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内侍立即搬了座位在夜轻染下首。
玉青晴笑着走过去坐下,她谱一坐下,便拿起桌子上的酒壶闻了闻,刚刚的端庄不见,如少女一般欢快惊喜地道:“呀,这是玉来香。好些年没喝了呢!”
“这是酒库里尘封了十几年的玉来香,难得青姨闻到酒香就知道是它。”夜轻染笑道:“酒库里只有这一坛了,从青姨离开后,云王叔就再没酿过这玉来香。”
玉青晴拿着酒壶回味地道:“当年他知道我喜欢玉兰花,又爱酒,因我身体原因,不能饮太烈的酒,可惜天下都没有不烈不辣的酒,他就整整用了一年,又是找酿酒的人学,又是自己关在屋子里实验,给我酿了这玉来香。”
“云王叔对青姨实在有心。”夜轻染感叹道:“当年人人都觉得青姨嫁错了人,稀里糊涂地成了云王妃,可是后来人人都只能叹服云王宠妻,无所不宠。青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玉青晴似乎想起往事儿,笑得温暖,“是啊,他对我真的很好。不止为了我费尽心机酿了玉来香,凡事我喜欢的,她都弄进云王府。尤其是有一件事情,我当时开玩笑说想酸梅吃。当时那个季节京城没有酸梅,只有西南有,他便利用了职权,让兵部八百里加急给我弄了一罐酸梅,遭了皇上痛骂一顿,后来又罚了他一年俸禄,将他从兵部掉到了刑部。进入刑部后不久,他陪我去灵台寺上香,一位刑部官员也陪妻子去上香,多看了我两眼,他就命人将其打了个半残,皇上再次大怒,将他罢了官,他却更得意,说可以日日陪着我了,于是冬天陪我去打猎,夏天陪我去赏花。先皇恼怒,说他身为云王府后人,不思进取,将他派去了西山军机大营历练。他到那刚一日,就和人打架,原因是那人取笑他,说怎么没带着你那个捡来的美人来军营。他就将人揍掉了好几颗牙,那人是当时皇上最宠爱的一位如嫔的哥哥。当时那人是军中副将,在军中有了些根基,又是他的上级,那人大怒,命人要对他实行军棍,他夺过马就跑出了军机大营,那人以为他畏罪潜逃了,刚要找先皇哭诉,他却纠结了一帮子京中富家官宦子弟,带去了军机大营,将那人打死了,将军机大营闹翻了半边天。先皇大怒,要杀了他,可是他说侮辱他妻子就是侮辱他,皇上宠一个小妾,冷落皇后,宠妾灭妻,致使那个人嚣张跋扈,不将他这个国舅看在眼里,这都是皇上纵容的结果,他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维护妻子,根本没有错,皇上若是杀他,就是告诉天下人,他宠妾灭妻,皇上无奈放了他,将他从军机大营又调回来,到了礼部。让他好好学学礼仪,后来我身体不堪,早先去了,没想到他在礼部一待就十几年,再没变动过。”
群臣都静静听着,老一辈的朝臣人人恍惚,似乎都记起了当年之事。那时的云王啊,似乎从云王妃死了之后,就再没见过。明明儒弱看起来在京中所有公
子中最无能,可是偏偏他骨头硬气的时候皇上都无可奈何,那时候的荣王看着可欺,可是没人敢碰他的软肋,他的软肋就是云王妃。
新一辈的朝臣都不敢置信,当年那个听起来嚣张纨绔到宠妻到如此地步连先皇都拿他没办法的人是那个儒弱得连先皇打个喷嚏都吓得抖三抖的云王吗?
一时间,大殿上分外的静寂。
玉青晴似乎也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不可自拔,嘴角挂着幸福的笑意。
“是啊,当年朕虽还小,但也是记事了。云王叔宠妻,将朝野上下都弄得必须跟着她一块儿宠一般。谁敢对青姨不敬,他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连皇伯伯都无可奈何。”夜轻染感叹了一声,话音一转,“可惜那样的云王叔在青姨离开后就再没见到,青姨离开后,云王叔就如行尸走肉一般,皇伯伯曾经下了一番狠力让他变回以前的云王叔,可惜一年两年都没办法,后来让皇伯伯也泄气了。这些年里,云王叔是个好臣子,可惜,却少了活力。”
玉青晴似乎回过神来,给自己斟了一壶酒,放在嘴边,却舍不得饮一般,“我这些年在东海,也总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后来恢复了记忆,原来才知道一梦十几年啊。”
她明明还是绝美如少女的容貌,可人人都看到了她眼中不可追忆往事的沧桑,也不由得为她伤感,似乎能深切体会她的苦。
“青姨也无需难受,幸好如今云王叔和您都活着。”夜轻染劝慰道:“云王叔若是知道您还活着,而且很好,他一定会重新活过来,欢天喜地的。”
玉青晴闻言忽然一笑,点头,“是啊,幸好我们还都活着。可惜我醒来得不是时候,回来的时候,他去了南梁了。”
“南凌睿登基,南梁自立,云王叔掌管礼部,也是王爷身份,出使南梁恭贺最为合适。可恨南梁得寸进尺,竟然以做客为名扣押了云王叔,不让其返程。”夜轻染沉声道。
“我去接他。”玉青晴道。
夜轻染眸光轻闪,看着玉青晴道:“朕今日派人请青姨来正有此意,可是又觉得南梁不远千里,实在奔波劳苦,又不忍心青姨奔波,可是除了青姨外,又无人能接回云王叔。云王叔是我天圣的重臣,岂能一直被扣押在南梁?上次皇伯伯五十五大寿,南梁国师说青姨是他师妹,朕想青姨既然与南梁国师是师兄妹关系,青姨若是去南梁接云王叔的话,南梁应该会看在国师的面子上放云王叔归来。”
玉青晴点点头,笑道:“我也有多年没见到师兄了!此番正好和师兄聚一聚。”
“既然青姨和朕的想法不谋而合,那么青姨何日启程?”夜轻染询问。
“本来你今日若是不请我进宫,我也想今日进宫来向你请辞去南梁接他。我归来这些日子,老王爷身体不好,我才在府中帮他调理了两个月,如今他身体大好了,我也宽心了。便想赶紧启程去接他。”玉青晴道:“今日就启程吧。”
夜轻染一怔,“青姨无需这么急。”
“他在南梁受苦这么久,不急怎么行?”玉青晴摇摇头,“我早一日到,她也可以早一日回来。”
夜轻染点点头,看着玉青晴问,“恕侄儿多问一句,据说青姨在东海已经嫁给了华王。若是青姨接回云王叔的话,那东海的华王……该如何处理?”
