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上官茗玥愕然,须臾,哈哈大笑。

云浅月看着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上官茗玥笑了半响,方才止住,摸着云浅月的头道:“浅浅果然和我心意相通,当初我也是如此问了九仙山的师祖。师祖说,神有神道,佛有佛道,仙有仙道,人有人道,各司其职罢了。九仙山的历代师祖虽然都有窥破天机之能,却无致仕之才,纸上谈兵,还可说说。下山之后,也不过是百无一用的和尚道人而已。”

云浅月不置可否,能说出这样的话,九仙山的师祖也称得上得道之人。

“今日这夜色极好,刚刚在荣华宫人多,虽然热闹,但也了无意思。不如你我就在这院中对月再喝两壶酒吧!”上官茗玥提议。

“你不是困着吗?”云浅月扬眉。

“如今心情好,不困了。”上官茗玥放开她的手,轻挥衣袖,对守在门口的绿枝吩咐,“再摆两壶酒几个小菜来。”

“是!”绿枝应声退了下去。

上官茗玥率先走向不远处的白玉石桌,云浅月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跟了上去。

不多时,绿枝带着人摆上酒菜,酒是上好的宫廷玉酿,菜是上好的御宴佳品。上官茗玥悠闲地对云浅月举杯,云浅月可有可无地跟着他举杯。

上官茗玥说起了他那一年跟随燕王入东海帝京城的情形,利用子书成功逃脱了燕王和东海王想将其留在皇宫的打算。但是知子莫若父,东海王虽然放过他了,但是燕王不放过,他为了躲避燕王,跑去了九仙山。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遍布天下,除了九仙山和云山两个地方燕王插不进去手外,天下没有他找不到的地方。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云山在哪里,只能跑去了九仙山。

九仙山是佛道两家清坛之地,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收留外来人。他直接找上九仙山的师祖与他论招,定了输赢局。赢了九仙山的师祖随他下山应付他父王,输了他留在九仙山陪他闭关一年,这对他来说,怎么都是一个双赢局,九仙山的师祖虽然看透了他,但还是应下了局。接过自然是他输了,于是,他随九仙山的师祖闭关一年。

一年后,他得知他父王在九仙山外堵截他,于是提前从九仙山的暗道跑了出去。凭借古书上所得对云族微薄的记载,前往云深雾霭九天宫阙处寻找云山。

一年后,他终于找到了云山,过了重重关卡,入了山门。在云山一待便是几年。

几年后,东海燕王府传出燕王妃病重的消息,他下了云山,返回东海燕王府,才知中计。不得不态度强硬地与燕王达成五年协定,每一年在春年要回燕王府住几日……

他话语一改张扬,听起来清润平和,显然也没有想云浅月接话询问的打算,只是与她说他从出生至今的所有事情。有的地方说得详细,有的地方被他刻意的略过,略过的事情显然不可说,不想被她知道。

云浅月静静地听着,为上官茗玥活得肆意而羡慕。

比起他这十八九二十多年全部由自己主宰的生活,她糟得不能再糟,一直都困顿囵圄,如一只鸟一般,飞不出牢笼,以前是飞不出死去老皇帝和夜氏组训入宫为后的牢笼,后来是飞不出自己心的牢笼,如今呢,飞不出一张大网布下的一局棋。

可是真的飞不出去吗?

也不见准。

人活一世,似乎总要舍弃些什么东西,才能成全什么东西。她上一世舍弃了生命和小七,成全了信念,这一世,舍弃某种她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才能成全她被禁锢住的灵魂。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云浅月这一刻忽然觉得风轻云淡,真正的看开了,她见上官茗玥醉意已经袭上眼帘,轻轻放下酒杯,对他温声道:“夜色深了,睡吧!”

上官茗玥点点头,对她伸手,“扶我。”

云浅月起身站起来,伸手拽起他,他一个大男人,如没骨头一般地倚着她,没有半丝不好意思。二人不多时入了内殿,殿门关上。

绿枝等人收拾了剩菜残羹,悄悄退出了殿外。

夜深露重,霜华春浓。明黄的帷幔轻轻垂下,上官茗玥很快便睡得熟了,云浅月没有困意,躺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殿顶。

不多时,淡淡的云雾从他身体散出来,将云浅月笼罩。

云浅月微微偏头,上官茗玥的容颜笼罩在云雾中,模糊不清。她忽然动了动手指,指尖聚上一抹光,那抹光从她指尖蹿出来,顷刻间来到他眉心,刚要打破什么,忽然他蹙了蹙眉,她瞬间顿住。

时间似乎停驻了许久,又似乎不过一瞬。

须臾,云浅月从他脸上收回视线,那抹光撤回了手心,消失于无形,只剩下淡淡的云雾。她缓缓闭上眼睛。

三更天,殿外传来绿枝的声音,冷木中含了一丝紧迫,“帝师,浅月小姐!”

云浅月睁开眼睛,看向殿外,“何事?”

绿枝似乎骇了一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云王府传来消息,七公主她早产,所有太医都请去了云王府,七公主怕是不好,您和帝师……”

云浅月忽地坐起身,顷刻间下了地,她的动作太大,惊醒了上官茗玥,他瞬间伸手拽住她,命令道:“不准去。”

云浅月回头看向他。

上官茗玥看着她,脸色微带疲惫,“时也运也命也。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左右的。”

“我不信什么天命天定,若是信的话,我也许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若是信的话,我也许早就成了夜氏的儿媳,若是信的话,我更不知道死了几回了。”云浅月往出撤手,“松开!”

“云浅月,今日你我大婚。”上官茗玥提醒道。

“嫂嫂活了,我才能大婚,嫂嫂若是死了,你以为我这个当小姑的还能大喜?”云浅月挑眉。

上官茗玥抿了抿唇,还是摇头,“你去了也救不了谁,不过是徒害身体罢了。”

“你以为如今的你还能圈固我?”云浅月挑眉,看着上官茗玥的眉心,“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救我,你损耗不少灵力吧?”

上官茗玥无奈地看着她,“小丫头,你这么聪明做什么?”

“是起来和我一起去,还是留在这里,你选一条。”云浅月已经习惯每日早上醒来看到他疲惫的脸了,若是前些日子认为他睡不醒疲惫不堪是起床气,那么如今再认为就是笑话了。夜夜如此为了她损耗灵力,他焉能不损耗,不疲惫?

