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云浅月绾着妇人的发髻,头上左侧佩戴着容景送她的桃花玉凤钗,发髻间右侧插着玉步摇,耳上佩戴着金珠翠玉灵玉环,身穿荣王府世子妃一等命妇的宫叶百褶垂绦,足瞪的再不是她寻常贯穿的绣花鞋,而是宫中女子和王府女子正式的屐履。整个人泄去了一身懒散和往日的嚣张纨绔漫不经心百不正经的神色,而是神色怡然。朱钗云鬓,环佩轻响。倾城之姿,风华容貌,款款走来,她脚下裙摆如徐徐开出莲花,摇曳风姿。这一份尊容气质,如今怕是天下任何女子也比不了,即便是东海国的洛瑶公主如今站在她面前,也难以企及,致使天下女子失色黯然。
大厅内外的众人心里齐齐蹦出一句话,“这荣王府的浅月小姐,不,景世子妃才当得上天下第一美人。”
洛瑶公主有貌,倾城绝色,但高贵有余,尊华不足。
以前的丞相府秦小姐被誉为天圣第一美人,但她如今与这位是差之千里。
一时间本来静寂紧张紧绷的大厅内外,流动的气息转变为赞叹与凝滞。
容老王爷毕竟年事已高,自然不受这等影响,老眼扫了众人一眼,洪亮的声音打破沉寂,“臭小子,终于舍得带着你媳妇出来给我老头子奉茶了?”
“现在也不舍,所以,你的茶最好快些喝。”容景瞥了容老王爷一眼,温声道。
容老王爷哼了一声。
二人打破沉寂,众人才立即惊醒。
夜天逸和夜轻染眸光动了动,但并没因此收回目光,只是看着云浅月的目光不再是凝定,而是有什么情绪隐隐流动。有些黑,有些沉,像是风暴被压在了海面下。
云浅月仿佛没看到夜天逸和夜轻染以及众人凝在她身上的视线,听到容老王爷的话,她脸色微微一红,人家新娘子都第一日奉茶,她拖了一日才来奉茶,这件事情怕是昨日就传得大街小巷皆知了。别的事情特例她无所谓,但这等事情特例,她总觉得对声名受损啊,眼角扫见容景一派闲雅清淡,想着果然还是自己脸皮薄,没练厚到他那种程度。
“小丫头做了我的孙媳妇,竟然还懂得害羞了,不错啊!”容老王爷见了大笑。
云浅月瞪了容老王爷一眼,终于开口,“我没做你孙媳妇的时候,也是知道害羞的。”
“哦?是吗?”容老王爷似乎笑得极为开心,对云浅月招手,“过来,让爷爷看看,这小子这两日是否不知节制将你累坏了?”
什么叫做为老不尊?他以为云老王爷是,云王爷是,玉青晴是,可是没想到这里还等着个容老王爷。云浅月脸一黑,忽然拉着容景转头就走,赌气道:“我看爷爷不想喝茶,咱们不给他奉茶了。”
容景伸手拉住她,本来微抿着的唇轻轻笑了,声音温柔哄道:“他其实说得也没错,我这两日的确不知节制,将你累坏了。”
云浅月顿时黑着脸看着容景,这个人脸皮多厚啊!这也跟着起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你说了要给我生四个孩子,我很有压力的,自然要倍加努力。”容景柔声道。
云浅月的脸彻底黑脸,低吼,“容景。”
“你的脸皮的确还是太薄了,如今正是练习的时候。”容景凑近她耳边,低低地道:“我们奉了茶之后,我陪你去骑玉雪飞龙出游如何?今日春光明媚,日色正好。”话落,见云浅月面色动容,有了心思,他笑道:“你从前日就惦记着给老头子奉茶,昨日又惦记了一日,今日依然惦记着,难道就这么走了?”
云浅月脸上的黑色褪去,哼了一声,“你忘了还要去云王府回门了?还去出游?”
“没忘,既然奉茶都拖了一日了,回门也可以拖一日。明日再去。”容景道。
云浅月想想也是,缓缓转回身,拉着容景向容老王爷走去,一边走,一边锻炼她的厚脸皮道:“他的确是不知节制,将我累坏了,你是爷爷,有没有价值连城的宝贝补偿我为了你抱孙子的辛苦?要是没有的话,哼……”
她哼哼两声,意思不言而喻。
容老王爷顿时乐了,“有,爷爷有的是宝贝!孙媳妇,快过来奉茶!”
