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给你画!你务必把自己打扮得更美些,我笔下可不会掺假,否则画出来不是美人,你不能怪我。”谢云澜笑道。
“那是自然!”谢芳华笑开。
二人坐在床前,又闲话片刻,大多数都是谢芳华提各种要求,谢云澜无奈地应承她。
半个时辰后,风梨端来一个托盘,站门外道,“公子,早饭好了。”
“端进来!”谢云澜吩咐。
风梨端着早膳进来,见谢云澜脸色挂着笑,较之寻常之时,神色轻松。他将托盘上的餐点一一放好,对谢云澜道,“鸡汤正在炖着,厨子说要炖得稍微久一些,才浓郁滋补。您和芳华小姐先用着,稍后你二人吃得差不多了,估计就好了。我再端来。”
谢云澜点点头。
风梨走了下去。
谢芳华见桌子上摆了好几样精致菜色,她走到近前,指着一样道,“我最爱吃这个。”
谢云澜见那一样是清炒竹笋。微笑道,“你爱吃的话,你住在这里的几日里,让厨子每日给你做。”
“好!”谢芳华点头,坐下身,自己拿了一双筷子,反客为主地又帮谢云澜拿了一双。
过了片刻,谢芳华“咦”了一声,“怎么不见有姜?”
“我不喜,厨子一直是不放的。”谢云澜道。
“云澜哥哥,你这样可不好,不能挑食。”谢芳华扫着菜色,絮絮道,“你除了不喜吃姜,还不喜吃胡萝卜,还不喜吃韭菜,还不喜吃鸡蛋。”
谢云澜筷子一顿,看着她,“我的确是不喜吃这些,怎么你都知道?”
“你看看这些菜,明显就避开了你的喜好嘛!”谢芳华指控道,“怪不得你这么瘦,实在是太挑食了。以后我监督着你,这些都要吃。”
谢云澜伸手忍不住揉眉心,提醒她,“芳华,我接你过府时,是想世子没跟随你来平阳城,我可以照顾你。如今到头来,怎么觉得成了你在处处在管制我?”
谢芳华扯开嘴角笑看着他,“现在你后悔也晚了。”
谢云澜无奈。
两个人饭用到尾声,风梨也端来了鸡汤和汤药。
谢芳华放下筷子,看着一大碗鸡汤,她伸手拿过来谢墨含身边的腕,匀了一半给他。谢云澜刚要说话,她嘘了一声,“我知道你也不喝鸡汤,不过,以后也要喝。”
谢云澜推开鸡汤,摇摇头。
“那你可以不喝,不过呢,我晚上……”谢芳华故意拉长音。
谢云澜无奈,只能端过鸡汤。
谢芳华见他妥协喝了,忍不住露出笑意,也跟着喝起来。
风梨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了。公子挑食的毛病是多少年了。有些食物对公子的身体有好处,可是他偏偏不吃。厨子只能换着样地不碰触他禁忌地给他滋补,甭提多难了。如今芳华小姐来了,一下子便使得公子改了毛病。他如今真对这芳华小姐刮目相看了。
吃完鸡汤,停顿了片刻,谢芳华也将汤药喝了。
谢云澜早就吩咐风梨拿来蜜饯,在谢芳华喝完汤药后,将蜜饯的碟子推到她面前。
谢芳华伸手捏起一颗蜜饯,对谢云澜嘟囔道,“好像是小孩子,喝完药还有糖吃!”
“你可不就是个孩子?”谢云澜轻笑。
谢芳华看着他眉色俊秀,面容清雅,笑容蔓开时如一朵清水之莲。若是不仔细观察,他眉峰间隐隐的那一线紫气几乎看不清。她也跟着扯开嘴角,将蜜饯一颗一颗地捏着吃了。
上一世,她金娇玉贵,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被养得极其的娇气。
后来遭逢大变,可是她也没吃什么苦。当然,除了心里上那些不能承受的重量。
以前喝一口苦药汤子,她都需要福婶或者爷爷、哥哥盯着她哄着她磨上半响,她都勉强喝了。然后便受不了地吃很多蜜饯。
重活一世后,她将以前所有的东西能改的全部都改了。喝药好比喝水。满嘴苦味时反而觉得活着比什么都好。她可以去做许多的事情。以前手无缚鸡之力,如今再也不是了。
“好了,蜜饯也不能吃太多,吃一半就行了。吃多了腻得慌,下次你该不想吃了。”谢云澜见她一直闷头吃,碟子里的蜜饯下去了一半,她还不停手,只能伸手撤走了碟子。
谢芳华抬起头,用娟帕擦擦手,对他道,“云澜哥哥,你昨夜没睡好,如今快去睡吧!”