群臣大多数人都知道东海有个华王,东海老王只有一位公主,嫁给了华王,虽然不知道那位公主名讳,如今玉青晴既然是东海的公主,那么那位公主就是她了。如今她一女二嫁,两个人还都健在,她该如何?也都想知道。
玉青晴笑了笑道:“我和华王是只担了个夫妻的名头,却没有夫妻之实。我们这些年膝下一直无子女,便可以说明。”
“不对呢,朕听说东海有四位公主。”夜轻染挑眉,“其中有华王的一女吧?”
“那是皇兄的女儿紫罗,她自小喜欢我,教养在我名下。”玉青晴笑道:“她从东海偷偷溜了出来,如今还在天圣玩呢。二皇子就是来接她,可惜如今一直没找到她。”
“原来是这样!”夜轻染一笑,“那就好办了。云王叔和青姨一心一意,朕也不用觉得对东海的华王不好交代了。”话落,他道:“从二皇子和青姨来天圣,朕就命人在暗中寻找紫罗公主,几日前终于找到了,原来她跑去了十里桃花林的无回谷去玩,朕已经命人将她接回了。算算时间,今日应该会到。”
“哦?那感情好了,这个小丫头皮的紧,见到她之后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一番。子夕来了就一直找她不到,原来她是去了桃花林。”玉青晴有些恼怒,对夜轻染道:“找到她不容易,那个小丫头刁钻得狠,被华王给惯坏了,让你费心了。”
“青姨说得哪里话?东海的公主在天圣失踪,朕责无旁贷。”夜轻染笑笑,偏头对站在他身后的砚墨吩咐,“去问问,看紫罗公主到进京了吗?”
“是!”砚墨立即走了下去。
“云王叔毕竟是出使的队伍恭贺去的南梁,不能悄无声息回来。而且南梁千里,朕也不放心青姨只身一人前去,万一路途出了什么事情,朕如何对东海王和东海太子交代?于是朕思前想后,觉得应该派人护送您去。”夜轻染对玉青晴询问,“朕的妹妹轻暖,那个小丫头一直喜欢南梁王,曾经他做太子时候,与她在暖城相处三个月,就动了心,一直痴痴五六年。当初云王叔离去时她就想要跟着去,摄政王没准。如今两位帝师离开,她心伤不已,日日在府中闭门不出,父王和母妃就她一个女儿,甚是忧思,深恐她伤心过度,伤了身体,便想她出去散散心,朕觉得让如今春暖了,让她陪着青姨前去吧!她是帝师悉心教养的徒弟,武功自然不差。朕再多派些人保护你们。”
“也好,路上可以解闷。”玉青晴含笑点头,“我也喜欢轻暖那个小丫头呢。”
“她也和紫罗公主一样,是个让人忧心的主。”夜轻染叹了口气,年轻的帝王似乎深感无奈,“这一路上青姨多多劝导她一番吧。朕听说南梁王喜欢的是东海的洛瑶公主,她大约只能伤心去,断了心思回来。这一路就多得青姨照顾了。”
“小女儿的情事儿我清楚。”玉青晴含笑点头,“皇上只要放心让她跟着我就行。”
“有青姨在,朕自然放心。”夜轻染一笑,端起酒杯,对玉青晴道:“朕预祝青姨一路顺风到南梁,接了云王顺畅而归。朕也想再能喝到云王叔酿的玉来香。”
玉青晴笑着点头,对夜轻染隔空一碰,干了一杯酒。
二人酒杯放下,这时砚墨走了回来,脸色不太好,“皇上,紫罗公主半途离开了。”
“嗯?”夜轻染眯了眯眼睛,“怎么离开的?”
“她迷昏了护送的人,独自离开了。”砚墨道。
夜轻染皱眉,“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砚墨摇头,“不知。”
夜轻染摆摆手,砚墨重新站在了他身后,他对玉青晴抱歉地道:“紫罗公主半途离开了,想来不愿意进京,朕本来想让她和青姨一起去南梁,如今……”
“那个皮丫头,估计是怕我打她才半途跑了。皇上就不同理会了。”玉青晴摆摆手,截住夜轻染的话,起身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启程,令夜小郡主与我在城门口汇合吧!”
“好!”夜轻染颔首。
玉青晴转身出了御花园,脚步轻快,似乎迫不及待地要去南梁接回云王。
群臣看着她离开,心思各异。从那日夜小郡主带着两位帝师到荣王府去给平王夜天赐验尸,才知道夜小郡主是两位帝师的弟子,才恍然明白夜小郡主的身份定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德亲王府小郡主那么简单。因为能做帝师弟子者,定然不是寻常女子,一定身怀高深的武功和本事。如今皇上命夜小郡主陪云王妃去南梁,这其中自然不只是让她散心这么简单。
“今日成了流水席了!”夜轻染看着几个空荡的桌椅,笑了一声,“走了这个,来了那个,如今算是安定了吧!众卿继续!”
众人连忙点头应和,气氛尽量粉饰得热闹一些。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一声急迫地高喊,“报!八百里加急!”
夜轻染眯了眯眼睛,放下酒杯,沉声道:“宣!”
有人连忙高喊,须臾,一阵腾腾的脚步声跑进御花园,一名身穿铠甲的士兵“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呈上书信,“皇上,苍亭大人呈上来的八百里加急。”
有一名内侍连忙接过,检查一番,没有危险,递给夜轻染。
夜轻染伸手撕开信封,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腾地站了起来,面色铁青,周身寒气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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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决胜千里
一瞬间,整个御花园似乎笼罩在森寒的冬日里,寒风冽冽。爱睍莼璩
群臣都看着夜轻染,他站着,他们自然不敢在席位上坐着了,早已经纷纷站起身,人人心中想着八百里加急的内容定然大不好,否则以皇上凡事镇定心思莫测的性情,不会如此铁青的神色。人人鼻息,不敢说话。
夜轻染攥着信纸片刻,忽然“啪”地一声将信纸扔到了地上,大怒道:“西南千里,不过短短几日,便毁了五百里。苍亭五千兵马被拦在横水渡。谁来告诉朕,朝廷养了一帮什么好官员?竟然公然拦截抗匪王军!”