云浅月立即松开容景的手,笑眯眯地走了过去,路过夜天逸和夜轻染的身边,眼神都没瞟半个。转眼间就来到容老王爷的身边。有婢女立即端上了茶,她接过茶,跪在了地上,干脆地道:“爷爷请喝茶!”
容老王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眼有一瞬间的湿润,伸手接过了云浅月手里的茶。
一杯热茶,容老王爷却是一口气就喝了,喝罢之后对云浅月道:“再来一杯!”
云浅月点点头,旁边的婢女添上茶,她递给容老王爷。
容老王爷端起来,又是一饮而尽。喝罢后,又将杯子递给云浅月,“再来!”
云浅月眨眨眼睛。
容景慢悠悠地道:“爷爷渴了?”
“臭小子,我才喝了她两盅茶你就心疼了?”容老王爷哼了容景一声,“我替你死去的奶奶,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我们四个人的茶都喝了。”
容景沉默下来。
旁边的婢女再度添上茶,云浅月微微抿了一下唇,恭敬地将茶递给容老王爷,脸上没了笑意。一个人喝四个人的茶,她心中忽然不是滋味,这些年容景辛苦,容老王爷的辛苦不比容景少。偌大的荣王府,嫡系一脉子息不繁茂,旁支却是子息庞大。荣王府不止皇室惦记着,旁支的也惦记着爵位。
容老王爷接过茶,再不是一饮而尽,而是慢慢喝了。
四盏茶都喝罢,容老王爷从怀里拿出一个把玩的核桃递给云浅月,“丫头,荣王府的大权这些年都是这小子把持着,能给我老头子一口饭吃就不错了,我可拿不出宝贝来。这个是你祖母生前最喜欢把玩的东西,后来传给了你母亲,你母亲去了后,我替她们收了起来留给孙媳妇,这个你收好了,别摔坏了,以后留给我重孙子媳妇!”
云浅月见她奉了四盏茶,就得了一个核桃,打量了一下,这还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核桃,上面什么标记也没有,但既然传了两代,定然不是什么也没有,她听着容老王爷说“收好了,别摔坏了。”的话,点点头,“我一定好好留着。”
“嗯,起来吧!”容老王爷摆摆手,老怀大慰地道:“摄政王和染小王爷等着吃你一盏茶,等了半夜又半日,荣王府和云王府是四大王族,与皇室风雨同舟。你们又自小一起长大,论起来都是兄弟姐妹的情分,他们虚长景小子和你一些,吃你一盏茶也不为过。过去吧!”
云浅月本来想给容老王爷奉了茶后起身就走,但是容老王爷这样一说,她到没法走了。转过身,目光第一次对上夜天逸和夜轻染的。
只见二人依然面无表情地坐着,难得在阵中被困了两日三夜,出了阵后点了兵匆匆杀来了荣王府,却不见丝毫狼狈,只是周身气压暗沉,如黑云压山,让这座大厅内的众人都透不过气来。
“既然是兄弟姐妹的情意,我是不是该喊一声哥?”云浅月看着二人询问,语气寻常。
夜天逸面色一变,夜轻染面色一沉。
侍女更换了茶杯,端过茶递给云浅月,同辈不用跪,云浅月端着茶先递给夜天逸,“哥哥,喝茶!”
夜天逸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眸底积压翻滚的阴云如从海面破开,掀起滔天巨浪,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云浅月,似乎要将她的魂从身体里挖出来。
云浅月回视夜天逸,不躲避他的目光,端着茶站着。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冷凝。
“月儿,这就是你我十年的结果?”许久,夜天逸开口,声音沙哑。
云浅月看着夜天逸,这个人,她比容景认识的早,她为了他这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倾力相助。他想登峰绝顶,坐上那至尊之位,她早就知道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是抵不住上一世对小七的牵绊,不受控制地帮他助他。谁的执着,一念成错?最早是她的,而她撤手时,他已经长大成人,不再允许。所以,总之都是错。她抿起唇角,冷静地道:“是!”
夜天逸忽然惨淡地一笑,“我输得一败涂地!”
云浅月不说话。
夜天逸看向容景,不在乎大厅多少人看着,声音凉寒,“景世子,你说我是输给了她,还是输给了你?”
