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青裳的声音响起。
“看着她别踹了被子着了凉,我去书房。”容景对青裳吩咐。
“是!”青裳立即应声。
容景抬步向书房走去。
这一夜,荣王府的书房亮了一夜灯,一连几日未处理的密函滚雪球般地滚进荣王府,又滚雪球般地被那一双如玉的手批注完,接连传递了出去。
第二日,正如容景所说,云浅月足足睡了一日。她醒来时,已经是入夜。
云浅月睁开眼睛,房中无人,她懒洋洋地起身,打开房门。
凌莲和伊雪听到声音立即迎了过来,“小姐!您醒啦?”
云浅月脸一红,点点头,“嗯,容景呢?”
凌莲捂着嘴笑,打趣云浅月,“小姐,您每日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找景世子。”
伊雪也立即笑着揶揄云浅月,“是呢!在小姐的心里,景世子最最重要了。”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瞪了凌莲和伊雪一眼,理所当然地道:“我自然是要找他的。”
凌莲连忙笑道:“景世子在书房呢!他昨日在书房里待了一夜,今日又待了一日,小姐,您再不醒来,我看今夜景世子又该住在书房了。”
云浅月闻言蹙眉,“他一直待在书房?”
凌莲点点头,“是呢!”
“事情很多吗?”云浅月问。
凌莲摇摇头,又点点头,“奴婢们不知道,这几日景世子没处理事情,应该堆积的事情很多吧!况且昨日纳喜下聘了,也商定了婚期,景世子是要做准备的呢!”
云浅月点点头,“我去看看。”
二人立即让开了路,云浅月抬步向容景的书房走去。
来到书房门口,云浅月刚要伸手推开房门,房门从里面打开,容景站在门口,微笑地问她,“醒了?”
云浅月仔细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目见有些倦色,她蹙眉,“昨日夜里到今日,你都没休息?”
容景伸手揉揉额头,“也不是太累。饿了吗?我们回去吃饭。”
云浅月向里面扫了一眼,见桌案上堆了一大堆密函奏折之类的,她收回视线,拿下他的手,用自己的手代替他的手给他揉按额头,一边道:“明日你不再累我起不来床,我帮你。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都能让你一个人顶着?”
容景轻笑,伸手抱住云浅月的纤腰,嗅着她身体的幽香,低声道:“可是我忍不住不累你,怎么办?我就想要你起不来床,怎么办?”
云浅月脸一红,愤了一句,“你就不能忍着一些?”
容景摇头,“我也想忍,忍不住。”
云浅月横了他一眼,“要不我回云王府去住?”
“不行!”容景立即反对,紧抱着云浅月不放手,“你住在这里,我还如此想你,你若不住在这里,我岂不是要将家搬去云王府?”
云浅月无语望天。
容景放开云浅月,拉着她的手向房间走去,似乎也对自己如此黏云浅月有些无奈,低声道:“我尽量克制一些吧!”
云浅月想着只要你克制就好。否则这样一日一日的昏睡,她什么也不用做了。
“不过缘叔叔说新尝到了美味,食髓知味是必然,虽然辛苦,但短时间也不会伤身,要我也不必太克制,给你多吃一些补品。你的身体太差了。”容景话音一转。
云浅月闻言大翻白眼,恼道:“我爹他到底有多为老不尊啊!”
容景低笑。
云浅月瞪了容景一眼,也有些好笑。
二人回了房间,青裳已经摆好了晚膳。用过饭后,云浅月不等容景说话,便将他先赶上了床,容景笑着看了她一眼,温顺地上了床。却不睡觉,眸光温柔地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命令他,“睡觉。”
容景摇摇头,“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云浅月坐在床边,伸手蒙住容景的眼睛,“我今日睡了一夜,已经不困了,你先睡。”
容景伸手环住她的腰,柔声道:“你不困也陪着我。”
云浅月看着容景这黏人的模样,像个讨糖果的小孩子,哪里有平日里的如诗似画,云端高阳。她无奈又好笑,只能再度上了床,任他将她抱进怀里。
容景的确有些累了,不多久,困意袭来,睡了去。
云浅月静静躺在他怀里,盯着他的眉眼。这几日都在被温柔添满,幸福得要溢出来。以前她从来不敢想会有这样的幸福,但如今,她觉得幸福要一直延续下去,延续个生生世世,她也甘愿被他困在柔情里。
虽然有些事情她没有接触,但可以感觉得到他将风雨都挡在了门外,一个人在顶着。
她怎么忍心他如此累?幸福的事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情。
云浅月拿开容景的手,准备起身,本来已经睡熟的人立即抱紧他,困意浓浓地道:“哪里也不准去。”
“我见你书房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完,我帮你去处理,反正我也睡不着。”云浅月贴在他耳边轻声道:“容景,幸福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的付出。你累到了,我也心疼。”
容景闭着眼睛忽然睁开。
云浅月对他一笑,“你自己睡好不好?”
