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华打量了他们一遍,想了想道,“几位叔伯可以选择宗亲依傍。在座众位,可有愿意接纳他们的?”
众人一愣,也就是说,大分之下,小处愿意合并的还是可以合为一家人了。
一时间又思量起来利弊。
“利处就是收纳合并之后,就是一家人了,要去官衙盖印,自此后,财产也是一体,子嗣继承一说,自然就不必忧心了,自家人过继,总是容易。弊处就是相互的,多了照应,也就多了负担。”谢芳华分析利弊之后,对那几个人道,“也可以不选择依傍,我早先说过,我们谢氏虽然分了,但还是都姓一谢,谁家有了难处,最起码,忠勇侯府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几位叔伯若是看得起云澜,可以记在我名下,倒不必去官衙盖印,各位的财产还是自主就好。云澜虽然不才,各位一旦有事情,我护住几位叔伯是没问题的。”谢云澜此时开口,“另外,我亲口允诺,有生之年,一定照料,一旦我出了事情,也不会牵扯众位,还会托付人安顿好各位。”
几人一听,对看一眼,这完全是没有弊处只有利处的好事儿,犹豫了片刻,齐齐点头。
“这样就解决了,云澜以后费心了。”谢氏族长道。
“还有谁有问题吗?”谢芳华看向众人。
众人又互相对看,片刻后,都摇摇,分宗分族虽然突然,但是自从那日开了祠堂,转日,谢云澜将财产等一系列分配之事列了一张单子,人手一份,注明了哪门哪户分得多少,同时注明了缘由,十分仔细和醒目,也合情合理,让任何人也挑不出一反驳的错处来。自然是没有异议。
“既然没有异议,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忠勇侯一锤定音。
“总要有见证人!爷爷,让人去请李右相、郑御史和永康侯前来做个见证人吧!”谢芳华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但想想有觉得她和谢云澜那日那般浑身是血地回来,他们想必都看到了,也该这么顺利。是人就有弱点,都喜欢和乐顺遂,不喜欢腥风血雨,如今忠勇侯府虽然繁荣,但是飘在风口浪尖上。
忠勇侯点点头,吩咐侍书去请人。
侍书离开后,谢芳华吩咐侍画。侍墨将分好的账目都分了下去。
有的人一本,有的人两本,有的人几本,握在手中的时候,很多人脸上神情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这些年,忠勇侯府一脉一直攥着整个谢氏命脉,虽然谢氏富贵滔天,但顶尖的富贵是忠勇侯府的,说白了,旁支族亲哪怕吃山珍海味,也是忠勇侯府分下来的。如今分了,脱离了忠勇侯府的钳制,自己吃的山珍海味,以后不再看忠勇侯府脸色。
悲的是,自此与忠勇侯府一脉脱离了,忠勇侯以后再荣光,也不是他们的荣光,忠勇侯府受难,也牵连不到他们。这个谢字,到底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千年大族,再不复了。
半个时辰后,李右相、郑御史、永康侯三人一起来了忠勇侯府。
侍书请三人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原因,只说老侯爷有请。三人自然没耽搁功夫,一路揣测着忠勇侯请他们做什么,直到进了议事厅,忠勇侯说明了请三人的来意,三人才惊立当地。
分族分宗?
这是何等大事儿?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等事情会出现在谢氏身上,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忠勇侯肯定地点头,他们又看向众人都对二人见礼点头,才回过神来。
三人毕竟都是朝中忠臣,大半辈子纵横朝堂,也算是经历了许多风雨,虽然这件事情太过惊骇,但不久后,他们三人还是镇定了下来。
永康侯忍不住道,“老侯爷,皇上可知晓这件事儿?”
忠勇侯摇头,“这是谢氏族内之事,不牵扯皇室,不必禀告皇上。有三位大人做个见证人,然后报了府衙做了印信手续,也就行了。”
“这虽然不牵扯皇室,但是这么大的事儿,会牵动南秦的命脉啊……”永康侯惊道,“怎么能不禀告皇上就自作主张?”