容景面色清淡,眸光平静,声音温凉,“既然是哥哥,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果然是胜利者的姿态!”夜天逸笑了一声,忽然从云浅月的手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他将茶杯递回给云浅月,对她道:“云浅月,这声哥哥我不受,茶一定要喝,就算是你我的绝情茶,你助我十年,却让我空负一生情意。今日你我公平了,再无情意。”
云浅月接过茶杯,点点头,“好!”
夜天逸放下一块玉在云浅月的托盘里,转身头也不会地走出了大厅。
侍女再度更换了茶杯,端上茶,递给云浅月。
云浅月站在夜轻染面前,递给他,同样沉静的声音,“哥哥,喝茶!”
夜轻染腾地站了起来,死死地看着云浅月,眸底压抑的火山风暴泥浆统统溢出海面,他周身一瞬间煞气暴涨,整个大厅内外的人都心里馋了颤,她盯着云浅月,一字一句地喊声道:“小丫头,这一声哥哥,你也真喊得出口?”
“你以这个名义坐在这里,我又如何喊不出口?”云浅月平静地看着他。
夜轻染忽然大笑,“你的心,除了容景外,谁都捂不热吗?”
云浅月点头,“是,除了他外,谁都捂不热。”
“好!”夜轻染伸手拿过茶,不是去喝,而是“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茶杯将玉石专的地面竟然砸出一个坑,茶杯粉碎,茶水四散而飞,蹦出的水花打在云浅月的裙摆上,他冷冷地道:“我到底要看看,他能捂你多久!”
云浅月眼睛都不眨一下。
夜轻染也拿出一块玉放在云浅月手里的托盘上,不再看她,甩袖走了出去。
云浅月看着托盘上的两块玉,一块在夜天逸离开后,一碎两瓣,一块是在夜轻染出了大厅后,化为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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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慕容玉玺
章节名:第八十四章慕容玉玺
一个是与她割袍断义,再无情意。
一个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个结果她有所预料,但与有所预料的结果还是有所偏差。以前一直以为割袍断义的人,如今却是不为瓦全,以前以为不为瓦全的人,如今却是割袍断义。
云浅月看着两块玉,目光如压了一层黑压压的云,心头有一瞬间空落落的沉寂。
夜天逸……
夜轻染……
容景伸手端过云浅月面前的托盘,温润的声音透着丝丝冷意,“青裳,将这两块玉好生帮世子妃收起来。”
“是!”青裳立即接过托盘。
云浅月抬起头看着容景。
容景伸手握住她的手,眼中的温凉褪去,填进一抹暖色,“还去出游吗?”
“去!”云浅月立即点头。为什么不去?只要她嫁给容景,这个结果已经早就注定。
容景拉着她转身向外走去。
“臭小子,你们要去出游?”容老王爷喊住二人。
容景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小丫头,那核桃别弄坏了。你们早去早回,晚上陪我吃饭。”容老王爷嘱咐了一句,摆摆手。
云浅月脚步一顿,容老王爷已经嘱咐两遍别弄坏了。这核桃有什么问题是显然的了。
“好!”容景应了一声,拉着云浅月出了房门。
屋中的族亲本来觉得荣王府外围困了一万御林军,摄政王和染小王爷昨日又那般闯了进来。今日必然不能善了,从昨日夜里就一直心惊胆战,没想到摄政王和染小王爷就这般一人喝了一杯茶后扔下一块玉佩走了,如今见容景拉着云浅月也走了,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旁支叔伯长辈们自然不敢让云浅月敬茶,毕竟是天子帝姐,即便不是天子帝姐,他们不敢喝世子妃敬的茶。
容景和云浅月离开后,一行人也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儿一般,齐齐从大厅出来。
不多时,大厅内就剩下了容老王爷和他怀里抱着的夜天赐。
容老王爷捏了捏夜天赐的脸蛋,颇有些沧桑地道:“留了这么些年,那个东西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我老头子剩下的心愿也就是等着抱重孙子了。”
夜天赐似乎应和他,咿咿呀呀地和他说着。
“你这个小东西,到是个有福的。”容老王爷点了点夜天赐的小鼻子,笑骂了一句,“若不是血里有着云王府的种,冲着夜氏,就不能留。看刚刚走那两个小子,一个比一个心狠执拗。”
夜天赐依然咿咿呀呀,小小的胖胖的手去费劲地揪他胡子。
一老一小玩起了抢夺胡子的游戏。
容景拉着云浅月向马厩走去,走到一半路的时候,荣王府围困的御林军如潮水般退了去,肃杀的气息也顷刻间消失无形。
云浅月想着夜天逸和夜轻染不是拿气势吓唬人的人,吓唬容景更没必要。昨日带着御林军来荣王府时应该是抱了铲除荣王府的打算的,不知道为何后来又改了主意。不管如何,她还是想和容景平静过几天小日子的,照这情形,大抵可以。
二人来到马厩,有人已经将玉雪飞龙牵了出来。
云浅月看着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宝马,像是晴朗日空白得无暇的云彩。她赞了一声,松开容景的手,几步来到马前,伸手去摸马头。
玉雪飞龙偏了一下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云浅月的手,一双马眼警惕地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一愣,上前了一步,又伸手去够他。玉雪飞龙又退后了一步。
云浅月又反复两次,玉雪飞龙一样的退后和避开。她疑惑,偏头去看容景,“这马靠近不得?”