容景摇头,抱着她不动,见云浅月无奈地看着他,他似乎笑了一下,对外面吩咐,“青裳,将书房里没处理完的事情拿来房间。”
“是,世子!”青裳立即应声。
“你丢下我一个人躲在书房里的时候怎么任我睡得着?如今临到你了,怎么就变了?”云浅月不满地看着容景。
容景重新闭上眼睛,声音微低,“你睡得熟,喊都喊不醒。你在我身边,我易分心。”
“如今我清醒得很,你就不怕我分心?”云浅月瞪他。
容景勾起嘴角,“不怕,你分心才好。那我就不睡了……”
云浅月脸一红,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扯起一块方巾盖在了他的脸上,警告道:“你现在就给我睡,不准再说话了。”
容景“唔”了一声,乖觉地闭上眼睛睡去。
云浅月好笑地看着他。
片刻后,青裳将书房里的密函和奏折搬来房间。笑着看了云浅月一眼,很是体贴地将桌案搬来床边,让云浅月方便够得到,又将密函和奏折放在桌案上,才退了下去。
云浅月坐起身子,拿不开容景放在她腰间的手,只能任他环着她的腰,她打开密函。
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墨阁,但却是第一次处理墨阁的密函。
从太后崩天,她照顾夜天赐,又等待她娘来了解除婚约,之后这几日来,和容景耳鬓厮磨,几乎她许久不关注外事,如今才发现,在这短短日子里,天下又是一番风云变化。藏在背后的东西,在这等三国自立,天圣退了一步的和平之后,愈演愈烈。
南疆叶倩和云暮寒圆房后,也在着手准备大婚事宜。南疆政权巩固的同时,也在筹备练兵。叶倩和云暮寒下达一系列的安民兴邦政策,效益显著。
南梁秦玉凝出现在魔麓山军机大营,火烧了营房的粮草,但布置的暗桩也尽数被摧毁,南梁虽然受创,却也保住了军机大营的根基,算是福祸双至。据说军机大营出事的第二日,南梁皇帝大怒,对秦玉凝下了封杀令。南梁皇室隐卫出动,搜寻秦玉凝下落。
顾少卿养伤期间,一直没有动作的南梁诸位皇子终于按耐不住,纷纷去魔麓山军机大营探望。军机大营一时间来客如潮。顾少卿来者不拒,都纷纷见了。
除夕夜当日,五位皇子发动兵变。被顾少卿一举击败,南梁帝坐在龙椅上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眼睛都没眨。之后两位皇子自刎,三位皇子被圈禁。
南梁朝局一时间震动,但转日便稳定了朝局。此番南梁之乱被称之为“五子兵变”。彻底肃清了南梁朝局,清除了别有异心者,巩固了新帝政权。南梁新帝的江山彻底巩固。
西延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春年夜宴上,西延一位大臣府邸的两名姐妹花对新皇自荐枕席,愿意双姝侍君。两名姐妹花在西延名声很大,在天下间也是小有艳名。江湖上流传着一本手书的《红颜录》,其中两位双姝姐妹花就榜上有名。
美人自荐枕席,还一次就是俩,西延玥能有这等眼福,可谓羡煞他人。可惜这位新帝貌似不懂风情,推拒不从不说,还顺带给两位美人指了婚。两位美人也是个刚烈的女子,当场拔剑自刎。不止西延新帝被惊了一下,群臣也是大惊。
就在人人都以为两名美人就此香消玉殒之际,西延玥出手打开了宝剑。群臣松了一口气,以为新帝回心转意愿意收了两女,他却大手一挥,将两名美人赐去了尼姑庵出家为尼。
这件事情,引起了西延朝野上的震动。