“一个夜氏的公主而已。”上官茗玥强调,“还不值得你救。”

“我只知道她是哥哥的妻子,便值得我救。”云浅月看着他。

上官茗玥看出了她眼中的执拗,不再多说,无奈坐起身,随她下了床,出了房门。

殿外,风月夜凉天接水,夜幕烟笼晓轻寒。

绿枝站在门口,见二人出来,立即见礼,轻声道:“皇上得到消息已经去了云王府,六公主也急急出了皇宫。”

上官茗玥盯着绿枝看了片刻,忽然一笑,“到底是在云王府待了二十年的人。”话落,他仿佛没看到绿枝脸色一白,拉上云浅月出了帝寝殿。

宫门打开,二人出了皇宫,不多时,来到云王府。

云王府大门打开,门口停了几匹马,府内灯火通明。上官茗玥和云浅月径直向西枫苑走去,不多时,来到西枫苑,只见院外站了许多人。

夜轻染、夜轻暖、容枫、冷邵卓、六公主以及云王府的一众丫鬟仆从。主屋门口进进出出,进去的人端着清水,出来的人端着血水,那血水红得发紫。

没看到云离的身影,应该是在主屋内。

主屋内无声无息,连七公主的叫声也听不见。

见上官茗玥和云浅月来到,夜轻染当先回过头来,眼底一抹悲凉在明黄的灯光里看得分外清晰。随着他转过头,其余人也都转头看来。

“云浅月,你来了,快,快进去救妹妹……一定要救她……”六公主见云浅月来到,立即跑了过来,一把拽住她,眼泪流满了她的脸,似乎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语无伦次。

云浅月看着六公主,她脸上的情绪是真正见亲人徘徊在鬼门关时流露的情绪,皇室女儿无亲情,清婉公主死时,听说六公主未曾流一滴眼泪,到底如今她再不同以往了,念起七公主是她的亲妹妹了。她点点头,“我进去看看,嫂嫂能活的话,一定不让她死。”

六公主惊喜地看着她,连忙松开她的手,给她让道。

云浅月想甩开上官茗玥,被他紧紧拽住,她看了他一眼,只能任她跟着她向屋内走去。

二人刚到门口,夜轻染顿时挥手拦住他们,看着云浅月道:“小丫头,你……”他似乎想阻拦,看到云浅月眼中的神色,忽然放下手,嘱咐道:“量力而行。”

云浅月点点头。

夜轻染又对上官茗玥嘱咐,“上官帝师,朕就不进去了,你看好她。”

上官茗玥扬了扬眉,不置可否,跟着云浅月入了屋内。

六公主随后想要跟进去,夜轻染挥手拦住她,“六公主还是别进去了。”

“不行,我要进去。”六公主哭着摇头。

冷邵卓走过来,拉住六公主,温声道:“你进去也帮不上忙,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吉人自有天相。七公主向来坚强,能熬过去的。”

六公主也知道自己进去无用,停住脚步,点点头。

容枫看云浅月一片衣角消失在屋内,眸光染上一抹担忧。

屋内,两名太医,两名接生婆,云离坐在床头抱着七公主,脸色霜白如纸,和他霜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满床的血。

七公主的整张脸埋在云离的怀里,没有半丝声音,几乎成了血人,除了她高高的肚子外,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人。

上官茗玥脚步一顿,云浅月忽然伸手甩开他,顷刻间来到床前。

接生婆喊着“公主用力”,可是听着那颤抖的声音,都分外无力。两名太医立在床头,满头大汗,身子颤抖,束手无策。

“都出去!”云浅月轻喝了一声,分外冷静。

接生婆和太医齐齐惊醒,回转头,见是上官茗玥和云浅月,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如何,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滚出去!”上官茗玥来到云浅月身后,见此情形,没什么耐性地一挥袖子,几个人顿时被他打出了门外,“砰”地一声,屋内的门紧紧关闭。几人摔在了院中的地上。

“妹妹!”云离沙

哑的嗓子喊了一声,昨日夜在荣华宫还是温和谦谦的公子,似乎半夜之间,他就瘦如皮包骨,双眼无神,亲眼看到七公主如此,对他的折磨可想而知。

云浅月看着他刚要说话,七公主忽然气息极微极弱地说了一句,“是妹妹来了吗?让……让他出去……”

虽然她没说他是谁,但是云浅月知道是指云离。

七公主也许是不想自己这样被他看到,更或者不想他经受如此折磨。

“我不走!”云离摇头,抱着七公主不松手,“你休要赶我。”

“你不走的话……我死也不……”七公主刚刚明明已经没了力气和声息的人,如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云离,竟然将他床边推了下去,跌到了地上。

云离似乎不知道痛,立即站起身。

上官茗玥一把抓住他,没好气地训斥道:“想在这里就在这里,但是你这么抱着她,如何让人救她?好好站着,愿意看就看着,不愿意看,就闭上眼睛。是个男人就站直了,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云离的脚顿时停住,痛苦地看着七公主。

七公主人虽然变成了血人,但是眼睛眸光到未散,有些清亮,她看了云离一眼,见他不再上前,被上官茗玥拽住,她终是不再撵她,费力地对云浅月轻声道:“妹妹,我……知道我活不了了,我心中比谁都清楚我的身体……今日就是我的大限……”

“你别说话,我会救你,逆天改命,我也一定要你活。”云浅月手中凝聚一团云雾,顷刻间盖在了她的肚子上,沉静地看着她,“以前我没有能力,如今有了,救你还是可以的。”

七公主眼睛骤然升起一抹亮光,须臾,泯灭下去,费力地抓住云浅月的手,阻止她,摇摇头,轻声道:“你知道吗?我从接下嫁给你哥哥赐婚的圣旨那一日,我就知道我有朝一日会死。那一日,可长可短,长则十年,短则一年。我终究是只能活一年。”

云浅月看着她。

“皇室的所有的皇子公主生下来那一日,就被决定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而我的命运,就是嫁入云王府……”七公主目光染上一抹嘲讽,“清婉喜欢云暮寒十年,央求了父王无数次,父皇无动于衷,因为,我才是嫁入云王府的那个人。我生来就被父皇令当初的秦丞相用南疆咒术种了无子殇。这种毒,不止毒自己,也毒嫁给的那个人。他想要云王府世子绝后。”