容景笑着走过来,温声道:“这是匹公马!”
云浅月翻了个白眼,“公马我骑过不少,但没见到这样的。”
“玉雪飞龙的公马不同别的,马身龙心。天生高傲,不屑女子骑。”容景道。
“不屑女子骑?我今日就偏骑,看你有多高傲!”云浅月闻言一恼,板下脸,对玉雪飞龙招手,沉声沉气地道:“过来!你再不过来,我现在就宰了你烤肉吃。这等宝马的肉,不知道是否比寻常的马肉好吃。”
这一招,她是从容景那里学来的。容景曾经用这招吓跑了夜轻染送给她的踏雪。
玉雪飞龙自然是通灵的宝马,闻言立即不再后退了,看着云浅月。
云浅月伸着手等着它。
玉雪飞龙又有些委屈地看向容景。
容景笑道:“她可得罪不得,我寻了你来,就是送她的,养了你这些日子,若你不听话,讨不得她欢心,那少不得用你的马肉来讨她欢心了。”
玉雪飞龙闻言立即走近云浅月,用马头讨好一般地蹭了蹭她的手。
云浅月眉梢挑了挑,得意地笑了一下,偏头对容景道:“去哪里出游?”
“如今天虽然依然春寒,但灵台寺后山有温泉,所以比京城要暖,那里的春海棠应该开了。我们去赏海棠吧!”容景笑着道。
“共乘一骑?”云浅月想着春海棠在在春寒料峭的冬末春初日,大约别有一番味道。
“自然。”容景颔首。
云浅月足尖轻轻一点,轻盈地落在了马背上。伸手将手递给容景。
容景握住她的手,转眼间深红色一闪,他已经坐在了云浅月身后。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马缰,玉雪飞龙被关了小半年,早已经按捺不住,待二人刚一坐稳,不待容景驱赶,他便奔了出去。
玉雪飞龙到底是玉雪飞龙,比一般马城快不是说假,二人先在马厩门口,转眼见就到了荣王府。
荣王府大门口大敞四开,容昔正对几个仆从吩咐事情,见玉雪飞龙来到,还没来得及避开,那马鞭驮着二人从众人头顶腾飞而过,转眼间上了街道没了踪影。
容昔连心跳都没来得及,愣愣地看着长街尽头那一抹白影上面的两抹红影问身边的仆从,“刚刚可是世子哥哥和世子妃嫂嫂出去了?”
众仆从晕乎乎的,哪里看得清,都摇头。
容昔问向门口的侍卫,门口的侍卫自然都是容景挑选出一等一的护卫,武功都不错。其中一人点点头,“回大总管,是世子和世子妃骑着玉雪飞龙出去了。”
“果然是好马!”容昔大赞了一声,少年老成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表情来,惋惜地道:“可惜从世子哥哥寻了玉雪飞龙来,就栓在马厩里,谁也不让动。只有眼馋的份,骑不上。”
府中的侍卫都心有所感地点点头。
容昔在夸赞好马的时候,云浅月脸上也是赞叹了一下,对容景道:“果然是好马!”