群臣一惊,有人敢公然拦截苍少主抗匪王军?还是朝廷官员?
“苍亭禀告,说江陵城主拒不开城,不放他通过,不但如此,他绕道而行,偏偏江陵城主命人砍断铁桥,将五千兵马拦截在横水渡。”夜轻染怒道:“谁知道江陵城主是何人?”
群臣闻言更是大惊,齐齐想着这江陵城主真是胆大包天,却一时间都想不起来江陵城位于哪里,城主是谁?西南地广,多沼泽,甚是贫瘠,州县城池不计其数。朝中官员有的人都没踏出过天圣京城,早已经被繁华腐蚀了心肝,哪里知道一个小小的江陵城主是谁?
“都没有人知道吗?”夜轻染横眉竖立。
德亲王仔细想着,也想不起来个江陵城主是谁?他看向孝亲王。
孝亲王脸色分外难看,见德亲王看他,夜轻染也像他看来,群臣渐渐地都向他看来,他掌管户部,别人不清楚,这些他该是都清楚,他咬了咬牙,出列道:“秉皇上,江陵城的城主名叫蒋烈,他……他算是我的……小舅子。”
此话一出,群臣都惊异地看着孝亲王,这才想起他的王妃姓蒋,都看向孝亲王妃。
孝亲王妃脸色发白,似乎也是不敢置信。
“嗯?”夜轻染眯起眼睛。似乎压下怒意,沉声道:“将他平生说来。”
孝亲王应了一声“是”,连忙道:“皇上应该知道,江南蒋氏、西青卢氏,东平钱门,北封韩氏,是既百年前十大世家隐世之后,新兴起的四大名门。此四大名门每一门都有绝技而名扬天下。江南蒋氏的织锦,西青卢氏的银庄,东平钱门的暗器,北封韩氏的探矿。当年始祖建朝时,这四大名门发展太快,影响了国运商脉,始祖不喜,但这四家若是查抄,便会动荡了初步安稳的朝纲,于是始祖采用了安抚政策。分别招四大名门的嫡子入朝,委以官职,其实也是对四大名门的监视,以子为质。后来始祖在朝时,四大名门安分守己。始祖驾崩后,太祖皇帝对四大名门依然是安抚政策,分别将公主下嫁。也甚是安平。太宗皇帝时,西青卢氏协助当时的皇储夺位,站错了方向,被株连九族,连根拔起。其余三家分别将女人入宫陪王伴驾,几年后,韩氏一位女子位列四妃之首,但是还想一步登天,于是暗中害皇后,被戮破图谋,引咎自杀,北封韩氏一门被株连,抄家之后,发配北疆以北的寒湿之地。高宗即位时,也就是先太皇时,当年的四大高门只剩下了江南蒋氏和东平钱门。一直安稳,未曾做出格之事,反而得了先太皇的喜欢,封其爵位,位于上卿。后来太皇晚年,将其女儿指婚给微臣,也就是如今臣的王妃。先皇登基后,先皇选秀,宫中留牌了王妃的一位庶妹,封为如嫔,先皇甚为宠爱,但因当年先皇将云王贬入西山军机大营历练与如嫔的胞兄打了起来,将人打死之事……”
群臣闻言,顿时想起早先云王妃似乎也说过这个事情,只说了个如嫔的兄弟,皇上的小舅子,竟然没想起当年的如嫔出身在蒋氏,是王妃的庶妹。
“继续说!”夜轻染坐在身,沉声开口。
“后来先皇拿云王无奈,却于群臣谏言中将如嫔扣上了皇上宠妾灭妻的罪名,说如嫔祸乱皇上,此事牵连了蒋氏,太后赐死了如嫔,皇上将蒋氏庶出一脉贬去了西南,就是如今的江陵城。但是先皇觉得对如嫔愧疚,于是封了蒋氏庶出一门的此子蒋烈为郡王,看守江陵城。”孝亲王绷着的神经歇了一下,连忙道:“蒋烈这些年一直没犯事儿,感念先皇隆恩,一直看守江陵城尽忠,他不该……阻止苍亭剿匪啊。”
“难道是他对于先皇赐死如嫔,将蒋氏庶出一脉贬去了西南心怀记恨?才帮助李琦匪患?拦截苍少主平乱?”一位大臣听罢疑惑地道。
孝亲王无言以对,因为他也不知。
“孝亲王妃可知缘由?”夜轻染看向孝亲王妃。
孝亲王妃连忙摇头,“臣妇不知,
臣妇这些年一直没与那一脉联系,皇上当该知道,后来庶出那一脉被贬去西南后,蒋氏的嫡系一脉于十年前和荣王、文伯侯出兵北疆平乱,我父兄也都死在了北疆,如今京中的蒋氏就剩下孤儿寡母,没落了。而西南远在千里,自然断了联系。”
“西南有三处自然天险屏障,一处就是江陵城的横水渡,二就是云岭山,三就是西南城的泥沼林。如今西南城被攻陷,十日前岭泉郡守杜科恩阵亡,岭泉郡沦陷。之后几日叛军又拿下了谷赫、汾水、临乌,短短二十日,西南近失五百里疆土。而苍亭走了二十日,竟然还被拦截在了江陵城横水渡。真是好啊!”夜轻染沉怒。
群臣屏息,人人觉得这叛军实在太过厉害,谁也想不到李琦一个打铁出身的匪头竟然如此用兵如神。难道是西南各地全然不反抗,任他横冲直撞不成?
实在是西南两千里,距离京城太远,鞭长莫及。
“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当年的如嫔之事,还有何事,何原因让蒋烈拦截苍亭?”夜轻染镇定下来,看着孝亲王道。
孝亲王连忙点头,冥思苦想。
群臣都等着他,虽然孝亲王妃这一支嫡系一脉早已经与庶出那一脉不来往,但血脉相连,总归蒋烈是孝亲王妃的庶出弟弟,也算是他的小舅子。老一辈的朝臣都知道此事,当年先皇能保住庶出一脉的人命,贬去江陵,除了看在如嫔的面子上,还有一半是看在孝亲王妃的面子上。
孝亲王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回皇上,臣除了知道这些,再不知道别的了,正如臣妇所说,那庶出一脉,远在千里,早已经断了来往。臣对这个蒋烈也是知之有限。”
夜轻染板下脸,对夜天逸道:“此事交给你查。务必要查出蒋烈拦住苍亭的原因。”
“是!”夜天逸颔首。
夜轻染回身对砚墨命令,“你现在就出城,拦住小郡主,让她不必去南梁了,持朕的天子剑快马加鞭前往江陵城,命令开城门,如若不开,对江陵城主蒋烈杀无赦!”