太子回国,新帝登基,西延玥在西延已经待了数月有余。朝中文武大臣,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次提到太子娶妃,新皇娶后或者纳妃,再不济后宫空虚,无一侍者,也要进一位美人,可惜这位新帝一直无动于衷。
如今又冷情地将两位美人送去出家,人人都纷纷心凉,猜测这新帝是否不爱女子?或者是曾经的望春楼之事,让他已经再不能娶女子?一时间西延朝野上下群臣忧心忡忡。
大臣们忧心,但西延玥却如没事儿人一般继续上朝下朝,处理朝政,西延短短时间,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国民安泰。
这些都是发生在明处的事情。而暗中三国联盟,加强兴兵,三国边境时有兵谋调动,偶尔擦出火花,却又顷刻间隐匿于无形。夜天逸、夜轻染、西延玥、叶倩、云暮寒、包括如今在云王府扮演玉子夕的南凌睿、以及容景,一双双手,都没闲着。
虽然各国均有异动,但是动作最大的,其实还属天圣。
三国自立之后,夜天逸和夜轻染退了一步,但一个抓起了兵谋人才,一个抓起了粮草筹备。短短数日,便已经齐集了百万人马的粮草。
朝中新近的科考学子,虽然在那日被容景和云浅月惊才艳艳所钦服,但也被二人吸纳了一部分。而且都迅速被重用,主导了以苍亭为首的新一帮派朝臣。
容景这数日看来没做什么,但实际上却动作比谁都大。只不过都隐在深水里而已。夜天逸和夜轻染可能主控的是一朝一夜,而从墨阁的密函上可以看出,他主控的是天下大局。
粮草、兵谋、盐路、铁矿、商铺、银庄、田地等等,凡是涉猎到民生百姓生计之事,他全部都插了手,都有支配和调动。
云浅月看着墨阁的密函,心下感叹,若以前不相信容景可以手眼通天,她如今相信了。这个男人一直就能做到常人所不能。
一边感叹,一边挑选她能处理的事情,逐一做了批注。
天明十分,除了几本重要事情的密函,其余的都被她处理妥当。她见容景还没醒来,便拿着几本没批注的密函细看。
看了两遍之后,她才发现,原来除了墨阁外,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暗中与容景的墨阁作对。那股势力很隐秘,如深水一般,几乎让人感觉不出来,但每每都在关键时候阻挡容景一下,让他有些事情行得艰难而迂回。
两大势力就如翻煎饼一般,他翻过来,他再翻过去。
云浅月眉头皱起,想着天下还有谁能与容景如此暗中较劲?夜天逸?想到夜天逸,她摇了摇头。夜天逸的事情她不敢说全部知道,但也是知道百分之七八十。夜天逸的根基没有那么深。
玉子书?也不会,子书的势力在东海,不会如此丝丝密密地遍布在天圣。
那么还有谁?夜轻染?会是他吗?或者是夜轻暖?
她正想着,容景醒来,睁开眼睛,见她眉头紧皱,他动了动手臂,声音有着初醒的低哑,“在想什么?”
“谁在暗中与你作对?”云浅月偏头看着他问。
容景眉梢微动,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本子,“你看出来了?”
“嗯!”云浅月点头,虽然埋得深,但还瞒不住她的眼睛。开始没看出来,只觉得不对劲,而容景是不允许不对劲的事情存在的,所以,她细看两遍之下,便能够发现了。
“夜氏的暗龙。”容景道。
云浅月挑眉,“夜天逸?”
容景摇摇头,声音寡淡,“是不是夜天逸就不得而知了。”
云浅月眉头皱紧,“难道是夜轻染?夜氏的暗龙在夜轻染手中?老皇帝没将暗龙交给夜天逸?他不是他指定的皇上吗?”
