第11章

哥哥也跟着叹气:“我也想冬天那小子了。”

程端五笑了笑:“我们很快就能一家团聚了。”

哥哥望了望远处,沧桑又感伤的说:“希望吧,现在咱们被动,只能这样,唉,尽人事,听天命。”

“……”

程端五去辞职的那天,正是张乔当班。听说程端五辞职,张乔硬是眼泪婆娑的舍不得。

“臭丫头,就这么走了,没良心。”

程端五也有些舍不得,这么长时间多亏了这么多同事的照顾,一下子要走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张乔抹了泪问她:“是要去哪呢?还得辞职,远么?”

程端五点点头,“挺远的。”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并且一去就再也不回来了。

张乔也不刨根问底,她想了半晌问了句:“程大哥也跟着去么?”

“嗯,他不跟我能去哪儿啊?”她本能的回了句,半晌坏笑着调侃:“老不正经的,老关心我哥,什么事儿呢这是?”张乔对哥哥的几分小女儿心思程端五又岂会不知道,但是即便张乔家世再怎么差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无房无车还有病没有劳动力的男人,她当初也曾试探过,被哥哥严词拒绝,哥哥不想拖累任何人。

原本以为张乔会骂她几句,不想她颇有些伤感的说:“程大哥好歹是个大学生,是见过世面儿的人,和我不配。”张乔轻叹一口气,认真的打量着程端五:“我知道你们兄妹俩肯定不是普通人,漂亮的不像人间的人,瞧着就高高在上的。”

超市里工作的大多是中年妇女,也有一些中专毕业的女孩,比如张乔,没读到书的总是对大学生、研究生充满崇敬之情。也许有人会笑她们浅薄,但程端五却觉得她们比社会上很多文化高的人要可爱的多。她们自己也过的不好,却乐于帮助身边的每个人,平时也爱斤斤计较,遇上大事却总大义凛然。程端五这么多年能熬过来,和她们无私的帮助有着莫大的关系

她不喜煽情,却还是忍不住:“我哥的性子你不熟也该知道点儿,他不想拖累任何人。”

“我知道。”张乔笑了笑:“程大哥是好人。”

“张乔,这么长时间,多亏了你,不然我怕是早就被开除了。”

张乔睨她一眼,大大咧咧的说:“我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以后……”程端五不是个会说漂亮话的人,只实诚的说:“以后要活的好,找个差不多的男人嫁了,别熬着了。”

“臭丫头,搞的酸溜溜的,我又想哭了。”

程端五喉咙哽了哽,伸手环住张乔:“真的谢谢你……”

……

安排好一切的那天晚上,程端五和哥哥都睡不着,隔着破旧的床单,勾勒的哥哥侧睡的身影朦胧。

灯被关掉,四周的一切都被笼在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月色里程端五翻了个身,带动得不太安稳的小床咯吱作响。

一旁的哥哥突然开口说话:“端五。”他轻声唤她的名字。

这么多年他们兄妹带着孩子相依为命,有时候也为柴米油盐的事大吵,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彼此。

“嗯。”

“明天早上,还是我陪你去接冬天吧。”程洛鸣一晚上眼皮一直跳,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你和俞东直接去机场就行了,他那头还带着乐乐呢,别整的他操心。”

哥哥半晌没说话,即不赞成也没反对。他突然跳脱的问了一句:“端五,你是真的想跟俞东过一辈子么”

程端五楞了一下,良久才幽幽的回答:“这个问题重要吗?”

哥哥轻轻叹息:“不重要。”他顿了顿,也翻了个身:“端五,你后悔生冬天么?”

七年,哥哥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程端五活的辛苦,很多人都问过她这个问题,唯独她最亲的哥哥,从来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程端五有些哽咽,这六年,他们兄妹俩一起苦一起累,都是为了拉拔着冬天长大,哥哥从来没有抱怨过,冬天生病,她去卖血,哥哥也去卖血。他对待冬天就跟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他也有病,却从来都是自己扛着,任是不懂的人也知道他犯病的时候有多辛苦,可他却扛了下来,并且一扛就是这么多年。

“哥,我没有后悔。”程端五的声音有些颤抖,“如果给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生下他。”

哥哥笑了笑:“果然是我的妹子。犟呢。”他笑的轻松,这么多年他都没这么轻松的笑过了。

“明天,要是真的走成了,以后咱们就忘了一切,好好生活。”

程端五知道哥哥的意思。他一直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也许时间真的是褪化伤痕的良药,连他也开始想要放下了。

“哥……”

“端五,以前是我太偏执了,老想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总提醒你别忘了恨。”他自嘲的笑笑,“现在想想,我竟然让自己的妹子这么累的活着。恨人太累了,我想还是安稳的活着吧,能有什么比活着更好呢?”