“是!”砚墨闻言连忙出了御花园。
群臣面色忧心,人人想着西南这匪患是否会影响朝纲。早先他们这些人还口口声声征讨南疆,如今点兵出战在即,可是苍少主被拦在了横水渡,还没到地方与叛军碰面,实在令人不得不忧心。
“今日就到这里吧!”夜轻染也再无心宴席,话落,出了御花园,向御书房走去。
群臣连忙恭送皇上,人人心中想着今日这一次宴席真是一波三折。
德亲王看向孝亲王,孝亲王叹了口气,二人追随夜轻染去了御书房。
其余人纷纷散了席。
德亲王妃等一众女眷自然再不停留,都向外走去。冷邵卓上前扶起脸色发白的孝亲王妃,轻声道:“娘,我送您回府。”
孝亲王府握住冷邵卓的手紧了紧,看着他张口想说什么,终是没说话。
冷邵卓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依然坐在那里的六公主道:“六公主回宫吧,虽然天暖了,但你也不该穿得如此少,要爱惜身体,过些日子灵台寺的桃花开的时候,我得闲一日,陪你去赏桃花,你也该出宫去散散心。”
“好!”六公主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起身离开,刚走两步,忽然回头对云离道:“云世子,你和我去太后宫里接七妹妹吧!既然她想回府,你就该护着她。否则你今日不去接的话,母后怕是不让她回去。”
云离皱了皱眉,站着没动。
“七妹妹对你一直很好,以前我说你一句重话,她都不让。如今云世子这是嫌弃七妹了?觉得她是个累赘?别忘了,她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你的骨肉。”六公主道。
云离点点头,跟着六公主。
冷邵卓见二人离开,扶着孝亲王妃向宫外走去,来到宫外,二人上了马车,再无别人时,孝亲王妃低声道:“你父王若是知道是我给你小舅舅去了信,让他阻止苍亭的话,他定然不饶我。”
“您放心,父王是不会知道是您给小舅舅去信阻拦的,这些年他一直不准您联系蒋氏庶出那一脉,您也真没联系,他定然想不到是您。”冷邵卓压低声音道。
孝亲王妃闭了闭眼,“卓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就好,娘只帮你这一回。娘
帮你除了你是我儿子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蒋氏密训,你爹一直不知道。蒋氏一门有密训,无论男女,生是蒋家的人,死是蒋家的魂。一生以保护蒋氏祖业为己任。每一代的子孙,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要兄友弟恭,姐妹友爱。相互帮助。兄弟是姐妹的后盾,姐妹是兄弟的扶持。所以,娘即便到死,也不会忘记自己是蒋氏的人,更不会忘记当年先皇假意宠爱如嫔利用她想灭蒋氏,也不会忘记被贬入西南的那一支,更不会忘记十年前在北疆死去的父兄。”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娘您放心。”冷邵卓点头。
“夜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年的十大世家聪明避世,躲过了始祖皇帝的铲除之心,可是新起的四大名门却是不知,一心想将家门发扬光大。可是又能如何?还不是遭了皇室的注意,有了防范和铲除之心?一代代下来,先皇时,当年的两大世家就剩下了蒋家和钱家。先皇又贬了蒋家庶出一脉去西南,分流了蒋家的家业,这种世家名门,最忌讳是分家。就如一根筷子易折,两根筷子折也不容易。剩下的蒋家嫡系一脉父兄死了,蒋家就剩下了孤儿寡母,成不了大气了,所以,先皇后来也不惦着了,目标又开始转向钱门。但是钱门一直背后有人护着,找不到钱门的短处,皇上也无奈,直到去年署日,因为景世子和浅月小姐深陷灵台寺地下佛堂之事,太子着人青来了钱门门主,之后十二尊金佛像失踪,皇上借此扣下了钱门主。后来无果,景世子周旋,将钱门主放了回去,之后再不久钱门一夜之间转移了地方,人去楼空,皇上一直命隐卫查,后来皇上驾崩,也没查到钱门下落,就留给了下一代,摄政王后来抓到了门主钱焰,可是刚到手人便自杀了,钱门再不被所踪。娘亲知道,背后庇护钱门的人一定是荣王府的景世子。”孝亲王妃缓缓地道:“只有景世子,才能有本事在皇上要铲除人的情况下保下人。”
冷邵卓点点头。
“始祖建朝的四大王族里面,德亲王府是永远不会铲除的,和皇室世代忠心一脉,而孝亲王府自有生存之道,凡事都是想皇上皇上所想,思皇上所思,子孙碌碌无为,却是忠于皇上,让几代皇上都放心,也就没有铲除之心。云王府因为历代皇后,根系太大,所以以防外戚霸权,自然要铲除,荣王府太过得民心受推崇,甚至高过皇权,自然也不客可留。相比忌讳四大名门,皇上更忌讳荣王府和云王府,但是奈何那两大府互相扶持,屹立不倒,除了十年前荣王和文伯侯在北疆身死外,这些年皇上甚至连根毛都拔不动。所以,他也就先拣根系不深的四大名门除去了。”孝亲王妃叹了口气,“你父王为了向皇上表忠心,严令我不准联系西南庶出一脉。但他不知道,娘亲既然是蒋氏的女儿,蒋氏有密训,就会一生遵从。蒋氏出生后,每一个儿女都会有一支隐卫,也会有一股产业。蒋氏的家业早已经分流到各人,不是一根筷子,而是无数根筷子,他折了一根,还有树根。平时无事,这些筷子会零散,但是真有事情,谁需要相助,这些筷子会从四面八方合在一起,一方水火,八方相救。所以,娘亲这些年自然躲过了你父王的视线,与西南一直有联系。”
冷邵卓似乎第一次知道这等事情,低声道:“以前从来没听您说过。”
孝亲王妃摸了摸他的头,笑道:“傻孩子,你以前就是被你父王惯坏了,或者说他刻意惯着你,也好让先皇知道孝亲王府也是荒唐庸碌无为在走下坡路,你不知天高地厚,甚是荒唐。娘怎么敢告诉您?”话落,她叹息一声,“可是这等蒋氏密训,还有娘暗中和西南你的小舅舅有联系,竟然没瞒得了景世子,他居然让你来找我。不过钱门和蒋氏的先祖曾是肝胆相照的兄弟,两大名门同气连枝,他收服了钱门,蒋氏的密训被他知道也不奇怪。”
冷邵卓恍然。
“本来你若是与你父王一路,娘亲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他若是知道,恨不得将蒋氏卖给当今皇上。”孝亲王妃低声道:“可是这回将你小舅舅推上了风口浪尖了。今日你也听到了,皇上说杀无赦。夜小郡主挟天子剑去了定不手软。娘亲实在忧心。”
“您放心,景世子一定会保住小舅舅的。”冷邵卓道。
孝亲王妃点点头,“当今的皇上深不可测,非同一般,景世子也是天纵英才。如今两相较量,明暗角逐,将天下当做一盘棋来下了。娘不求别的,只求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
冷邵卓点点头。
二人不再说话,马车一路向孝亲王府走去。
荣王府紫竹院,云浅月自然也知道了八百里加急,苍亭被拦截到了江陵城横水渡之事。这是早在那日她和容景种桃花、玉子夕来时他们去书房看地形图就定下的棋,如今发挥了作用,自然值
得庆祝。
云浅月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满园的牡丹,感叹道:“蒋氏这密训真是好!”