“指定而已。不一定就是。若他是新皇,又怎么会有夜天赐?”容景道。
云浅月一时间沉默下来。
容景伸手撤掉她手中的密函,将她轻轻一拽,她的身子被拉进了他的怀里,他用被子盖住她凉了一夜的肩膀,温声道:“有我在,不需要你愁眉。”
云浅月打了个哈欠,“嗯”了一声。
“睡吧!”容景伸手拍着她。
云浅月也感觉这一夜有些累,闭上眼睛睡去。
容景见她不出片刻便睡熟,伸手拿过被她挑剩下的几本密函看了一眼,提笔批阅完,将她批阅过的密函和奏折又看一遍,吩咐青裳将密函抱了出去。
青裳抱着密函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回头提醒道:“世子,七日假满了,您今日要早朝。”
容景点点头,青裳出了房门。
房门关上,窗外的光线已经微微明亮,容景低头看着怀里的云浅月,眸中不舍的情绪溢出,忍不住低头吻向她娇嫩的唇瓣,怀中的人儿被打扰,不满地“唔”了一声,他心神一荡,更是不想离开。
云浅月终是被吵醒,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容景,唔哝道:“今日你要上朝吧?”
“不想上。”容景吻着她。
云浅月脑中想起那句“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诗,看着容景,困意淡去了些,有些好笑。
“是不是不困了?”容景看着她。
云浅月瞪了他一眼,想着你这样闹我,我还哪里能困得起来?
容景盯着她看了片刻,一个翻身,将云浅月压在了身下,吻着她道:“不困的话,我们做些什么吧……”
他话落,云浅月薄薄的衣衫被剥落,软帐内被他掀起浓浓春色。
云浅月想着不知道被称之为男人的这种动物,是不是初尝荤腥,都这么的有能耐。
一番云雨后,云浅月困乏地睡去,容景意犹未尽地起床去上朝。这一日的早朝,注定他会误了时辰。
夜天逸见容景春风满面,嘴角一直挂着轻浅的笑意,他面色沉了沉。
夜轻染多看了容景几眼,眸光沉了沉。
休假七日后的第一日早朝,群臣都有些松散。夜天逸显然也没有什么心情,匆匆几本奏折处理过,便散了朝。
散朝后,众人向议事殿走去,而容景不去议事殿,径自向宫外走去。
“景世子!”夜天逸喊住容景。
容景停住脚步,回身,对夜天逸淡淡询问,“摄政王有何事?”
“景世子别忘了你是辅政丞相。”夜天逸提醒容景,意有所指。
容景微微一笑,“景自然不敢忘,昨日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未来三个月我要着手准备大婚。摄政王略微通融些吧!若是不能通融,景只能请摄政王另觅贤臣代替我的位置了。”
夜天逸薄唇抿起,不再言语。
容景转回身,继续向宫外走去。月牙白锦袍上那一株双面绣法的紫竹在清晨的光辉下极为醒目,配合他闲雅的步履,与日争辉。
夜轻染站在夜天逸身边,见容景走没了身影,他沉声道:“昨日轻暖没从玉子夕的身上查出什么破绽来,但她觉得玉子夕就是不对劲。”
夜天逸没说话。
夜轻染又道:“我们应该相信轻暖,她天生警觉,能体察别人所不能体察之事。”
夜天逸依然沉默。
夜轻染说了两句话,都没见夜天逸应声,他皱眉,“他和小丫头已经木已成舟,夜天逸,你不会还是不能放开吧?”
夜天逸收回视线,看了夜轻染一眼,他眼中隐藏的血丝还是能被他看得清楚,他淡淡挑眉,“即便木已成舟,你能放开?”
夜轻染一时失了声。
夜天逸不再说话,转身进了议事殿。
夜轻染一人站在议事殿外,晨起的清辉打在他身上,他深色锦袍有些昏沉的暗色。静站许久,他也转身进了议事殿。
容景出了宫门,径直坐了马车回府。
云浅月睡了半日,醒来,就见容景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翻看,她愣了一下,问道:“你果真没去上朝?”
“去了又回来了!”容景抬头看了她一眼。
云浅月闻言向窗外看了一眼,见日色高悬,她撇撇嘴,“容公子,您真是越来越不拿丞相的位置当回事儿了。”
“只能说明浅月小姐魅力太大。”容景笑道。
云浅月嗔了他一眼,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容景凑过来,柔声道:“今日嫁衣送来了府里,你要不要看看?”