云浅月的脸瞬间清寒,虽然已经知道她中毒以深,但还是忍不住心冷。

“我虽然是公主,虽然装疯卖傻在深闺,但是并不是无知,那十年,我虽然活得一无是处,但是总有一件事情是我做成的,就是遍览群书,包括皇宫秘藏的南疆咒术,包括医术。每逢月圆之夜,我身体便会不适,经年累月,我知道是中了南疆的咒术,但是南疆咒术有千百种,我不知道是哪一种,终于南疆公主叶倩来了天圣之时,出现在皇宫,我暗中找到了她,才知道中了无子殇。”七公主大约是因为无力不能阻止云浅月往她身体传送的灵术,令她好受了些,话语忽然流畅起来,“但是无子殇属于禁术的邪恶之术,叶倩若是解的话,必伤根本,她自然不会为了解我咒术毁了自己的修为,我无害人之心,当然也不想死,于是,我们商量之后,达成协议,用云暮寒我既定的夫君换了她一颗药。她带走了云王府的世子云暮寒,我得了能够将来不伤害我夫君的药,但是这药一定不能怀孕,否则一尸两命。”话落,她低声道:“那时候,我当然是想嫁给容枫的。焉能伤了他?”

云浅月抿起唇,与她困顿十年牢笼一起煎熬的人,这个天圣京城女子中,只七公主。她相信她说的是事实。云暮寒正对叶倩所需,他带走了她。而她等着容枫。若是当时醒来的七公主要求嫁给云暮寒,那么老皇帝这招埋了十年的棋焉能不用?大约如何也不会让叶倩带走云暮寒,更甚至,想利用她收买容枫。

“后来容枫回来,我与他相处两日,才发现,终究是我痴人做梦罢了,父皇本来也想收服容枫,发现走不通,正值你重视云离,他便将棋局转移到了云离的身上。我自然又派上了用场,我看透父皇的谋算,主动请求下嫁云离。他自然答应了。”七公主不看云离,径自说着,“我早先打算,将来大婚后,我们相敬如宾就好,父皇总有老去的一日,倒是我再给他纳几房小妾,他不被我的药所伤,自然能有后。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大婚之日,他就告诉我,此生愿意只娶我一个,我终究是陷了进入,哪里死,也愿意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别说了!”云离打断七公主的话。

七公主的视线终于转向他,露出无限的爱意和留恋,眼角两滴清泪滚落,她轻声道:“我知道在他心里,妹妹比我这个妻子重要。他娶我,也是因为我是他妹妹选中的,但大婚以来,他对我终是好得不能再好。我这一年的幸福,抵得上以往一生,以前,我常觉得人生太长太苦,我的爱无处安放,如今方才知道,人生太短,我的爱太长,长到我愿意用生命给他留下一点血脉,我终于抹平了容枫的影子,爱上了他……”

云离似乎再也忍受不住,甩开上官茗玥,转身冲出了房门。

七公主眼泪模糊了眼帘,似乎用尽全力攥住云浅月的手,吐出最后一句话,“妹妹,我走了,你……帮我……保住孩子……他……若有什么能忘记我的药,给他服一颗,再给他……娶一个好的女子吧!”

须臾,手滑落,人长逝。

------题外话------

为了写这一段,昨日一夜未曾睡好。几次想将老皇帝刨出来鞭尸,夜氏儿女,有几个安得两全?不是我下笔太狠,而是他(她)们的结局早就注定……==t^t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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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翻手乾坤

七公主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再不能说话,再不能言笑。

云浅月看着七公主,一滴清泪滚落,她即便此时有了改天逆命之能又如何?终究是挽不回她再无生机准备赴死的心,她心底大约清楚,云离宁可失去她,也不想他的妹妹为了救她而出事伤身,她终究是用自己最后的一口气保全了自己的爱。

她是真的爱云离。

可是她也真的想救她,哪怕是倾尽全力。

云浅月手中的灵力再也输送不进去,似乎七公主的身体就是一堵墙,拒绝她再输入点滴。她一时僵在那里,只觉得心顿时空茫得揪痛,她曾经亲眼看着夜天倾横剑自刎,曾亲眼看着赵可涵死在自己的怀里,曾发送了她的姑姑,发誓再不想看着至亲的人在她面前离去,可是她终究是人,不是神,不能算到世事无常,不能改天逆命。

上官茗玥走上前,轻轻挥开云浅月的手,袖中的匕首出销,手起剑落,顷刻间划开了七公主的肚子,一个婴儿从她肚子内滚了出来。

云浅月身子踉跄了一下,才惊醒。

“果然是一颗夜明珠。”上官茗玥利索地伸手抓住了那个婴孩的腿,将她头朝上,脚朝下,对着她的身子拍了两下。

“哇”的一声婴儿哭声响起,虽然哭声不大,却是真真切切的婴儿哭声。

云浅月想伸手去抱那婴儿,可是手臂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

上官茗玥扯过一旁早就由嬷嬷准备好的小被子裹住浑身是血的婴儿,将她胡乱的揉了揉,擦净脸上的血,露出一张脸,他看了一眼,嫌恶地道:“真丑。”

云浅月看着那个孩子,她娇小的巴掌那么大,与夜天赐一样,她的出生是她娘的祭日,以后一生,也不必谈过生辰了。

“生了!公主生了!”外面有人惊喜地喊了一声。

“是妹妹生了!”六公主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

“快进去看看!”冷邵卓说了一句,似乎是对六公主说。产房他们男子都避讳。

云浅月闭上眼睛,又听到夜轻染说了一句什么,容枫也说了一句什么,终究无人推开房门进来。外面又有人说了什么话,但她都听不见了。

一切的声音远去,只剩下七公主倒下的身子和上官茗玥划开她肚子的那一刀。

满眼鲜红,尽是鲜血。

她即便见惯了鲜血,也忍受不住曾经那么鲜活的生命,昨日还在自己面前说笑,今日便戛然而止,长辞于世。

云浅月忽然支撑不住,身子向地上倒去。

上官茗玥伸手扶住她,手心凝聚了一团光瞬间照着她额头猛地打了一下,“啪”的一声清响,他看着她,语气薄怒训斥,“人活一世,谁能无死?她死是命中注定,以往谁死了,也是命中注定,有因有果之事,你一人焉能救得了天下所有人不死?你长了一双手,没长了千万只手,救不活她也不怪你,是她寿成已尽,你想改天逆命也不掂量掂量你的斤两,自责个什么?”