容景淡淡一笑,看了她一眼,她纤细玲珑的身影婀娜窈窕,笑而不语。
“孝亲王怕是做梦也想不到是他的王妃和他的儿子背后拆台。”云浅月又感叹了一句,赞扬道:“你当初收服钱门是否也想到了蒋家?钱门一家被你收服,蒋家也能被你利用。真是一举两得啊!身在庐中,决胜千里。”
容景依然笑看着她不语。
云浅月又道:“这要怪就怪他夜氏欺人太甚。没有容人之量。只想着铲除,不想着收服。天下焉能作长久?日日防文武百官,防世家名门,遍布天下的隐卫令人人胆战心惊,不得安眠,到头来呢,如今便看出来吧!自食恶果。若不是他夜氏动手杀了孝亲王妃的父兄,孝亲王妃未必帮儿子反抗丈夫。”
容景看着她,依然不答话。
云浅月回过头,对容景蹙眉,“你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不说话?”
容景对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对她伸出手,温声道:“过来。”
云浅月孤疑地看了他一眼,挪步到他身边,他伸手一拽,就将她拽到了怀里,一句话没说,低头吻了下来。
云浅月的心砰砰跳了两下,忽然想起来早先在马车上说过的话……
片刻后,容景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大床上放下,覆在她身上,如玉的手挑开丝带,声音低低暗哑地道:“今日饶不了你。”
云浅月立即伸手续蒙住了他的眼睛,噶着嘴低声求饶地道:“我承认你厉害,如今天还早,我们出去赏牡丹吧好不好?”
容景摇摇头,“不好。”
“好几日没去看爷爷了呢。”云浅月想着办法,“孝道总是大事儿。”
“对他孝敬就是给他一个孙子。”容景道。
“那我们……”云浅月还要再说,容景拿掉她的手,吻住她,不让她再吐出半个字。
帘幕落下,帷幔轻荡,一室摇曳雪莲香。
午时起,傍晚时歇,云浅月筋疲力竭地窝在容景怀里昏昏沉沉睡去之前,才想起正事,迷迷糊糊地问:“夜轻暖携带了天子剑去了江陵城,要杀蒋烈,派谁去保?”
容景食髓知味,餍足地吻了吻她的发角,清润的声音慵懒,“叶倩。”
“嗯?”云浅月脑袋从昏沉里撕裂出一丝清醒。
“既然天圣都要出兵征讨南疆了,叶倩遭了天圣百姓的骂名,暗杀我的黑锅不背也得背了。天圣和南疆势不两立了,她还如何能稳稳地坐在皇宫里等着夜轻染出兵?”容景笑了笑,“西南是南疆和天圣的边境,叶倩出现在江陵城,蒋烈被叶倩挟持,不能开城门,也不意外。也不枉费她背负了祸乱天圣的名头。”
云浅月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当时说到这个你还卖关子,我就想着江陵城一出事,拦截了苍亭的话,夜轻染必定会派夜轻暖去,因为她在西南有根基,可是何人能是夜轻暖的对手呢?也就是从小被南疆王室培养的继承人叶倩了。”
容景“嗯”了一声,笑着拍了拍她,“睡吧!”
云浅月点点头,闭上眼睛,容景低头凝视着他,眸光是满满要溢出的温柔。
玉青晴前往南梁迎接云王的队伍本来应该午时前离开,但是由于夜轻暖被另外派去了西南江陵城,于是出行的队伍便耽搁了下来。
夜轻染言,“西南千里,路途遥远,定要有人随扈。另外择人选陪云王妃前去。”
人选到傍晚时分才定下来,是宫中的明太后。
明太后自动向夜轻染请旨,说她受伤轻微,不影响行路,这些年一直身居宫中,未曾行过远门,也未曾领略一番京城外的风景,既然夜小郡主不能前去,她想陪云王妃走一早,前往南梁散散心。
夜轻染当即准了!于是由明太后陪玉青晴离开了京城,前往南梁。
第十章 春日晴好
傍晚时分自然不必行路了,于是出使南梁迎接云王的队伍定于第二日早。
云浅月睡醒一觉得到这个消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想了半响,抬头问一旁看西南来信的容景,“明太后到底是何人?查到了吗?”
容景摇摇头,“没有。”
“连你也查不到的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云浅月蹙眉。
“如今天下我手深得不深的地方有三,一是东海王室,二是天圣王室,三是南梁王室。”容景慢声道。
云浅月眼睛眯起,“东海王室不可能,南梁王室自然也不可能,这么说是天圣王室了?”话落,她眉梢拧紧,“当初听闻夜氏帝师死讯,她虽然克制,不像夜轻暖一般失态,但也波动极大。这么说也是夜氏皇室的人了?可是她是老皇帝的明妃,皇室子女,如何通婚?”