“永康侯啊,你夫人前些日子险些一人两命,将你吓到了吧!”忠勇侯拍拍永康侯肩膀,他比他年纪大一轮,像对待小辈一样,“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胆小,不经事儿,如今退步了,年纪轻轻,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了。”
永康侯忽然想起谢芳华救了她夫人,顿时呐呐地白着脸没了声。
“李廷,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向来圆滑稳妥,你觉得我老头子说得对不对?”忠勇侯堵住了永康侯的嘴,又看向右相。
右相想着这事情可不是突然,看来忠勇侯府早就下定决心了,只等着今日了。就算他反对,也不可能不做。他若是想去给皇上请示,看来也不可能。他暗暗一叹,不知道皇上知道会如何震惊,点点头,“老侯爷说得有理!这的确是谢氏族内之事。”
忠勇侯点点头,看向郑御史。
郑御史见右相李廷都表态了,他自然也得表态,点点头,“老侯爷说得是。”
“那好,就有劳你们三人作个见证了!”忠勇侯照着右相和郑御史的肩膀又各拍了一下,感慨道,“祖宗的基业,我也不舍啊!但是你们知道,忠勇侯府如今风口浪尖,能保住族人性命,基业就罢了。待我九泉之下,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永康侯、右相、郑御史三人闻言,一时觉得忠勇侯这话凭地心酸,想到忠勇侯府如今的处境,做这等大事儿,也不奇怪了。
有了三人作证,分别签了字,盖个私印,这一桩分族分宗就算做完了。
事罢,忠勇侯留三人在府中设宴款待,三人哪里有心情留宴,都齐齐推脱了。忠勇侯也知道三人是急着进宫,也不强留,送了三人出了府。
三人出府后,果然一起急急向皇宫而去。
三人离开后,忠勇侯吩咐摆宴,各旁支族亲集体吃一顿分宗分族的晚宴。晚宴之后,除了大家同姓一谢,以后就各自支撑门庭了。
众人都齐齐点头,一时间,分外地珍惜这一顿晚宴。
永康侯、右相、郑御史三人被请去忠勇侯府时,皇帝便得到了消息,一时间沉着脸揣测,“忠勇侯府想要做什么?”
“老奴正派人去查!”吴权立即道,“除了请去了这三人外,忠勇侯府再没别的动静,想来出不了事儿,皇上稍安勿躁。”
皇帝在御书房踱了两圈,“四皇子呢?”
“在皇后娘娘处!”吴权道。
“去将他给朕找来!”皇帝烦躁地挥手。
吴权应了一声“是”,立即去了凤鸾宫。
皇后正拉着秦钰猜测皇上会如何决定秦铮和谢芳华这一桩婚事儿,见吴权来请,她试探地询问,“吴公公,皇上找钰儿去所为何事?”
“回皇后娘娘,永康侯、右相、郑御史三人被请去忠勇侯府了,皇上听说后,派老奴来请四皇子。”吴权也不相瞒。
皇后疑惑,看向秦钰。
“母后歇着吧!我去父皇那里。”秦钰闻言,思量片刻,站起身跟着吴权出了凤鸾宫。
秦钰刚到御书房,还没与皇帝说上话,那三人已经进了宫,听到外面的通报,皇帝没想到三人这么快就出了忠勇侯府进宫了,立即道,“让他们三人进来!”
第八十五章取消婚约
右相、郑御史、永康侯三人进了御书房,给皇上和四皇子秦钰见礼。
“你们去忠勇侯府,所为何事?”皇帝摆手让三人起来,开门见山地询问。
三人对看一眼,右相开口,“回皇上,谢氏决定了在今日分族分宗,请我三人前去做个见证人。”
“什么?”皇帝大惊。
秦钰也惊了,原来谢氏旁支族亲招进忠勇侯府,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皇上,是真的,老臣也不相信,谢氏真的分了。”永康侯连忙道,“老臣听到的时候,也以为听错了,谁知道是真分。”
“忠勇侯怎么突然要分族分宗?”皇帝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老臣也不晓得,听忠勇侯的意思,这事情是芳华小姐提出来的。”永康侯道,“谢世子前往了临汾镇,谢氏的庶务不是都交给芳华小姐了吗?老臣猜测,她估计是女儿家,打点不来,所以,干脆分了。”
“可是谢氏是世家大族,怎么能是她一个女子提议分就会同意分的。”皇帝摇头,“就算她打点不来庶务,谢氏也不是没有别的有才华之人。”
“这……”永康侯小心地道,“谢氏莫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有什么阴谋?”皇帝立即问。
永康侯身子一颤,顿时冒汗,“老臣也就是猜测,猜测……”
皇帝冷哼一声,看向一直没言语的秦钰,“你怎么看?”
