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到也不反对,无论他们谁抱,吵不到她就好了,她不再理会欢喜不能自己的容凌,放下帘子,钻回了马车补眠。
玉子夕见夜天逸四平八稳地骑着马抱着容凌,无论他怀里的孩子怎么动,他都抱得稳,他啧啧了两声,有些不甘地对他道:“一会儿你抱累了给我啊!”
夜天逸“嗯”了一声。
沈昭走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容凌在锦被里探出小脑袋,新奇又兴奋地看着外面,他笑着摇了摇头,想着世子若是看到这个孩子……
一路太平,马车昼夜行路,四日后,来到了云城外。
两军在云城对垒,显然数度战火硝烟,刚靠近云城边界,便闻到了空中弥散的血腥味。
“看来又开战了!”玉子夕啧啧道:“姐夫也真是,都弹指在望了,竟然还没拿下。”
夜天逸瞥了他一眼,声音有些清凉,“夜氏即便是朽木枯木,曾经也是参天大树,根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斩除。更何况夜轻染的能耐不差于景世子。”
玉子夕撇撇嘴,对车厢内的云浅月道:“二姐姐,你看到姐夫是不是先抱头痛哭?”
云浅月挑开帘幕,对他道:“为何要哭?”“你就算哭我们也不会笑话你的。”玉子夕话落,看着她车厢内道:“但是小容凌可是有意识的,以后他会说话会不会笑话你就不知道了。弟弟给你提个醒,你家小孩心眼坏着呢,昨天将我衣袍都给尿了,他不但不反省,还直乐。”
云浅月好笑地看着他,想起昨日也是好笑,容凌闹着要找夜天逸抱,玉子夕就是不给,容凌似乎是来气了,就将他衣袍尿了,他虽然喜欢容凌,但到底是皇子出身,尊贵着呢,而且也爱洁净,当时脸都绿了,后来再也不和夜天逸争着抱他了。
玉子夕似乎也想起昨日,脸又绿了绿,不满地对夜天逸道:“你抱了他好几日,他怎么一回也没尿你身上?”
夜天逸看了他一眼,“我没做让他记恨的事儿。”
玉子夕一噎,没了声。他清楚他做的让容凌记恨的事儿是什么?不就是上次拿了一个猪蹄给他,后来被姐姐训斥一通,说小孩子不能吃太油的东西,他自然再不敢给他了,可是那孩子偏偏记住了猪蹄,每次见面都闹他要,他哪里拿得出来?算是招了他的厌,也不爱让他抱了,他强行抱,他就尿他一身,想想就郁闷。
云浅月不再理会玉子夕,看向前方,星旗营帐隐隐在望,“慕容”两个字迎风招展。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而来,但是没有喊杀声和战鼓声,怕是刚刚结束了战役,她想着数度周折,终于来到了大营,不知道容景此时可是得到了她回来的消息?
她正想着,远方的营帐前忽然走出一抹白影,她的目光瞬间定格。
月牙白锦袍在军营凛冽大旗下纤尘不染,散发着夺目清华,弥漫的血腥中,他颈长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雍容雅致,如玉无双。
一如前年,她凤凰劫失忆时他从皇宫里打着伞走出来。
一如去年,他立在祁城的城墙上,她透过阑珊灯火看到的他。
有这样一个人,无论时间在他们面前横陈多久,无论他们面前摆着的是万丈沟壑,还是千倾碧海,他都一如往昔,不曾变化。
“明明刚打完仗,姐夫好惬意。”玉子夕不满地看着容景。
夜天逸静静地望着容景,没有说话。
云浅月忽然足尖轻点,离开了车厢,从队伍中飘然飞过,奔向那抹月牙白。
众人只感觉头顶紫色光影一闪,前方一抹烟霞飘远,人已经不见。
玉子夕撇撇嘴,嘟囔道:“这么迫不及待,太不矜持了!”话落,他对夜天逸怀里的容凌道:“看,你娘见到你爹就不要你了!”
容凌正好奇地看着前方,闻言歪转头看向玉子夕。
玉子夕继续对他灌输,“所以,你要看好你娘知道吗?免得她被你爹夺去不爱你了。你要知道,你爹可厉害了,你若是不拿出本事来霸着你娘,你以后的日子,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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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此处吧!再多一章和容景相见,几千字也不够滋味,我写的不过瘾,亲们看得也不过瘾,不如留待几万字的大结局。所以,从明日开始,正式请假写大结局。计算日子,大约五到七日,暂定23日至25日。具体日期我不敢和大家保证,要看我的发挥水平,毕竟是几万字的大结局,可早可晚。想第一时间知道更新大结局的亲们,可以关注我的新浪微薄,或者读者群,这两处最能及时得到消息。
2012年跨越2013年到2014年,纨绔陪伴我也陪伴大家一起相携走过,如今临到结局,分外伤感。但一本书走到了该封笔处,就该有它完满的落幕!