容景看着密信不说话。
“当初据说是平民女子进宫,这个当然可以瞒天过海伪装,身为天圣皇室,想要造出一个人的身份实在太简单了。难道也如夜轻暖一般,是帝师的徒弟?又或者说难道是帝师的子女?”云浅月进一步探测,“毕竟夜氏的帝师一脉也是传承的,有子嗣也不奇怪对不对?而且百年来,两脉的血液淡薄,可以通婚。”
容景点点头,“是不奇怪。”
“无论如何,她不次于夜轻暖的本事就是了,也许比她的本事还要厉害,否则也不会在皇宫伪装了这么些年。若不是她突然失踪和那道圣旨,夜氏的帝师出现和被杀,还发现不了她竟然也是个人物。姑姑到死怕是都不会知道,她还想着让她给先皇殉葬呢。”云浅月面色晦暗,“夜轻染竟然让她跟了娘去南梁,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容景缓缓道:“夜氏隐卫既然遍布天下,南梁百年来一直是天圣的附属国,比对荣王府和云王府更为监视,隐卫埋藏南梁各处,若她是皇室隐卫中人,正如你所说,和夜轻暖一般的话,那么便是前任的……”
“暗凤之主?”云浅月眸光一冷。
“也不无可能。”容景笑了笑,“若是这样,他派夜轻暖去和派明太后去是一样的道理,无非是调动南梁那些隐卫,控制或者祸乱南梁,让其不能相助南梁,或者是调查青姨。亦或者是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接回云王。”
云浅月抿唇,冷笑道:“夜氏的根基和隐秘的确埋得深。”
容景莞尔,“他是派了明太后前去控制或者祸乱南梁,你又怎知南梁不是一直在等着这样一个机会?南梁的夜氏隐卫应该抽丝剥茧连根拔空一次,但若是他不出手,如何拔空?”话落,他笑道:“爹做了南梁国师这么多年,娘又是南梁公主。舅舅将自己的亲儿子不选,选了小睿哥哥。自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看到了小睿哥哥的本事,但是也还有一部分原因,无非是为了爹娘和东海以及云王府的相助。”话落,温声道:“你到不必替爹娘和南梁担心。”
云浅月撇撇嘴,“我才不是替他们担心,他们若是连一个老女人都收拾不了,也就太废物了。”话落,问道:“哥哥如今也该从东海返回了吧?”
计算一下,玉子书和南凌睿抱着夜天赐离开,之后夜轻染登基,后来遭遇叶倩刺杀,那个孩子代替夜天赐死,她闯入金殿刺了夜轻染一剑,帝师出现,到秦玉凝埋伏要杀容景,之后帝师被杀,如今西南一片反乱。日子一晃而过也一个月了。他和玉子书半个月到达东海,待上几日,如今应该返回的路上,快的话到天圣地界了才是。
“五日前刚出东海。”容景道。
“他可真能待!当自己是甩手掌柜了。五日前刚出东海如今这么说还在东海境内了?”云浅月眉头竖起来,这个不靠谱的哥哥。
容景点点头。
“他可真是半点儿也不担心南梁的安危,不知道舅舅是否后悔将南梁交给了他。明明都做了太上皇了,竟然还得去坐镇宫中。”云浅月道。
“哥哥和洛瑶公主的婚事儿定了下来,就是还没对外公布。待他回到南梁之后,东海和南梁齐齐公布天下,舅舅娶了个东海的儿媳,洛瑶的本事别说一国之母,就是一国丞相也当得。舅舅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后悔?”容景笑道。
云浅月叹息一声,比起她那个哥哥,她还真没他潇洒,抱着被子躺回床上,又闭上眼睛,“明日早上我出城去送娘。”
“嗯!”容景点头。
一夜再无话。第二日一早,云浅月早早起来,收拾妥当,拉着容景出了房门。
荣王府门口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二人上了马车后,马车向城外而去。
春风日暖,天圣京城里的人们都穿上了喜爱的春水罗裙,有的女子臂间挽了轻纱。烟柳发出新枝,谁家墙院的红杏悄悄探出头来。到处都是洋溢着浓浓春意。
容景和云浅月来到十里送军亭时,玉青晴出发的队伍已经早到了,等在了那里。
马车刚停下,玉青晴嗔怪的声音就传来,“臭丫头,睡懒觉不起,让你娘我干干等了你半个时辰。”
云浅月挑开帘子,见玉青晴和明太后对坐在凉亭内,明太后手里拿着宫中的折扇轻摇着,昨日受的伤不过是伤了丝皮肤,今日看起来气色很好。玉青晴手里拿着一面风筝,她回瞪了回去,“我又没让你等,也没说要来送你。”
玉青晴哼了一声,“你是我的孩子,我肚子里面掉出来的肉,你没传信说送我,我也能知道你来。”话落,她还得意地挑了挑眉。
云浅月好笑,跳下了车。
容景随后缓缓地探出身子,相比云浅月的脚步轻快,他轻缓沉稳,先道了一声,“太后娘娘祥瑞。”又规规矩矩给玉青晴施了一礼,“娘亲一路顺风。”
太后含笑点头,“景世子有礼了。”
玉青晴顿时眉开眼笑,“还是小景让我看着顺眼,女婿比闺女招人喜欢。”
云浅月走到近前,忽视明太后,对她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风筝,见竟然是一面玉女图的风筝,亏她还拿着招摇过市,她没好气地道:“没有女儿,你哪里来的女婿?”
“也是!”玉青晴笑得好不得意,看着云浅月手里的风筝如少女一般俏皮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得不得了。”云浅月道。
“是我特意给你和小景画的。”玉青晴更是洋洋得意,“我车里还有一面,稍后也给你们。如今天色这般好,昨日里就有不少小娃子跑去南山放风筝了,你们在府里养病了这么久,也去玩玩。”
云浅月闻言也觉得不放风筝辜负了这样的春日,回头问容景,“去不去?”
