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春花、秋月觉得谢云澜的声音实在不太对,生怕谢芳华进去出了差错,立即跟上她。

“两位就不要进去了!我家公子只喊了芳华小姐!”风梨顿时拦在二人面前。

春花、秋月脚步一顿,对着即将跨进门槛的谢芳华喊了一声,“小姐……”

“你们二人就等在外面吧!”谢芳华不回头,对二人摆摆手。

二人见主子发话,只能乖觉地停下脚步,等在外面。

风梨知道里面有赵柯在,他并没有跟进去。

谢芳华重新进了屋,四下打量一眼,有些茫然地试探地喊了一声,“云澜哥哥?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谢云澜依旧压抑的声音传来。

谢芳华闻言立即走向屏风后,脚步丝毫不停顿,带着几分好奇,转眼便进了屏风后。入眼处,半间空旷的屋子,地面是一个大的水池,水池的水几乎是血色的,没有见到谢云澜的身影,她看着那血色的水池以及池边一大片鲜血低呼了一声。

谢云澜这时忽然叹了口气,“芳华,你胆子小,就不要进来了。去外面等着我吧!”

谢芳华目光立即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只见墙壁上有一面半开半掩着的门,显然里面还有一间暗室。她怯懦地缓步挪过去,站在门边,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对里面好奇又紧张地问,“云澜哥哥,你……你在里面?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你去外面等我。”谢云澜压制地道。

“你真的没事儿吗?我怎么听见你声音不对劲?”谢芳华站在门口没有立即进去,只凑近一只眼睛,往里面看了一眼,顿时惊呼一声,猛地后退了两步。

里面暗室昏暗,有两个人,一人被绑在类似刑具的东西上,一人正在那人后面给他扎针。

里面弥漫出浓郁的血腥味。

她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也清晰地看到了被绑着的那个人是谢云澜,他上身赤裸,遍布伤痕,而给他在背后扎根的那个人是赵柯。

她心中无疑是惊异的,谢云澜怎么会被绑在刑具上?而他显然是自愿被绑的,而赵柯显然是在给他救治。

她心中一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吓到你了!快出去!别再这里呆着了。”谢云澜压抑痛苦地叹息一声,出声赶谢芳华。

谢芳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被惊到了。

“风梨,请芳华出去!”谢云澜对外面喊了一声。

风梨立即进了屋,几步便来到了屏风后,见谢芳华呆呆怔怔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连忙道,“芳华小姐,您随小的出去吧!”

谢芳华无意识地点点头,向外走去。

不多时,来到屏风处,她忽然顿住脚步,仿佛惊醒了一般,回头一把抓住风梨,哑声紧张地道,“云澜哥哥怎么了?为何他会被绑着?”

风梨摇摇头,“芳华小姐,您还是别问了。”

“他看起来好难受的样子!不行,我既然见到了,就不能让他再难受。”谢芳华抿了抿唇,伸手推开风梨,又走了回去。

“芳华小姐!”风梨身子被谢芳华推了一个趔趄,一惊。

谢芳华已经来到了那处暗门的门口,似乎鼓起勇气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打开了暗室的门。走了进去。

谢云澜本来低着头无力地被吊在刑具上,此时听到动静,猛地抬起头向谢芳华看来,眸中有着一瞬间的讶异,似乎没想到她竟然真进来了。

谢芳华几步便来到了谢云澜面前,伸手去摸他,眼圈发红,声音轻颤,“云澜哥哥,你这是在干什么?怎么……怎么这副样子……怪吓人的……”

“别碰我!”谢云澜见她的手要碰到他,顿时低喝了一句。

谢芳华手猛地一僵,立即瑟缩地后退了一步,眼眶更是红了地慌乱无措地看着他。

赵柯从后面抬起头来,看了谢芳华一眼,见那女子纤细虚弱地站在面前,盈盈不堪风吹。眼圈发红,眸光似乎是畏惧害怕至极,但偏偏还咬着牙站在那里没被吓得跑开。他收回视线,低声对谢云澜道,“公子,你体内恶气乱窜,我就算施以金针,怕是也压制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您一身功力可就废了。”