距离月底还有点儿早,月票是动力,也是压力,亲们尽力而为吧!爱你们,大结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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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完美大结局
大战过后,军营狼藉,血腥弥漫。舒悫鹉琻但即便如此,也抹杀不掉那人静静而立的清华丰姿。
容景,天下独一无二的容景。
也只有容景,才能牵扯云浅月的心,才能让她历尽千辛万苦从鬼门关拉回一条性命,才能让她不计万里奔波,日夜赶路,只为回来找他。
他是她一生的魔障!
他也是她一生的依靠!
她从来就是为他而来!
短短的几步路,似乎被拉长很远,即便她灵术高绝,轻功绝顶,但依然觉得极慢。
容景立在军营门口看着她,时间似乎在他身上停住不前,他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抹紫色的身影从天边飞来奔向他,眸光一眨不眨。
这一刻,说不出是什么情绪,那绵长的思念,那刻骨的记忆,那几乎让他疯魔的相思,那日夜期盼的心情,那曾经看不见天日的绝望,都忽然变得风轻云淡,不值一提。
知道她活着,不信天命的他第一次感谢上天的厚待。
知道她回来,他压制住相思想念,第一次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
知道她踏上这片土地,他恨不得她立即出现在他面前。
今日,终于等到了!
她终于回来了!
那熟悉到刻骨的身影,牵扯着他全部的心魂。
若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人能将他的心占得满满的没有一丝空隙,独独云浅月莫属。
他想上去迎她,但脚像是生了根一样,不受他控制,他这样自制的人,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不能掌控,但偏偏在她身上一切都有变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近。
一近再近。
大约有十丈距离的时候,云浅月忽然飘身而落,停在了十丈距离之外。
她依然是一身紫色软烟罗,依然是旧时的容颜,依然是一年前离开时的清瘦,但是终究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以前的她,眉眼虽然笑着,总有着化不去的轻愁和无奈,尤其是专注地看着他的时候,那不经意泄露出来的眷恋和飘渺如今已经不见。他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她清丽温柔的容颜。
四目相对,两双眸子看得清又看不甚清。
须臾,云浅月一步一步地向容景走去。
四周静寂,她的脚踏在地面上,发出轻轻浅浅的声音,血腥似乎远了,军营似乎远了,身后马蹄队伍的踩踏声似乎远了,这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云浅月刚走两步,容景忽然动了,月牙白身影一闪,顷刻间就到了她的面前,她脚步还没站稳,便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如雪似莲的清香扑面而来,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但是这样的怀抱她在这一年里思念了千万遍,尤其是寒池下在鬼门关徘徊之时,更是想得心肺皆碎。
云浅月瞬间泪水迷蒙了眼帘。
一切的准备和设防都不及他的怀抱!
她想着玉子夕说对了,她一遇到容景就会忍不住娇弱,容凌是否会笑话她,她也不管了。即便被他抱得紧,紧得几乎都疼了,她却不想推开,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怀里。
这一刻,是如此心安!
