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华懂他的意思,那一日,她带着秦铮去见他,执手相依,以为以后都会那样走一生了。可是突然生变,她都措手不及,更何况见了他们那般情形的言宸了。她也微微怅然,“是啊。”
“你说了这么多话,还想再喝点儿水吗?”言宸问。
谢芳华颔首。
言宸倒了一杯温水,复又走到床前,扶着她喝下。
侍画、侍墨早在谢芳华醒来,给荣福堂通了信后,就跑去了小厨房,如今见忠勇侯等人走了,连忙端了清粥小菜做的药膳进来。
谢芳华只伤了一只手臂,虽然是右手,但是她左手也灵活,上一世为了好玩,还练过左手字,所以,左手抓筷子到也无碍。
用过饭后,她身体受不住,又昏昏睡去。
言宸守在她床边待了许久,见她睡着了,眉却颦着,依着他对她的熟悉,自然知道,她虽然对谢墨含说那一番话,可是心底到底是难受不已,情之一字,一旦动了,哪里能是容易放开的?
他不由想起多年前,她拿婚约做交涉,他那时若是不顾忌自己的婚约,答应的话,是否……
“言宸公子,我家公子又该施针了。”风梨站在门口,悄声对里面道。
言宸应了一声,出了房间,进了隔壁的房间。
一日施针五次,灌汤药三次,谢云澜的高热终于在午夜之时退了下去。
风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言宸千恩万谢地鞠了好几个躬,若是没有言宸公子在,芳华小姐又伤成那样,失血过多,公子若是焚心二度因此发作,也是断然不能再取芳华小姐的血的,那可就性命真正不保了。
言宸这一日也是极其疲惫,对风梨的道谢点了点头,便去收拾出来的偏房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忠勇侯和谢墨含掐着英亲王未去上早朝前赶往了英亲王府。
崔允也跟着二人一并去了!
谢芳华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脑中有不少片段在她睡梦中跳跃,清晨醒来的时候,让她一时不知今日是何夕,盯着棚顶,有些怔怔。
侍画、侍墨恐防谢芳华半夜发热,二人轮流守在屋内,睡在了矮榻上。
谢芳华帷幔内稍微有些气息改变,第一时间便能发现。
所以,她刚醒来不久,侍画就从软榻上跳起来,来到床前,轻声问,“小姐,您醒了?”
谢芳华回过神,“什么时辰了?”
“卯时整!”侍画轻声问,“您这一夜都没有要水喝,要喝水吗?”
谢芳华摇摇头,“扶我起来洗漱更衣吧!”
侍画点点头,将帷幔挂上,扶着谢芳华起身,小心地不碰到她肩膀、手臂和小腿的伤处。端来清水盆,帮她净面、漱口、又侍候她换了这一夜出虚汗沾湿的衣服。
收拾妥当,让她靠在靠枕上。
侍墨听到屋内的动静,推门进来,打量谢芳华道,“小姐休息一夜,气色怎么还不见好?”
“这么重的伤,小姐没像云澜公子一样发热至今还昏迷不醒就不错了。这气色慢慢养吧!”侍画心疼,“小姐这回一定要多养几个月。将以前的伤,一起补回来,否则以后就会落下体虚之症,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是这样!这回我们一定要监督着小姐养着。”侍墨点头。
听着二人说话,谢芳华蹙眉,“云澜哥哥还昏迷不醒?”