“难得娘亲一片心意,自然要去。”容景含笑点头。
“景世子如今不上朝,景世子妃也有空闲,这样的日子里,游玩甚好。”明太后笑着道。似乎昨日云浅月用剑刺她报复伤她之事根本不存在。
云浅月看了明太后一眼,刚刚距离稍远,以前她没和玉青晴坐在一处,她竟然也没注意,如今看着二人,玉青晴与明太后应该是相差无几的年岁,可是二人如今坐在一起,偏偏像是一对母女,比她和玉青晴要像得多,她一时忍不住,噗嗤一笑。
“景世子妃笑什么?”明太后和气地笑问。
云浅月轻咳了一声,认真地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娘娘保养得好,四十岁的年纪,还一直是如花容貌。”话落,她见太后面色更加温和,露出一丝得意,她话音一转,又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您和我娘坐在一起,我方才知道,原来再好的保养也是白搭。我若是不再这里,人家远远看来,还以为您和我娘才是母女呢!您比我娘,真是老了二十岁。”
明太后面色一僵。
“是吧?容景。”云浅月回头问容景。
容景似乎认真地看了明太后和玉青晴一眼,对比之后温声诚恳地道:“嗯,是这样。娘亲年轻了些,和你在一起像是姐妹。和明太后在一起,还真是像母女了。”
明太后面色刷地一变。
“臭丫头,胡说什么呢!将你娘比作人家女儿,让太后娘娘站了便宜,你娘就算年轻些,你也不能这么胡说。没礼数。”玉青晴嗔怪地敲了云浅月头一下,用的力道却不大,眉眼是盈盈笑意,丝毫看不出她有半丝吃亏的表情,偏头对明太后和气地笑道:“太后勿怪,这个小丫头就是这个德行,说话口无遮拦。你知道的,她从来都是个皮猴子。嫁了人也没半丝规矩。”
明太后勉强地一笑,但心里的冲击怎么也变不回她早先和气如风的脸色,语气也有些僵硬,“哀家怎么会介意?景世子妃做闺中女儿时就让人头疼的很,先皇不知道为她伤了多少脑筋。再说她说得原也没错,哀家这些年在宫中困着,自然不如云王妃水灵年轻。若是这十几年云王妃和云王爷不相离的话,也许会更年轻。唉,云王妃怕是想不到,当年的云王……也老了。”
这是从玉青晴身上找不出老的迹象,又不甘心,拐着弯的从云王身上找了。
云浅月想着那是你不知道我爹爹不是云王,他年轻着呢,所以,她自然不恼怒。
而玉青晴更是不恼怒,也跟着明太后一叹,“哎,也不知道他什么样子了。不过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变老或者变丑,还都是他。什么也不如活着好。我如今还能去接他,见他,已经很知足了。”
“云王妃对云王真好。”明太后脸色怎么也忍不住难看,“你离去这些年,云王一直萎靡不振,云王府的那些女人也没个能让云王省心的,据说凤侧妃和三姨娘、五姨娘两个贵妾日日窝里斗。哎,那些年没出阁的浅月小姐受了不少委屈,不过凤侧妃最后下场也不好,云王爷伤心了好一阵子。”
这是在说虽然萎靡不振,但是该喜欢女人一点儿也没落下地喜欢了。
玉青晴一笑,“幸好有个凤侧妃和三姨娘、五姨娘给他解心宽。否则不知道他这些年要怎么熬过来。”话落,她叹了口气,“这三个人还是我和他大婚后先皇赐给他的,这些年也辛苦她们了。”
明太后见云王妃半点儿不恼,云浅月也没被恶心住,她再也找不出什么刺让二人心里不舒服,起身站了起来,“云王妃和景世子妃要离别叙会儿话吧?哀家去马车等着云王妃。”
“太后娘娘去吧!我和这个臭丫头嘱咐两句咱们就启程。”玉青晴笑着点头。
明太后起身向她的马车走去,不多时,上了马车,帘幕落下,遮挡住了她恼恨的表情。
云浅月忽然问,“太后车里备着梳妆的镜子吗?”
玉青晴笑着嗔了她一眼,“这一路要行走个十天半个月的,太后娘娘的车上怎么能不备梳洗的镜子?”
云浅月“哦”了一声,不再说别的,似乎就像是偶然想起来,无意问了那么一下。
玉青晴自然知道她的目的,想着车中的明太后如今怕是气破肝胆了。女人都是爱美貌的,尤其是宫里的女人,更是爱惜那张脸,从今以后,明太后怕是连镜子也不敢照了,这一路不想看到她,又不得不看到她。她面色笑得甚为开心,压低声音道:“你这个臭丫头,她总归是七公主的娘。”
云浅月皱了皱眉,低声问,“你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云王府,觉得嫂嫂如何?”
玉青晴收起笑意,“是个好姑娘,对离儿很好,不过她身体极差,夜夜不得好眠,我给她开了安神的药,到管些用处。”话落,她用更低的声音道:“她对太后似乎极恨。”
云浅月心思一动,她对太后极恨?说明什么?
“行了!娘要走了,这回和你爹去南梁,也许就不见得回来了。你们一帮子小孩玩游戏,我和你爹搀和什么?你和小景慢慢玩吧,染小子心思深,但是小景心思也不浅。”玉青晴拍拍云浅月肩膀,偏头对容景道:“小景,这么些日子,这个臭丫头还没怀孕。你的努力还不够啊。”
“努力很够,只是我们的身体都太差了些。”容景温声道。
玉青晴叹了口气,“你们好好养身子,现在没有也好,有了目前也是个小麻烦。”话落,她又拍拍容景的肩膀,走向马车。
云浅月离京跟着她走了过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难道还要送我上车?”玉青晴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先不是说你车上还要一面风筝吗?自然是拿风筝。”云浅月道。
玉青晴点点头,二人来到车前,云浅月先一步伸手挑开车帘,见车上果然不止有一面风筝,还有一个人。云韶缘半丝伪装也没做,就那么锦袍玉带,稳稳当当地坐在车内,慵懒散漫,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南凌睿像谁了,像这个人。她回头向前看了一眼,明太后的马车在前面,距离后面的车仅几步的距离,她回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前面那个老女人可能是前任暗凤。你保护好我娘。”
“你娘一个人就对付的了她,还哪里用得到我出马?”云韶缘不以为意,从怀里拿出一纸签文来,递给云浅月,“小丫头,这是灵隐大师托义父给你带来的签文,义父来了之后忘了给你了。灵隐大师说你是他封签的有缘人,这一签去年在灵台寺时你不要,如今该收下了。”
云浅月皱眉,伸手接过竹签,只见上面空白,什么字也没有,她疑惑地看着云韶缘。
“和尚和老道都日日神神叨叨,你爹我也不喜欢,帮不上你,你自己看着解吧。”云韶缘话落,一把将玉青晴拽上了车,将车里那面风筝扔给云浅月,落下了帘幕。
车夫得了吩咐,立即走了起来。
五百护卫队护送着明太后和玉青晴前往南梁。
云浅月抱着风筝,拿着签文,又仔细地看了两遍,就是一面白签,她回头对容景问,“你能解出来吗?”