云浅月额头传来灼痛,瞬间醒了过来。

上官茗玥见她睁开眼睛,将怀中的被子团扔给她,怒道:“你的侄女自己管,别扔给本帝师。本帝师今日沾了晦气,要回宫沐浴。没什么事情少来烦我。”话落,他推开房门,也不理会外面等着的夜轻染等人,臭着一张脸扬长而去。

夜轻染愣了愣,见上官茗玥头也不回地出了西枫苑,微微蹙眉,看向房内。

房门敞开,房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床**下尽是鲜血,云浅月抱着一团包裹着的被子站在床边,鲜血艳红的颜色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七妹妹!”六公主痛苦地叫了一声,脸上本来因为婴儿啼哭的喜色尽退,冲了进来。

夜轻染向前迈了一步,又顿住。

容枫不犹豫,抬步走进了屋,来到云浅月面前,看着她,接过手中的包裹,温声道:“月儿,别伤心了,七公主是应了天命,如今能保住孩子,也算是有福了。”

云浅月点点头,想离开,却是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

容枫伸手拽住她,将她拉出了屋外。

六公主奔到床边,抱着七公主痛哭失声,悲痛的声音响彻在房中。

院外,云离站在院子当中,人如化成了雕塑,脸色苍白如纸,眸光无神,没有半分生机。即便云浅月抱着孩子出来,即便六公主的哭声,似乎也不能将他哭醒。

容枫拽着云浅月的手,为她缓缓输送真气。

手心传来的力量,让云浅月有了说话的力气,她看了容枫一眼,制止他,撤出手,走到云离面前,看着他,曾经从云县出来的那个少年,一身傲骨抱负,想一展所学,她不想云王府离了云暮寒后继无人,为他架了青云梯,给他一展所学的机会和云王府世子的身份。希望天圣京城这座大染缸不要染了他爱脸红的颜色,但是终究他被大染缸染没了脸上的颜色。

“哥哥,对不起。”云浅月哑着嗓子看着云离。他是该对他说声对不起,若不是她,云离不会做云王府世子,他会平平淡淡,也许不如意,但不会如此悲痛没了幸福。

云离似乎被云浅月的声音将灵魂拉了回来,他眸光恢复焦距,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云浅月,她一张苍白近乎透明的脸上清晰地印着如一阵风吹来就可刮倒的情绪,他顿时心痛得无法呼吸,对她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摸到了她的头,声音哑得几不可闻,“傻丫头,对不起什么?母妃早就告诉我了,我知道她会死,不关你的事儿。”

云浅月抿着唇看着她,低声道:“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娶她。”

云离摇摇头,似乎有了些力气,“七公主是个好女子,娶她我不后悔。”话落,他用力地揉揉她的头,“你不必自责,这一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愿意做你的哥哥,愿意娶七公主。这是我活这么多年做得最对的事情。”

“她去时告诉我,让我给你找一颗能失去记忆的药,忘了她,再娶一个好女子。”云浅月目光看向天边,轻声问:“我会凤凰劫,让你能彻底的忘记她,永不记起。不必吃什么药,你愿意吗?”

云离闭了闭眼睛,摇摇头,“我不想忘了她。”

“那就不必忘了!”云浅月尊重云离自己的意思,每个人都有决定的权利,就像七公主终是为了他选择死,他为了七公主选择不相忘一样。

“昨日她还对我说,不管你和景世子如何,她和我都会站在你这边,你答应嫁给上官帝师,我们便去祝福你,可是不想如今却搅了你的大婚。”云离声音低了下去,“昨日我该劝住她,不该去,不过也是该她挺不住了,我比谁都清楚,她怀孕这七个半月以来,挺得辛苦。你回来这些日子,她更是几乎下不来床了,昨日却比往常都精神,我便有预感。果不其然,昨日在荣华宫解花签之后,她回到府中,便发作了。”

云浅月不知道该说什么,昨日她看到七公主也就不几日的光景了,但是也未曾想到连今夜也未过去。她已经尽力做到让自己麻木,可是终不能抵抗亲眼见到她死的难受。

“云世子看看小郡主吧!”容枫抱着孩子走过来,递到云离面前。

云离看着容枫怀里的包裹,裹着小小的一团,他颤抖地伸出手,须臾,接过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眶一片湿润。

孩子不足月的关系,如刚出生的小猫一般,哭声极其细微。

“小心,别抱得太紧了。”容枫轻声提醒。

云离抬起头,稍微松了些手,眼眶通红地将孩子又递给容枫,对他道:“枫世子,我和妹妹如今都没有力气,这个孩子……暂时拜托你看顾吧!”

容枫点点头,接过孩子。

夜轻染此时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云离肩膀,对他道:“青姨和太后去南梁之后失了踪,云王叔依然被困在南梁,今日起,朕封你为云王。七公主按云王妃之礼厚葬吧!”

云离看着夜轻染,半响,点点头,并没有跪拜。

“轻暖,你留下来协助处理云王妃丧事吧!”夜轻染对夜轻暖吩咐。

夜轻暖和六公主在屋中守着已经死去的七公主流泪,听见夜轻染的话,应了一声。

夜轻染看向云浅月,见她站着不动,知道她今日是不回皇宫了,安慰了她一句,出了西枫苑。随着他离开,皇帝的仪仗队也顿时簇拥着离去,西枫苑顿时显得分外空荡。

容枫在夜轻染离开后,抱着那个孩子回去文伯侯府。

冷邵卓留下来帮助处理丧事。

不多时,云王府搭上了灵堂。七公主的肚子被太医缝好,梳洗干净,换了新衣,抬进了棺木里。六公主哭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又在棺木前哭。

云王府的仆从也哭声一片,七公主从嫁入云王府之日起,孝敬云老王爷,和气对下人,没有公主架子,云王府的人都十分喜欢她,如今她死了,这些人是真伤心。

云离和云浅月站在灵堂前,两个人都静静的,心中的痛千倍万倍,却是再无一滴眼泪。

黎明十分,京中文武百官都得到了讯息,前来凭吊。官职无论大小,包括德亲王、孝亲王、钦天监几位和云王府不对卯的大臣也都前来云王府凭吊。自然一半原因是源于上官茗玥帝师的身份和云浅月的关系,一半是源于宫中传出皇上和浅月小姐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的消息。文武百官本来以为景世子反,云王府和荣王府一样倾塌,不想云王府因为云浅月的回归,再次如日中天,自然争相巴结。