“昨日言宸公子一日给他施针五次,子时才退了热,如今还未醒。”侍画怕她担心,宽慰道,“言宸公子说了,只要退了热,就没大碍了,早晚会醒。小姐您别担心。”
谢芳华点点头,“幸好有言宸在。”
“言宸公子医术真好!”侍画敬佩地道,“如今京中都传遍了,说咱们府中住着一位年轻的神医公子,比太医院的孙太医医术还要好许多。不少闺阁小姐听了芳心大动呢。”
侍墨抿着嘴笑,“是这样,昨日就传了,不知道怎么传开的,很多人主要是觉得,会神医之术的人,都是年逾花甲的老头子,像是孙太医那样。还是第一次听说言宸公子这么年轻的神医。尤其他的样貌不输于医术。那些闺阁小姐,不少人,估计都快坐不住了想见他。”
谢芳华虽然心情不好,但此时听闻这事儿,也忍不住笑了,“曾经言宸都是戴着面具遮面的,如今不遮掩了,桃花到旺盛了。”
“胡说什么!看来你没事儿了。”言宸知道谢芳华醒了,推开门走进来,正巧听到她们这番话,顿时忍不住又气又笑。
谢芳华仔细打量言宸,他的容貌自然是没得挑的,此时眉目虽然还依旧冷情,眼中却罕见地温润,对上她又气又笑的样子,反而更吸引人,她继续笑着打趣道,“还是这般不遮面的好看,你若是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不知道这京中的闺阁小姐们会不会忍不住来串门。”
“反正如今你无碍了,若是再贫嘴,我可就离开了。”言宸走过来给她号脉。
谢芳华想了想,笑道,“面皮子真薄,好了,不打趣你了。云继哥哥既然被掠去北齐,齐云雪又是北齐王请回来救治姑姑的人,他是北齐王和姑姑的儿子,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伤成这样,云澜哥哥还昏迷不醒,指不定这期间他哪日焚心再发作,那可麻烦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反正我们多年没一处这么住着了。”
言宸笑着点头,难得打趣回去,“只要你保护好我,别让那些闺阁女子来找你串门,我住多少日子,倒是没关系。”
谢芳华心情松快,“好,定然保护好你。”
这一段话说完,二人不由得都笑了。
侍画、侍墨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刚刚小姐醒来时,气色真是极差,看着极让人揪心。如今有言宸公子在,说笑间熟稔打趣让她开心,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们也不喜欢言宸公子立马走,最好多多住些日子。
陪着谢芳华用过早膳,言宸便去了隔壁的房间看谢云澜。
谢云澜虽然退了热,依旧昏迷不醒,且没有短时间醒来的迹象,状态比谢芳华的还要差太多。面色苍白,眉目紧紧的凝着,虽然不再有浮动的气息,但心绪却时而虚弱时而滚动,虚的时候几乎不闻心跳,滚动的时候波动得厉害。
这般情形,言宸也是第一次见到,想着大约是跟他心里中的焚心咒毒有关。一日咒毒不解,一日他就要受制于咒毒的折磨。
这焚心咒毒,实在是天下绝无仅有最厉害的毒了。
魅族有些东西逆天而存,占尽天地灵气好处,自然也因果循环,一旦受制人身,就千万折磨。
言宸想了许久,又给他施了一次针,这一次针,施在了心口。
施针后半个时辰,他的心绪平稳下来。
响午时分,去了英亲王府半日的忠勇侯、谢墨含、崔允三人回到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和崔允去了荣福堂,谢墨含径直来到了海棠苑。
谢墨含的气色不太好,眉眼郁郁,谢芳华手无意识地攥了一下被角,又缓缓松开,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哥哥去英亲王府回来了?”
谢墨含点点头,坐在床前,看着她,妹妹一日之间,似乎瘦了许多,孱弱盈盈,他沉默片刻,“今日只见到了王爷和王妃,没见到秦铮。落梅居依然紧紧闭着,他说谁也不见,爷爷和我也不见。”
“你们起个大早,如今才回来,既然他没见,发生了何事?你们在英亲王府耽搁这半日?”谢芳华轻声问。
“也没发生什么事儿,英亲王和爷爷下了半日棋。”谢墨含道。
谢芳华笑了笑,原来是下了半日棋,怪不得哥哥这般郁郁了。
“爷爷真是……”谢墨含见谢芳华笑,心中郁气更甚,“爷爷的心胸也未免太开阔了。”
“哥哥,哪怕我和秦铮真退了婚约,也未必要彼此视为仇人。”谢芳华看着谢墨含,“这一场事情,算是我们自己的私事儿而已,也不关王爷和王妃的事儿,哥哥以后也不必因我对王爷和王妃有怒,也不必对秦铮如何,你们到底是自小相交。”
“不可能!”谢墨含抿唇,“王爷和王妃就罢了,但是秦铮他伤了你,在我这里,天大的交情也说不过去。”
“我在无名山受过比这还重不知多少倍的伤,这点儿伤,倒也不算什么。”谢芳华道。
“那不一样!”谢墨含沉下脸,盯着谢芳华,“妹妹,你被他伤这么重,怎么如此不在意,你对他可是真的……”后面的话顿住,他实在不想说出来。
谢芳华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总归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云澜哥哥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待我这么多年情深,我如今受这一回伤,也算是相抵了。以后如何,以后再说。哥哥你这里就算了。”顿了顿,她抓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声音温软,“哥哥!”