谢云澜眸光一暗,没言声。

“芳华小姐既然碰巧来了,也见到了您,如今不如让她……”赵柯又看了谢芳华一眼,低声建议。

“不行!”谢云澜顿时拒绝。

“公子!这可不是小事儿啊!要知道,您若是废了一身功力,丢失了谢氏米粮继承人的身份是小,可是您的性命怕是也会失去啊!”赵柯见他一口拒绝,顿时急起来。

“那也不行!”谢云澜摇头。

“就算不用芳华小姐,您就准许属下去给您找一个女子来吧!属下医术有限,您的身体实在是压制了这三年,已经压制不住了。这一次爆发,甚是强烈。若是不及时制止,后果也许比属下说得还要严重百倍。”赵柯眼睛也已经红了。

谢云澜忽然闭上了眼睛,语气有些惨淡,“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罢了!我能挺过去就挺过去了,挺不过去就算了。至于其她女人的血,我不想再沾。”

“公子!”赵柯喊了一声。

“住嘴!若是压制不住,你就出去吧!不用管我了。”谢云澜强行下了命令。

赵柯顿时失了声。

谢芳华看着谢云澜眉心一团黑紫之气,赤裸的上身血脉游走的地方,似乎有两道气在窜,使得他垂着的头面色痛苦,她想着,他身上的痛苦怕是比面前表现出来的痛苦要严峻十倍不止。这一团黑紫之气她只用眼睛还看不出来是什么,若是要查探的话,只能靠近给他把脉。

她一直不太明白,谢云澜背地里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还是他一直就是这副样子,还是今日她来到他身边,他故意使得赵柯和他共同在演戏。

可是看起来,他身体的症状倒是怪异而稀奇,不像是在演戏。

她虽然心里转了九曲十八弯,但是面色却丝毫不表现出来,只呆呆地站着,似乎茫然无措,听不懂二人的说话。

“芳华,你出去吧!”谢云澜半响后睁开眼睛,看了谢芳华一眼。

“云澜哥哥,你……你这是怎么了?你……会不会有事儿?”谢芳华站着不动,红着眼睛轻声问。

“我不会有事儿!你出去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好。”谢云澜哑着嗓子道。

谢芳华闻言像是放心了,点点头,低低道,“那我出去等你。”话落,她向外走去。

赵柯见她离开,本来期待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谢芳华仿佛没看到赵柯的脸色,慢慢地挪步出了暗室。紧接着,又挪步出了屏风后,进而挪步出了房间,来到了房门口。

外面太阳依然挂在西方天际,从西面射过来的阳光明媚,院落里有梨花在开,空气清新。

院中和屋内暗室,简直是两方天地。

谢芳华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西方天空,似乎被吓得失了魂,整个人呆呆的,唇瓣紧抿。

春花和秋月看着谢芳华出来,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风梨则是探着脖子,焦急担忧地看着内室里。

内室里再未传出声音。

过了许久,谢芳华从天空收回视线,对风梨低声问,“云澜哥哥怎么了?他得了什么怪病?”

风梨看了谢芳华一眼,后退了一步,无声地摇摇头。

谢芳华看着他的模样是不会说的了,她脑中想着到底是什么病使得浑身气息乱窜,倒像是练功走火入魔。但又像是中了某种毒。一时间,她猜测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又过了半响,里屋的屏风后有了动静,赵柯转眼间大踏步走了出来,到了门口,对谢芳华深深鞠了一躬,焦急地道,“在下求芳华小姐救救我家公子!”

谢芳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赵管事儿,云澜哥哥到底是怎么了?你怎么说我能救他?”

赵柯抿了抿唇,“时间紧迫,再晚片刻,公子一定功力全失,也许还会性命不保。稍后在下再给您解释。”顿了顿,咬牙道,“哪怕被公子厌恶惩罚,我也得救公子。”

谢芳华闻言抿唇,“好吧,你说吧!怎么样我才能救云澜哥哥!”

“只需要您的一碗血就好!”赵柯道。

谢芳华一怔,怀疑地看着他,“这么简单?”

赵柯颔首,“就是这么简单。其实,公子的病,一旦发作,只需要一碗女子的血就好。可是公子自从三年前实在厌恶了女子的血,便再不沾碰。本来这些年由在下施针,压制住了。可是不知道为何,自从公子接了您来,见了您之后,他体内的恶气便抑制不住爆发了。大约是因为压制三年的原因,所以,这次来势汹汹。我施针也压制不住。公子又倔强执拗,执意不用您的血,也不让我去外面找女子的血来。所以,如今公子昏过去了,我不能看着公子有救而不救……”

“那就快点儿吧!要我一碗血而已,是小事儿!”谢芳华立即扭头进屋。

赵柯感激地看了谢芳华一眼,连忙对风梨道,“快去拿一只碗来。”