“你呢?”谢云澜看着她。
谢芳华眼睛扫了一圈,“唔”了一声,“你给我找一本书看吧!我可不睡觉了。”
“我这里书多得是,你想看哪种的?”谢云澜见她眼睛灵动,不停地转,好笑地问。
“嗯……有没有那种才子佳人的故事?”谢芳华扭捏了一下,轻声问。
谢云澜愕然。
“云澜哥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到底有还是没有?”谢芳华不满地看着他。
谢云澜咳嗽了一下,“没有。”
“你不是书多了吗?”谢芳华用你说谎话的眼神看着他。
谢云澜揉揉眉心,“这等市井故事,我从来是不看的。怎么会收录?”话落,见她失望,说道,“这样吧!我让先生给去书局给你选两本来。”
“好!”谢芳华顿时笑了。
谢云澜对外面喊了一声。
不多时,赵柯缓步走了进来,见二人坐在桌前,屋中气息不再是往日的沉闷,而是悠悠静谧。他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不管芳华小姐和公子如何令人费解,但是只芳华小姐能让公子开心起来,就值得他尊敬。他于是笑着询问道,“公子,您喊我何事?”
“芳华要看才子佳人的市井故事。咱们府中书房没有收录,劳烦先生去书局一趟,给她选两本吧!”谢云澜道。
赵柯闻言也愕然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个简单!稍后我就去。”顿了顿,他对谢芳华问,“不知晓芳华小姐想看哪种才子佳人的故事?”
“这个才子佳人也要分很多种吗?”谢芳华不解地问。
“自然!”赵柯道。
谢芳华用力回想,忽然道,“我记得有一本在京中贵裔圈子里私下流传的叫什么《孽海缘》的。可有这本书?”
赵柯顿时咳嗽起来,怪异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疑惑,“怎么了?没有吗?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谢云澜叹息一声,无奈地道,“芳华,你说的这本书是禁书。寻常书局是没有的。”
“禁书啊!”谢芳华只想到前世时,似乎这书在什么时候风靡了一阵子,据说宫中的皇后和妃子以及各府邸的贵裔夫人小姐都在看。她没看过,不晓得有什么魔力竟然让那些女人据说都害了相思病。她有些不甘,“就算寻常书局没有,可以找不寻常的书局啊!能不能找到?”
赵柯额头有些冒汗,“在下试试吧!兴许可以找到。”
“那就多谢赵先生了。”谢芳华对他的赵管事儿改了尊称。
“不敢!在下尽力去找。”赵柯连忙拱手,看向谢云澜。
谢云澜对他点头。
赵柯几步走了出去。他想着芳华小姐尊称了他一声先生,他能不用力去给她找到吗?其实以他博通古今博览群书以及他这些年在平阳城的声望来说,找一本书不是难事儿。更何况,自家书局里就私藏着这本书。只是这《孽海缘》的禁书芳华小姐一个女儿家看,实在是……不妥当。不过既然公子允许,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好了,你去睡吧!别管我了。我觉得先生一定能给我找到的。”谢芳华对谢云澜道。
谢云澜失笑,点了点她额头,也就任由她了,自己站起身,去了床上,脱了外衣躺下。
谢芳华坐在桌前,倒了一杯热水,倾洒在桌子上些,她一边端着水,一边用手指在桌案上画圈圈。
外面细雨沥沥而下,屋中甚是安宁。
谢云澜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待了片刻,忽然又睁开眼睛,那人儿坐在窗前,绝美的脸色纯净怡然。手指在桌案上圈圈点点。窗外细雨霏霏,她映在窗前的身影静谧如画,分外美好。
他目光凝了凝,慢慢地又闭上了眼睛。
须臾,他神色平静松缓怡然地睡着了。
谢芳华感觉到床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偏转过头,看着床上躺的人,不由露出笑意。谁也没有她更知道,他曾经一夜一夜都不能安睡。被体内毒恶之气折磨得五脏俱焚,若是没有昔日的记忆,她很难想象这样的云澜哥哥会被那毒恶之气折磨得无数次不成人形,性命垂危。
那时候,她只是很恨很恨,恨自己只能看着他,什么也不能做。
如今……
她到底不一样了!