谢芳华这些年被磨砺得冷情冷性,小女儿的性情几乎丢了,如今这般拽着人袖子类似于撒娇的举动,着实让谢墨含愣了半响,半响后,无奈地消了抑郁和怒气,看着她道,“既然妹妹你不觉得委屈,哥哥还能说什么?只要你不怪他,我也没什么好怪的了。”
“哥哥从昨日回来,便没好好休息吧!快去休息一下。”谢芳华放开他的袖子。
谢墨含也觉得疲惫,妹妹没伤心欲绝,没撕心扯肺,没萎靡不振,没出现让他担心的那些状态,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她如今还能这么心思清透,沉静平淡,如此实在是再好不过,可是正又因为如此,反而更让人觉得担心,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出了房门,去隔壁看望了谢云澜一眼,便回芝兰苑去休息了。
他的确是需要休息了,昨夜想着今日见秦铮他该如何做,几乎一夜没睡,不成想,秦铮还是封闭在落梅居内不见人。
一日无话,皇上并没有因为谢墨含私自回京而召见,除了昨日送来药材、补品,召了英亲王进宫确认此事外,也并未对这件事情置寰。显然,没动作,也是在静观其变。
第二日谢芳华依旧躺在床上养伤,谢云澜依旧没醒来。
京中除了左相和秦浩回来外,也未发生别的事儿。
第三日,傍晚,昏迷了三日三夜的谢云澜终于醒了。
听到谢云澜醒了,谢芳华让侍画、侍墨扶着去了隔壁的房间。
几日昏迷,谢云澜几乎瘦了一圈,极其虚弱苍白,眉目疏淡的令人揪心。
谢芳华本来觉得受伤于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伤她的那个人是秦铮罢了,也没那么疼,可是见到谢云澜这样子,心口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一时间,疼得连脸都白了,只喊了一句“云澜哥哥”,便说不出别的话来。
谢云澜似乎看出了她因他而难受,落在她心口上,眸光动了动,想起秦钰说的话来。他中焚心,是因为她的心头血。对她招手,“过来!”
谢芳华由侍画、侍墨扶着来到床边。
谢云澜想往里侧让让,发现身子有伤,动不了,侍墨立即放开谢芳华,搬来椅子放在床边。
侍画扶着谢芳华坐下。
谢云澜视线移开她心口,看着她发白的脸色蹙眉,“你伤还没好,不好好养着,过来干什么?”
“听说你醒了,看看你。”谢芳华感觉心口疼痛缓和了些,才舒了一口气,皱眉看着他,“你都昏迷三四天了。幸好有言宸在,否则短短时间两次焚心发作,实在危险。”
“多少年了,焚心每回发作,都是看着危险,可是也没让我死成,说明没那么容易就死了。”谢云澜语气淡极。
谢芳华看着他,心口又疼了起来,眼眶一时发酸,“哥哥说外公已经离开去魅族了,快的话,两年就能回来,一定能找到焚心的解法。”
谢云澜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忽然盯着谢芳华,声音轻了轻,“芳华,你希望我解了焚心?”
“当然!”谢芳华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什么?”谢云澜看着她,似乎要看尽她眼底。
“什么为什么啊!”谢芳华不满,“我自然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再不受它的折磨。”
谢云澜慢慢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睫,沉默半响,才温凉地道,“祖母去了,我在意的人,也就剩下你了。你若是不好好地活着,我好好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谁说我不好好地活着了?”谢芳华看他心底消沉,知道焚心折磨得他太辛苦,本来他中一箭,她中三箭,按理说,她是女子,受伤又重,昏迷三四日高热不醒的该是她才对,可是偏偏是他,都是因为焚心的缘故。
“你那日闯落梅居,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谢云澜声音昏暗,“若是我晚去一步……”
谢芳华忽然沉默下来,若是云澜哥哥晚去一步,她会如何?
是死?
还是活?
时间不会斗转,这恐怕永远是个未知的答案了!