云浅月一怔,立即转回身,看向容景,“嫁衣?”
“嗯!”容景点头,“你的嫁衣。”
“这么快就做好了?”云浅月看着他。
“做了半年,昨日才好,今日便送来了,也不算快了。”容景温声又询问一遍,“要不要看看?”
“自然要看!”云浅月腾地坐起身,利索地穿衣。
容景伸手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让青裳将嫁衣送来。你稍后要试穿,就不必穿衣了。”
云浅月想想也是,将衣服扔在一旁,抱着被子等着。她想看看她的嫁衣什么样。没有一个女人对自己的嫁衣是不期待的。
容景对外面吩咐了一句,青裳欢喜地应了一声,不多时,抱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里面整齐地叠着嫁衣,谱一进来,她手中如抱了一团火焰一般,鲜华明丽。
云浅月的眼睛被晃了一下。
容景接过托盘,青裳欢喜地退了下去,他展开嫁衣,对云浅月柔声道:“我帮你穿。”
云浅月看着展开的嫁衣,如天边滑落的一片火红的祥云,锦缎华丽,艳华璀璨。绫罗环着珠玉,勾缝间显见细密的织锦,这样一件嫁衣,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她抬眼看容景,容景对他温柔而笑,艳华的火红色溢出的光华打在他如玉无双的容颜上,这一张容颜,在这一瞬间,盖尽了天下男色。她点点头,伸开手臂。
容景为她穿戴。
嫁衣着身,云浅月本来清丽脱俗的容颜霎时一改,艳冠天下绝色。
容景看着她,呼吸一窒,不受控制地倾身上前,大红嫁衣铺开在锦绣云床上,天明云雨初歇,午时云雨又来。
日光躲进云层,珠帘翠幕遮挡了一帐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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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过河拆桥
紫竹院桃花盛开,东暖阁的春情胜比桃花。
云浅月在容景狂卷的柔情里睡了一日又一日,颇有些今夕不知是何夕之感。
一晃来到了正月初七。
初七这一日,容景去上朝后,云浅月懒洋洋地抱着被子想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的话,她真的会怀着娃子上花轿的。
将自己收拾妥当,云浅月将青裳喊来,对她交代,“备车,送我回云王府。”
青裳看着云浅月,立即道:“浅月小姐,您要回府?世子走时吩咐让您好好歇着的。”
云浅月哼了一声,“歇够了再等着他回来累我吗?”
青裳脸一红,连忙怯弱地道:“世子是太想您了,才会……不知节制。”
“你也知道他不知节制。”云浅月有些郁闷,试个嫁衣都能让她昏睡一日一夜,可见这个男人的能耐不是一点半点儿,再这样下去,她成了睡神了。她摆摆手,不欲多说,催促道:“快去备车。”
“等世子回来送您去吧?”青裳还在为她家世子争取。
云浅月翻个白眼,“他回来能让我去才怪!别多说了,你若怕不好对他交代,就抱着夜天赐跟着我。”
青裳见云浅月决心已定,犹豫了一下,“那奴婢抱着小皇上跟着您。”
云浅月点点头。
不多时,青裳命人备好了马车。凌莲和伊雪自然跟随,一行人从荣王府打道回云王府。
新年过后,大街上极为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衣着光鲜,过早地穿上了春裳。
马车行驶到半途,车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月儿?”
云浅月本来在车中逗青裳怀里的夜天赐,小家伙伸着两只小手在锦被里挥舞,逗得青裳、凌莲、伊雪三人笑声不断。乍然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云浅月微微一顿。
“是容枫世子!”青裳立即道。
云浅月伸手挑开帘幕,向外看去,只见对面一辆马车驶来,车中同样帘幕挑开,正是容枫。她想着她似乎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容枫了,也好些日子没与他说过话了,便对他一笑,招呼道:“这是干嘛去?”
“刚去了西山军机大营一趟回来,正要回兵部。”容枫对云浅月亦是一笑,清逸的面容有些温暖的色泽,询问道:“你这是要回云王府?”