风梨点头,立即跑去了小厨房。

“小姐,不是只要女子的血就能行吗?用我们二人的吧!”春花、秋月不太赞同地看着谢芳华,一碗血对寻常女子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她们都知道,主子的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血。况且因为救清河崔氏三公子崔意芝,她元气大伤,至今刚恢复些余。两日前又被那初迟因为救四皇子而打了一场,受了些伤。如今葵水又来。她身体其实极其虚弱,实在不适合再失血。

“没事儿!”谢芳华对二人摆摆手。

赵柯脚步顿住,回头看了春花、秋月一眼,对谢芳华道,“芳华小姐,您身子尊贵,要不就用您这两个婢女的吧!在下竟然忘了,您有带了婢女来此。”

“对,用我们的。”二人齐齐点头。

谢芳华还没再反驳,此时风梨已经二人拿了一只空碗来到。春花顿时上前一步,夺过空碗,用手指甲划破了手臂,鲜血滴在了碗里。

不多时,一碗鲜血便流满。春花止住伤口,将一碗血上前递给赵柯。

赵柯连忙接过,道了句“多谢”,便匆匆进了屏风后的暗室。

谢芳华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来到暗室后,谢云澜果然如赵柯所说,已经昏了过去。他眉心一团黑紫气尤其浓郁。赤裸的上身经脉处有两团气似乎在交锋,不停地冲撞着他的身体,似乎想要破体而出。

谢芳华看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了那日秦钰对她下同心咒时的情形。当时她只看到一根线冲进她的体内,极其的快速。后来被秦铮割破手腕,用力及时拦截吸进了他身体。

虽然如今在谢云澜体内冲撞的气息显然比秦钰对她施咒的那一根线粗。但隐隐的,让她却觉得,性质怕是一样的。

她正探究间,赵柯已经来到谢云澜面前,捏着他的下巴给他往嘴里灌血。

谢云澜本来昏迷着,但血刚到唇边,他猛地皱眉,头一偏,躲开了,此时也醒来,眼睛睁开的一瞬间是红紫色的,极其锋利,沙哑地怒喊了一声,“赵柯,你竟然敢……”话音未落,他便看到了谢芳华,顿时住了口。

“公子,属下迫于无奈,您不能出事儿啊!”赵柯端着碗的手颤抖。

“这血……是芳华的?”谢云澜红紫色的眸子似乎无法聚焦,他摇摇头,半响后,却放弃地垂下头,沙哑地问。

赵柯连忙摇头,“不是,是芳华小姐带来的婢女的。”

谢云澜似乎微微地松了一口气,“赵柯,我都说不要让我沾这些东西了。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赵柯顿时跪在地上,“公子,属下自小跟随您。您若是出事儿,属下也不活了。您就听属下的吧!属下是万般无奈了,该用的办法都用了,也是压制不住您体内的恶气,否则如何不听您的。”

谢云澜不语。

“您就喝了吧!时间不够了,您体内的恶气快到心脉了。”赵柯几乎要哭出来,“您想想老夫人,这么多年,她忍气吞声,只是盼着您好啊。您若是有事儿,老夫人……”

“端过来吧!我喝!”谢云澜闭上眼睛。

赵柯连忙站起身,将一碗血端到他面前。

谢云澜无声无息地张口喝了,他脸色平静,却眉心皱着,面色有一种隐隐的灰凉之色。

谢芳华看着他,明明极其厌弃,却被迫无奈承受。在这一瞬间,她忽然心里揪得一痛,有一片记忆瞬间从脑海深处迸出来了她的脑海中。那记忆来得太快,将她的身子震得猛地一颤,后退了两步,脚下碰到了暗室的门槛,险些站不稳跌倒,幸好她及时扶住了门框。

她的动静不大,却使得谢云澜猛地抬头向她看来。

谢芳华站稳身子,目光也怔怔地看着谢云澜。对上他紫红的眸子和嘴角鲜红的血,头一瞬间疼了起来,如汹涌的海水,瞬间将她的大脑淹没。她受不住地伸手捂住头。

“公子,您快喝!还剩些!”赵柯催促谢云澜。

谢云澜收回视线,紫红的眸光一瞬间微微灰暗,低头将剩下的血喝完了。

鲜血入腹,似乎阻挡住了那奔腾入胸口的恶气,他赤裸的身子能清晰地看到那两道粗气不动了。

赵柯放下碗,松了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

谢云澜闭上眼睛,默不作声,周身上下有一种自我厌弃的情绪。

谢芳华头疼得如崩开一般,她眼前有那么一片画面,似乎拉开了久远的记忆之河。

那是属于……面前这个被绑在刑具上的人的……

是属于……谢云澜的……

谢芳华的心在一瞬间也跟着头一样地崩裂地疼起来。她想拼命压制下,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半响后,遂放弃,顺着门框,慢慢地缓缓地跌坐到了地上。