谢云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面前坐的女子,纤细,沉静,似乎在想什么,眉目一半明一半暗,她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时候,故作伪装的性情,却偏偏给她一种她就该那样天真无忧的感觉,忠勇侯府的小姐,似乎就该那样,可是如今再看她,又觉得,她似乎也该是这样。
无论她什么样子,似乎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以后不会了!”谢芳华迎上谢云澜的视线,看着他,肯定地道,“云澜哥哥,我们一起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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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识破心思
对于旁人来说,好好活着不难,对于谢云澜来说,好好活着却是极难。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忘了除了被焚心咒毒折磨,怎么才算是活着的滋味。随时等待有朝一日焚心控制不住死亡,似乎才是他的解脱。
如今听谢芳华如此说,他一时间心思百转,但见她眸光清澈纯净,对着他的时候,没有他心里这般百转千回的滋味和复杂,他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谢芳华看着他,那一双眸子涌动的东西忽然间让她似乎感应到了某种东西,她一时怔住,见他沉默地点头,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猛地想起,谢氏米粮老夫人临终的遗言来。
一时间觉得指尖都凉了。
屋中的气氛奇异地陷入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安静。
“云澜终于醒了吗?”谢墨含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才打破了屋中的安静。
“回世子,醒了,小姐刚刚来,正在和云澜公子叙话。”侍画立即道。
“醒了就好!”谢墨含说着,抬步迈进门槛,见二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前,他微笑,“如今看来,比起我这个哥哥与妹妹的感情,却不如云澜你和妹妹的感情深。”
谢云澜的身子微微一僵。
“哥,你说什么呢!”谢芳华回头瞪了谢墨含一眼,“同样是哥哥,分什么彼此。”
谢墨含失笑,“说得是,我不该胡乱说话!”话落,来到近前,看着谢云澜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安慰道,“外公离开了,再回来,一定能找到解焚心的办法。云澜,你一定要忍住,总能摆脱折磨的。”
“这么多年我都忍过来了,也不差两年,放心吧!”谢云澜平静地点点头。
“你刚醒来,吃些东西,好好养着。”谢墨含说着,拍拍谢芳华肩膀,“你来了许久了吧?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陪云澜。”
谢芳华点点头,喊侍画、侍墨过来扶她回房。
谢墨含见谢芳华离开,在她刚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谢云澜,许久后,缓缓道,“云澜,你我也算是自小相识了。”
谢云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对妹妹……”谢墨含盯着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话说得透白,“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谢云澜忽然移开眼睛,不答他的话。
谢墨含见他移开眼睛,面色大变,声音不由得有些激动,“你怎么能对妹妹有了这个心思?谢氏可从来没有同姓之好,尤其你还是谢氏米粮的人,虽然多少代血脉淡了,但到底忠勇侯府和谢氏米粮都是谢氏的两大宗族。”
谢云澜垂下眼睫,依然没说话。
“云澜!”谢墨含清喝一声。
“若是你不想她知晓我的心思,就别喊这么大声。”谢云澜终于开口,面色平静,声音也平静,“两个房间距离得近,想必不太隔音。”
谢墨含顿时住了口,他这是根本就不反驳,直接承认了,他瞪着他,一时无言,“你……”
谢云澜嘲讽一笑,“我虽然是长于谢氏,却不是生于谢氏,血脉什么的,同性什么的,如今听来,却是个笑话了。”
“你什么意思?”谢墨含一惊。
“你可知道祖母临终遗言是要我娶芳华?”谢云澜看着他。
谢墨含腾地站了起来,一时间惊异莫名,不敢置信,“有这遗言?”
谢云澜笑笑,虽然是笑着,却不见笑意,“当时,我也奇怪,怎么会有这遗言。几日前从秦钰那里知道了一件事儿,却是明白了。可是即便明白了,却也不能做什么……”
“你说明白些!”谢墨含瞪着他,“从秦钰那里知道何事儿?”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对芳华有心思的?”谢云澜不答反问。
谢墨含抿唇,“你不是不守礼之人,若是对妹妹没有心思,你断然不会孤男寡女留她同室照顾你。哪怕都是姓谢。作为亲兄妹,她若是照看的人是我,也就罢了,但你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就算堂兄妹,也该避嫌。就算芳华不知事儿,在无名山多年,对男女之防无心在意,但你却不同。”
谢云澜点点头。
“正因为有这件事儿,才致使秦铮大怒,要和妹妹断情,妹妹闯落梅居,性命攸关之际,你救下她,本来她伤得比你重,毕竟你一箭她三箭,可是你因心底后悔,觉得是你的心思牵累了她,落下心结,发了高热,反而险些二度引发焚心,比她伤得重了。”谢墨含道。
谢云澜忽然闭上眼睛,承认不讳,“是,我是有些后悔那日留下她陪我,我明知道焚心发作后,那般情形下,我的要求,她是没法拒绝的。”
“你向来也是理智之人,怎么会做让自己后悔之事?到底因为什么?若是没有原因,哪怕你有心思,我也不相信你会借由你这心思间接伤害妹妹。”谢墨含还是了解谢云澜的,谢氏这么多人里,同辈中人,论冷静淡薄,心思聪透,恐怕他都不如谢云澜,对谢芳华有求必应,每每照拂,做的比他还像哥哥。
谢云澜沉默半响,还是不想说,只道,“你若是想知道,去找秦钰。”
“秦钰?”谢墨含回来之日也算是弄明白了他离京后发生这件大事儿的前因后果,起因是谢云澜焚心发作,妹妹才匆匆出宫,他皱眉,“你刚说从秦钰那里知道了一件事儿?这件事儿有关芳华?所以,你焚心才发作,后来那般行事?才进而引发这些事儿?”