秦钰看向三人,“已经分了?”
郑御史叹息地点头,“之前未闻到风声,我们三人既然去了,老侯爷和谢氏诸人一口咬定这是谢氏族内的事情,只需要我三人作个见证,我三人也只能给做了见证。”
“也就是说刚做见证完,分完了,你们就进宫了?”秦钰又问。
郑御史点点头。
“好个忠勇侯,好个谢氏,竟然将消息瞒得这么紧,这是故意隐瞒朕呢!”皇帝挥手打翻了玉案,奏折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右相、郑御史、永康侯顿时避开了些,不敢抬头。
“父皇何必动怒,谢氏分宗分族,这又不是坏事儿。”秦钰思索片刻,面色寻常地劝了一句。
“你给朕说说,谢氏分族分宗,如何不是坏事儿?谢氏把握了南秦的多少命脉。分了岂不是会动摇江山?”皇帝恼怒,“南秦都是朕的,可是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谢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不禀明朕一声,谢氏这是欺君罔上?”
秦钰顿时笑了,“父皇说的话未免太强词夺理,普天之下,的确是莫非王土。可是天皇也未必处处的事情都要管,尤其这分族分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起来的话,的确是人家的家务事儿。禀明您知道与否,也是两可。”
皇帝更是恼怒,“谢氏分族分宗,滑天下之大稽。别人家分不奇怪,谢氏分怎么可能?”
秦钰一叹,“谁都觉得不可能,可是谢氏就是分了。难道三位大人跑来和父皇说笑不成?”
“老臣三人自然不是说笑!”右相三人齐齐惶然地表态,心想四皇子不惧皇上,能与皇上这般说笑,已经超越了父子君臣了。其他皇子见到皇上跟老鼠见到猫一般,难怪皇上中意四皇子。
“依儿臣看,父皇大可不必恼怒,谢氏这般分了,也就是说明,谢氏没有不臣之心。”秦钰缓缓道,“若是有不臣之心,恨不得壮大谢氏,将谢氏扭成一根绳,与父皇对抗。如今看来,千年大族分了个彻底,以后再无谢氏举族之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于父皇都是有利。于南秦,也是有利的。”
“有不臣之心能叫你看得清楚明白?”皇帝依然气怒不减,“若谢氏没有不臣之心,为何瞒着藏着掖着不让朕知晓?本来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大树,蝼蚁都能伐了它。可是如今谢氏自己就砍了个七零八落,让朕还如何动手?可恨!这是摆明了和朕作对?你敢说不是对抗皇权?”
秦钰摇摇头,眼底深处看着皇帝有着失望之色,“父皇,谢氏自己砍了个七零八落,不用你动手,难道不好?为何非要除去谢氏?动摇江山根本?您要知道,经济命脉,一旦动摇,后果就难以预料。”
“你少与朕说这种话?谢氏是蛀虫,南秦江山谢氏盘踞一半,朕还没动手,它就分了,以后每一门每一户都成精了。一棵千疮百孔的大树和一千棵冉冉新生的新树,怎可比拟?谢氏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届时,还了得?”皇帝说着,便胆寒起来。
秦钰扶额,“父皇,您为何只看到害处,看不到溢处?南秦江山若想千秋永固,不是靠日日防着臣子如何,而是要靠君主富国强兵。您别忘了,还有一个北齐在虎视眈眈。”
“不用你来教训朕!朕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不如你?你给朕滚!”皇帝勃然大怒,抬脚将地上的奏折踢向秦钰。
奏折噼里啪啦被踢得稀烂。
秦钰见此,转身就出了御书房。
“你们看看!看看,这就是朕的好儿子!他从回京后,不知怎地,就被谢芳华给迷住了!一心要护着谢氏!”皇帝气得身子哆嗦,指着御书房秦钰离开的房门。
右相、郑御史、永康侯三人都不敢吱声。
“难道你们也觉得他说得有理?让朕忍下这口气?”皇帝收回视线,狠狠地瞪着三人。
“皇上息怒!”右相连忙道。
“你让朕息怒,谢氏这样了,你让朕如何息怒?”皇帝说着,猛地咳嗽起来。
吴权立即从外面窜进来,扶住皇帝,给他拍背。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三人听着皇上似乎要将胸腔咳出来,齐齐惶恐。
皇帝一时咳得喘不上来气。
吴权拿着娟帕给皇上,见娟帕上有血,顿时骇然,“快,来人,快去请御医!”