------题外话------

这几天,关于云澜的各种猜测满天飞雨,嗯……她是芳华心中不一样的存在……你们猜对了没有?O(∩_∩)O~

这么惨烈的场景,我得多虐自己才能搬出来。亲爱的们,积攒到票票的不要留着了啊,我也是蛮拼的在昏天暗地里码存稿~

第九十五章昏迷

谢云澜……

这一世竟然被她给忘记了……

上一世……

那久远的时光长河,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他陪着她走过的,或者,也可以说,是她陪着他走过的,至死的那一刻,她曾经以为,这一生,来世,即便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她都不会将他忘记……

可是……

到底不知是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还是她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原来,她模糊了那许多的东西许多人许多记忆里面,也包括一个他!

模糊得彻底……

谢氏米粮的公子,谢云澜。

她的……云澜哥哥……

怎么能忘记……

不知过了多久,赵柯忽然惊呼一声,骇然地大叫,“公子,这碗血竟然没管用?”

谢云澜闭着的眼睛睁开,极其痛苦压制地道,“普通的血看来的确已经不管用了。赵柯,你立即封锁我周身所有穴道。”话落,颓然地道,“然后你就带着芳华出去吧!”

“不行!”赵柯摇头,“属下不能丢下您不管!”

“你就算不丢下我不管,如今还能有何办法压制这恶气?我怕是真会撑不住了。一身功力作废是小事儿。这命……看来上天是要收回了。”谢云澜眼看着那两股粗气要到他的心脉处,惨淡一笑,“撑了这么多年,我也累了。凭着你的才学本事,即便我死了,你去哪里,都有识才之人给你一片蓝天。没必要陪着我一起送死。”

赵柯几乎落泪,坚定地摇头道,“公子对属下有着知遇之恩,属下永生难忘。即便是陪公子死。属下也甘愿。”

谢云澜低叹一声,“得遇良师益友,也是我的幸事。罢了。你先将芳华送去平阳县守府吧!若是早知道今日撑不住,刚刚我便该让秦铮将她带走。”

赵柯点头,“属下这就送芳华小姐去平阳县守府,公子您……等我!”

谢云澜点点头。

赵柯转过身,快步来到暗室门口,伸手去拉谢芳华,“芳华小姐,得罪了!”

谢芳华猛地回过神,打开赵柯的手,腾地站了起来,忽然大声道,“别拽我,我不走!”

赵柯一怔。

谢芳华伸手捂住额头,用力地摇了摇,却还是极其疼痛无比,但是脑中有一个画面却是极其的清晰。这清晰的画面足够她一瞬间决定某些事情可为。她一把推开赵柯,快步走到谢云澜面前,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腕划下,紧接着,她将手腕放在了谢云澜的唇边。

谢云澜一惊,紫红色的眸子一瞬间怔然地看着她。

谢芳华咬着唇瓣,眸光有隐隐泪意,却是生生地憋住,不让泪流下来,低声道,“云澜哥哥,别的女人的血不管用,我的血一定管用,你喝……”

谢云澜猛地撇开头,对她低叱,“拿走!”

谢芳华强硬地扳过他的头,将手腕的血口子对准他唇瓣,声音蓦然轻柔下来,“我说的是真的,真的管用。”

“我让你拿走!”谢云澜有些恼怒,错开她的手腕,喊了一声,“赵柯!”

赵柯也被谢芳华的举动给惊住了,此时听谢云澜怒喝,连忙走过来。

谢芳华却执拗地看着谢云澜,忽然手下用力,让他的头不能动分毫,她踮着脚尖,使手腕的血流进他的嘴里,同时固执地道,“云澜哥哥,我的血真的管用。你若是不喝,我就让我的血这般流尽了算了。”

谢云澜身子猛地一僵,抿唇看着她。

“我的血真的管用,而且,很珍贵的。你若是浪费的话,稍后不够压制你的病,使得我的血流尽,那么,我们可能会一块儿死了。我还没活够呢。”谢芳华声音极低,语气有一种哀婉和苍凉,却凭地柔柔的,如春日里落下的春雨。