“嗯!”云浅月点头。
容枫微微挑眉,“回府去看云爷爷吗?”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才不是回去看糟老头子,我是回府去住。”
容枫看着她有些红得不自然的脸色,脖颈上挡也挡不住的红色痕迹,眸光闪过一丝了然,笑道:“景世子这几日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人逢大喜,果然会变。”
云浅月的脸更红,这几日容景日日春风满面,相比她这个快蔫了的茄子,他如日中天。
“如今天色还早,你既然回府,就快回吧!”容枫笑着道。
云浅月点点头,容枫落下了帘幕,见他马车刚要离开,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喊住他,“容枫!”
容枫重新挑开帘子,看着云浅月用眼神询问。
“我好几日没见你,一起说说话吧!对面的茶楼不错。”云浅月想着这里是大街上,有些话不方便说。
容枫微愣了一下,心思通透,知道云浅月必定有事情找他,点点头,笑道:“好!”
云浅月对车夫吩咐一句,马车停在了对面的茶楼面前。
云浅月当先下了车,青裳抱着夜天赐也跳下车、凌莲和伊雪护卫在二人身后。另一方容枫亦是下了马车,跟着云浅月一行人走进茶楼。
这一间茶楼很大,很宽敞,装潢雅致,里面茶香袅袅,中间的大圆台上有几名女子在唱曲。琵琶声声,曲音流畅,婉约风情,别有一番消遣悠闲滋味。
云浅月刚进入茶楼,掌柜的一眼就认出了她,连忙迎了上来。
云浅月对掌柜的一笑,“来一间雅间,我与容枫世子小坐片刻。”
掌柜的看了云浅月身后跟着的容枫一眼,连忙点头,带着一行人向楼上走去。
茶楼内光线微暗,楼内的人都在听台上的曲子,少数人注意到容枫和云浅月,所以一行人没闹出多大的动静,便上了三楼的雅间。
来到三楼雅间,掌柜的带着人摆上了茶水,容枫和云浅月就座。
青裳、凌莲、伊雪三人不打扰二人谈话,带着夜天赐避开了些。
“景世子对月儿果然很好,气色不错。”容枫品了一口茶,笑看着云浅月道。
云浅月哼了一声,如今她和容景的事情,算是公开的秘密,在容枫面前,她也不用不好意思。瞪了容枫一眼,“你看我哪里气色好了?好的话我用回府吗?”
容枫轻笑,“这世间鲜少有让景世子乱分寸之事。”
云浅月咳了一声,这个她倒是同意。
“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否则景世子找来,你便回不了云王府了。”容枫笑道。
云浅月没骨头一般地趴在桌子上,楼下隐隐曲声传来,甚是闲逸,身处在这样的地方,让她整个人都能放松下来,她摆摆手,“不用管他。”
容枫笑了笑,低头抿茶,不再催她。
听了一会儿曲,云浅月忽然低声道:“容枫,你知道暗龙吗?”
容枫喝茶的动作一顿,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暗龙是在夜天逸手里,还是在夜轻染手里?”云浅月低声问,“你可知道?”
容枫薄唇抿起,并没有立即答话。
云浅月等着他,想着他既然知道暗龙,他和夜天逸、夜轻染相处时日不短,一直接触军机大营的事物,算是朝中新贵,可谓是一直处在权利中心。以他的聪明,应该是有所察觉。
沉默片刻,容枫低声道:“在夜轻染手中。”
云浅月想着果然。
“罗玉可是在夜轻染手中?你可知道?”云浅月又问。
容枫摇摇头,“这个我不知。”
老皇帝一直属意夜天逸,可是却偏偏将暗龙给了夜轻染,暗凤若是真在夜轻暖手中的话,那么也就是说暗龙和暗凤都落在了德亲王府。老皇帝也真放得开,虽然德亲王府和皇室一直是一家。但这方面老皇帝倒是大度,不怕德亲王府夺了皇权。暗龙给了夜轻染,是否因为夜天逸对她太过执着,所以老皇帝才会如此,让夜轻染牵制夜天逸?