谢云澜不答话,不承认,亦不否认。
“好,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秦钰!”谢墨含知道再问下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转身出了房门,走到院中,忽然想起什么,又返了回来,却是去了谢芳华的房间。
谢芳华从谢云澜的房间回来,便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棚顶。
谢墨含去而复返,侍画、侍墨刚要往里禀告,谢墨含摆摆手,二人顿时噤声,他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谢芳华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棚顶,不知在想什么。他推开房门,她都没发现。
谢墨含在门口看了她片刻,慢慢地关上了房门,转身出了海棠苑。
侍画、侍墨察觉谢墨含脸色不好,对看一眼,齐齐又看向屋内,想了想,还是没将谢墨含这一番举动告诉谢芳华。
谢墨含出了海棠苑后,招来侍书,“派人去打听四皇子在何处?”
“是,世子!”侍书立即应声去了。
谢墨含回头看了海棠苑一眼,向芝兰苑走去。
不多时,侍书便打听出来,对谢墨含道,“世子,四皇子在他新建的府邸里。”
“你亲自去一趟,就说我晚上约他吃饭,地点就定在……”谢墨含想了想,说道,“隐秘一些,城外的画舫吧!”
“是!”侍书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侍书回来禀告谢墨含,说四皇子应约,酉时见。
谢墨含看了一眼天色,距离酉时还一个时辰,换了一身衣服,出了忠勇侯府。
谢芳华在床上躺到天色彻底黑下来,疲乏不已,简略地用了些饭菜,喝了药,便睡了。
夜半时分,前方忽然传来嘈杂声,谢芳华醒来,静静听了一会儿,对外面喊,“侍画!”
“小姐!”侍画立即出现在房间,掌了灯。
“你去前面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谢芳华吩咐。
侍画自然也听到了前面的动静,点点头,立即去了。
不多时,她匆匆跑了回来,脸色有些发白,“小姐,世子受伤了!”
“怎么回事儿?”谢芳华立即坐起身,一时牵动了胳膊的伤口,她顿时抽了一口气。
“傍晚时候,世子独自一人出了城,如今也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奴婢刚刚去查看,只知道世子受了伤,不知道其它。咱们的院子距离芝兰苑近,世子受伤侍书惊了,才闹出了动静,荣福堂那边还不知道呢。”侍画道,“奴婢问侍书,侍书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受的伤,但是据说伤的不重。”
“你现在立即去喊言宸,让他去给哥哥看看。”侍画点头,冲出了房门。
“侍墨!”谢芳华又对外面喊。
“小姐!”侍墨连忙进了屋。
“扶我去芝兰苑!”谢芳华吩咐。
侍墨知道小姐担心世子,连忙给她穿戴好衣服,比平时多裹了一层,扶着她出了房门。
言宸本来就住在海棠苑的厢房,侍画说明事情,他立即就去了芝兰苑。
侍画转回来,和侍墨一起,扶着谢芳华落后一步向芝兰苑走去。
一盏茶后,三人来到芝兰苑。芝兰苑内静悄悄的,已经不像早先闹出动静,主屋内灯火明亮。
侍书见谢芳华来了,连忙挑开帘幕,请她进屋。
谢芳华进了房间,一眼便看到谢墨含躺在床上,脸色发青,眉峰隐约怒意翻涌,胸前外衣被人拿剑划了一道口子,血迹斑斑,地上滴了些血迹,但血迹都不太多。这样看来,他是与人交手了。
“夜深露重,你怎么来了?”谢墨含见谢芳华来了,皱眉。
“听说你受伤了,我如何能睡得着?过来看看!”谢芳华话落,看向言宸,“他伤势如何?”