“它有这样的名声,自然不是虚传的。”容景搂着云浅月的腰,用衣袖挡住了她面前的风,以免让清寒凌冽的风刮到她。
“我还没那么娇气!”云浅月推开容景的手,如今天到底是暖了,没那么寒了,连风也只是带着丝凉意,却没了透骨的寒,她想着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就又一年了。这一年她最大的收回就是在新年那日她成了他的人,嫁给了他。
容景依然挡在她面前,“这跟娇气没关系,我是担心你的脸吹了风,摸起来不舒服。”
云浅月翻了个白眼,这个人!不再理会他,问道:“哥哥他们醒来了没?”
“应该差不多了!”容景道。
“他们如何出城离开?来的时候夜天逸和夜轻染正是被你困住的时候吧?如今他们出城,便是一桩难事儿。”云浅月道。
“谁说他们要离开了?”容景挑眉。
云浅月一怔,回头看着容景,“他们不离开?西延、南梁、南疆都不要了?留在京城?他们留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不要了,而是都安排妥当了,短时间就住在荣王府。”容景道。
云浅月眯了眯眼睛,“为何?”
“都是想看热闹的人,赶也赶不走。”容景道。
云浅月闻言顿时明白了,容景铺就万里锦红,大摆流水宴席,用阵法困住了夜天逸和夜轻染,顺利大婚了。正因为这一切太顺利,暴风雨都被他挡在了密网外,如今密网被捅破,露出蓝天,这蓝天哪里不会乌云变色的道理?那些人一个个的都不是个安分的主。自然想看热闹,既然想看热闹的话,还有什么比天圣京城这个接近风暴中心的地方看得更畅快?
不过这些个人都留在天圣京城,一个个都是闲不住的主,恐怕不止看热闹,没准一个高兴,还会搀和上一脚。比如南凌睿,比如叶倩,比如西延玥,比如风烬,比如玉子夕……
虽然这些人想看热闹,但她可不相信容景赶也赶不走的话。他若让谁走,不敢说轻而易举,但一定有办法的。既然让他们留下来,指不定又有什么谋算了。
云浅月歪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容景的脸,“从实招来,你想做什么?”
容景见她一副审讯的模样,好笑道:“既然风雨要来了,某人让我等着,不放更热闹一些。”
云浅月知道他指的某人是夜轻染,想起那块粉碎的玉,心里沉了沉,没了话。
容景也收了笑意,眸光染上一抹寒意,不再说话。
玉雪飞龙被束缚得太久,在大街上还顾忌着人群慢了些步伐,但刚出城门,便发挥本能,拔足狂奔。容景也不束缚它,任它跑了个痛快。
本来京城距离清泉石灵台寺最少要一个时辰的路程,可是玉雪飞龙不过是半个时辰便到了。来到清泉山后山脚下,再无道路,玉雪飞龙才停住脚步。
容景揽着云浅月飘身落地。
云浅月的鬓发被吹得有些凌乱,容景细细为她整理。待整理妥当,拉着云浅月上了山。
灵台寺云浅月来过太多遍,对这里的路早已经驾轻就熟。
二人上了山,云浅月果然看到一片春海棠含苞吐蕊,正是花期。她笑着对容景,“这天下的一景一物到是难不住你,哪里有什么动静,都先被你知晓了。这里的海棠花开得这么静悄悄的,竟然也被你发现了。”
“家里有个喜爱赏花的夫人,自然要多留心一些。”容景意有所指。
云浅月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有着新婚燕尔的少妇风情。
容景心神微微一荡,揽过她纤细的腰肢在怀,忍不住俯身吻下。
云浅月伸手扯过一株海棠花挡在她面前,容景顿时停下,不满地看着她。她白了他一眼,“你带我来这里,不会是真来赏海棠花的吧?到底什么事儿,说吧!”
容景伸手扶额,无奈一叹,“云浅月,女人太聪明了不好!”
“我怎么没觉得女人太聪明不好!”云浅月看着他。
“女人太聪明,要夫君何用?”容景眸光有些幽幽。
云浅月看着他的模样就好笑,故意气他,“用来暖床!”
容景眸光闪了闪,这一闪,便闪出一丝潋滟来,他一本正经地点了一下头,“也对!”
云浅月无语。
“走吧!既然赏了海棠,我们去取东西。”容景伸手拉住他,向灵台寺走去。
云浅月想着果然是有事儿,被他拉着走了两步,问道:“我们这样来这里,会不会显眼,被人知道?”