云王府门前一时间车水马龙。

响午十分,宫中夜轻染下了册封的圣旨,封云离为云王,追封七公主为云王妃,封其女儿为明珠郡主。丧事大办,请灵台寺僧者诵经七日。

圣旨下达的那一刻,云王府凭吊未走的朝臣山呼万岁的声音甚为响亮。

一连三日,云王府来凭吊的人络绎不绝。

三日里,六公主第二日便受不住被抬回了宫,云浅月和云离不吃不喝,守在棺木前。夜轻暖和冷邵卓分别劝了几次,都劝不动二人,夜轻暖无奈,派人去帝寝殿传了话。

上官茗玥怒气冲冲地来到云王府,刚要对云浅月出手,云浅月看了她一眼,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上官茗玥一股怒气憋在心口,只能接住她的身子,带着她回了宫。

云浅月离开后不久,冷邵卓将云离劈昏了过去,抬回房间。

云王府的灵堂前只剩下僧人的诵经声,佛音笼罩整个云王府。

云浅月再次睁开眼睛,躺在帝寝殿的大床上,明黄的帷幔垂下,殿内光线昏暗,上官茗玥坐在窗前的桌案上,手里随意地翻弄着什么,细看之下是罗盘。

她静静躺了片刻,才缓缓起身坐了起来。

上官茗玥听到动静,偏过头,对她询问,“醒了?”

云浅月点点头,起身下床,觉得身子似乎又轻了许多,她脸色不由地沉了沉,对上官茗玥问,“我哥哥如何了?”

“醒来就想着哥哥,也不问问我这几日照顾你如何辛苦。”上官茗玥轻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子,值得你如此为她守了三日三夜不吃不喝地折腾自己?”

“我睡了几日?”云浅月下床的动作一顿,敏感地抓住他的话音。

“五日!”上官茗玥道。

她守了三日灵堂,又睡了五日,这么说如今已经是八日过去了。她看着上官茗玥,“七公主发丧了?”

“如今天暖,不发丧等着臭了?”上官茗玥的脸色臭臭的,嫌恶地对她挥手,“若是不放心你的哥哥,就去云王府看看。我看他好得很,今日已经上朝了。”

云浅月沉默片刻,在床边坐了下来。发送了也好,盖棺定论的事情她不想做了,送灵的事情她也不想做了。云王府如今她也不想去了,即便那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是再也看不到那个女子笑着等在云王府门口迎着她了,还去做什么?云离已经在天圣朝局这个大染缸磨练了出来,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就知道她必死无疑,日日煎熬,如今也算是解脱了。她轻声问,“那个孩子呢?”

“枫世子是她亲爹,看着呢!”上官茗玥道。

云浅月抬头看着他,脸色不好,“上官茗玥,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上官茗玥不屑地撇撇嘴,但到底是转了话,解释道:“那个孩子从那日被容枫看顾后,便黏住了她,离开他身边就哭,据说这几日他为了照看她都上不了朝。比亲爹还亲。”

云浅月愣了一下,想着小孩子一般都和近身养着的人亲近,那个孩子和容枫亲近也不意外。容枫会医术,比云离和府中的丫鬟婆婆会照顾孩子,由他先看着也好。她不再言语。

上官茗玥见云浅月没有动身的打算,对她挑了挑眉,“不去云王府?”

“不去。”云浅月摇头。

上官茗玥脸色似乎稍好了些,“既然不去,就收拾一下,我们启程。”

云浅月看着他,“去哪里?”

上官茗玥将罗盘一推,起身站了起来,“燕王那个老头子和云王府的老头子会晤,十分融洽,派人来传信,让我们去见他们。”

“不去!”云浅月闻言果断地拒绝。

上官茗玥一愣,显然没料到她不去,扬眉,“为何?难道你在这皇宫住得不愿意离开了?”话落,见云浅月不语,他道:“燕王的条件,你不去,不让玉太子发兵前往青山城相助天圣。”

“燕王能阻拦了子书?”云浅月看着上官茗玥。

“燕王府在东海的地位你不知道?不说一言九鼎,但也是帝王礼让三分。他若是真阻拦,也说不定。”上官茗玥走过来,伸手去拽她。

云浅月瞬间躲开了她,移形换位,顷刻间由床前到了窗前。

上官茗玥手抓了个空,转身,看着与他隔了数丈的云浅月,眉梢扬起,“小丫头,数日而已,我便奈何不得你了?”

云浅月背转过身子,看向窗外,声音冷清,“上官茗玥,一局棋从来就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说了算的。你入了戏想再出戏,也该问问戏里的人同意不同意。”

上官茗玥身子蓦地一僵,失了声。

云浅月看着窗外,帝寝殿夜风细细,薄暮笼罩,往日里看着如一个大牢笼,今日再看,又如何不是九重宫阙,风景如画?她没听见身后再有声音,转身向殿外走去。

“你去哪里?”上官茗玥抬步去追云浅月。

云浅月先他一步出了殿门,随着她走出,殿门“砰”地一声紧紧关闭,她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上官茗玥,你再往外走一步,仔细万箭穿心。”

上官茗玥要踩在门槛上的脚猛地一顿。

云浅月已经站在院中,对四下冒出来的弓箭手沉声吩咐,“若是他敢走出帝寝殿,就射箭!无论生死。听到了没有?”

“是!”帝寝殿外包围的人齐齐恭敬地应声,上万只箭羽散发着森森锋利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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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棋,又一局棋,再一局棋,看到有人布置了连环棋局了吗?

心爱的们,有什么不明白,先留着,等我解惑哈o(n_n)o~

因为情节,影响了月票,以及承受各种言**击的负担,可是我依然坚守并且坚持这一条路。每个人心中也许都有一部《纨绔世子妃》,但我只写我的《纨绔世子妃》。

第五十四章 拨开云雾

上官茗玥看着帝寝殿包围的上万内廷侍卫,人人手中一把箭羽,将整个帝寝殿包围的密不透风,上万人听到云浅月的命令,回答得铿锵有力。他愕然片刻,被气笑了。

笑容争云破月,瑰丽华艳。

云浅月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她步履沉稳,纤腰笔直。再不是受制于人的柔弱女子,而是可以执掌千军万马的将军。

帝寝殿夜风沉沉,有一瞬间的静寂。

上官茗玥盯着云浅月的背影,笑中含怒,“小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忘恩负义。若是没有我这数日日夜亏损灵术助你,你的灵力如何能提升得这么快,以臻大成?”