八年无名山喂了无论是毒药还是良药的血,总是有用的。
更甚至,她的身体里的血脉本源,便是他体内恶气的天敌。她不想他再受苦。所以,必然要想尽办法为他除去体内那恶气,让他至少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可以活得轻松一些。
若是没猜错,他体内的恶气,恐怕就是咒了。
普天之下,只有魅族人才会的咒!
他是如何中的咒……
可惜,她的记忆如今也只不过是有一个片段。再深想的话,头便如裂开一般的疼了。
若是折损深埋一部分的记忆,是重生的代价,那么如今到底也是她赚了。
只要活着,有些东西可以慢慢地去解开。
她在桌边一边喝着热水,一边用水在桌面画着圈圈,一边想着事情,时间不知不觉便过了大半个时辰。
赵柯捧着一本书来到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门虚掩着,公子躺在床上似乎睡得熟,而窗前那个女子纤细柔婉地坐在那里。屋中静谧,他一瞬间眼眶有些发热。忽然想了一个不该想的想法。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想必也是好的。
谢芳华听到门口的动静,抬头向外看了一眼,见赵柯站在门口,连忙站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
赵柯连忙收起让自己也觉得心惊的想法,对谢芳华拱了拱手,“芳华小姐,书我给您找来了。”话落,将书递给谢芳华。
谢芳华伸手接过,厚厚的一本,够她看上几日了。她笑着点头,“多谢先生了。”
赵柯摇摇头,没立即走,而是道,“公子睡了?”
“是啊,云澜哥哥睡了。”谢芳华露出笑意。
赵柯低低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公子的觉一直以来极少,也是源于被他体内的恶气折磨。更是从来看不见他能白天睡着。芳华小姐,多亏了您。”
谢芳华自然知晓的,点点头,“以后我会看着他。”顿了顿,她道,“先生博通古今,通晓百家,医术也是极好。可否能告诉我,云澜哥哥中了什么毒?”
赵柯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芳华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芳华点点头,伸手拿过放在门口的伞,撑起来,对赵柯道,“我还没有逛过云澜哥哥的这所院子。先生,我们走走吧!”
赵柯颔首。
谢芳华反手将门关上,撑着伞出了门。
赵柯也是打着伞的,与谢芳华的脚步错开了些,走在谢芳华身后半步的距离,走离门口,才对她道,“公子中的不是毒,是咒!”
谢芳华想着她果然猜测得不错。但还是挑起眉梢,“咒?”
“是,芳华小姐可曾听过咒?”赵柯觉得,除了在公子面前,芳华小姐绝对是可以换做另一个人来看待的。所以,他觉得,可以和她谈一些事情。
谢芳华点点头,她自然是听说过咒。
“公子中的就是咒。”赵柯道,“是魅族的叫做焚心的咒。”
谢芳华面色一变。她听说过焚心。“人未死,心已焚。焚心嗜血,嗜血焚心。”
焚心之咒是魅族的王族绝咒。
原来谢云澜中的竟然是这个咒,那就怪不得了。
她停住脚步,侧转过身,看着赵柯,“先生,云澜哥哥为何中了这个咒?”
赵柯摇摇头,“这么多年,在下也是不知公子何时为何竟然中了这个咒。这个咒还是五年前,我查遍所有的古籍,又请教了神医谷的师尊。才晓得他中了这个咒。以前,女子的血可以抗咒。后来三年前,公子厌恶了嗜血的日子。便搬来了平阳城,由我为公子施针控咒。其实也不过是将咒深埋了。两日前,您出现。公子去接您,后来您住到西跨院后,公子的咒就发作了。往日虽然也有偶尔发作,但都是有规律,我也能控制住。但是这回,您也知道。女子的血已经不管用了。我施针也控制不住了。昨日若不是您,公子怕是性命不保了……”
谢芳华抿起唇角,“魅族的王族绝咒,可曾听说过有何解法?”
赵柯微露讶异,他没有说焚心是魅族的王族绝咒。没想到谢芳华却知道。他立即正了正神色,“据我所知,除去魅族之人,我等寻常之人,是寻不到解法的。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至于这个王咒能不能解,最好是能找到魅族的王族之人才能定论了。可是魅族被魅族了。王族之人还有没有活着的,就不好说了。”
“魅族的王族之人……”谢芳华眯起眼睛,想起了秦铮的师父。可惜,他死了。他的咒术不传外族。秦铮也是不会的。还有谁是魅族之人?法佛寺的无忘大师?他也是死了的。不过尸首不见了。另外还有谁?初迟……他到底是不是魅族之人?