“不重!”言宸摇头,“就是剑划了一道,破了一层外皮,伤势浅,两日就好。”
谢芳华放下心,看着谢墨含,哥哥向来温和,今日看起来是动了大怒。她让侍画、侍墨扶着走到床边坐下,对他询问,“哥哥,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谢墨含摇头。
“你这副样子,鬼才信没事儿!”谢芳华眉头竖起,“你若是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派人去查,你做了什么,我相信我手下的人还是能查出来的。”
谢墨含一噎,但还是不想与谢芳华说,“不是大事儿,你不必管了。”
谢芳华打量他神色,作为忠勇侯府世子,再加之他身体有隐疾,所以,自小便养成了内敛稳重的性子,如今这般情形,他这样说,她打死也是不信的,没有大事儿才怪。她眯起眼睛,“哥哥不愿意说,那我就去查好了。”
“你不好好养伤,查什么!”谢墨含第一次对谢芳华恼怒,“不准你查我!”
谢芳华眉头更是蹙紧,皱眉看着他,“不让我查也可以,那你自己告诉我,谁伤的你!”
谢墨含撇开脸,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说了,“谁伤了我,我也将人伤了,谁也没讨得好处。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你快回去睡觉!”
“哥哥!”谢芳华喊了一声。
谢墨含睁开眼睛,面上的一切情绪褪去,语气温和,“乖,听话,这事儿不是你操心的事儿,别管了。”
谢芳华见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无奈,“那你好好休息吧!”
谢墨含点点头。
谢芳华示意侍画、侍墨扶着她离开。
谢墨含的伤不重,言宸简单给他包扎了,自然也随着谢芳华一起离开了。
走到半路上,谢芳华眉头一直凝着,“言宸,哥哥从来没有这样过,你说我要不要查他?”
言宸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想查,天机阁是能查得出来的。”
谢芳华想了想,放弃,“算了,哥哥不想让我知道,必定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
言宸点点头,“他是你哥哥,比你大,应该是不需要你操神的。”
谢芳华揉揉额头,叹了口气,“他身上隐约沾染了龙檀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皇宫里爱熏。另外除了龙檀香外,还隐约有沉香的味道,这个沉香的味道就我所熟识的人里,只有秦钰有。他刚刚说也没让伤他的人讨了好,那么依我推断,他应该是今日晚上见了秦钰,让我不太放心。”
言宸看着她,“这位四皇子不简单,若是他的话,那么……”
“若是他,查的话,只能查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是关于隐秘之事,也查不出来。”谢芳华道,“毕竟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秦钰,他们若是想瞒住些事情,联手也是能瞒住的,天机阁也难查。”
言宸想了想,“要不然这样,我吩咐轻歌,暗中多注意四皇子的动静。”
“也好!隐秘些,距离得远些,不要让他察觉。有了七星那件事儿,她对我防备的很。”谢芳华道。
言宸点点头,“有我在,你放心,不会再出现七星的事情。”
谢芳华心里顿时一松,笑了笑,“是啊,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二人说话间,回了海棠苑。
一番折腾之下,第二日谢芳华便醒得晚了,他醒来后,天已经大亮。
隔壁房间有隐约说话声,因她受伤,耳目自然没有受伤前清明,只隐约听到谢墨含的声音,她对侍画询问,“哥哥在和云澜哥哥说话?”
“嗯,世子一早就来了,关上房门和云澜公子说话,已经说了一大早上了。”侍画低声道。
谢芳华蹙眉,揉揉额头,“谢氏旁支族亲那些人,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侍画摇摇头,“没什么动静,那日云澜公子抱着小姐您回来,大家都惊了,本来被困在府中,那些人外表虽然不说,但是不少人都是有些浮躁,不太满意的。这两日却是没有了,甚是安静,安心地在府中住着呢。”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服侍她梳洗,打理妥当,隔壁房门推开,紧接着,谢墨含来到门口,“妹妹醒了吗?”
“回世子,小姐醒了!”侍画立即道。
谢墨含推开房门进来。
谢芳华打量他,昨日夜晚的那些情绪早已经一扫而空,似乎没出现在他身上过,气色也不差,她询问,“哥哥怎么大早上就跑来找云澜哥哥了?”