“什么是恩?什么是义?”云浅月停住脚步,慢慢地转回身,看着殿内门口的上官茗玥,眼里有无尽冷嘲,“是将我灵力提升,抓走当云族神女的恩?还是让我一辈子不能怀孕的义?”

上官茗玥怒意一僵。

“上官茗玥,你得了他的认可,没有得到我的认可,我和他虽然是夫妻,但是夫妻也有夫妻之道,夫者为夫,妻者才能为妻,就算他不想要孩子,就算我不能要孩子,但是也该我自己主张,凭什么他决定不让我要?”云浅月冷沉地看着上官茗玥,“你们是各取所需,那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上官茗玥顿时失了声。

云浅月不再理会他,转身就走。

在她刚要走出大门口时,上官茗玥开口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明明那个笨蛋……”

云浅月脚步猛地顿住,声音忽然很轻,“上官茗玥,你说的是明明他和你做得天衣无缝,我是怎么知道这两件事情的吗?我告诉你,我早在去年就知道你会来了。”

上官茗玥不解地看着云浅月。

“去年,议事殿内,容景所待的暖阁里摆了一盆玉兰。”云浅月解释。

上官茗玥一呆。

“容景不喜欢玉兰。”云浅月目光看向天空,夜里的天空万里无云,有点点星辰,拥着一轮明月,她想起她昏迷了五日,算起来今日是十五。声音淡得如夜空般宁静,“天下人看容景的弱点是我,但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弱点除了我外,还有玉兰,他从小便不喜玉兰,但是做得天衣无缝,夜氏的老皇帝盯了他十几年,夜轻染也盯了他十几年,他院中还种了两株玉兰,任谁也发觉不了。但是只有我发现,他可以赏百花,却从来不看玉兰一眼。”

上官茗玥愕然。

“那一日,我陪他在议事殿,他的暖阁里除了奏折只有一盆玉兰。”云浅月声音冷清,“我虽然心下奇怪,但也未曾细究。但是直到我们大婚,我才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上官茗玥声音一改张扬,蓦地低沉。

“去年老皇帝活着的时候,南凌睿负荆请罪于蓝家,我和他前往十里桃花林,当时身为三公子的西延玥易容的我带着风阁遭遇了皇室隐卫之主带着皇室隐卫的截杀。当时三公子受伤很重,卧床不起,他告诉我,老皇帝倾了大半隐卫,若没有易容成容景的那个人,他和风阁恐怕有去无回。”云浅月从天空收回视线,不看上官茗玥,看向殿外,淡淡道:“老皇帝当时恐怕是出动了皇室隐卫的最根本势力,可是为何他会下了那么重的手?真是因为三公子易容的我骗过了他吗?即便是骗过了他,也骗不过夜轻染。原因只能有一个,容景的那个人不是易容,而是幻容,幻容才能天衣无缝。骗过了老皇帝,也骗过了夜轻染。”

“这又说明了什么?那个笨蛋手下能人多得是,你怎么就肯定那个人是我?”上官茗玥不屑地撇撇嘴。

“那日我当然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你,但毫无疑问,那个人一定是除了弦歌、青影外,他连我都瞒着的人,什么人能让他瞒着,一直不外露,除非这个人关系甚大。”云浅月声色淡淡,如拨开云雾,揭开重重阴云,“我们大婚那一日,容景在子书的帮助下关了夜轻染和夜天逸在御书房出不来,我们顺利大婚。但是夜轻染是夜氏培养的暗龙,皇室继承人,他当真那么废物?若是废物的话,容景早大婚了,即便有子书相助又如何?他武功高绝,但不懂灵术。再加上皇室隐卫,即便他们联手,也不过平手而已,如何能真将他们关进去出不来。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夜氏皇室的地盘,老巢,让人关在自己的老巢里,焉能不笑话?但是真的关了,容景说是他摆了阵,我也相信,但是他摆了阵没错,一定还有人相助。”

“这又能说明什么?让你猜到是我相助?”上官茗玥嗤了一声。

“那个得了天疾的孩子代替夜天赐死的那一日,我伤了夜轻染,为那个孩子搭建了灵堂,夜轻暖带着夜氏两位帝师前去验尸。夜氏两位帝师是什么人物?即便容景和我娘联手,怕也是半斤八两,不能逼得他们吐血,但他们是真的吐血了。那么只能说明,有人相助他们,那个人,一定是灵术高绝之人。”云浅月径自道:“后来容景请来了普善大师和臭老道?他们是有本事,但夜氏帝师会通灵咒术,且炉火纯青,我爹没回来,他们二人借了那一盏破灯就将两位帝师让咒术反噬餐食了心,不受半丝伤,怎么可能?更何况那两盏灯内的存留的灵识被容景和我一人吸了一半,神灯没了灵识,也不过是破灯一盏而已,他们要了神灯,不过是给我看的而已。因为有一个灵术高超的灵术高超的人相助他们,放眼天下,这样的人物有几个?但是为何要瞒着我?还联合普善大师和臭老道瞒着我?有什么不能对我言吗?不能对我言的事情,一定是关于我,且甚深。”

上官茗玥撇开头,这回没了言语。

云浅月虽然早已经料准,但是揭开层层谜底不过是她最亲近的人设下的局而已,她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声音没什么情绪地继续道:“若说这些让我心底一直存了疑惑的话,那么将疑惑埋得更深的是我们大婚数月一直无喜。”

上官茗玥似乎没了话,不再开口。

云浅月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冷寂,“我从小就知道他心思深,深到深海渊池里,让谁也猜不透。他独自支撑着偌大的荣王府,手中拿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大病十年,受寒毒顽疾折磨,依然让执掌一国江山的老皇帝奈何不得,非常人能及。但是我总以为,他该是在我面前,没有那么深的心思。但是殊不知,他对我用的心思更深,深到将我迷陷其中,以为那就是他的真性情,殊不知,真性情也笼罩了一层轻纱。无论我怎么看,也看不透。”