“芳华小姐!您有什么主意吗?”赵柯看着谢芳华,这么多年,他已经黔驴技穷。如今谢芳华的血竟然能抑制住公子的咒术。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便是眼前公子能看到的唯一希望了。
“我目前没有什么主意,但是你放心,既然我遇见了,我是不会不管云澜哥哥的。总能为他找到办法。”谢芳华肯定地道。
赵柯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您在就好。”他有话没说,您的血就是那咒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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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谢芳华看着赵柯,他如此博才却甘愿跟在云澜哥哥身边,也是伯乐与千里马的知遇之恩。她抿了抿唇,继续问,“我的血压制了云澜哥哥体内的咒,你觉得,经过昨日之后,能压制多久?”
赵柯寻思了片刻道,“自从喝了您的血,公子发作到心脉的恶气竟然退回到了内腹。往常我施针,也不过是遏制在内腹外源而已。这回推测,最少也能压制两个月。”
谢芳华点头,“以前呢?云澜哥哥的咒多长时间发作一次?”
“半个月就要一次。”赵柯道。
谢芳华眉心一暗,轻轻地道,“这么多年,云澜哥哥实在太苦了。”
“是啊!”赵柯想着这么多年是他亲眼看着公子挣扎着挺过来的,便觉得也跟着心痛。
“只要没找到办法一日,我的血就是他的解药了。”谢芳华说道。
这句话太过平静,声音不高不低,不悲不喜,似乎没有情绪。但赵柯却是觉得心惊。没有谁比他更知道魅族的王族绝咒焚心恐怕就算找到魅族王族之人,也是期望甚微。但是这个女子却清清淡淡平平静静地担负下了公子的咒毒之责。
他能看得出,她不是在说假话。但是更让他不解了。这么多年,他在公子身边,确实没见过芳华小姐。也更是不明白,公子对她为何也是独一无二的不同。
“多谢芳华小姐!”赵柯对谢芳华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芳华摆摆手,“你不必谢我,这是我该做的。”话落,她看着赵柯,认真地道,“先生可否告诉我一个不解之情?”
赵柯直起身子,闻言一怔,连忙道,“芳华小姐请直言!”
谢芳华平静地道,“谢氏米粮和皇室因何而牵扯起来,受了皇室的掣肘,到如今,又牵扯到了多深的地步?”
赵柯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面前这个女子是忠勇侯府的小姐。皇室和忠勇侯府如今已经微妙得紧紧剩下一根弦了。
她这样问有何目的?他不由揣测!
“谢氏米粮是谢氏米粮,云澜哥哥是云澜哥哥。先生只管放心告诉我就成。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不管云澜哥哥的身体的。”谢芳华淡淡道。
赵柯心下悚然一惊,这个女子太过聪明,他短短犹豫间,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他暗暗叹了口气,开口道,“在下也不晓得谢氏米粮和皇室因何牵扯起来的,大约是在忠勇侯府世子和夫人过世之后吧!那时候我也还没到公子身边。所以,对前事了解得不多。但是如今牵扯到多深,在下到可以说说。”顿了顿,他看着谢芳华吐出几个字,“除了这平阳城,谢氏米粮几乎已经为皇室所有。”
谢芳华眸光一黑,怪不得当初谢云继给他一份名单说那些是绝对挽救不了的。其中谢氏米粮首当其冲。原来是因为谢氏米粮已经是皇室的囊中之物了。只不过头顶上还挂着个谢的姓氏而已。她皱眉,“如今当家主人也是姓谢,难道就甘愿皇室如此剥夺?”
赵柯摇摇头,“在下也是不明白。按理说,若是牵制依附都极好说。但是将自己的东西拱手于人。这却是不合理的。但是在下没从老爷身上看出任何不甘。”
谢芳华寻思片刻,又问,“你说除了平阳城,也就是说,平阳城计算在外了?”
赵柯点点头,“平阳城是公子的产业,三年前,皇室一步步收拢吞没谢氏米粮时,公子便分了家业。从谢氏米粮脱离出来了。只不过这件事情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也就是说,平阳城内的所有谢氏米粮,均属于云澜哥哥,皇室未曾插手了?”谢芳华有些许意外,不过想想云澜哥哥的脾性,倒也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情。
赵柯点点头,“是这样!”