容景看着那个签文若有所思,“据说最后一支签文注了灵隐大师的血,既然你是他封签的有缘人,应该用你的血来解。”
“也就是说要将我的血涂抹到这签上,它才能显出签文了?”云浅月问。
“应该是。”容景道。
云浅月“叱”了一声,“我才不要和臭和尚的血混一处……”她话音未落,中指处蓦然一痛,她低呼一声,见容景已经将她的手指划破,拉着她的手将血抹在了签文上,她恼怒,“你做什么?我说了不要。”
容景不理她,看着她指尖的血在签文上蔓开。
云浅月脸色不好,只能也跟着看着,不多时,只见签文上现出一个“忍”字。容景看着那个字深思了片刻,又调转了签文,只见背后一面写着“命定”两个字。他眸光细细地眯了一下,眼中的神色刹那极为幽深。
云浅月眉头拧起,想着“命定”的背后是“忍”,还是“忍”的背后是“命定”?这是她的签?“忍”是什么意思?“命定”又是什么意思?她想不透,觉得心中烦闷,抬头去看容景。见他盯着那“命定”两个字,视线似乎被焦住了一般,她问道:“你看出什么意思了?”
容景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没有。”
“鬼才信没有!”云浅月哼了一声,撤回手,恼道:“死和尚,神神叨叨的,我说不看,你偏要看。”话落,她挥手将他手里的签文化成了灰。
灰顺着容景的指缝流出,还没落在地上,便被一阵春风给吹走了。
云浅月心里犹不痛快,拿着风筝道:“明明好好的心情,都被你破坏了。”
容景笑了笑,容色恢复如常,“这个签文是看了也有,不看也会有。那就不如看了。”话落,他柔声道:“今日春风如此好,不能辜负娘亲给我们准备的风筝,还是去南山放风筝吧。”
“不去!”云浅月向马车走去,还在恼恨他划破了她的手。
容景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从后面抱住她的纤腰,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温柔似水,“你命定就是我的女人。”
“那忍呢?”云浅月犹自带着气问。
“忍得一时,安平一世。”容景温柔地道:“说明我们会一世安平,和美到老。”
“你倒是会解签。”云浅月忍不住乐了,用胳膊撞开他的身子,没好气地道:“走啦,谁有空跟你生气?这样的天气不去放风筝,岂不是真辜负了这春光晴好的暖风。”
容景含笑点头,二人向南山走去。
南山果然如玉青晴所说,有不少公子小姐在放风筝,男子软袍华服,女子绫罗轻纱,南山的风筝各式各样,飞满了天。欢声笑语不断,让人见了就心情好起来。
云浅月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风筝,从车内拿出这面风筝显然是他爹做的,是一副春日里放风筝的欢乐图,而容景手里的还是早先她娘的那面玉女图,她将两个风筝打量了一眼,笑咪咪地对容景道:“堂堂景世子,手里拿着玉女图,敢不敢放上天去?”
容景温柔一笑,“试试?”
“试试就试试,看我们谁放的高。”云浅月嗯哼了一声,选了个位置,抖开风筝,拉开丝线,风筝飘着舞起来,她拉着风筝跑了起来。
容景有模有样地跟着云浅月,玉女图的风筝也跟着飞上了天,和云浅月的并排在一起。
“看,那是景世子!”
“呀,是景世子和景世子妃呢!”
“他们竟然也来了这里。”
“那两面风筝好特别啊!一面竟然是……哎呀,哪里卖那样的风筝?”
“应该是景世子妃画的吧?”
“除了景世子妃还有谁敢画那个图让景世子拿着放……”
“……”
不少人看着二人的风筝议论起来,人人的目光都落在容景手里那副醒目的玉女图上,可是没有一个人嘲笑容景,纷纷觉得只有云浅月才画得出那副玉女图让容景放风筝。
云浅月听着议论声,分外无语,又听到容景轻笑,她狠狠地挖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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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夫妻出征
西南义军抢夺城池,硝烟弥漫。天圣京城春日晴好,风筝满天。
容景和云浅月放了半日的风筝回到荣王府,夜天逸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口。
容景和云浅月下了马车,夜天逸本来背着身子正在看荣王府三个大字的牌匾,如今转回头来,看着二人,淡淡地道:“景世子,景世子妃放风筝回来了?”
云浅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容景笑了笑,“去送太后和母妃,顺便在南山赏了一会儿景,不辜负难得出一次城。”
“皇上养病期间卧床不起日日奏折堆满帝寝殿,相比皇上来说,景世子这病养得好惬意。”夜天逸音色寡淡。
“皇上是皇上,在其位,谋其政。容景怎么能和皇上比?”容景扬眉。
“景世子再这样病下去,是否快忘记自己是一国丞相了?”夜天逸眸光闪过一丝嘲讽。
“云世子暂代丞相之职,容景认为他做得甚好,朝中有我无我都尚可。若是能辞官归隐,正求之不得。”容景道。
夜天逸眸光眯了眯,“云世子做得再好,也不能代替景世子。朝中景世子真的可有可无吗?天圣这千万黎民百姓可是日日烧香拜佛,祈求景世子早日康复,万千心愿,也是可有可无?景世子这样说话,是否会寒了百姓的心。”
容景浅浅一笑,“安王夸大了!”
“有没有夸大景世子知道。”夜天逸声音微冷,“皇上要我彻查苍亭被拦截在江陵城横水渡的原因。景世子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想法?”
容景摇摇头,“安王能力匪浅,岂用容景指手画脚?”
“不见得。这件事情至今我就没查出什么眉目来。只知道蒋烈自从到凌莲江陵城后,一直安分守己,不结交左右知县府台,也没有风评问题,为人清正廉洁,行事谨慎刻板。将江陵城治理得上下严谨,是江南三大好城之一,曾得到先皇的褒扬。所以,他一直守在江陵城,先皇动过数次江南各地的调派,对他却是从来没动过调派的念头,因为实在放心。”容景笑笑,“似乎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