上官茗玥转过头,看着她。

“他对我太好,将我淹在蜜罐里,我想要一个港湾,他便用自己的手给我支撑起一片港湾,我对别人好,他吃些无伤大雅的小醋,也无非是想我陷得更深。我爷爷、容爷爷、娘亲、爹爹都想抱重外孙重孙孙子,他也半丝不外露,跟着大家一起期待取笑着,给我设了重重迷雾,让我沉浸在他给的幸福里摸不着北,昏了头,爱惨了他,再想不到其他。”云浅月声音低下来,那些过往的甜蜜,她实在不愿意揭开,即便那些爱不是假的,但是总归是设了一层心思,“他不着痕迹地不让我多思多想,不着痕迹地让我心里眼里只有他,不着痕迹地私下里做着这些筹谋,但我总归是他的枕边人,是否我该庆幸我其实没有那么傻,虽然爱他爱得太深,已经近乎禁锢了我的灵魂,但是我终究还是留了前世的影子,一个前世处处打心理学战的人,习惯了细微处探究别人的心思,即便是他,也不能挥去我前世留到这一世根深蒂固的东西。我不想探究他,但终是越爱,越忍不住探究。”

上官茗玥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说。

“对于云族,也许你和他都觉得我应该知之不深,但是我又怎么能知之不深?若是以前知之不深,那么从爹爹开启我灵术那时,从容景愤怒恐慌地训斥我学了灵术那时,从我前往南疆帮助叶倩、云暮寒铲除夜霄那时,我的灵术得自然之物,飞速提升那时,我就该对灵术探究,该去知之甚深了。”云浅月淡淡道:“若说这个天下我最爱的人是容景,那么这个天下我最信任的人是子书。”

上官茗玥狭长的凤眸微微睁大,看着云浅月。

“爹爹和娘亲从我会了灵术之后,对我再闭口不言灵术二字。容景更是对我有灵术表现出极大的反感和不喜,若想知道关于灵术,关于云族,那么我该问的人是说?自然是子书,他即便骗天下人,也不会骗我一丝一毫。”云浅月声音微微高了些,提到玉子书,语气隐了一丝骄傲,“他告诉我云族曾分为三脉,东海燕王府,天圣云王府,以及墨阁,告诉我一些关于云族的秘辛之事,最重要的是告诉了我一个人,一个我一直想知道在容景背后的人。那个人天生继承灵术,天赋异禀,自然通灵,灵术是华王书和他姑姑都望尘莫及。那个人就是让东海皇上一直不放手想招进宫做帝师,让东海燕王一直头疼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和墨阁有着关联的人,东海小王爷,你,上官茗玥。”

上官茗玥表情一瞬间变幻了无数颜色,分外精彩。

云浅月不看他,继续冷静地道:“我一直等着,等着你出现。曾经有一度我以为容景要放弃了。他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不让我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呢!两个人再相爱,若是少了一个彼此融入骨血的孩子,也总归是残缺和遗憾,他那样的人,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要这种遗憾?但是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坚韧和心思。在他前往十里桃花林,哥哥和洛瑶出现在凤凰关总兵府,洛瑶对我说出玉太子被你追着来了天圣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终究是要出现在我面前。他终究是狠下了心让我一生不孕。”

上官茗玥似乎不想再听,背转过身子,抬眼望天,脸色变幻,懊恼又无奈。

“既然你们要演戏,那么我就陪你们演一出戏。”云浅月声音蓦然沉了下来,冷清地道:“他大约是告诉了你,我和子书的关系,所以,你待子书出现后,怕子书的聪明拆穿你们,或者是怕我看出你根本就不喜欢子书而是冲着我来的苗头,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我离开了凤凰关。后来又怕玉子夕坏事儿,于是甩下了他。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夜轻染得知了夜天逸毁在十里桃花林的消息亲自出了京城,半路上正巧碰到了玉子夕,得知了我被你掠走,于是动用兵马,拦下了你。但是你动用灵术,开山劈林,另辟蹊径,他自然拦不住你带着我前往东海的去路,可是后来发现子书命大军守住了东海关卡,让你难以入关,若是入关,我便落在子与我何止是过命的交情?我们有前世之缘,他焉能让我不表态的情形下被你们决定我的事情?更何况东海的燕王不向着你,而是向着子书。所以,你带着我回东海,恐怕事情不能如你的意,你思量再三,选中了夜轻染。”

上官茗玥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这些既然都知道,那你为何还要……”

“还要什么?”云浅月冷静地看着他。

上官茗玥似乎难以启齿,但还是磨牙恼怒地道:“还要扒我衣服看我?”

云浅月“哈”地一笑,看着上官茗玥张扬不可一世的脸上尽是懊恼和一切自认为天衣无缝却被她看个透彻的灰败,她淡淡道:“我想要你知难而退。”

上官茗玥恍然,不屑地斥道:“你不止是不想要我知难而退,还想要那个笨蛋也知难而退吧?你的泼辣果然够味,我险些落荒而逃,你想要他生气,她的女人不顾忌他竟然扒男人的衣服,他气急的话,应该立即将你抓在手中,再不放心我将你带走。”

云浅月不置可否,冷漠地道:“我早已经说了他的心思深如海,坚韧如铁。我低估了他的心思和坚韧,扒你衣服失败之后,你们也折损了我唯一的软弱,我连一丝借口也找不出留在凤凰关的理由。”

上官茗玥还想说什么,看到她淡得没有颜色的脸住了口。

云浅月沉默片刻,继续道:“容景知道我的性情,拿准了我,真到性命攸关,受制于人之时,我可以不在乎世间一切东西,但独独惜命。所以,我一定会吃你给我准备的饭菜,一定会喝你给我准备的酒,即便我知道那饭菜里下了东西,即便我知道那酒里下了东西。足足睡了十日,那十日里,我即便无意识,但是你应该知道,身体是我的,你控制了我的身体,对我灵力进行主导,但你终究不是我,也不能变成我,更做不到对我全部控制,总归控制不了我的灵识,只要我灵识不散,你只能提升我的灵术,却做不到进入我宫房,断我根本。”

