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江吃不准段曼云到底是什么意思。脑海里出现了几万种小说电视剧情节。想来段曼云把她带到这种公共场合,多半是为了让她出丑。
她突然想起流星花园的剧情,紧张得捏了捏手指,钢琴她12岁以后就没碰过了,几乎完全想不起来,要是段曼云也让她弹琴怎么办。
于江江握了握拳头,自我鼓舞起来。着急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要是真的让她表演,她就表演胸口碎大石得了!
因为Slow down的“高贵”地位,段曼云是作为开幕式被邀请的。自然是坐在第一排,和所有最高层的领导和负责人坐在一起。
得宜于段曼云,于江江也受了一回这样的待遇。
段曼云特别自然地坐在那里,挺直着腰,任何时刻都保持着完美的仪态,那姿势明明是很累的,可她做出来却显得无比自然和轻松。
“你自己是不是也挺想不到,最后居然还是来参加婚博会了?”段曼云慢条斯理地说。
“嗯,虽然过程艰辛,但结果倒是不错。”
“呵,”段曼云笑:“你倒是挺坦然的。”
于江江不卑不亢,只“客气”回敬:“您不是一样吗?段沉出差,您怕我无聊,还特意邀我出来参加活动。”
段曼云自然听得懂她话里有话,倒也没生气,只微笑着,用特别得体的表情说:“上周段沉突然回家了。几年没有主动回过家了,一回来是通知我,他要和你结婚。”
于江江不知道段沉做得这些事,愣了一下,但她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你倒是挺厉害的。”段曼云脸上还是带着笑容:“你是不是以为,靠着男人就能成功走进上流社会?”
于江江有点厌恶段曼云把她和段沉的感情说得这么冷冰冰,她也不喜段曼云把他们经历了风雨的爱情说得如同交易。但她没有发作,只是微笑着说:“哪里哪里,我也都是向您学的,这方面您可是典范。”
“你——”段曼云忍着怒气,“倒是伶牙俐齿,是我小瞧了你。”
于江江谦虚地说:“没有那么好,您谬赞了。”
段曼云不想和于江江打嘴巴仗,她转过头来,看着于江江,很意有所指地说:“我自己的儿子我很清楚。当初他那么爱乔恩恩,可是你看,如今,不是有了你?所以你以为,你可以撑多久呢?”
于江江必须承认,段曼云这句话的杀伤力真的很大,让本心坚定的于江江也有了几分动摇。尤其是见证过段沉对乔恩恩婚礼所做的一切。不得不承认,曾经的曾经,段沉真的非常非常在意乔恩恩。可如今,他也释然地放下了过去的一切。
也许段曼云说得对,于江江不是美到惊人,也不聪明绝顶。段沉会爱她多久,她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能爱我多少年。一年也好、十年也罢,一辈子又如何?如果因为可能会分手就不在一起,那人明明知道会死,是不是就不活了?”于江江挺直了背脊,第一次在段曼云面前有一种没来由的自信和坦然:“不管您怎么对我,我从来没有觉得您讨厌。您这么在意我和段沉在不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您在意段沉。因为您在意段沉,所以不管您做什么,我都感激您,感激您在意着我爱的人。”
开幕式已经开始了。主持人开始念着台词。场内都安静了下来,灯光也熄了。于江江却站了起来,很突兀地站在那里,站在段曼云眼前。
“如果您带我来这里,只为了说这些,那么很抱歉,我又一次听不进您的忠告了。”
拿起了自己的包,于江江毫不犹豫地向外走去。
没走两步,就听到段曼云不高不低地声音:“下周六,是段沉和乐怡的订婚典礼。你猜猜段沉会不会去呢?”
于江江觉得有点可笑,反问:“您觉得他可能去吗?”
段曼云神秘地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得了癌症呢?”
……
第六十六章
于江江楞了一下,想想觉得有点荒谬,本来已经准备走了,却又折回了头:“段女士,这么咒自己,真的很无聊。”
于江江自知说的这句话有些不符合下辈的身份。可她实在受不了段曼云那些花招。他们只是谈个恋爱,她至于吗?