“云浅月,云浅月,云浅月,云浅月……”容景低低轻喃,随着他每出口一句她的名字,他的手臂都一再收紧,一紧再紧,似乎要将她嵌入身体里。
云浅月在这一声声呼唤中觉得心都碎了,万千人海,她爱上他,被他所爱,她筋脉尽碎,续骨接脉,九死一生,似乎只为了听他唤一声她的名字。
“你可知我想你想得有多苦?等你等得有多苦?幸好……”容景声音低哑,似乎胸腹中有无限情绪积压不得散出,他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他将头低下,深深地埋入她颈窝,“幸好上天厚待我,幸好你回来了。”
云浅月感觉他颈窝一抹潮湿,克制的感情轰然崩塌。
这是容景啊,世人眼中云端高阳,王侯无双的景世子,她和他闹过无数脾气,最折磨的人时候无非是他在马坡岭再她面前血祭精魂,刀剑刺破心脉,掉下沟壑,她回到他身边,那个时候,只见他浅浅笑对着她,却不曾见过这般,这般……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云浅月再也受不住,忽然用力,一把推开他,对他大怒,“不许你……”
容景不等她话落,忽然低下头,将她吻住。
云浅月话音戛然而止,眼前瞬间空白,一切的话语和感情被他堪堪挡住,如汹涌奔泻的潮水瞬间被关了闸,如此的淬不及防又理所当然。
唇上传来细微的刺痛,云浅月心神一醒,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起军营内外的士兵和跟随她回来的队伍,想起……
她用力推他,却推不动,刚要发急,他忽然放开她,将她拦腰抱起,瞬间离开了原地。
云浅月怔了一下,回过神来,他已经抱着她进了军营,飘身落在了中军主帐门口。
“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来打扰。谁来打扰,军规处置,不必过问我。”容景低哑的声音对守在门口的人吩咐。
“是!”军营门口传来两声铿锵有力的声音。
容景不再说话,抱着云浅月进了中军营帐内。
云浅月还没来得及看清中军营帐内的情形,一阵眩晕,人已经被他放在了大床上。
帘幕垂下,罗裳轻解。
云浅月想说什么,却被他吻住,任狂潮淹没,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情天幻海,帷幔摇摇。
情潮起,一发不可收拾。
云浅月迷迷糊糊地想着她还没告诉他容凌的事情,但又想着不是她不说,是他不给她说的机会,等见到容凌可别怪她不说。
一夜情浓,任何语言都苍白不抵帷幔内深深缠绵。
云浅月最后累得没力气昏睡过去。
容景拥着她,眼睛一刻也不离她,似乎生怕一眨眼他又是在做梦一般身边不见她。
午夜,外面传来孩童的啼哭声,极具响亮。
容景皱了皱眉,并未理会。
不多时,啼哭声止住了,他闭上眼睛,慢慢卷起睡意。
这一睡便是一日夜。
军营里从午夜的时候传来孩童的哭声后再未传出丝毫动静,分外宁静。军营内的士兵各守其职,哨兵,巡逻,井然有序,分毫不曾懈怠。
云浅月这一觉睡得沉,从离开容景身边,她从来没有一夜睡得如此踏实。感受她在他身边的气息,便从心底深处升起归属和满足。
容景这一年来,更是没有一日好眠,哪怕是在得知她平安无事的时候,也是心不安稳。如今和云浅月一样,睡得极沉。
云浅月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帷幔地光线昏暗,她怔了怔,微微偏转头,便看到容景正看着她,眼睛是那种永远看不够的眸光,一眨不眨。她心下被暖意和柔情填满,不禁对他露出笑意,嗔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想看着你。”容景眸光沉浸上一丝笑意。
云浅月动了动身子,伸手抚上他眉眼,手下的触感菱角分明,她心疼地道:“我离开的时候你的纹理可没这么深刻。”
容景伸手抓住她的手,低声道:“一年了,总会有些变化。”
云浅月想着是啊,他们分离从没有如此长过,一年的时间到如今,想想都不敢回首。她艰难解毒,他等待得煎熬,她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总归我还是活着回来找你了,比起一生一世在一起,这一年也不算什么。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上天厚待你我。”容景微微倾身上前,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云浅月身子微微颤了颤,想起情天幻海的缠绵,脸不由潮红,轻声埋怨道:“你也真是,如今军营内外的人怕都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容景笑看着她。
“明知故问。”云浅月美眸流转,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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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容景心神一荡,将她抱紧,轻轻叹息一声,有一种压抑的克制,“云浅月,你再如此神态,我又忍不住了,你可别怪我不知节制。”
云浅月偏转头,用手捶了他一下,恼道:“上官茗玥说对了,果然你就会欺负我。”
“不许说他。”容景忽然板起脸。
云浅月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许说他?他为了我辛苦解毒,灵术都耗尽没了,如此可是大功,怎么得罪你了?”
容景轻轻哼了一声,“为何你明明醒来了这么久不回来?”
云浅月想着她是想回来,恨不得插翅飞回来,奈何当时怀着容凌,根本动不了身,这可怪不着人家上官茗玥,她立即解释道:“不是因为他,是因为……”
“不想你说他。”容景捂住她的嘴,对她柔声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好好说会儿话好不好,不提他。”
云浅月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点点头。
容景放开她,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得如化了的水,“真乖。”
云浅月忍住要踢他的情绪,拿掉他的手,看向外面,问道:“什么时候了?”