上官茗玥扭开头,又扭回头,脸色不再变化,默然地看着云浅月。

“十日之后我醒来,既然是演戏,自然要逼真,于是我打了绿枝,冲出帝寝殿,夜轻染的宫廷内卫将我逼退,我对他动手,你出现,带着我前往云王府,之后的事情应该不必我说了,我不死心地又等了几日,夜里你对我施术,我不抵抗,只守住一方寸土。我灵术日益精进,而你越发需要更大更强的灵术来压制我,想要掌控我,越发艰难,你大约没想到用了十几日依然没断了我宮房,反而让自己越来越无能无力吧!”云浅月淡淡一笑,有些嘲弄,“终究是他决心太大,还是我太过倔强?总之,你没有做到,反被我掣肘。我应你大婚的那一刻,便是对他斩断之时。一局棋,不应该只他一人主导,风云变化,也该别人下一招半招。”

“你何时和夜轻染联手的?”上官茗玥看着殿外围困的宫廷内卫,森森箭羽,问道。

“种牡丹花那日,我对他说一笑泯恩仇。”云浅月语气寡淡,解释道:“你处处看着我,和我在一起,时刻用灵术用心思探究我的心思想法,我连用传音入密都用不上,我一旦启用,一定会被你知道。你断绝了我所有与外界来往的源泉。但是你不知道,我和夜轻染,阴差阳错,从小到大,他不能说是最了解我的那个人,但一定会是我要他帮助,与他和好,他绝对不会拒绝的那个人。他生是龙命,被夜氏这个姓氏禁锢,他曾经也试着摆脱,但终究不能,只能做这一任江山的帝王。但他除了是帝王,还是夜轻染,他不止一次希望我杀了他,那么他没有全夜氏的列祖列宗,也算全了他自己对我的情谊。但终究我下不了那样的手,即便我真不想他再坐在那把椅子上变成夜氏那令人厌恶透顶的帝王,但我终究不想他死。”

上官茗玥冷哼一声,“你倒是多情。”

“我多情吗?”云浅月嗤笑一声,“人人看到我的多情,为何没看到我的绝情和冷情?我伤了多少人的心,独独一人之重,天下人之轻?”

上官茗玥似乎无语反驳,再度沉默。

“你带我进了京城之后,夜轻染的十万兵马将京城围守得固若金汤。你本来以为靠着那条慕容氏的暗道应该离开得轻而易举,将我断绝宮房之后,会立即从密道离开,将我扔给他,你便可以功成身退,一走了之了。可是没想到,数日以来,你依然未曾做成,反而灵力被我吞噬,再也动不了我,无能为力。我前往荣华宫种牡丹,你便想借着解花签将我用神仙醉灌醉,带我从密道离开,可惜我先一步将密道告诉给了夜轻染,他封死了密道,另外重重内廷侍卫包围了皇宫,你没法离开,只能再等,那一夜,嫂嫂早产,你知道灵力奈何不得我,便任由我亲眼看着她死,为她守灵,你趁机回宫恢复灵力,三日后,我昏倒,你灵力损耗太重,依然没恢复,于是,我睡这五日,你用来恢复灵力,并且趁机传信给容景,令他派人接应你。但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我不会随你出宫离开,或许你早已经猜到我的想法,在我告诉你别入戏太深的时候。可是你太高傲,不承认输罢了。”云浅月淡淡道。

上官茗玥又哼了一声。

“你终究是不了解我,即便有强大的灵力,也难以猜透我的心思。人心最是难测,灵力再高超绝顶,终究是被人控制的一种术而已。所以,你不知道我心底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且一步步清醒地走在你的戏里。容景还是了解我的,在我搬了荣王府的牡丹往华宫种之时,他就知道了我的决定,所以,如今才只有你一人困在这里,他外面没有他接应你的人,既然血溅宫门无用,他自然不会白白牺牲手下给夜轻染做下酒菜。所以,上官茗玥,你就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吧!别妄图出去,如今的你,打不过我,也挡不开一万兵马在帝寝殿围困的刀枪箭羽。”云浅月话落,觉得说得够多了,抬步离开。

“云浅月!”上官茗玥恼怒地喊了一声,见她脚步不停,他气急失笑,“果然萝卜找青菜,王八找绿豆,他找的女人和他一样心思深如海。你既然了解云族,你难道不知道云族神女不能有孕?历代云族,哪个身为通天之术的女子怀孕生子有好果子吃的?两千年前的云族神女小主,哪个不是怀孕之后九死一生?那个笨蛋是不想你出事,才费尽心思算计你。要是本小王才不会费这种心思,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再娶十个。”

云浅月脚步一顿,淡淡地道:“你说得对,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可以再娶十个,那么和离了,也可以再娶十个。他娶吧,我不死,如今好好看着。”话落,出了帝寝殿宫墙,再不回头。

------题外话------

我用的心思也太深,深到开篇就一个个伏笔的埋,一年多以来,险些将自己掉茅坑里出不来,为了这一卷的**,多少毛细胞被我摧毁,承受了无数言语攻击,险些击垮我的坚持,亲啊,你们的月票再不投的话,我就发誓虐死容景……绝对滴,不虐他,对不起我自己……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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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听朝议政

上官茗玥瞪着云浅月头也不回的背影走出了帝寝殿,决然笔直的身影似乎在嘲笑他的失手。舒睍莼璩他怒极,一脚踹在了门框上。

门框发出“铛”的一声响声,晃了两晃,碎裂出一道长长的裂缝,他犹不解恨,又踹了一脚,门框碎裂,噼里啪啦散了一地,他又用脚剁了两下地上碎木,碎木化成碎屑,他又使劲地碾了碾。依然不解恨,挥手打断了珠帘,好好的珠帘被他打得四散而飞,珠子如化成利器,顿时包围帝寝殿的宫廷守卫遭了秧,数人被打中,发出惨呼,倒在地上。

有预备的弓箭手立即弥补上空缺位置,依然包围得水泄不通。

“容景,看看你找的好女人!”上官茗玥看着迅速替补上的空缺,上万弓箭的箭头黑黝黝地对准他,只要他稍微有离开的动作,他们就会放箭,他气得挥手一掌劈向支撑帝寝殿的廊柱。

“帝寝殿里面的温泉池百年前埋了有去无回,你若是触动机关丧了命,别怪我没提醒你。”云浅月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不见其人,但闻其声。

上官茗玥手一顿,一掌放空,但是他散出的真气依然让整座帝寝殿晃了晃。

云浅月脚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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