谢芳华顿时笑了,“平阳城可抵半壁米粮天下。怪不得他不理秦钰,不惧秦铮。”
赵柯心下更是惊异,没想到芳华小姐竟然知道平阳城可抵半壁米粮天下……这可是除了他外,谁也不知道的事情。他顿时又觉得谢芳华不止聪明通透,却更是深不可测。
谢芳华问了想问的话,也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便回到了谢云澜的房间。
赵柯却是压下心惊,暗暗地觉得即便公子不调查芳华小姐,他觉得他有必要去调查一番。
芳华小姐实在是不像是闺中女儿该有的性情和眼界。也只有在公子面前,她才会是换了一个人,分外的小女儿性情。这让他更是觉得不甚踏实。虽然她看起来对公子极好,没有恶意,她的血还能救公子,她也保证在没找到解焚心之咒办法的一日,她便是公子的解药。但是他身为公子的身边人,也要以防万一,毕竟,他对芳华小姐实在不了解。
回到房间后,谢云澜依旧睡着。
谢芳华捧了《孽海缘》歪到了躺椅上开始翻看,看了几页,脸色便红了。
怪不得赵柯听她说这本书时脸色怪异,怪不得谢云澜说是禁书。这著书立说的主人实在是……风流浪子勾引良家小姐;好色男子半夜爬寡妇媳妇儿的墙;书生小姐不顾世俗礼教私奔出走;男子女子路途相遇一见倾心便去野地里苟合做鸳鸯……
这实在是……
不禁才怪!
谢芳华看了片刻,看不下去了。
她虽然自小离家,出侯府,女子当男子装扮去无名山,混入皇室隐卫。为了家族已经离经叛道,做了不该女儿家闺仪该做的事情。自认为已经是不尊礼数。但也没想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许多荒谬得离谱的事情。
她前世里是正儿八经的千金闺秀,藏在深闺,足不出户。识礼数守闺仪。
女子规训戒律已经刻到了骨子里。
这一世,虽然为了家族不得已而为之,改了脾性。但到底骨子里的东西也是改不掉的。
她有些气闷地将书扔在一边。
动静大约是有些大了,惊醒了睡着的谢云澜。
谢云澜睁开眼睛,见谢芳华窝在软榻上,一脸的不快,他揉揉额头,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暗哑地问,“芳华,怎么了?”
谢芳华对于吵醒谢云澜,有些不好意思,立即收起情绪,对他摆摆手,“我没事儿,云澜哥哥,你接着睡。”
“你看起来可不像没事儿!”谢云澜要坐起身。
谢芳华立即从软榻上起来,几步来到床边,伸手按住谢云澜,“你躺着继续睡。”
谢云澜微微蹙眉,打量她。
谢芳华败下阵来,嘟起嘴不满地道,“怪不得《孽海缘》被禁了,真是破书。”
谢云澜愕然地看着她。
“写的都是什么嘛!我看那著作这书的人真该拉出去砍了。”谢芳华有些恼恨,“凭地污了我的眼睛。不明白京中那些女人怎么一个个还乐意看,怎么会对那作者害了相思病?在我看来,那作者简直是路乱扯说。”
谢云澜失笑。
“你笑什么?”谢芳华看着他。
“京中女人只关在府内,大多无聊愁闷,很多甚是向往高墙院落外的生活。如今这样一本书,可以使得她们空虚之下聊以慰藉。”谢云澜道。
谢芳华忽然道,“就跟男人喜欢流连花丛花街柳巷一样?”
谢云澜咳嗽了一声,“大抵差不多吧!”
谢芳华转过头,坐在床边,“男子不是该顶天立地,就算不建千秋伟业,光耀门楣,也该心志凌云吗?女子除了深闺戏耍,绣花纳鞋,相夫教子,也该有傲骨清贵吗?和着不是这样?”