“我们睡了一日夜,如今已经申时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又会黑了。”容景话落,对她道:“不过黑了也好,我们再接着睡。”
“再睡的话更会让人看笑话。”云浅月嗔他一眼。
“他们只敢看着,没人敢笑。”容景看着她,如玉的指尖抚摸她的眉眼,“我日日盼着你回来,天下人都知道我想你得很。”
云浅月脸上染上了红霞,想着是没人敢当面笑,但是背后一定会笑。
“倒是比以前有很多变化,稍显丰腴。”容景的手从她脸上滑下,揽住她的腰,似乎丈量了一下,低声道。
云浅月想着生了孩子的女人与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哪里能一样?如今一日一夜了,不知道容凌怎么样了,想到此,她便躺不住了,推容景,“起来了!”
“不起!”容景摇头。
云浅月看着他,“你真不起?”
“不起!”容景手不动,紧紧揽住她,温声道:“你也不准起!”
云浅月想着他还不知道容凌吧?若是知道的话如何还能在这里躺得住?对他道:“起吧,我……”见容景对她挑眉,本来想说的话吞了回去,改成,“我饿了!”
容景当即对外面喊,“将饭菜端进来!”
“是!”外面立即有人应了一声。
云浅月嘴角微抽,立即道:“容景,你还嫌我们在帐子里待的时间不够长吗?饭菜也要端进来,你脸皮厚我,我可不及你。我要起来。”
“穿了衣服稍后还是会脱,不如不穿。”容景抱着她不让她动,“你乖一些,我今日晚上就让你好好休息。否则……”意思不言而喻。
云浅月无奈地看着他,心里忽然升起恶作剧,他都不急着见儿子,她急什么?不是她不告诉他,是他昨日没给她机会说,今日又太霸道不让她说,又不让她起床去找孩子。想到此,忽然不急了,反正有玉子夕在,有夜天逸在,有沈昭在,有墨菊、墨岚、凌莲、伊雪、青裳、弦歌等人在,十个容凌也能看得好好的。
容景见她安分下来,嘴角微微勾起。
“如今的战事什么样了?”云浅月看着他勾起的嘴角,想着她其实心里也和墨菊等人一样,也想看他见到容凌后的是什么模样,更何况如今已经过了一日一夜了,他如此黏着她,却不知道他的孩子就在这军营里,想想也有些好笑。
“昨日一战,夜轻染折损了帝师一脉在我手中,我攻下了云城,他退回了天圣京城。”容景轻描淡写地道。
云浅月一怔,“你用什么折损了帝师一脉?”夜轻染该不会如此轻易败北才是。
“南疆王室所有隐卫覆没的代价。”容景道。
云浅月看着他,“叶倩将南疆王室隐卫都给了你?”
容景摇摇头,“叶倩救活了云暮寒,醒来之后便来了云城,她找夜轻染算账,在我和夜轻染交战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动用了南
疆所有隐卫,帝师一脉和自小训练的南疆隐卫对抗上,两相倾覆。因为这个先机,我赢了云城,夜轻染败走,叶倩以从今以后再不能开启咒术为代价,算是报了云暮寒之仇。”
云浅月轻嘘了一声,“如今叶倩在军营里?”
“她昨日达到目的后,说不想见你,立即启程回了十里桃花林了。”容景看了她一眼。
云浅月从玉子书口中知道云暮寒的事情,即便不从玉子书口中听说,她这么多年也清楚早晚有朝一日云暮寒会有他的因果。一局棋,千军万马,不止一个棋子,自然也不止一个执棋之人,更不止一幕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幕戏,同时也活在别人的戏里。容景是,她是,夜轻染是,叶倩是,夜天逸、云暮寒、西延玥等人都是。
没有对错,只有因果。
夜轻染既然游历在外七年,她到过南疆,到过南梁,到过北疆,到过许多地方,又怎么可能查不到南凌睿和云暮寒的身份?
南凌睿一直被南梁王她的舅舅保护得极好,他够不着没有机会下手,只从叶倩身上入手,夺了胭脂赤练蛇,其实也想因此牵引南凌睿,但是南凌睿果断弃了叶倩,与叶倩断了牵扯,脱离出了万咒之王事件,没波及南梁和他,恐怕令他没想到。
但是云暮寒便不同了,云暮寒就在天圣,就在云王府,是云王府世子,这个身份注定从互换的那一日就摆脱不了。即便如他所说,他是心甘情愿被他的父王和帝师安排做了云暮寒的,但是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多少人没有理由会背离家国,背井离乡,离开父母和生养之地来到千里之外去做另一个人?