谢云澜抗拒的身子蓦然软了,忽然闭上眼睛,不再抗拒,任谢芳华手腕的血流进他嘴里。

谢芳华看着他,身子细微地轻颤,脑中的记忆盘旋在头顶,使得她眼眶看起来比谢云澜的眼眸还有些红。

赵柯呆站在一旁,惊异地看着二人,看着谢云澜喝下谢芳华的血后,那已经到心脉处的恶气似乎瞬间被逼得退了回去。他不敢置信,实在不能想象,同是女子的血,为何谢芳华的血却是这般有奇效。

大约过了一盏茶,谢云澜眉心的青紫气忽然褪去,眼眸也恢复如水的颜色,那两股在他身体乱窜的粗气似乎又盘桓回了他内腹。他动手拂开了谢芳华的手。

谢芳华见他平静下来,忽然松了一口气,再也受不住,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谢云澜一惊,立即喊了一声,“芳华!”

赵柯也惊醒,看着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谢芳华,他向弯身扶起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谢云澜。

“将绳索给我解开!”谢云澜吩咐赵柯。

赵柯连忙上前,为谢云澜解开了绳索。

谢云澜脚步踉跄了一下,但很快就站稳,然后弯身,低头将谢芳华抱了起来。

赵柯看着谢云澜,低声道,“属下给芳华小姐把把脉吧!”

谢云澜点点头,“你跟我出来。”话落,抱着谢芳华走出暗室,他步履虽然虚弱,但是每走一步极稳。不多时,便出了暗室,出了屏风后,将她放在了床上。

赵柯立即跟上来,伸手给谢芳华把脉。

谢云澜抿唇站在一旁看着谢芳华,他的目光轻轻的,静静的,有什么不解,却又有什么似乎通透。

过了片刻,赵柯放下手,对谢云澜低声道,“芳华小姐本来身体虚弱,受了内伤,血气於堵,又因来了葵水,体脉孱弱,再加之急火攻心,失血之下,昏迷不醒。”

谢云澜点点头,“她何时能醒?”

“若是要她醒来,属下现在就能有办法,给她稍加施一针就能醒。”赵柯道,“若是不施针的话,她大约会昏迷上几个时辰。”顿了顿,他道,“其实主要是她身体极度虚弱,必须调理。如今昏迷倒是小事儿。”

“我知道了!那就不要施针了,让她自己醒来吧!”谢云澜转过头,对赵柯道,“你开一个方子给她,等她醒来让她服下。”

赵柯点头,去一旁的桌案上开方子。

谢云澜转回身从衣柜里慢慢地伸手拿了一件干松的袍子披在身上,之后又转身来到床边坐下,手扶在额头上,有一种从鬼门关活过来的疲惫和乏力。他的脸本来就白,此时更白了。

不多时,赵柯开完药方子,喊外面的风梨。

风梨立即进了房间,见谢云澜好模好样地坐在床头,显然是没事儿了。顿时一喜,喊了一声,“公子!”

谢云澜点点头,吩咐他,“你去从药库里选药,亲自将药煎好,再端来。”

“是!”风梨接过赵柯手中的药方子,走了下去。

赵柯放下笔,回转头,看着谢云澜,长吐一口气,“幸好有芳华小姐的血顶用,否则属下实在不敢想象后果。”

谢云澜扶着额头的手一顿,沉默不语。

赵柯疑惑地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谢芳华,不解地道,“只是芳华小姐的血怎么独独能克制您体内的恶气?这是为何?难道她与曾经给你下毒恶之气的人有渊源?”

谢云澜依然不语。

赵柯忽然忧心地道,“若是她与给你下恶毒的人有渊源的话,那么公子,您对她该如何处置?”

“处置?”谢云澜忽然看向赵柯,淡淡道,“即便她与给我下恶毒的人有渊源,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与她何干?我处置她做什么?”

赵柯一时无言。

谢云澜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谢芳华。

过了好半响,赵柯低声道,“属下回想了一下,总感觉芳华小姐有些不对劲。她能够让英亲王府的二公子如此在意,而且卧病在忠勇侯府内九年不出府门,如今法佛寺一场大火,她竟然奇迹般地治愈了病症,这些都实在匪夷所思。尤其她如今来了平阳城,虽然是跟着铮二公子来,属下还是觉得她身上有很多咱们不知晓的事情。万一对您不利……”

“对我不利?”谢云澜忽然笑了一声,看着谢芳华孱弱昏迷的脸道,“我鬼门关都走了一圈了。若是刚刚她不救我,我可能抗不住杀了这院子里的所有人,然后最好的结果是武功尽失,保下一命。最坏的结果是入了黄泉路的阴曹地府。你说,她就算对我不利。还能再有比不出手救我更严重的后果吗?”