“我不能再耽搁了,今日要出京去临汾镇,你睡得沉,我吃过饭后就赶路,想着有些事情,交代给他也一样。”谢墨含走过来坐下,“依我看,自从你们俩出事儿,分族分宗这件事儿应该是没人有什么意见了,十有八九就能定下来了。但是,你们二人因为受伤,这个时候,就算定下来,也不能公布出去,还得先拖着,等你们伤好了再公布,才能联手应付皇上的发难。”
谢芳华闻言点头,这样说来,哥哥一大早上来找云澜哥哥就说得过去了,本来多想的想法倒是觉得多心了,“你要想入朝,临汾桥必须在既定的时间修好,因我的事儿,你回京这一趟,耽搁了好几日,的确不能再耽搁了,关于分族分宗,回头我和云澜哥哥再商量商量,你放心吧!”
谢墨含点头,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妹妹,事情过去好几日了,秦铮至今不表态,你……”
“等着吧!”谢芳华冷静地道,“他总不能在落梅居关一辈子!”
谢墨含闻言不再说什么,摸摸谢芳华的头,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怜惜,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坐了片刻,嘱咐她不要多思多想,只管好好养伤。之后离开了海棠苑。
一个时辰后,谢墨含离开了京城,前往临汾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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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秦铮答复
自从秦铮伤了谢芳华,南秦京中人茶余饭后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的结果。可是等了几日,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并没有什么动静,众人一时间都摸不清两府的想法。
谢芳华和谢云澜在忠勇侯府养伤,没有什么动静。
秦铮依然紧闭落梅居,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皇宫高坐金銮殿的那人鲜见地对没对此事插手,也没表现出什么态度。
落梅居箭羽腥风后,鲜有地平静。
七日一晃而过。
谢云澜毕竟没伤到腿,七日后可以下床走动了,谢芳华伤了小腿,行走不便,想要下床行动,需要侍画、侍墨扶着。
这一日,岭南裕谦王终于踏进了京城,皇帝在宫中设家宴款待。
裕谦王离京多年,走时风华正茂,如今华发已生,皇帝、英亲王和裕谦王是皇族仅剩的兄弟三人,别后重聚,皇帝传旨,皇室一众皇子和宗室的公子都要参加此次家宴,与裕谦王认亲。既是家宴,也是认亲宴。
裕谦王两位公子已经提前进京,此次自然也在家宴之列。
英亲王府大公子秦浩和二公子秦铮自然也在家宴之列。
皇帝下了旨意后,吴公公前往英亲王府传旨。
众人都纷纷猜测秦铮是否会出落梅居进宫参加宫宴。
圣旨下达后,裕谦王和皇帝、英亲王叙话之时,便询问起了忠勇侯可安好,说当年离京时,多亏了侯爷指点,才顺利到达岭南。皇帝大笑,说好不好看看就知道了,虽然是家宴,但忠勇侯也不是外人。于是派人传忠勇侯一起参加宴席。
传旨的人还没走,英亲王建议道,“王弟多年没回京了,崔允也回了京城,记得当年崔允和王弟也有些交情。不如将他也请来,另外,左右相、永康侯,以及和裕谦王旧识的几位大人连带家眷也一并请进宫,趁此机会,都叙叙旧,人多也热闹。”
皇帝闻言没什么意见,笑着点点头,对传旨的人摆摆手。
传旨的人立即出了宫,不多时,旨意便传到了各府。
忠勇侯府接到旨意后,忠勇侯和崔允收拾了一番,去了皇宫。
宫宴于午时一刻开始,午时整,除了秦铮,所有人都进了宫。
皇帝和众人入席,皇帝扫了一圈,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在坐,二人身后坐了秦浩,秦浩身边空了一个座位,他开口询问,“那小子的伤还没好?”
英亲王叹了口气,摇摇头,“臣也不知。”
皇帝皱眉。
英亲王面上浮现一丝怒意,“那个孽子!”
皇帝又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脸色也不太好,见皇帝看来,她难得第一次提起儿子不是维护而是气怒不已,“臣妾从那日冲进落梅居见他,他昏迷不醒,之后,再没去落梅居。不知道那个混账是死是活了。若他不是我儿子,做出那种事情,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皇帝闻言似乎想起他伤谢芳华的事情来,看了忠勇侯一眼,对二人道,“都是你们以前一直纵容他,才使得他无法无天!竟然做出那等事情来!”