所以,必有缘由。
他是南梁太子,虽然十岁,但也已经智满了,况且从小生长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十岁也可以弹指就有了算计和心思,他的心思虽然不及南凌睿,但是未必比别人少。南疆诸多皇子,皇室的大染缸里哪里有什么兄友弟恭?后宫争宠,朝堂腥风,皇子们也有争斗,明里暗里。他离开天圣的那一天,未必没有看透什么事儿,或者未必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回去。
既然有心思,就能被知道的人有缝隙可钻,夜轻染绝对是那个能透过某些事情分析出利弊,将人的心思掌控在手中的人。所以,若是背后有什么协议或者威胁筹谋也不算新鲜。
“云暮寒也算是心里有你这个妹妹,他受夜轻染左右,也无非是为了你。”容景声音听不出情绪地道:“否则还有什么人和什么事情能让他不顾及叶倩和她肚子里的骨肉?”
云浅月打住思绪,微微沉默。
“云暮寒收到了夜轻染一封信,信中只写了你的名字。”容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云暮寒也是聪明人,夜轻染是给了他一个选择,信中的意思被他参透,说的是有你没他。他知道你的身上种了情毒,若是夜轻染使什么手段,你当时生死未卜,一切都难以预料。所以,他便心甘情愿受了他的威胁,这也是情理之中。”
云浅月想着云暮寒对她是极好,也许以前有什么心思,但是从她启动凤凰劫后,从清婉公主死后,从他选择叶倩后,便彻底地打住了。但有些棋已经走出了,终是无奈。
“叶倩恨夜轻染,将他帝师一脉倾覆,将他逼回天圣京城,算是报了前仇旧恨,但是她也恼恨你,不能将你如何,所以只能离开了,她让我告诉你,以后你与云暮寒一辈子都别想再见,他既然选择死,就活着也当死好了。”
云浅月微微抿起唇角。
容景看着她道:“叶倩是拿她腹中孩子的性命换回了云暮寒,她恨恼也是应该。云暮寒能够不死,但是如今还昏迷不醒。叶倩能捡回一命,又报了仇,但是却因此废除了南疆咒术,南疆王室算是绝了根源。这与南疆王对她的期待大相径庭。她选择了云暮寒,的确是用生命保住了他,也与你当初将云暮寒交到她手中时的结果做到了不负卿意,殊途同归。他们从此隐世,安安平平,不想被人叨扰,也未必不好。你无需伤心,或者因她的话介怀。”
云浅月笑了笑,摇摇头,“我介怀什么?每个人都各有缘法。云暮寒和叶倩如今只是他们的缘法罢了,云暮寒对我的好我会记得,只要他从今以后幸福就好。”
“叶倩如此破釜沉舟,云暮寒遇到她也是幸运,他们自然会幸福。”容景道。
“一朝卸去荣华,他们以后可以泛舟碧波了。”云浅月轻轻感叹一句。
容景看着她,眸光有几分幽幽,“可惜
你我,将来被牢笼困住,怕是还不及他们。你喜好自由自在,天山踏雪,碧海泛舟,我恐怕不能为你做到了。”
云浅月忽然笑了,摇摇头,“怎么会不及他们?吾心安处是吾家。只要你我在一起,无论是在哪里,我都觉得好。这么多年,天下哪里我没去过?还有什么我没看过的风景?大难归来,又怎么会再向往外面?我如今所思所想无非是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世界上最好不过的事儿。上天已经如此厚待我们,不该再奢求太多。”
容景莞尔,轻轻弹了弹她鼻尖,舒了一口气道:“我这是得到了什么宝贝?天上地下独一无二,也只有一个你让我患得患失恐怕让你过得不如意。”
云浅月轻笑。
“罢了!这的确已经是最好,你说得对,再不敢贪心太多。”容景笑着吻了吻她。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声音,有些低,“世子!膳食……”
“端进来!”容景打住外面的话。
外面的人无声片刻,低声道:“东海二皇子劫走了您的膳食,属下……”
容景蹙了蹙眉,问道:“玉子夕?他没饭吃来抢我的饭?”
外面的人又无声片刻,似乎斟酌了一下道:“他不是没饭吃,只说不让您吃,让您继续睡吧,最好……”
“最好什么?”容景挑眉。
外面的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如实禀告道:“说您最好和世子妃睡到天荒地老,那么小容……小公子……嗯……就归他了,说您不喜欢他,多少人喜欢他,惦记着他呢!”
容景不明所以,眉头蹙紧,似乎有什么不解,将外面人的话过滤了一遍,以他聪明的心思第一时间找出关键点,问道:“小公子是什么?”