“哥……”

“其实陆应钦也不算对不起咱们,咱爸不是老说‘施恩莫望报’么,再说也不是咱施的恩,谁也没规定人必须有良心,必须回报到咱身上。当初告发咱爸的也不是他陆应钦,人有本事能把程家一塌糊涂的‘生意’搞活了,给我不一定能成呢!”

程端五知道哥哥为什么会说这番话,他不过是希望她减轻罪恶感。她的心思和她朝夕相处的哥哥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活的累,哥哥又何尝不是?

她想想就心酸,她红了眼眶,出声阻止:“哥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

她要离开这里,以后谁也伤不到她了,连陆应钦也不例外。

从她撕烂照片开始,她就暗暗发誓不会再让自己陷入爱情的囹囵。

她和陆应钦,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进着。

他不爱她,她离开他。从此相望于江湖,谁也不再去捡过去的伤痕。爱情于她已是覆水难收。

她不会再期盼陆应钦回头,因为她懂得了:不要对不爱你的人有要求,不要给他机会看轻你。他不爱你,你就更该爱自己。

程端五过去也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会有一个人伤陆应钦至深,像他伤她一样,她会不会快慰。

答案是,不会,因为她不想世界上多出一颗破碎的心。

哥哥问她,是真的想跟俞东过一辈子么?她觉得答案不重要,俞东能给她她想要的安稳,她愿意和俞东过下去,这样就够了,一辈子的承诺太重,程端五已经不相信了,她变得务实,她只愿意相信过一天是一天。

也许,她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不是谁谁谁不够好,而是她不再适合爱情,她太死心眼,太执着,所以她还是住在自己的心里,哪里也不去最安全。

程端五直直的望着天花板,郑重其事的说:“恨是没完没了的,我只想好好的活着,不为向任何人证明,只为我自己。”

“好妹子,长大了,比哥会醒事儿。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不想见冬天了?”

程端五撇嘴,先煽情的也是他,破坏气氛的也是他。她没好气的说:“哥,以后要是遇到合适的姑娘,也成个家,冬天是我儿子,以后你想玩自己生去!”

“不得了,臭丫头跟我分起你啊我的?!”

“……”

那天晚上是这对兄妹这么多年来睡得最最安稳的一天,他们希冀着美好的明天,温暖的未来,却不想,一觉醒来,迎来的,是噩梦……

俞东一清早就来了,程端五的行李不多,都给哥哥拿着了。哥哥和俞东上车后都不放心的探出头来问她:“真不要我跟你一块去么?”

程端五对这两个男人婆妈的程度有些膜拜,翻翻白眼说:“老大,你们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我现在就去接冬天,一会儿到机场跟你们汇合。”

俞东显然和程洛鸣一样,对自己的妹妹不大放心,颇有些担忧地说:“佳佳真能把冬天带出来么?”他郑重的交代:“端五,我知道说这话顶没良心,但是冬天毕竟也是陆应钦的孩子,就算搁他身边也不会受虐待,如果你要真没接到孩子,赶紧到机场来,今儿赶紧走。”

程端五点点头,“我知道,”她上前抚了抚俞东紧皱的眉头,安抚的说:“别太担心了,你照顾好乐乐和我哥就行,我一会儿就到了。”

“路上小心。”

“你也是。”

“……”

******

俞佳佳清早就把冬天叫了起来,陆应钦昨天在家里留宿了,这一整个月来的第一次。让俞佳佳又意外又不安。

瞅着时间,和程端五约得时间快到了,可陆应钦还是岿然不动的坐在餐桌上,吃完早饭还在悠闲的看报纸。俞佳佳有些急了,却不敢表现出来。

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陆应钦终于有要走的迹象了,他起身整了整衬衫的衣领,俞佳佳便体贴的递上了外套。

陆应钦穿好外套,接过俞佳佳递来的手表,他熟练的扣上表带,俊逸的挺身,他微微眯起眼睛,转身看着俞佳佳,是让人看不透的眼神。

他颇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佳佳,你跟我多少年了?”