“知道也没什么。”容景不以为意。
云浅月想着容景越来越嚣张了,其实他就是外表糊弄人,温润如玉,不紧不慢,掩盖了他张狂的本性,论起来,她纨绔嚣张的性体才不及他三分。可惜,天下人不知道。
二人来到达摩堂,一个小沙弥等在那里,见二人来到,连忙打了个佛偈,“阿弥陀佛,景世子,景世子妃,慈云方丈在禅房等候两位。”
“劳烦引路。”容景点点头。
小沙弥连忙头前带路。
容景拉着云浅月依然如往日一般,像是前来游玩,步履轻缓地跟着小沙弥向里面走去。
来到慈云方丈的禅院门口,小沙弥停住脚步,侧过身,恭敬地请二人进去。
云浅月向里面看了一眼,院中只有几株参天古树,山寺静寂,今日没听到钟声。禅房内落下着帘幕,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来到禅房门口,容景伸手推开门,拉着云浅月走了进去。
只见禅房内,慈云方丈正在闭着眼睛盘膝念经,面色肃穆,口中念念有词。
容景也不打扰,面色平静地等候。
云浅月想着容景到底来这里取什么东西?她有什么东西放在了这里?
静静等了片刻,慈云方丈睁开眼睛,起身站起来,对二人打了个佛偈,“阿弥陀佛,景世子、景世子妃,终成良缘,老衲恭喜了!”
“多谢大师。”容景淡淡一笑,还了一礼。
“景世子可是来取那样东西?”慈云方丈看着容景询问。
“不错!”容景点头。
慈云方丈老眼闪过一丝沧桑,叹道:“百年了,老衲以为这传到我这一代,也许也等不到人来取了,会继续传下去,没想到……”
容景不说话。
“景世子,你真的决定了?”慈云方丈盯着容景的眼睛。
“决定了!”容景目光依然浅淡。
慈云方丈点点头,“信物可带来了?”
容景偏头对云浅月柔声道:“将爷爷给你的那个核桃拿出来吧!”
云浅月一愣,没想到容老王爷给她的这个核桃是信物,她伸手入怀,拿了出来,看了一眼,还是普通的核桃,没什么不同。递给容景。
容景将核桃伸手轻轻一捏,完好的核桃一碎两瓣,里面弹出一块明黄的绢布。他将绢布递给慈云大师。
云浅月看到绢布上写了两个字“慕容”,心下了然。灵台寺是千年古刹,自然历经了前朝几百年的慕容氏,慕容氏执掌江山时,天下兴乐,佛善之心备受推崇,不止灵台寺,寺庙都有很高的地位。后来慕容氏天下乱,夜氏夺了江山,当年十二高僧破甲上阵去救夜氏先祖夜卓岚,成了夜氏江山的功臣。夜氏先祖虽不打压,但也不喜佛,别的寺庙渐渐衰败,但这身为功臣的灵台寺却是留了下来。所以,灵台寺要保留一样东西,的确能完好无损地保留好。谁也不会怀疑。
慈云大师伸手接过绢布,看了一眼,点点头,“不错,这正是信物。”话落,他转身,从一座佛像的佛手下拿出一方小铁盒子递给容景。
容景接过铁盒,对慈云方丈道了一声“谢”,拉着云浅月转身离开。
二人走到门口,慈云方丈打了声佛号,对容景三分崇敬,三分劝慰道:“景世子,苍生任念为重!”
容景笑了笑,“大师不必担心,我答应了云浅月,送她一片锦绣河山。君子一诺值千金,我对她的许诺,不止千金。”
慈云方丈面色一松,“景世子,景世子妃慢走!老衲不送了!”
容景拉着云浅月出了灵台寺。
二人出了山门,灵台寺的钟声响了起来,足足响了十二下。
云浅月好奇地看着容景手里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显得很重要似的。”
容景带着云浅月来到那片桃花树下,停住脚步,伸手打开铁盒让她看。
云浅月看到铁盒里放的事物,愣了一下,“慕容氏的玉玺?”