云浅月顿时撇开头,不忍心再看他。
外面的人彻底没了声。
“嗯?”容景对外面询问。
外面的人还是没有音。
“说!”容景语气蓦然有些低。
外面的人似乎挣扎了片刻,苦着脸道:“小公子就是小公子,属下也说不明白,您……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容景蹙眉,跟随在他身边的人从来不会如此吞吞吐吐,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他想起什么,微微偏头,看向云浅月。
云浅月低低咳了一声,转过头来,对他笑道:“起吧!子夕是叫我们起床呢!”
容景盯着她看。
云浅月被他看得有些毛,伸手推了推他,故作轻松地道:“他这已经是在笑话我们了,我们再不起的话,真不必起了。”
容景眸光微微眯了眯,松开她,转过头,缓缓坐起身。
云浅月微微提了一口气,跟着他坐起身。
容景径自穿戴,不多时,他便穿戴妥当,看了云浅月一眼,见她还没穿好,也不说话,亦不催促,也不帮忙,静静地站在床前看着她。
云浅月感觉头皮有些麻,容景是什么人?何等敏感?结合她从云山醒来后晚回来,该是明白她身上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了。她本来想慢一些再慢一些,他自己先出去找玉子夕,但如今见他这样等着她,没办法在磨磨蹭蹭下去了,只能利索地穿戴妥当,下了床。
“走吧!”容景对她丢出一句话,率先走了出去。
云浅月走到镜子前看了一眼,往上拉了拉衣领,也跟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中军帐,已经是傍晚,太阳落下,外面天幕有些昏暗。
容景对守在中军帐外的人看了一眼,人人都垂下头,他淡淡询问,“二皇子在哪里?”
一个人立即回话,“昨日打了胜仗后顾将军带人进了云城,如今他的营帐空着,东海二皇子来了之后就住进了他的营帐。”
容景抬步向顾少卿所在的营帐走去。
顾少卿任的营帐距离容景的营帐大约有十丈左右的距离,不是太远。
云浅月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打量了一眼军营,来的时候她都没好好看一眼军营便被他带入
了中军帐,如今只见军营内秩序井然,士兵们巡逻严密,各司其职,没有因为没有战事而懈怠,空气中也没有了浓郁的血腥味。
顾少卿的营帐外围站了墨阁和红阁的隐卫,数百人之多,比容景的中军大帐外守护还要严密。除了他们外,还有军营里的大大小小将领也聚在了这里,一个个的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往里面看,但是顾少卿的营帐半丝缝隙也不露,根本就看不见什么。
容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这座营帐外的情形,缓步走去。
云浅月不敢想象一会儿是何情形,跟在容景身后的脚步不由自主放得轻了。
守在顾少卿营帐外的将领见容景来到,都齐齐回转身,一个个脸色分外奇异,躬身对二人见礼,“世子,世子妃!”
容景“嗯”了一声,浅浅淡淡,低不可闻。
云浅月被他这一声“嗯”的总感觉心里没底,脚步慢了下来。
这时,顾少卿的营帐从里面挑开,弦歌、青裳、凌莲、伊雪先后走了出来,几人脸上挂着笑意,见到容景刚要欢喜地说什么,看到了云浅月在容景身后对他们使眼色,齐齐改了口,规矩地见礼,“世子,世子妃!”