因为吴权挡住了皇上的半边身子,所以,三人并没有看到血,此时闻言,永康侯连忙出去喊,“快去请孙太医!”
有人立即领命去了。
“你们,你们都给朕出去!”皇帝挣扎着吐出一句话。
三人对看一眼,这个时候都觉得皇帝气大过劲了,不敢多言,连忙退出了御书房。
不多时,孙太医提着药箱子匆匆来到御书房,进了里面。
右相三人虽然被皇帝赶出御书房,但是没有皇帝的指示,却是不敢离开出宫,只等在御书房外。齐齐想着,谢氏真是皇上的一块心病,一日不除去,一日便加重心病,难受得不行。
其实他们这些跟随皇帝为臣这么多年的人心里多少都明白皇上的心思,这个江山到他手中不易,他是用多少东西换来的,恐怕自己百年之后,毁在后续儿孙手里,那么,他九泉之下,也难安稳。究其原因,还是英亲王妃使得他落下的病根。
孙太医进去许久才提着药箱子抹着汗出来。
三人立即围上前,悄悄问,“皇上如何了?”
孙太医摇摇头,给三人拱了拱手,提着药箱离开了御书房。
三人对看一眼,知道孙太医既然不说,他们为臣子的就不能打探皇上的状况。
不多时,吴权从里面走出来,对三人道,“皇上吩咐了,三位大人请回吧!”
三人一怔,右相立即低声问,“那谢氏之事……”
“皇上没说,只说三位大人回去吧。”吴权道。
三人对看一眼,点点头,离开了御书房,一同出了皇宫。
到了宫门外,永康侯才憋不住开口,“你们说皇上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儿?”
“这件事儿,谢氏做得干脆,做完了皇上才得到消息,已经回天乏力。恐怕皇上如今心中正呕得慌,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咱们三人偏偏还是谢氏的见证人。”右相叹了口气,“忠勇侯实在是老谋深算啊!”
“忠勇侯确实是老谋深算,但是这件事儿既然是芳华小姐一力主张,女儿家做这等大事儿,才是了不起。”郑御史叹道,“怪不得我家那小子说芳华小姐不同于一般女儿家。”
右相和永康侯闻言齐齐想起自家的儿子,都叹了口气,南秦有这种女子,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三人站在宫门口叹息半天,各自回了府。
皇帝病了消息在当日便传出了皇宫,据说皇后和一众妃嫔纷纷探望,都被挡在了外面。
忠勇侯府内,谢芳华听说后顿时笑了,皇上定然是气的,这等事情,他若是不气个半死,就不是皇上了。
当日晚,忠勇侯府设宴,旁支族亲人人喝得大醉。
谢氏分族分宗的消息如雪花一般地传出了忠勇侯府,京城一时间炸开了锅。
正如谢芳华所说,这件事情,震惊了所有人!
京城各大府邸,各百姓院落,茶楼酒肆,沿街商铺,来往行人,都无一不是在谈论这件事儿。
一时间,纷纷揣测,千年的世家大族,怎么突然说分就分了!
在天下人的心目中,谢氏不知道繁衍了多少代,即便是皇朝易主,江山换代,谢氏也会一直存在。谢氏是多少代人心中不可磨灭的世家神话。
可是突然间,世家大族就这么没了!别说各大府邸勋贵世家,就是贫民百姓,也觉得难以置信,接受不了。
这一夜,多少人夜不能寐。
谢芳华却破天荒地睡了个好觉,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夜晚没做梦地好眠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传出了皇上病体欠安,罢朝的消息。
早上吃过饭后,旁支族亲陆续地离开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在众人离开后,便以进宫探望皇帝为由,同时请求皇帝退了英亲王府的婚事儿。
忠勇侯刚进宫,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也匆匆地离开了英亲王府进了皇宫。
秦钰却在这时来到了忠勇侯府。
侍书禀告秦钰来了,要见她的时候,谢芳华正躺窗下的躺椅上晒太阳,如今已经四月,春日正暖。院中有些微风丝,不冷却也不太热,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
谢芳华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手中捧了一卷闲书,懒洋洋地翻看着,听说秦钰要见她,她头也不抬地道,“不见!”