于江江原本以为段曼云会生气,却不想段曼云只是掩着嘴笑了笑。那笑容平和得让人有些害怕。
“小姑娘,你觉得你对段沉的爱纯粹吗?”
于江江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怔忡了几秒,然后果决地回答:“当然。”
段曼云的视线渐渐落向远处,最后只轻轻说了一句:“不,你希望段沉也爱你。这就是目的。没有一种爱是纯粹的,只是目的不同而已。”
……
“在我觉得爱无价的时候,我曾爱过人,事实证明,是我错了。”段曼云最后对于江江说的这句话,于江江考虑了好几天都没有结果。
段沉对于江江和段曼云的见面一无所知,除了出差,每天按时给于江江打电话,让于江江把段曼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给忘了。
段沉回来那天于江江正蹲在家里找工作,也没什么目标,刷着求职网,看着合适的就投投简历。刷了一上午也没投出一家,于江江发现自己还真的挺挑的。
失业的这近一个月,于江江几次提出找工作,都被段沉揶揄:“您这娇气的个性,当少奶奶还差不多,就是不知道现在这个职业还招不招人了。”
那时候于江江还挺不服气的。这会儿真开始找了,她才开始反思,自己好像确实有点问题。她并不是吃不了苦,而是计较吃苦的意义。实际上,工作的目的是挣钱保证自己的温饱,她老怀揣着那点不值钱的梦想,指望给谁造福,这想法真有点弱智。
关了电脑,一肚子心事的于江江随便穿了件衣服下楼准备去觅食。
还没走出小区,物业一位老帮她收快递的保安就给她打来了电话,说是有人找她。
于江江在北都不认识多少人,能知道她家地址的不可能没有她电话,正寻思着,就看见了和保安一起站在小区保安室的段沉爸爸,徐决先生……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后,于江江一直没有想通,当初自己是怎么大脑短路,跟着徐决坐了近二十小时的火车,辗转三种交通工具,去了那么远的山里。
可即使很多很多年过后,于江江仍然庆幸于当初那么一个冲动又没经过的大脑的决定。
因为,如果不是因为那一次遥远的旅程,她不会那么近距离,接触那段深藏于许多人心里的往事,也不会得知那个讳莫如深的秘密。
于江江高中毕业就出国留学,没有在外地上过学,也没有经历过中国铁道的拥挤。去往盛东的列车一天只有一班,因为临时起意,他们没能买到卧铺。两张靠窗的坐票已经是奢侈。这趟车里的农民工比于江江想象的还要多。有人在车里打牌;有妇女在旁边奶孩子;也有大婶抱着木盒满车厢叫卖“白虎膏”……
于江江和徐决先生上车没能抢到行李架,好在两人也没什么东西,都随便塞在座位底下了。于江江缩手缩脚靠着窗,一直努力让自己平静。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成片的农田,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葳蕤生长,这安然的景色让于江江的心情缓解了几分。
相比于江江的不适,徐决表现得实在云淡风轻。
“坐票已经很好了,以前每次出来都为了省钱买站票。十几个小时,站得人精疲力竭,在地上都能睡着。”
于江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辛苦。”
徐决低着头,脸上有坦然的笑容:“在山里,几十块钱可以过很久,我节约一点,就能多帮一个孩子上学。”
于江江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觉得有些心酸。她能感觉到,徐决先生不是一个坏人。他是一名山村老师,他对孩子都很有耐心,可他却忽略了这个世界上最最需要他有耐心的人,是他的儿子。
盛东是一座四面环山,海拔很高也比较寒冷的县城。到达盛东,没来得及体验一下盛东的风土人情,于江江就和徐决一起坐上了促狭超载的小巴。到了涧水县,两人又转了一趟,最后让于江江到达目的地的,是一辆时速慢的于江江要抓狂的牛车。
于江江从来没有来过这么乡僻的地方,不适感很强烈,但她努力克服,没有在徐决面前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