容景眸光在四人脸上个转了一圈,点点头。
青裳等四人让开路,一字排开站好。
容景盯着面前的营帐看了片刻,营帐内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他缓缓抬手,挑开帘幕,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营帐内传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容景一手挑着帘幕一脚迈进营帐,听到声音看去,手脚猛地顿住,身子也随即僵住。
顾少卿在军中的地位极高,他的营帐自然极为宽敞,屋中或坐或站了几个人,玉子夕、夜天逸、沈昭、南疆国舅,唯一的一张大床上,帷幔挑着,有珠穗垂落,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浅色的锦绸衣服,正躺在床上,两只小手挥舞着,两只小脚踢腾着,看模样是正在够珠穗,嘴角弯弯地翘着,神色不亦乐乎。
因为是傍晚,营帐内光线昏暗,大床在里侧,帷幔半遮半掩,更是显得昏暗。那小小的人儿微微偏着头,只能看到一半的侧脸。
但即便是一半的侧脸,也能让任何人清晰地看到他过于相似某个人的眉眼。
这一刻,所有声音息止,万籁俱寂。
容景目光定在容凌身上,一动不动,像一幅水墨画,突然被笔者在中途顿笔。
营帐内的几人都看着他,谁也没说话,营帐外的人亦是无人说话,无声无息。
容凌天圣敏感,似乎也发现了气氛不对,立即偏过头,好奇地向这边看来。
四目相对,一大一小,相似的容颜得如刻画的一般。
容景本来僵住的身子猛地一震,眸中刹那闪过万种情绪,如龙腾似虎啸,如海浪似岩浆,波涛汹涌,雷鸣电闪,大自然的一切变化似乎都顷刻间发生在这一双眸子中。他这一双眼睛从未有过如此多的情绪,似乎什么被无限放大,又被无限缩小,大的世界装了只眼前那一个小小的人儿,小的世界眼前依然是那小小的人儿。
这一刻,不同于对云浅月的期盼和刻骨思念,而是天翻地覆后的山河沉寂。
他似乎被定在了那里,哪怕闪电雷击从他身上穿过,他也会无知无觉。
容凌本来咿咿呀呀的声音在看到容景的刹那发出了个类似于单音节的“咦”,须臾,他好奇地看着他,不像容景眸中千变万化,而是水汪汪的眸子如纯澈的湖水,清可见底。
万千声音都消止,只剩下孩童那个“咦”的音节在回旋。
每个人似乎都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玉子夕哪怕已经做了无数准备,私下里打了无数坏主意,想在容景见到容凌后实行,哪怕实行不了,也要大肆地嘲笑他一番,仗着有云浅月疼他这个弟弟,以报他这个姐夫将他这个小舅子送去怡红楼后来被玉紫萝总是嘲笑他的仇。可是如今看到一大一小,一父一子如此模样,他所有主意都憋在了肚子里,这种高山压顶的气氛下,忽然什么主意也使不出来了。
夜天逸、沈昭、南疆国舅等三人也都看着容景,一丝声音也不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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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许久,容景依然一动不动,眸光一眨不眨。
但是容凌太小,却是耐不住与他对视,他微微错开头,顺着帘幕缝隙看到了站在容景身后的云浅月,顿时松了珠穗,对她委屈地撇嘴,那小眼神像是对她控诉扔下他不管的罪,但并没有哭,只对她伸出手。
云浅月嘴角不禁露出笑意,伸手去轻轻推容景。
她的手还没碰到容景,容景的身子忽然动了,他猛地落下帘幕,走了进去。
帘幕在云浅月面前“啪”地被放下,隔住了她的视线,她怔了一下,立即挑开帘幕跟了进去。耳边传来墨菊细弱的声音,“主母,您多保重。”
云浅月脚步一顿,回头瞪了一眼,众人中,根本不见墨菊,也不见墨岚,十二星魂的人像是突然就消失了一般。与他们一起消失的还有凌莲、伊雪、花落、风露,连弦歌和青裳也转眼间不见了踪影,她抿起嘴,他们终是没胆子看容景的笑话,忍住好笑,迈进了营帐。
只见容景一步步走向大床,他的脚步如此低浅,但是偏偏营帐的地面上被他踩出了深深一道印子,可见用的重量。
玉子夕本来坐在床头,此时一个高蹦起来,退离了床头老远的距离。
夜天逸也坐在床前,却只是微微错开了些身子。沈昭、南疆国舅本来站在床前,立即给他让开了道。
容景来到床前站定,眼睛至始至终未离开容凌,距离得近了,看得更为清晰,他是如此小,小脸,小胳膊,小腿,整个人如一团小小的面团,白白的,嫩嫩的,偏偏五官分明,眉眼如画,他看了片刻,薄唇紧紧地抿起。
容凌本来委屈,但见容景走来,他天生敏感,感应到了容景身上熟悉的气息,立即不委屈了,目光定在他腰间的玉佩上,伸出小手,费力地去够他身上的玉佩。
他在大床的正中间,距离床边沿还有些距离,自然够不到。
容景看着他,忽然靠近一步,身子仅贴着床沿,微微倾身,玉佩随着他倾身的动作贴近容凌伸过来的手。
容凌见玉佩来到近前,顿时欢喜地一把抓住,用力地拽着,但是玉佩栓系得太过结实,以他的能耐还拽不下来,他扥了两下,仰起小脸看向容景。
“你想要?”容景出声,极为低哑。
容凌立即咿咿呀呀两句,那神情分外想要。
“你松开手,我给你。”容景看着他的小手,白白嫩嫩,他一只手能包住他两只小手。
容凌自然听得懂,立即松开了手,分外乖巧地等着他。
容景勾了勾嘴角,如玉的手指轻轻一扯,玉佩掉在了他手里,他拿给容凌。
容凌立即伸出两只小手,将玉佩捧在手里,小眼睛细细地眯起看着玉佩,嘴角微微地弯着,这个神情,他太小还不会发现与他面前站着的人勾起嘴角时一模一样。
容景自然能发现,他若不发现,他就不是容景了。他看着容凌,眸中再度翻涌起情绪。须臾,他忽然转身,看向身后的云浅月。
云浅月被他沉涌的眸光看得微微一个激灵,但尽量镇定,对他一笑,温柔地问,“他是不是像极了你?”