“大千世界,万物生灵。而人是最复杂的。所以,不是人人都这样。无论男女。总是有庸俗不堪之人。而那些高风亮节,清俊傲骨的人。在我们南秦还是占有大多数的。”谢云澜道。
谢芳华轻吐了一口气,闷闷地道,“反正这本破书不好看。实在是毁人心智。”
“那便不要看了!”谢云澜笑看着她。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是这样的书?”谢芳华埋怨他。
谢云澜笑着摇摇头,“凡事要自己去做了,才知道好与坏。我不让你看,你会更好奇。我若是告诉了你。你就会失去去看这件书本身而有的感悟。”
谢芳华想着这才是云澜哥哥,睿智而清透。若是秦铮,她只要提到,他一定会告诉他。看那东西做什么,也不怕污了你的眼。她看着他,“你刚睡了没多一会儿,继续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你陪着我做什么?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用得到你陪?”谢云澜好笑,“你若是无聊,便去我的书房寻书看吧!总有你喜欢想看的书。”
“书房在哪里?”谢芳华立即问。
“我让风梨带你去!”谢云澜话落,对外面喊了一声。
风梨立即来到了门口。
谢云澜吩咐了一句,风梨愕然地应了一声。想着公子的书房从来不让人踏足。除了先生,连他也是不得进的。如今竟然让芳华小姐去他的书房?
“去吧!”谢云澜摆摆手。
谢芳华立即站起身,对他道,“你先睡,我去找一本书后就回来陪着你。”话落,她脚步轻快地去拿了伞出了房门。
不多时,风梨便带着谢芳华去了书房。
谢云澜闭上眼睛,又继续睡了去。
谢云澜的书房距离主屋没多远,就在东跨院独立分出的一个小院落里。风梨带着谢芳华来到这。对守着书房的护卫说出了公子的吩咐。护卫打开门,请谢芳华进去。
书房很大,虽然不及忠勇侯府,但也比一般府邸人家的书房大很多。
入眼处,藏书极多。
墙壁上挂着几幅画。皆不是什么名家的手笔,但是偏偏画风极好,笔法肆意,各有千秋。
靠窗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很大的书案,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类的本子手札,摞成一排。
谢芳华走进看了两眼,便无趣地转向了书架。将一排排的书架都转了一遭,最后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了一本绢帛纸地编订的本子。拂了拂灰尘,抱在怀里,出了书房。
风梨一直等在外面,没想到谢芳华这么快就出来了,一愣。
谢芳华也不多话,撑了伞向房间走回。
来到门口,推开门,屋中依然静谧。谢云澜又睡熟了。
谢芳华没回到早先的软榻上,而是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缓缓地踢了鞋子,侧着身子倚靠着坐在了床边。拿着手里的本子看了起来。
一页一页,手指轻轻翻动绢帛,看得兴致盈然。
谢云澜似乎没被惊动,这次睡得沉。眉头舒展,十分酣然。
一个时辰后,谢芳华将绢帛看了一半时,谢云澜睡醒了,慢慢地睁开眼睛。见谢芳华倚坐在他床头,看得津津有味。他有些恍惚。
谢芳华感觉到谢云澜醒了,从绢帛上抬起头,对他一笑,“云澜哥哥,你醒了?”
谢云澜回过神,慢慢地坐起身,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绢帛上,微微轻蹙,“你怎么拿了这个看?”
“我觉得这个很好看啊!”谢芳华抖了抖绢帛,“你写的对吗?”
谢云澜点点头,睡醒后的他有些慵懒,“以前闲来无事写着玩的,搬来平阳城后,便被先生也给带来了。没想到被你翻出来了。”
谢芳华看着他笑,“云澜哥哥,若是这绢帛拿出去,当世词曲诗赋都会逊色。不久后,肯定天下流传,公子云澜,诗润华茂,清河崔氏自诩诗礼传书的世家,以文诸称,但是诸公子之文风亦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谢云澜失笑,“你这么高抬我,贬低清河崔氏诸公子。小心传扬出去。”
“传扬出去又能如何?清河崔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如今聪明有的本事的也就是一个崔意芝而已。”谢芳华不以为然,“本来他们就没你文赋精通嘛!还不让人说了!”
谢云澜无奈地看着她,“小丫头不知羞,哪里有你这般夸自家人的。”话落,他想了一下道,“崔意芝去迎四皇子回京了,如今在郾城吧!能不能平安回京,还是个未知数。”
谢芳华对他狡黠一笑,“崔意芝自然会平安回来的。我花费了那么大的血笔救了他弟弟。就要的是清河崔氏,可不是要一个无能不堪大用的废物。”
谢云澜一怔,看着她,“清河崔氏三公子是你救的?”