容景静静看着那一方玉玺,淡淡地点了点头。
云浅月不再说话,也跟着容景看着那方玉玺。慕容氏的玉玺雪藏了百年,终于重见天日。这里面不是简简单单的百年时光,而是隐藏了前朝帝后情深的神话背后,太子失踪,天下大乱,烽烟乱起,血流成河,荣王和贞婧皇后悲苦的一生,忠于慕容氏的臣民百年躲躲藏藏隐蔽筹谋。
这一方小小的玉玺,背后是百年风云。
如今它重见天日,一切的历史将被拨开云雾,铺开在天下万民眼前。
一时间,这处静静,玉玺散发着沧桑的光芒,被岁月沉淀,它依然不掩光华。
许久,容景合上玉玺,伸手抱住云浅月,将他揽在怀里,声音微哑,“云浅月,我要背负起重任,你也要与我一起。可不要有朝一日觉得累了扔下我自己跑了。”
云浅月嗤笑一声,“我是那样的人吗?”
容景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下道:“不好说。”
云浅月恶狠狠地捶了他一下,“我肯定会跑的,你等着瞧吧!”
容景笑了一下,“那就一起跑。”
云浅月好笑,推开他,“走了,爷爷还等着我们回府陪他吃饭呢!”话落,她嘟囔道:“怪不得一直嘱咐要小心别弄坏了,原来是让你弄坏了。我还要找他要宝贝的,不能拿这么一个东西打发了我。”
容景点点头,“你说得对!”
二人下了山,玉雪飞龙见二人回来,亲昵地跑上前,二人上马,他嘶鸣一声,四蹄扬起,向回城的路而去。
二人从后山离开,前山门这时来了一队乌衣骑,小沙弥刚打开山门,乌衣骑便冲进了灵台寺。不久后,灵台寺再度响起钟声。
回到京城,玉雪飞龙驮着二人径直回了荣王府。
在荣王府门口,玉雪飞龙驻足,容景和云浅月翻身下马。
二人刚要往府内走,青影从暗处现身,凑近容景,耳语了一句。
容景面色微微沉了一下,淡淡点头,“知道了!”
青影退了下去。
云浅月即便不懂唇语,离得容景这么近,她还是听到了那句“染小王爷的乌衣骑冲进了灵台寺,慈云方丈圆寂。”的话,脸色也微微一沉,薄唇抿起。她和容景刚刚离开,夜轻染的乌衣骑便去了灵台寺,他是知道什么了吧?可是风声从哪里传出的?那个小沙弥是夜轻染的人?还是他从那个核桃猜测出来了消息?她看向容景,“你没有安排救慈云方丈?”
容景淡而温凉地道:“灵台寺既前朝后又繁华了百年,拜夜氏所赐,慈云方丈自愿圆寂,以全夜氏江山。”
云浅月不再说话。想着容景要保慈云方丈自然可以保下,但他自愿求得一死,便没办法了。他一死,夜轻染不知道该下来会让乌衣骑如何?会让灵台寺所有人都陪葬?想到此,便问了出来。
容景摇摇头,“他不会!灵台寺数千僧人,此时的天圣,不允许他大开杀戒。”
云浅月想着若是允许,夜轻染会吗?她直觉地摇摇头,夜轻染应该也是不会的。
二人向府内走去,来到容老王爷的院子,刚到门口,便闻到屋内有阵阵饭菜香味飘出。
进了房间,容老王爷正坐在桌前等着二人。见二人回来,抬起眼皮,看了二人一眼,“小丫头脸色不太好,受了惊了?”
“你一个人吃了我四盏茶,就给了一个核桃,不算。”云浅月坐过去,对容老王爷伸出手。她才不相信他没有宝贝。
“你这个小丫头!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算了。”容老王爷从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本子扔给云浅月,“这回我的老底可是掏给你了,小丫头,你要是还不满意……”
云浅月拿着泛黄的本子看了一眼,顿时将本子揣进自己的怀里,连忙笑着道:“满意,满意,多谢爷爷!”
容老王爷敲了她一笑,“算你识货!”