容景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她。
云浅月眼睛不敢和他对上,视线移开了些,看着玩玉佩的容凌解释道:“离开天圣的时候,我已经……”
“你住口!”容景忽然打断她,似乎极力地压抑着情绪。
云浅月立即住了口。
“你出去!”容景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
云浅月一僵,看着他,见他背着的身子虽然没有丝毫异样,但是云纹水袖微微褶皱的痕迹出卖了他,她想着这冲击来得的确是大,她是该给他些时间适应。既然他让她出去,她就听话,乖乖地出去好了,于是,不言声,转身向外走去。
容凌玩着玉佩,发现云浅月竟然刚来不像每次一般上前来抱他就走了,顿时扔了玉佩,对着她咿呀咿呀起来。
云浅月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见容景没发话,她只能继续向外走去。
她刚走到门口,容凌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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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云浅月转回头,看着容凌的娃娃脸说变就变,眼泪一串串地从小脸上滚落,这个孩子从生下来就不爱哭闹,如今看来是被她扔下一日夜可怜了,顿时心疼,无奈地对容景道:“他一日一夜没见我,想我了,我哄哄他,再出去好不好?”
容景抿着唇,看着容凌,不看她,也不答她的话。
云浅月连忙返回来,走到床前,伸出手熟练地将容凌抱起来,容凌到了她怀里,不但不小声,反而哭得更大声了,分外委屈,小身子被他哭得一抖一抖的。她轻轻拍着他,柔声哄道:“乖哦,不哭不哭,娘在这呢。”
容凌无论任她怎么哄也哭个不停。
容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脸色看不出喜怒。
许久,云浅月见哄不好,对他怒道:“容凌,不许哭了!”
容凌的哭声顿了一下,不理她,继续大哭,眼泪都蹭到了她的身上。
云浅月无奈地看着他哭花了的脸,对他道:“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东西?”
容凌闻言立即用小脑袋去拱她,眼泪还是如不要钱一般地往下落,小手也费力地去扯她衣服,意思不言而喻。
云浅月抓住他的手,对营帐内的几人道:“劳烦你们出去一下!”
几人意会,顿时向外走去。
不多时,夜天逸、玉子夕、沈昭。南疆国舅都出了帐外,容景依然站在那里。
云浅月也顾不上顾及他的情绪,抱着容凌坐下身,让她吃奶。
容凌找到了奶源,顿时不哭了,欢喜地含住允吸起来。
容景看着他们,脸色奇异地变幻了一瞬,便恢复沉寂。
云浅月想着若是容景昨日在疯狂中忽略了什么的话,那么一定是这一点,昨日容凌没吃奶,她的奶有些涨,偶尔有奶水流下,与汗水融合在一起,她身上有一种奶香。
容景忽然撇开脸,向外走去。
“容景!”云浅月立即喊住他。
容景脚步顿了顿,不理她,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
帘幕落下,云浅月叹息一声,收回视线对吃得正香的容凌道:“你爹生气了!”
容凌小鼻子哼哼两声,见着吃哪里还理会他爹生不生气。
云浅月看着他,嘴角不禁露出笑意,低低地道:“他再生气,也奈何不了我们娘俩,怕是墨菊要遭殃了,我虽然答应保他,可没答应能保得住他。”
容凌相似容景的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专心致志地吃奶。
云浅月一手托着他,一手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心中被幸福填满。容景将他贴身的玉佩摘下来给容凌的时候笑了,他一定是喜欢极了吧?他是喜欢孩子她知道。他该有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不曾太失态,没让人看了笑话,这天下也就他能做到这般克制。克制成将从来不曾出现褶皱的衣袖都隐隐弄出了褶皱,他该有多艰难。她想着,不禁抬起头看向外面。
容景出了营帐后停住脚步,没再走远,似乎静静地站了片刻,不知道想些什么,外面虽然无数人,没有人能拿得准他想法,因此无人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