侍书转身出去了,他刚走到门口,一惊,“四皇子,您怎么进来了?”
谢芳华抬起头,果然见秦钰进了海棠苑,她蹙了蹙眉。
“若是我不自作主张不请自入,又怎么能见到你家小姐。”秦钰对侍书摆摆手,“她虽然说不见我,但我来了,她总不能赶我走,你让开吧!”
侍书看向谢芳华,见她没发作,便让开了路。
秦钰缓步走近谢芳华,不紧不慢地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微笑,“看来你养伤的日子过得不错!”
“四皇子的日子看来过得也不错!”谢芳华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秦钰也不在意她冷淡,在她身边坐下,温和地问,“看的什么书?”
谢芳华不答话。
“不会是堂兄曾经养伤期间捧着的才子佳人的戏本子吧?”秦钰见封皮被牛皮纸包着,看不到名字,笑着问。
他提到秦铮,谢芳华想起数日前在皇宫养病的秦铮,眸光暗了暗,“不是!”
“给我看看!”秦钰对她伸出手。
谢芳华扫了他一眼,合上手中的书卷,淡漠地看着他,“四皇子屈尊下榻,有事儿直说。”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来看看你。”秦钰见她不给书,慢慢地撤回手。
“看过了,你可以走了!”谢芳华冷下脸色。
“我如今倒是后悔,若是不那么自负,当你派七星去找我合作,我就该抓住机会。”秦钰身子向后靠了靠,没有走的打算,“至少,不会到如今与你一见面你就冷眼相向的地步。”
谢芳华不看他,重新拿起书卷看了起来。
“其实,皇室和宗室,皇宫和英亲王府,也没多大的区别。只不过,一个执掌南秦的江山,一个守护南秦的江山而已。同是姓秦,你对秦铮和对我,却是天大的不同。我当真让你如此讨厌?”秦钰幽幽地看着她。
谢芳华不答话,听而不闻。
秦钰笑了笑,“记得第一面,你便用匕首对着我,若没有月落,你险些杀了我。对秦铮,你从来不曾这样吧!不太公平的。”
谢芳华翻了一页书,神色都不变一下。
“我也不觉得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有些事情,我做了,但都是既定的事实而已,不过是借由我手翻了出来,有些事情,我却一点儿也不想做的,只不过,我不做,没人来做而已。”秦钰似乎叹了口气。
“我哥哥从未与人当面动过手,你做了什么,让他大怒?”谢芳华忽然问。
秦钰本来以为她不会开口了,没想到她忽然询问,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平静,他闭上眼睛,靠在藤椅上,“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芳华眯起眼睛。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秦钰又补充道。
谢芳华看着他,他总共见秦钰不过几面,对他实在说不上了解,可是今日的秦钰,又与她往常见那些面不同,他今日身上有一种隐隐的疲惫和无奈,情绪似乎十分低沉落寞。她移开眼睛,不再问他。
秦钰也不再说话。
谢芳华继续看书,不多时,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偏过头,发现他竟然睡着了,不由一愣,和着他是为了跑她这里来睡觉了?
她看了片刻,发现他的确是睡着了,且睡得熟,面容在树影下有些许酣然。她收回视线,将书摊开盖在脸上,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又有脚步声走进来,步履清浅,但进来的人呼吸却微微浊重,显然,这是身上有伤。
“四皇子?”谢云澜的声音响起。
谢芳华拿掉盖在脸上的书,即便谢云澜进来,秦钰也没醒,她问,“云澜哥哥,那些族亲都送走了?”
谢云澜点点头,“他怎么睡在这里?”
谢芳华摇摇头。
谢云澜坐到她身边,看着她问,“你似乎也不太反感他?”