“我虽然不知道罗玉是否在夜轻染手中,但我知道一件事情。”容枫低声道,“夜轻暖回京之前,曾去了一趟南梁。”
云浅月心思一动,看着他。
“她去南梁离开后,当时的南梁王便中了催眠术昏迷不醒。”容枫道。
云浅月眼睛眯了眯,“这么说当初南梁王的事情是她做的了?”
“大抵应该是的。”容枫道:“时间太过凑巧。”
“你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云浅月问容枫。她想起当时她从南梁赶回来昏迷不醒三日后得知夜轻暖也回了京城。却从来没想这件事情。如此高深的催眠术,若非知道夜轻暖是暗凤,她实在想不到让她舅舅昏迷不醒的人是她。
容枫低声道:“我无意间看到了她从南梁的归程日期。”
云浅月点点头。
二人不再说话,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片刻,容枫轻声道:“月儿,你要小心一些。以后你去哪里,还是由景世子陪着比较好。有他在,你安全一些。夜轻染他……”他的话适可而止。
云浅月看向容枫,见他眸光有隐隐忧色,她明白他后面没说出的意思,点点头。
凌莲走过来,低声道:“小姐,冷小王爷也进了茶楼。”
云浅月回身打开隔窗,向楼下看去,果然见冷邵卓也进了茶楼。她回头问容枫,“冷邵卓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今日什么日子?他怎么有闲心来了这里?”
“前日为了娶小王妃之事,孝亲王和冷邵卓父子闹得很僵。孝亲王第一次打了冷邵卓。”容景也向楼下看了一眼。
“娶小王妃?谁家的女儿?冷邵卓不同意?”云浅月问。
容枫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六公主。”
“怎么是她?”云浅月眉头竖起。
容枫摇摇头,“这我也不知,只知道孝亲王似乎很同意六公主,让他娶,冷邵卓不娶,闹僵了起来。如今他心情大约不好。”
云浅月再次回转头向楼下看去,果然细看之下冷邵卓眉目见隐着沉郁之色,她对凌莲道:“你下去请冷小王爷上来这里。”
凌莲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孝亲王一直唯德亲王马首是瞻。孝亲王其实是条老狐狸,他不比任何人愚,住在这京中,活了几十年,他怎么不知道六公主什么摸样。如今让自己爱的儿子娶六公主,这中间的事情看来不简单。”云浅月道。
容枫微微点头,“大约这也是一种表态吧!”
云浅月眸光眯了眯,是啊,皇室成年的公主,如今适合婚假的也就六公主一人了。冷邵卓娶六公主,这是孝亲王对夜天逸和皇室和德亲王府的一种唯命是从的表态。冷邵卓也是个聪明人,他不傻,这中间的事情他自然明白的。
容枫点点头。
二人不再说话。
不多时,外面响起脚步声,凌莲推开房门进来,后面跟着冷邵卓。冷邵卓虽然尽量打起精神,但见到云浅月还是露出一丝苦意。对容枫和她打过招呼之后,坐了下来。
“因为孝亲王让你娶六公主之事?”云浅月看着他,开门见山提了出来。
冷邵卓似乎没想到云浅月如此直接,他刚坐在这里,她第一句话开口就是这个。看了她一眼,见他笑看着他,点点头,“嗯!”
“你不想娶?”云浅月挑眉。
“不想!”冷邵卓语气毫不犹豫。
云浅月给他斟了一杯茶,“人活一辈子,活的就是一个开心。孝亲王有孝亲王的考量,孝亲王府有孝亲王府将来的命运,今日孝亲王认为他做的是对的,也许明日就是错的,今日你不想,也许明日就不得不想。天下风云变化,旦夕之间,谁也说不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要好好的考量,考量好了,再谈想与不想。”
冷邵卓看着她。
云浅月不再说话。她觉得有这一番话就够了。孝亲王在朝局里活了大半辈子,自然对什么事情都通透,容景和夜天逸、夜轻染一直在明里暗里对立,早晚有一日崩裂,这是谁都可预料之事。孝亲王府不可能在两大政权碰撞下和稀泥,他自然要选一面,如今让冷邵卓娶六公主,他摆明了态度,选的是皇室。
“我不想娶,似乎由不得我。”半响,冷邵卓苦涩地道。
云浅月看着他。
冷邵卓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事情,哪怕是杀人越货,父王都依着我,宠着我,独独这一次,他不再依着我,非六公主不娶。”
云浅月想着看来孝亲王的决心还很大,难道是夜天逸和夜轻染那里对他施加了什么压力了?或者是得到了什么讯息,让他觉得容景一定会败?