赵柯失声,但还是道,“属下还是去查一下芳华小姐吧!”

“不必!”赵柯摆手。

赵柯看着谢云澜想也不想就拒绝,终于说了让他今日来一直困惑的事情,“公子,属下想不明白。您为何见了芳华小姐后,就由得她这般亲近您?而您不厌恶推拒?”

谢云澜眸光动了动,似乎思索了一下,片刻后,摇摇头,“我也不晓得。我对她不反感。既然不反感,便也就由着她亲近了。”

“可是她竟然牵动了您压制了三年的恶毒。”赵柯说出事实,“若不是属下得到您发出的消息赶来,竟然不知您此次会发作得如此严重。”

谢云澜叹了口气,“大约是与她身上的气血有关吧!”话落,摆摆手,“你也累了,回府歇着吧!”

“属下不放心您,还是吩咐人将我的一应所用搬过来,属下在这里住几日吧!”赵柯道。

谢云澜点点头,“也好!”

赵柯转身出了房门。

春花、秋月见赵柯出来,立即上前,对他紧张地问,“赵管事儿,小姐呢?”

赵柯看了二人一眼,缓缓道,“芳华小姐昏迷不醒,如今在我家公子处,不过无大碍,你二人回去西跨院吧!等她醒来,公子会派人喊你们来接她。”

二人闻言顿时一惊,“她……怎么会昏迷不醒?”

“最后还是她的血救了我家公子,失血过多导致的。毋庸担心,她没大碍。”赵柯话落,见二人还想再问,他摆摆手,“不用问再多,她没事儿就是了。你们回去吧!”

春花、秋月打住了话,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门半开半合,隐隐约约能看到谢芳华躺在床上,谢云澜坐在床边,的确没事儿的样子,她们也不好进去,只能点头,回了西跨院。

赵柯见二人离开,自己喊过来一个小厮,对他吩咐了一句,那小厮点头离开,他便去了隔壁的厢房。

屋中静下来。

院中也甚是安静。

谢云澜倚在床头,看了谢芳华许久,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一个时辰后,在蓝桥看花鼓的秦铮便得到了飞雁禀告回来的从谢云澜别院得到的消息。

说谢芳华自从进了谢云澜的屋子后,足足一个时辰,再未出来。

秦铮本来没有什么心情看蓝桥花鼓,此时闻言,腾地站了起来。

他蓦然站起来,将身边的秦倾、程铭、宋方、王芜、郑译等五人吓了一跳,齐齐看向他。

秦铮的脸色有些阴沉,不理几人,对飞雁问,“当真?”

“当真!”飞雁道。

秦铮薄唇抿起,清俊的脸色有些冷寒,声音极低却极其克制,“她怎么回事儿?打的什么主意?竟然打到了谢云澜的屋子里去了?还许久不出来?”

飞雁不语。

“目的呢?她进他的房间,在做什么?”秦铮压抑地问。

飞雁摇摇头,“谢云澜那一处别苑四下都是护卫,属下不敢靠的太近。更何况,那是他的房间,更是没法探出来里面发生何事。不过早先您从谢云澜房间出来之后,他房间还走出一个人,是谢氏米粮在平阳城的管事儿赵柯。后来那个人端了一碗婢女的血进去了。芳华小姐也跟进去了。之后再未出来。她的婢女不久前独自回西跨院了。”

秦铮眸光青黑,不解和纠葛极力地压抑克制,让他整个人有一种挣扎的恼怒。

飞雁垂下头,等着他示下。

过了片刻,秦铮忽然道,“我再去一趟!”话落,转身就走。

“喂!秦铮兄,你要去哪里?”程铭见秦铮本来心不在焉,此时脸色更是不好了,竟然要离开,他立即站起身,追着他问了一句。

“你们看你们的!我去办些事儿!”秦铮丢下一句话,出了蓝桥水榭。

程铭看着他转眼就没了踪影,回转头,看向其他几人。

那几人也是不明白所以。

宋方皱眉道,“这又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定然又是芳华姐姐的事儿!”秦倾叹了口气。

几人闻言一时无语。

“罢了!罢了!他的事儿咱们可管不了。我们接着看。这刚开始,接下来还有热闹的呢!”程铭重新坐回座位上,对几人摆摆手。

几人点点头,重新坐好。

秦铮出了蓝桥水榭后,便骑马再度向谢云澜的府邸而去。

玉灼跟在秦铮之后,想着他这个表哥可真是够能折腾的,若是二次再被谢云澜赶出来,那么面子里子可真是都会丢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彻底的暗了下来。

谢芳华依然昏迷不醒。

谢云澜依靠在床榻一头,似乎睡着了。

风梨端着一碗汤药来到房门口,对里面悄悄喊了一声,“公子?”