谢芳华想着她反感秦钰吗?自然是反感的。因何反感也是有因由的,最让她恨不得杀了他的时候不是因为她是夺了舅舅兵权的四皇子,其实是因为他算计她中同心咒,后来秦铮为她挡了。自此,她便看到他就想绕道走。但是现在……
她对谢云澜笑笑,刚要说什么,外面侍书忽然急匆匆走过来,“小姐,宫里传出消息……”顿了顿,见谢芳华和谢云澜同时看向他,他看了一旁依然睡着的秦钰一眼,低声道,“皇上答应了老侯爷的请求,取消了您和铮二公子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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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应允婚事
侍书话落,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唇角的笑意慢慢地收回,须臾,唇瓣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犹记得,赐婚那日,秦铮拿着圣旨,在皇后的凤鸾宫里,将圣旨摊开在她眼前,让她睁大眼睛看,她看到的是“秦铮”两个字。
之后,法佛寺后山的碧天崖上,他抱着她说,“浮沉一世,只抓住一样就够了。”
后来,齐云雪走后,她告诉他:“从今往后,她试着爱他,她不会的,不懂的,他可以教她,哪怕她做错了事情,他对她失望透顶,也一定不要放手,不要放弃,任何时候。”
他说:“谢芳华,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的话说出来,就算到死,我也不放手。你别后悔!”
她说:“不后悔!”
当时,他重重地点头说“好!”
时至今日,这才过去多久,天便换了一重,雾霭漫漫。
“芳华!”谢云澜轻轻喊她。
她想答应,头却沉沉的,身子重重的,手脚灌了铅一般,嘴应不出声,动弹不得。
谢云澜忽然站起身,走到近前,将她抱在怀里,她身体僵硬,周身冰冷,他顿时心疼,声音低哑,“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
谢芳华手中的书脱落,掉在地上,哑声问,“云澜哥哥,我没听错吧?是取消婚约了?”
“你没听错,取消了!”谢云澜道。
谢芳华忽然泄了力气,身子软了下来,低声道,“你扶我回屋吧!”
“好!”谢云澜将她抱起,向房间走去。
二人进了屋,秦钰忽然睁开了眼睛,对侍书询问,“老侯爷可出宫了?”
侍书点点头,“皇上答应取消婚约后,老侯爷立即就出宫了!”
“英亲王和王妃呢?”秦钰又问。
侍书摇摇头,含糊地道,“没有出宫吧!不晓得!”他听到皇上答应取消婚约就回来了,哪里顾得上询问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如何了。
秦钰低下头,看向地面,风吹来,地面落下的那一卷书册打开着,他弯腰捡起来,翻看了一眼,脸色细微地变化了一番,忽然起身向房间走去。
“四皇子!”侍书见秦钰要进房间,立即喊了一声。
秦钰回头看了侍书一眼,这一眼,有些凌厉。
侍书顿时后退了一步,噤了声。
房门开着,秦钰挑开帘幕,走了进去。只见谢芳华已经坐在床上,谢云澜坐在床边,谢云澜后背有血透出,显然是刚刚抱谢芳华进屋牵动了伤口。
他走到近前,将书摊开在谢芳华面前,“才子佳人的戏本子,你不是说不是吗?这是什么?”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钰忽然一笑,“你对秦铮还真是入心了!即便他如此伤你,几乎废了你一只胳膊,宫宴上说你不知羞耻没心没肺,你却还心念着他。养伤期间,还看他养伤时看的书。可真是情深一片。”
谢芳华的指尖颤了颤。
“四皇子!”谢云澜沉下脸,“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秦钰看向谢云澜,微微一笑,“云澜,你可觉得你自己是君子?”
谢云澜抿起唇角,沉沉地看着秦钰。
“人人都说,右相府李沐清是君子!可是李沐清是吗?”秦钰见他不语,笑着道,“可见君子只不过比小人会装罢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
谢云澜眼中沉色加深,“你费尽心思,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你为了和秦铮斗,如今他的婚约已经取消了。你自此可以不必为难她了,尽管去找秦铮。”
“云澜,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心喜芳华。”秦钰一叹,“你们似乎都以为我是为了和秦铮斗气。不是的。”
“可是她不喜欢你!”谢云澜断然道。
“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喜欢一个人,也不是说她不喜欢我,我就能不喜欢她的。”秦钰扬了扬眉,“云澜,我那日在茶楼与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谢云澜忽然露出杀意,“永远难忘!”