忠勇侯脸色难看,似乎也想起受伤的孙女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众人听到忠勇侯的冷哼声,看他脸色难看,一时间觉得,这事情怕是到结的时候了。
“老侯爷,芳华丫头的伤怎样了?”皇帝对忠勇侯语气明显温和许多。
“还在床上躺着呢!要养两三个月,三箭没要了她的命,是她造化大。”忠勇侯一脸隐怒。
“秦铮的确是个混账!这么多年,他混账事儿做了不计其数,有时候将朕都气得跳脚,也拿他奈何不得。朕却没想到这还出了一桩更不像样的。”皇帝看着忠勇侯,“这事情的确是他不对,再如何也不能说杀人就杀人,老侯爷可想好让朕怎么处置他了吗?”
“处置?老臣都见不着他的人!”忠勇侯怒道,“怎么处置?”
“见不到他的人,也可以有想法,老侯爷尽管说,朕定然给芳华丫头做主。”皇帝话落,看向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王兄和王嫂想必这回也不会护着他了。”
“臣自然不护着他!”英亲王咬牙道。
英亲王妃点头,“尽管处置!我这次说什么也不护着他了,臣妾还不想以后被他气死。”
“老侯爷听到了?尽管说就是!”皇帝缓缓道,“这事情也过去七日了,朕一直没过问,也是想着你们都缓缓,冷静一番。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
“先让他从落梅居出来,我老头子问问他,因何对我家丫头下狠手。”忠勇侯道,“我弄明白因果后再说。如今我老头子还糊涂着,明明两个人喜欢的不行,怎么转眼就要死要活了。”
“老侯爷说得有理!”皇帝颔首,目光落在已经入席的秦钰身上,“钰儿,你现在就去英亲王府替朕看看他,若是无恙,务必让他来参加宴席。”
“是,父皇!”秦钰站起身。
众人目光都落在秦钰身上,谁都知道秦铮和秦钰不对付,如今让他去看秦铮,这个务必的意思,就是只要秦铮没事儿,让秦钰无论如何也要将秦铮带进宫了。
秦钰刚离席,外面忽然有人喊,“铮二公子到!”
众人齐齐一怔,大殿内瞬间一寂。
“臭小子来了?”皇帝望向大殿门口。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忠勇侯、裕谦王、左右相等众人也都看向大殿门口,一时间,心思各异。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正是秦铮。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都落在他身上,只见他穿着一件素青锦缎长衫,缓步走来,衣带轻扬,明明还是以往的模样,但是分明比以往清冷了不知道多少,随着他走入大殿,大殿内因为人多聚在一起潮热的空气顿时一凝,多了丝寒意。
他瘦了很多,但是气色却不差,除了眉目冷寒,面无表情外,再看不出其它异常。
他进来后,随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喊了一声“皇叔”,算是请了安,然后,走到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身后给他空的位置坐下。
众人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一时间,无一人说话。
“你可算来了!朕正要四皇子去英亲王府喊你,你裕谦王叔今日进京,你从未见过吧!”皇帝语气倒是平和,也没因为秦铮没给他行礼而恼怒。
秦铮闻言抬眼看了裕谦王一眼,点点头,喊了一声,“裕谦王叔好。”
裕谦王点点头,对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笑道,“王兄和王嫂好福气,铮儿一见就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英亲王没说话,英亲王妃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瞪了秦铮一眼,“他都被我惯坏了,我后悔生了他出来。王弟可别夸他了,我都觉得脸臊得慌。”
“王嫂哪里话!”裕谦王笑道,“谁年少的时候没做过些出格的事儿!”
英亲王哼一声,回头对秦铮怒道,“你既然来了,没看到老侯爷吗?还不过去给老侯爷赔礼!”
“赔什么礼?”秦铮拿起酒壶,头也不抬,一边倒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英亲王大怒,“你说赔什么礼?你那日将华丫头伤成那样?险些让她丢了命!”
“你情我愿而已!”秦铮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是你情我愿?你伤了她,那么严重,还有理了?”英亲王质问。
“她闯落梅居,难道是我让的?”秦铮放下酒壶,冷漠无情地反问,“是她硬闯,不知分寸,被箭所伤,活该而已。”顿了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是不会赔礼的!”
“你……”英亲王一时噎住,额头青筋乱跳。
大殿众人都看着他,虽然都知道秦铮和谢芳华闹翻了,可是他亲口承认,如此态度话语表情,让人亲眼目睹,无一不让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