俞佳佳被他问得一怔,他的眼神实在有些难猜,她想了想,从陆应钦正式承认她的身份到如今,已有些年岁,她老实的回答:“六年。”

陆应钦缓缓抬头望向远处,感慨的说:“原来有六年了啊!”

俞佳佳有些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垂着头:“是。”

“佳佳,你觉得我对你好么?”

这样的陆应钦有些奇怪,俞佳佳甚至怀疑,是不是她的计划被识破,她忐忑的看着陆应钦,但他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今年三十岁了,正是男人风华无限的年纪,既不会显得稚嫩,也不会太过沧桑。他拥有地位、权利、财富,以及能让女人一见倾心的容貌。作为男人,他已经无可挑剔。而他对她自然是极好的,有求必应,他发脾气的时候谁也不敢靠近,只有她俞佳佳能抚须而上,降他的火气。

外人都知道,陆应钦对他的未婚妻子极尽宠爱。她在这圈子里几乎是所有女人羡慕的对象。

俞佳佳轻轻的笑:“你对我自然是满分的好。”

陆应钦也跟着笑了,一双微微吊梢的眉眼眯成一条缝,危险又性感。他抬首握住俞佳佳尖削的下巴,浅浅一啄,“乖。”

俞佳佳被他吻得全身一怔,却兀自镇定的笑。

他笑着的表情让俞佳佳冷的一颤。只听他低哑的说:“佳佳,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嗯?”

“我就是喜欢你听我的话。”

俞佳佳被他的语调一震,心跳加速,却还是强撑着笑容。

陆应钦换好鞋子要出门,俞佳佳乖巧的跟在他身后,临走他交代:“今天晚上我希望能在家里看见你。”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我不在家能去哪?”

“乖。”陆应钦的口气像在逗抚自己的宠物,俞佳佳有些不在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俞佳佳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了一身的冷汗。

陆应钦走后俞佳佳并没有立即出门,她打了电话给焦急等待的程端五,告知她要晚一个小时到。

一个小时后,俞佳佳打电话给关义,还是一贯的软侬语调:“关义,应钦到公司了么?我怕他在开会没打给他,我有点事儿找他,他要是没在忙我就给他打电话了。”

关义的声音还是那么公式化:“老板在开早会,一会儿我会告知他给您回电。”

俞佳佳放下心来,笑眯眯的说:“没事,那我一会儿再给他打好了。”

关义挂断电话,坐在他身边闭目养神的陆应钦幽幽问了一句:“俞佳佳?”

“是。”

陆应钦冷冷一笑,表情变得残忍,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投射出来的狠意让关义也寒得全身一怔。

他似笑而非,表情如嗜血的妖魔:“佳佳现在越来越聪明了。”

关义吃不准他的意思,不敢接话。

“机票准备好了么?”

关义点头:“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定好了。”

“很好。”

……

俞佳佳简单的收拾了冬天的衣服,扯着孩子赶紧走,她算着时间,争分夺秒的往约定的地方赶。

载她的司机是她自己安插的亲信,自是没有什么顾忌,她搂着孩子交代:“冬天,马上我就送你到你妈那去,但是你路上要乖,不许闹,听见没?”

冬天一听是送到“妈妈”那去,双眼直放光,马上正襟危坐,不再多话。

“还要多久?”

司机看看路况回答:“半小时。”

俞佳佳虽然也急却也没有再催,只是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有些心烦意乱。安静坐在她身旁的孩子仿佛是陆应钦缩小版,看的她有些发怵。从出家门她就一直眼皮跳个不停,隐隐总有些不安。

眼看着快要到目的地,车却猛地停了下来,俞佳佳和冬天都因为突然的刹车身体前倾,撞到前座的靠背。

俞佳佳揉着冬天的额头,斥道:“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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