“不会忘记就好!”秦钰不在意他的杀意,笑了笑,“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若是你还不动手的话。我可就要动手了。”话落,他看了谢芳华一眼,意有所指。
谢云澜死死地盯着他。
“芳华,未来一段时间,你的院落最好护好了,否则,海棠花太娇嫩,禁不住太多的杀气。”秦钰又看向谢芳华,对她说了一句话,不等她答话,转身出了房门,离开了海棠苑。
侍书在门口等着,见秦钰出来,松了一口气。
谢芳华对于秦钰离开,无动于衷,静静地坐在床上,低着头,看着被子。
屋中静了下来。
秦钰走到海棠苑门口,正碰到言宸。
秦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言宸,微微眯起眼睛,“北齐的小国舅?”
言宸不否认,淡淡看着他,“四皇子!”
“看来传言不可信!”秦钰打量言宸半响,说道。
“传言的确不太可信!”言宸点头。
“既然有你在,想必能护住海棠亭里那些海棠花!”秦钰丢下一句话,出府而去。
言宸慢慢地转过身,目送秦钰离开。
半个时辰后,忠勇侯回了忠勇侯府,直奔海棠苑。
进了房间后,忠勇侯看了谢芳华几眼,骂道,“臭丫头,你这是什么表情?取消婚约是你同意的,如今你这是后悔了?想嫁给他,然后再让他休了你?”
谢芳华摇摇头。
“不后悔就好!”忠勇侯看着她,“反正皇上答应了,稍后就下旨。你和秦铮婚约取消了,以后就没关系了。”
谢芳华点点头。
“我去给你哥哥传信!既然路是自己选的,你是我的孙女,就给我将谢氏的骨气撑起来。别自怨自艾。你又不是除了他,嫁不出去。”忠勇侯话落,出了房门。
忠勇侯前脚出了海棠苑,后脚吴权便进了忠勇侯府。
侍书将他领到了海棠苑,他尖着嗓子道,“芳华小姐,皇上有旨,你出来接旨吧!”
谢芳华由侍画、侍墨扶着出了房门。
吴权呵呵一笑,“芳华小姐有伤在身,就不必拘泥礼数了。皇上口谕,即日起,取消秦铮和谢芳华婚约,各自嫁娶!钦此!”
“谢皇上!”谢芳华平静地谢恩。
吴权眉眼笑开,“皇上还是心向着忠勇侯府,老侯爷请旨数次,英亲王妃一直不依,闹到了皇上跟前。但是皇上还是没理会王妃,准了老侯爷的奏请。”
“皇上隆恩,忠勇侯府的福气!”谢芳华也跟着笑了。
吴权仔细地打量谢芳华眉眼,见她清淡平和,他拱了拱手,“老奴回宫复旨了。”
“公公慢走!”谢芳华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由侍书送出门。
吴权离开后,皇上取消了英亲王府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圣旨赐婚的消息如滚雪球一般,再次传扬开了,京城百姓们再度炸开了锅。
虽然谢芳华闯落梅居受伤,众人都觉得这一桩婚约要悬了,可是大多数人还是觉得铮二公子是在闹脾气,也许转眼就后悔了,没想到,却是拖了七八日后,皇上下旨取消了婚约。
取消婚约的消息传出没多久,就传出了英亲王妃大闹皇宫的消息。
据说,英亲王妃尾随忠勇侯之后追进了宫,可是皇上已经先一步答应了忠勇侯,她一气之下,闯入了皇上养病的寝殿,砸了皇上的寝宫,之后尤不解气,出了皇宫,奔向皇陵,发狠要去从看守皇陵的人手里拿玉蝶,要划掉她的名字,自请下堂。
英亲王无奈之下,气怒地敲晕了英亲王妃。
皇上气得昏了过去。
一时间,太医院的太医人仰马翻。
灵雀台逼婚,圣旨赐婚,沸沸扬扬,大闹了一场,本来以为已经是古来罕见,可是取消婚约,却比赐婚时闹得更厉害,实在是令人唏嘘。
皇宫因皇帝被气病了不平静,英亲王府因英亲王妃闹腾被敲晕了不平静,忠勇侯府夜晚有数名黑衣死士闯入海棠苑,同样不平静。
这一次的黑衣死士比那日探查忠勇侯府书房的死士来得要多,也更凶猛狠辣。
数百死士,如地狱里的修罗,顷刻间就覆盖了海棠苑。
可想而知是冲着谢芳华的命来的!