谢芳华点点头,不瞒他,“是啊,用我的血。”
谢云澜想起了什么,脸色顿时板了起来,抿着唇不再说话。
谢芳华慢慢地收了笑意,放下绢帛,伸手挽住他胳膊,轻声地道,“云澜哥哥,我会找到办法解了你的咒术焚心的。但是在这之前,你一定要让我用我的血抑制它。”
谢云澜偏头看了她一眼,“赵柯告诉你的?”
“我问他的!”谢芳华道。
谢云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芳华,我不过是觉得你一个女儿家来平阳城又被秦铮扔在胭脂楼无依,身边没有世子陪着。才念在同族份上接你过府。你又何必把我的恶咒抗在自己的身上?这未免回报得太重了。”
“云澜哥哥,你不该这样想!什么回报不回报的。”谢芳华摇摇头,微微仰着脸看着他,“你相信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吗?”
谢云澜面色微动,看着她。
“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也就是佛家说的缘法。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可能也是形同陌路。有些人却也许只需要一两面,便可以开诚布公促膝夜谈。”谢芳华笑着道,“所以,云澜哥哥。你对我好,我就收着,不说感谢。我对你好,你也收着。这一世,我们以前未曾见过又有什么打紧?我们上一世也许是有着重于性命的相知的。所以,你明明厌恶女子,却不对我反感,容许我亲近。我也想与你亲近。”
谢云澜面色染上一抹奇异,忽然伸手摸了摸谢芳华的头,宠溺道,“小丫头,你怎么说我们这一世以前没见过?”
谢芳华一怔,“我来平阳城之前我们见过?”
谢云澜笑道,“自然见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你那时候还小,自然是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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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谢芳华觉得她虽然模糊了前一世的很多记忆。但是对于这一世,她自诩记得很清楚的。不过转而又想想,她连八年前在皇室隐卫的路上遇到秦铮,还送他一个肉包子,她都能忘记。什么时候见到谢云澜,将她忘记了也确实说不定。毕竟,她记忆封存得太深,若不是昨日他被绑在刑具上鲜血刺激之下,她怕是也不能想起。
那些久远的暖而伤的记忆!
她正想着,外面传来风梨的声音,“公子,右相府的李公子求见。”
谢芳华打住思绪。右相府的李公子?李沐清?是他吗?不过除了他,谁还是右相府李公子呢!她转头看向谢云澜。
谢云澜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见谢芳华看来,他笑道,“这几年,每年有那么几次,只要李沐清来平阳城打理店铺,总会来我府邸坐坐。”
谢芳华更是讶异了,“云澜哥哥,你和李沐清竟然熟悉?他每年还会有几次来你这里。”
“是啊!”谢云澜看着她懵懵的模样好笑,“怎么这么讶异?右相府的公子聪明圆滑,无论是文还是武,都有兼备。也是经商之才。几年前,他初涉经商,当时我助过他。后来便有了交情。只不过,那时候在京中,也还是谨慎不想惹眼罢了。三年前,我来平阳城后,便不必避讳那许多了。”
谢芳华轻嘘了一声,“果然是天下何处不相识啊。”
谢云澜看着她,“看来你对李沐清也是极其熟悉的了。”
“何止熟悉!”谢芳华撇撇嘴。
“既然你也熟悉,他想必也知道你在我这里。这样吧!你随我一起去见见他吧!”谢云澜下了床,对外面吩咐,“风梨,你将李公子请到水榭的暖阁里。”
“是!公子!”风梨连忙退了下去。
“他是来找你的,我才不去!”谢芳华摇摇头。从那日在清幽苑他见了李沐清一面,后来便不知道他是一直在清幽苑待着还是去了哪里。他也是没空理会他的。
“不想见?”谢云澜看着她。
谢芳华重新拿起绢帛,“我要看这个,还没看完呢。”
“那好吧!”谢云澜看了一眼窗外,“雨还下着,屋中有些昏暗,你不要总是费眼睛。”
“知道了!”谢芳华笑着摆摆手。
谢云澜穿戴妥当,撑着伞,出了房门。
谢芳华重新看手中的绢帛,继续津津有味地看着。
不知不觉,一本绢帛被她看完了,她放下本子,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雨似乎下大了。哗哗地响声不断。她下了床,站在窗前看了片刻,如今应该是快响午了。
云澜哥哥还没有回来,这么说李沐清定然还没走了!
两个人在聊什么?聊得这么久?
她正想着,春花匆匆来到了门口,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主子!”