谢云澜睫毛动了动,睁开眼睛,闻到了药味,先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依然昏迷着,他对外面轻声道,“端进来。”

风梨应声,端着汤药走了进来,见谢芳华还昏迷着,他悄声道,“公子,这汤药还热着。要不我放到桌案上?”

谢云澜没说话,轻轻抬手推了谢芳华一下,声音压低,“芳华,醒来喝药了。”

谢芳华一动不动。

谢云澜又喊了两声。

谢芳华依旧一动不动。

“看来她醒来还是需要些时辰。这样吧!你先将汤药端下去,放在火炉上温着。待她醒来,我再喊你。”谢云澜撤回手,对风梨吩咐。

风梨点点头,知道是谢芳华救了自家公子,对她打心眼里敬重了。

他端着药碗走到门口,便见院外闯进来一人,他一惊,睁大眼睛,哪怕是天黑,那行止清傲张扬的身影也能认出是谁,尤其他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的玉灼。他立即回头对谢云澜道,“公子,不好了,铮二公子又来了。”

谢云澜自然也听到了动静,抬头看向窗外,只见秦铮大踏步走进来,直奔他的房间。他眸光动了动,收回视线,看向依然昏迷的谢芳华,聪透地知道秦铮定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他淡淡道,“他来了就来了,有什么不好的。你让开门口,请他进来!”

风梨闻言,立即端着药碗让开了门口。

------题外话------

距离出门的日子在逼近,我已经存稿到两只眼睛一张脸看键盘都快看绿了。

关在小黑屋的存稿君在蠢蠢欲动。

关于月票,秦铮要出来了嘛,别留着啦,赶紧快拿出来给这个女眼睛的女怪物暖床吧~

第九十六章接走

秦铮本来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情绪,但直到打马到谢云澜府邸闯入的时候,已经平静下来。

他分外的冷静,一张清俊的脸傲气而轻扬。哪怕是他第一次上门便被谢云澜打发出府邸,已经被不少人知道。但是作为谢云澜府邸的守门人看到他二次来到,还是不敢过分横加拦阻。

这就是秦铮!

他多年累积下的轻狂不羁横行无忌的名声,让他某些事情做起来轻而易举。

所以,他轻而易举地二次到了谢云澜的别苑。

虽然谢云澜的别苑四周布满了护卫,但是无人接到守好府邸,不让铮二公子闯入的命令。所以,除了守门人外,暗处的护卫无人现身阻挡。

秦铮大踏步进了东跨院,来到院中,西厢房的赵柯迎了出来,“铮二公子!”

秦铮脚步一顿,扭头看向赵柯,挑了挑眉,不带丝毫情绪。

“在下是谢氏米粮在平阳城的管事儿!”赵柯自己先介绍身份。

秦铮点点头。

赵柯是第一次迎面对上秦铮,这位很早之前就在京都颇具盛名让人畏惧的英亲王府铮二公子。看起来分外沉静地审视他,他可以感觉到他周身气息浅薄,有隐隐的虚症,显然伤势未复原。但是他目光向他看来的时候,他却又感觉到了高山压顶的气势。尊贵而高于琼楼。

他心底暗暗想着,果然不愧是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只这一份气度,怪不得左相在他面前屡次憋屈退让。

他见秦铮不答话,拿不准他二次上门的理由。但隐隐觉得,定然与那芳华小姐脱不了关系。于是,恭敬地道,“如今天色已黑,不晓得铮二公子来荜府有何贵干?”

“来接谢芳华!”秦铮言简意赅。

赵柯想着果然猜得不错,是为了芳华小姐而来,但看着他的模样,辨不出喜怒,不晓得他是不是知道了芳华小姐为救公子昏迷的消息。但也觉得不该得罪他太狠。这位铮二公子对芳华小姐据说从圣旨赐婚之后,一直在意得很。哪怕有传言他对芳华小姐因四皇子秦钰而恼了不和,但芳华小姐也还是他的未婚妻。他的确有理由和权利来过问芳华小姐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下,斟酌地道,“今日我家公子犯了病,幸好芳华小姐救了我家公子。如今芳华小姐正昏迷着,怕是没办法随您离开……”

秦铮“哦?”了一声,“她昏迷了?”