云浅月得意地笑了笑,先祖荣王的东西,哪里有差的?行军布阵的阵法和谋略,她最喜欢了。这个比所有的宝贝都好,她能说不满意吗?自然是极其满意。
“看你的脸色,染小子追去了灵台寺?慈云圆寂了?”容老王爷看向容景。
容景瞥了容老王爷一眼,“嗯”了一声。
“那个小子到是个聪明的,单从我给小丫头的核桃里就判断出了事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他不是个有能耐的,当初也不可能被德亲王府那老东西赶出京城。这些年,京城这些小子里,除了你,属他最让人摸不着路数。”容老王爷道。
容景不说话,云浅月也不说话。
容老王爷又唠叨了两句,便也不再说这个事情,招呼二人吃饭。
云浅月虽然没什么胃口,但也吃了不少。这个天下不是难受谁的逝去和悲悯谁的离开便能止步不前,总要有开篇作为彩头。慈云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饭后,容景和云浅月和容老王爷叙了会儿话,便回了紫竹院。
青裳见二人回来,连忙上前,对容景悄声道:“世子,他们都醒了,如今正在屋中。”
云浅月见屋中拉着帘幕,她想着这几个人将她和容景的房间当成自己的家了,不知道又合计在一起捣鼓什么。
容景点点头,拉着云浅月进了屋。
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屋中的几人,除了容枫不再,那几人都在。正围在一起玩着什么,热热闹闹的,二人回来,那几个人连眼角都没瞟来一下。
容景和云浅月走近,只见几个人正在赌博,每个人的身前都有一堆赌注。云浅月无语地看着这几个人,真是胆大包天了,将她和容景的房间当成赌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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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雄心豹胆
章节名:第八十五章雄心豹胆
云浅月和容景站在几人身后看了片刻,几人玩得热火朝天,连理会一个眼神也不曾。
云浅月恼了,这什么事儿,她上前一步,伸手照桌子上一拍,怒道:“都给我停!”
这四个字她认为要气势有气势,有威势有威势,够震住他们了吧!
可惜她错了!
那几个人齐齐顿了一下,似乎这才看到二人进来,叶倩眼皮一翻,问道:“你们两个也要玩?”
“不玩!”云浅月摇头。
“不玩一边去!”叶倩闻言挥手赶开云浅月。
“就是,不玩一边去,别打扰我们玩。”风烬和西延玥一人伸出一只手,也扒拉开云浅月,口中齐齐道:“该谁下注了?”
“我!”南凌睿将赌注推上前。
几个人再度热火朝天地玩了起来。
云浅月被推到了后面,看着几个人,无语了片刻,偏头看向容景。
容景眸光微敛,上前一步,温声道:“她是不玩,我又没说我不玩。”
吵闹的声音顿时一停。
云浅月看着容景,他也……跟着玩?
“呦,新鲜啊,小景也玩?”南凌睿“呵”地一笑,像看怪物一般地看着容景。
容景点点头,“你没听错。”
“那好啊,快过来,让我们几个试试景世子的伸手。”叶倩闻言也乐了,顿时招呼。
风烬微微哼了一声,“你的钱都用来结婚使了吧?还有钱玩吗?”
“风家主难道没听说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容景斜斜地挑了挑眉。
“别连媳妇输没了。”西延玥扫了云浅月一眼,嘴毒地道。
“将你西延那个新丞相迎过来还差不多。”容景反唇相讥。
西延玥脸一黑。
云浅月顿时大乐,插进话道:“对,就要将他西延那个新丞相迎过来,我到要看看这布衣卿相有多细皮嫩肉,我见犹怜。”
“果然是一对黑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西延玥瞪了二人一眼。
“要玩就玩,哪里那么多废话,快开始了!”南凌睿催促。
“那就下注吧!”容景伸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桌子上,轻轻推上前,“就它了!”
南凌睿啧啧了一声,“你也真舍得!”
“这可下了大血本了。”一直没说话的云暮寒笑了一下。
叶倩眼睛一亮,“我今日就要赢了它。”
“那也要看夜女皇本事了。”容景浅浅一笑。
玉子夕忽然伸手搂回自己的赌注,三两下便装回了怀里,道:“我不玩了!”
众人都看向他。
玉子夕眨眨眼睛,“你们玩,好好玩,一定要赢了姐夫啊!我看姐姐孤单,陪她说话。顺便给你们助阵。”话落,他从人堆里退了出来,一把拉住云浅月,“姐姐,你穿的可真艳,像个牡丹。”
云浅月想着这可是个小滑头,见容景上了,立即就撤了,这个机灵劲以后怕是天都塌了也砸不到他,谁吃亏他也吃不了亏,顿时好笑,“新娘子自然是艳的,你见过哪个新娘子一身素?”
“那倒是。”玉子夕拖着云浅月往软榻上走去,“姐姐,你今日奉茶累了吧?我给你捶捶肩。”
云浅月想着有人侍候她自然乐意,点点头,“好!”
二人转眼间便坐在了软榻上,玉子夕当真给云浅月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