“进来!”谢芳华立即道。
春花推开门,快步走到谢芳华身边,将一张信笺递给她,“您快看看,出事儿了。”
谢芳华接过信笺看了一眼,只见信笺上写着“舅舅中了毒,附近无有能之大夫可救。请主子速速定夺。郾城,轻歌!”,她面色一变。立即道,“我现在就启程去郾城!”
春花也知道主子的舅舅对她极其宠爱,郾城无医可救。言宸公子又去了北齐。桦伯寻常医术还勉强,但是不精通毒术。看来只能主子亲自去一趟了。可是她的身体……她不由担心,“主子,如今雨很大,您的身体受得住吗?”
“受不住也要受!舅舅不能出事儿!”谢芳华说着,便冲出了房门,情急之下,她是连伞也没打的。
春花也知道人命关天,立即追了出去。
谢芳华顶着雨,一路小跑出了东跨院,不管雨多大,向大门口跑去。
春花跟在她身后,秋月在春花得到消息那一刻便收拾了谢芳华女儿家的所用之物,也连忙跟着跑了出来。
出了东跨院,跑了没多久,路过一处水榭的暖阁,便被人从窗前喊了一声,“芳华!”
谢芳华听见是谢云澜的声音,停住脚步,看向暖阁。
谢云澜见她停下,立即拿车伞急步从暖阁走了出来,随他之后,还有从里面走出来的李沐清。但是李沐清并没有走过来,而是站在门口看着她。
谢云澜不多时便来到谢芳华近前,立即用伞罩住她,蹙眉问,“出了什么事情了?怎么跑得这么急?”
谢芳华眼圈有些红,“舅舅回来的路上在郾城中毒了,郾城无能医可救。我要去救舅舅,他一定不能出事儿。这么多年,若是没有他在漠北边境执掌军马护着,我和哥哥未必能平安长大。”
谢云澜了然,轻声问,“你先别急,他中了什么毒?”
“不知道!”谢芳华摇头,顿了顿又道,“传信的医术也是不错,但显然也不知何毒。”要是知道的话,轻歌也就不会给她来信了。
“先生说你身体极其虚弱,又来了葵水,昨日刚发过烧,宜养着,不宜折腾。”谢云澜想了想,“这样吧!先生出自神医谷,医毒本是一家。这么多年,先生连我的咒毒焚心都能压下。任何毒应该也有办法。就算一时救不得,他也能寻到拖延之术。让先生跑一趟吧!”
谢芳华闻言看着谢云澜,他口中的先生是赵柯!让赵柯去一趟郾城?
她蹙了蹙眉,看着四周雨声渐大,雨点落下打在伞上地面上噼里啪啦直响,她道,“这么大的雨,怎么能劳烦先生,还是我……”
谢云澜忽然打断他的话,对身后站在门口的风梨吩咐,“快去请先生来这里。”
风梨知道谢芳华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去找赵柯。
“你身子骨如此虚弱,若是半途再折腾得发热,晕在路上,即便你去了,岂不是也救不了人?”谢云澜看着谢芳华,“你毋庸担心,先生身体极好。即便冒雨前去,也定能及时赶到,救下舅舅。”
谢芳华想了想,自己的身体目前的确不适宜冒雨奔波赶路。赵柯能将谢云澜的咒毒施针压制三年,医术自然是极好的,她的医术怕是也只能到这个地步。舅舅只要不是无解之毒,赵柯应该就有办法。她去和赵柯去的确没分别了。她点点头,听从了谢云澜的安排。
“走,先进屋子里去!”谢云澜伸手拉她。
谢芳华点点头,跟着他撑着伞来到暖阁。
站在门口的李沐清见谢云澜举动拉起谢芳华的手,他面上闪过惊讶。不过他向来善于隐藏情绪,很快就掩饰下。见那二人走来,谢芳华一脸的郁郁不快,他熟稔温和地问,“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般不喊出称呼,有两种,一种是关系及其陌生,一种关系是极其熟稔。
显然,李沐清对于谢芳华属于后者。
谢云澜闻言看了李沐清一眼,眸光细微地动了动。
谢芳华倒是没注意李沐清的神色和称呼以及语气,两人之间经过牵扯法佛寺抢夺经书,清河崔氏救崔意芝,再加上清幽苑一番言谈,她自然觉得没什么可隐瞒他的。皱眉道,“舅舅在回京的途中,途径郾城,中毒了。无医可救。”
“所以你刚刚是要急着赶去?”李沐清问。
谢芳华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