赵柯点点头。

“如今人在哪里?”秦铮冷静地问。

赵柯想里屋看了一眼,里屋因风梨送药,房门开着,谢云澜坐在床边并没有动作,仿佛不知道秦铮来了。一眼所见,帘幕随外面吹进来的风飘荡,隐约可见床上的身影。秦铮既然来了这里,想瞒也是瞒不住的。更何况自家公子又没有做什么,瞒着未免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他诚实地道,“在公子的房间里。”

秦铮闻言斜挑眉梢,重新将赵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对他道了一句“不错”,话落,抬步向谢云澜的房间走去。

赵柯一怔,品味着秦铮这句不错的含义。明显,是在夸他。

秦铮来到房门口,挑开珠帘,一眼便看到了在大床里躺着的谢芳华以及坐在床边的谢云澜。他眼睛顿时觉得扎刺得慌,停住脚步,直直地看着那二人。

风梨已经放下药碗守在屋内的桌旁,看到秦铮一瞬间眼中迸发的厉色,他身子顿时一颤。

谢云澜仿佛没看到秦铮迸发的刺眼凌厉之色,抬起头,看着他,对他平和地打招呼,“秦铮兄,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吧!”

秦铮目光眯了眯,勉强从床上躺着的人身上移开眼睛,看向谢云澜,忽然冷笑,“云澜兄,别告诉我,你床上躺着的人是我的未婚妻!”

谢云澜神色如常地看着他,淡淡一笑,“我床上躺着的人是芳华,我的堂妹!”

“我的未婚妻就是谢芳华,是忠勇侯府的小姐!是皇叔给我圣旨赐婚的绢帛上写着的名字。”秦铮没立即进来,而是倚在门口,冷声讽刺道,“堂妹?是堂了多少辈子的妹妹?请问云澜兄,你还数得清吗?”

谢云澜面色微动,身子一瞬间僵了些,不过转瞬即逝,他看着秦铮讽刺的目光,扯动嘴角,声音平静,“到底是堂了多少辈子的兄妹,在下还真是记不得了。本来以为同宗一脉,同姓一谢。到底是兄妹之情。如今嘛……”他顿了顿,眸光有些暖意,“多谢秦铮兄提点我。”

秦铮脸色蓦然一寒,一时间如利剑一般地看着谢云澜,嘲笑道,“我竟不知晓谢氏米粮的公子到底安的是何居心?让她救你救到你床上,也是鲜有了吧?你是不是该给我这个未婚夫一个交代?就是这般接进府里来照顾她的?”

“在下没什么可交代的!既然秦铮兄误会,那么便误会吧!”谢云澜淡淡道。

秦铮闻言顿时一个健步走了过来,到了床边,对着谢云澜便出手。

谢云澜伸手瞬间挡住了他的手,目光淡淡疏离冷漠,“秦铮兄,我早先已经说过,你身上有伤未愈,不是我的对手。你确定要在我的家里对我动手吗?”

秦铮沉着一张脸看着他,冷笑道,“爷从小到大,最不屑的事情是自己亲自动手。你武功高绝又怎样?我此时武功低薄又怎样?你信不信,我若是招来人,别说铲平一所府邸,就算是铲平谢氏米粮,也不在话下!”

“自然是信的!英亲王府铮二公子是连皇上都礼让三分无可奈何的人,手里自然有着翻云覆雨的力量。”谢云澜点头,平静地道,“但是我倒是觉得,铮二公子没必要对我如此动怒。我就算是芳华堂了几辈子的兄,也是她的堂兄。改不了姓谢的事实。她如今为了我而昏迷不醒,你身为他未婚夫,我的确是该对你略表歉意。”

秦铮眸光缩了缩,“常言道,懂分寸,知进退。看来云澜兄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进退了?”

“若是说我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如说我知晓芳华的身份和秦铮兄的身份。”谢云澜慢慢地撤回拦住秦铮的手,缓缓地下了床,让开床边,“既然你是来接她,那么我便不留她了。你将她接走吧!”

秦铮本来以为谢云澜会再度阻止不让他接谢芳华,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痛快便同意了。他盯着他打量,“早先你连我见她也不同意,如今这么快就同意,是否某些目的达到了?”

谢云澜闻言失笑,看着秦铮,“秦铮兄向来便是这般揣测人的吗?都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么,秦铮兄,你自认为你是小人还是君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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