言宸早已在秦钰走后,重新布置了海棠苑的阵法。数百隐卫死士,一夜之间,全部覆没在了海棠苑,无一人能够逃出离开。
当然,忠勇侯府的隐卫即便有阵法作为护利,也折损了百人之多。
言宸处理了那些隐卫死士后,疲惫地对谢芳华道,“没想到皇帝对你杀心这么大!”
“他一直将谢氏看做是被无数蛀虫侵袭的大树,认为只要抓住机会动手,就会连根拔起。却没想到,我直接将这棵大树砍了个七零八落。他一下子措手不及,没了制衡忠勇侯府的章法,自然恨不得杀了我。”谢芳华眯起眼睛,“他已经派了两次死士了,自从无名山毁了之后,皇室隐卫死士便毁了老巢。不知道他手里从今日之后,还能剩下多少人。还不会不会再派人来。”
“不管他再派不派人来,总之你伤没好的这段时间,还是要小心。”言宸道。
谢芳华点点头,“几百人全覆没,他估计要气吐血了!不知道会不会提前病发。”
言宸笑了笑,“气怒攻心,容易加重病情,还真说不准。”
谢芳华闻言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果然不出谢芳华所料,皇帝听说派到忠勇侯府的几百隐卫全部覆没,一个未回时,便不停地咳血,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手帕,吴权看得心惊肉跳。
“好一个忠勇侯府,好一个海棠苑,好一个谢芳华!”皇帝一边咳,手一边敲着桌子,“去给朕喊秦钰!”
“皇上,您这时候喊四皇子,您的病……”吴权小心翼翼,“可就瞒不住四皇子了啊!”
“什么能瞒得住他?朕想问问他,昨日他去忠勇侯府了,是不是料准朕要杀谢芳华,给她报信了。否则上一次隐卫死士能靠近了小书房,这一次竟然连她房门的边都没碰到就都死了。真是朕的好儿子!”皇帝怒得拍床板。
吴权骇然,“这……不能吧!您属意四皇子,皇位要传给他,这隐卫早晚也要传给他的啊。他就这么折损了,对他又什么好处?”
“他什么做不出来!”皇帝更是怒,“朕怎么有这么一个儿子!那谢芳华有什么好?就是个狐狸精!”
吴权不吱声了。
“去给朕喊他来!”皇帝又命令。
吴权应是,连忙出了寝殿。
“算了,你给朕回来吧!不用去喊他了。”皇帝又作罢,“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由不得他来见我得了这个病,盼着我死,他好为所欲为。想都别想!”
吴权转回来,看着皇帝,暗暗地叹了口气。
“你去传旨,朕病了,不能处理朝政,未来朕病好之前,命三皇子和五皇子监朝,左右相辅政。”皇帝停止了咳嗽,思索片刻,对吴权吩咐。
吴权一惊,“皇上?”
皇帝冷哼一声,“都是朕的皇子,都有机会!朕要让他知道,朕还没死呢!这江山未必就是要给他坐。”
吴权垂下头,应了一声,退出了皇帝寝宫。
半个时辰后,皇上有旨,三皇子、五皇子共同监朝,左右相辅政的消息便传出了皇宫。
一时间举朝哗然,纷纷猜测皇上此举的用意。
皇后在凤鸾宫听罢后,顿时惊得花容失色,一时也坐不住了,立即抓住如意,“快,快去看看四皇子在哪里?请他来!”
如意连连点头,冲出了凤鸾宫。
不多时,如意转了回来,“四皇子在右相处学参政。奴婢去请,他说晚些时候过来给您请安。让奴婢告诉您一句话,您是后宫之主,多少年了,别一有风吹草就动。”
皇后闻言勉强定住了心神,呐呐道,“是啊,我是后宫之主,可是如今那两个贱人该得意了。皇上这是摆明了要排除我的钰儿,提拔那两个贱人的儿子。我如何不急?”
“皇后娘娘,不是奴婢夸四皇子,就是三皇子、五皇子加起来,也不及咱们四皇子一人。四皇子在漠北时,他们都没能如何上天,如今四皇子回京了,就在这宫中,他们更不可能如何了。”如意宽慰皇后,“您就放宽些心。”
“也是!”皇后果然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