“你有什么办法没有?父王竟然说,不管我同意不同意,六公主都娶定了。今日他已经请摄政王下旨赐婚了。”冷邵卓期盼地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看着他,冷邵卓眼中沉郁更深,她移开视线,去看向容枫。
容枫坐在一旁,并没有言语。
“今日父王已经命人看管上了我,我来这里,外面还跟着百名隐卫。我没有武功,我的隐卫都是父王给的。我第一次发现,父王真要强硬起来,我连半丝都反抗不了。”冷邵卓苦涩地道:“这些年里,别人手中都有本事,独独我,一事无成,如今被制肘。真是……活得失败。”
云浅月暗暗一叹,冷邵卓悔悟得太晚,他的一切从来都是来自孝亲王,孝亲王一直宠他,将他宠上了天,让他认为孝亲王府就是他的,可是如今终于有一件事情让他知晓了,孝亲王府是孝亲王的。
“没有办法是不是?”冷邵卓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想了一下,挑眉询问,“你真不想娶六公主?无论如何,都不想?”
冷邵卓摇头,嫌恶地道:“不想。”
“即便孝亲王府因为你的不娶而被铲除,比如说灭门,你也不想娶六公主?”云浅月盯着他又问。
冷邵卓一怔,面色发白,“怎么会……”
“你对孝亲王和孝亲王府的感情太深,反抗之后有什么后果,也许你承受不住。孝亲王既然第一次不顾及你的意愿,这件事情看来是他打定主意必须为之的事。既然如此,你还是娶了吧!”云浅月道。
冷邵卓面色一变,“你说让我娶了六公主?”
云浅月对她一笑,“一个女人而已,娶了就娶了,娶回来你不喜欢,可以再娶。”
冷邵卓摇头,“我这一辈子,或许不再娶。若是真娶的话,也只想娶一个心意相通的女子,六公主我厌恶她,怎么可能让我娶她?”
云浅月端起茶杯,不再说话。
冷邵卓转向容枫,“容枫,你认为我也该听父王的话娶了那个女人吗?她没人要了,就要落在我的手里?我凭什么接受她?”
容枫放下茶盏,缓缓道:“因为你是孝亲王府小王爷。孝亲王需要表态,必须到了要表态的时候,你娶六公主,就是一种表态。”
冷邵卓的脸色寒了下来,“我不明白父王为何要选皇室……”
“当年始祖皇帝得到贞婧皇后,孝亲王帮了很大的忙。”容枫提醒冷邵卓。
冷邵卓面色一白,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对他一笑,语气轻松地道:“是啊,当年孝亲王帮了很大的忙。否则荣王不可能失了贞婧皇后。”
冷邵卓身子微颤,看着云浅月,“云浅月,我改邪归正后,发誓不再与你为敌,我若娶了六公主……我……你……”他想说什么,似乎话堵住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来。
云浅月看着冷邵卓,她自然不想冷邵卓这个改邪归正后与她算是小有友谊的人有朝一日站在她的对立面与她为敌。但是有些东西是注定的。比如说,江山动荡,朝野倾塌,新的政权崛起,烽烟四起,容景慕容氏的身份会公诸天下,夜氏夺人江山,欺世盗名,总要大白于天下。那时候,刀锋血雨,孝亲王府也许当先祭旗,割断的不止是情意,还有人命和灵魂。她叹息一声,淡淡道:“冷邵卓,我记着你的情意,时局摆在这里,所有的事情摆在这里,你心中其实对一切事情都通透的,自己选择吧!”
冷邵卓垂下头,不再说话。
云浅月站起身,对容枫道:“在这里也耽搁了许久了,我回府了!”
“我再坐片刻,你回去吧!”容枫颔首。
云浅月不再停留,出了雅间,下了楼。青裳、凌莲、伊雪三人齐齐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