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华上下打量他,见他也已经收拾了一番,不复早先的狼狈,她道,“从京城出来到丽云庵,你是否一直在暗中跟随我?”
“回小王妃。是。”月落垂首。
“我问你,你既然在暗中,可曾发现过异常之事?”谢芳华道,“比如,丽云庵老庵主的住处为何倒塌?后来,丽云庵山体滑坡,我和云澜哥哥一起去查看,你在暗中,可注意到有什么动静?或者不对劲之处?”
月落想了想,看了她一眼。
谢芳华从他那一眼中看出了些情绪,她道,“但说无妨!”
月落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到了丽云庵,您救醒了金燕郡主歇息之后,大约是子时刚过,我便听到前山院房屋坍塌的声响,本要禀告您是否去查看。云澜公子拦住了我。”
谢芳华“嗯?”了一声,看向他,“云澜哥哥说了什么?”
“他说,您为救金燕郡主,损耗颇大,太累了,应该是刚睡下,不要打扰您了。”月落道。
“还有呢?”谢芳华问。
月落想了想,又道,“我问是否派人去查看。”
“云澜说,既已是事实,看也无用,天亮再说吧!”月落道,“我觉得有理,便也没去。”
谢芳华点点头,“还有呢?”
月落面色忽然凝重,“昨日深夜,您和云澜公子掉下悬崖后,我们沿山搜索,发现围绕着整个丽云庵的山体,不像是真正的山体滑坡和碎石泥流,倒像是被人埋了火药,故意炸了整个丽云庵。虽然,大雨之下,像是山体滑坡,也没留下火药的痕迹,但是细查看之下,却不是自然天灾,而是人祸,只不过做这一切的人对地势和地貌显然十分熟悉,才给人造成大雨下的错觉。”
“还有呢?”谢芳华不意外地问。
“还有就是……”月落看了一眼正屋,见没什么动静,他低声说,“我们在山上搜寻不到您和云澜公子的下落之后,便下了山谷中搜索,发现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在山谷内搜索过了。有人迹行走水草新趟出的的痕迹。”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你们是何时反应过来要下山谷搜查的?”
“大约在您和云澜公子失踪两个时辰之后。”月落道,“按理说,我们反应过来下谷的时间不晚,但是,您所落身的谷底太隐秘太深了,是个山体包围的谷里。我们沿着连绵的山谷搜查,方向不对,耽搁了很多时间,才在今早找到您。”
谢芳华点点头,“从痕迹上判断,能判断出是什么人吗?”
月落摇摇头,“除了水草趟出的些微痕迹,再查不出任何痕迹,判断不出是什么人。”
“你觉得,云澜哥哥失踪,可与头一批人有关?”谢芳华问。
“我找到您时,您在山洞里昏睡,在下推测,和您一起掉下谷中的人是云澜公子,别无二人,您既然安好,他应该也是安好的。也许和他有关。”月落道,“毕竟,旁处没见到水草踩踏的痕迹,只有您所在的山谷,而我们并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您一人。可能是在我们找到之前,先一步离开了。”
谢芳华抿唇,“这些,你可告诉秦铮了?”
月落垂下头,“小王爷没问。”
“可告诉秦钰了?”谢芳华又问。
月落看着脚下的地面,“刚刚已经给太子殿下传信了。”
“你下去吧!”谢芳华摆摆手。
月落退了下去。
谢芳华又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向屋里走去。
侍墨眼见谢芳华要进屋,低声问,“小姐,饭菜已经做好了,您和小王爷……”
“他睡着了,我进屋看看,他若是醒了,我喊你们,若是没醒,就等他醒了再说。”谢芳华想了想道。
二人齐齐点头。
谢芳华轻轻推开门,进了房间,里屋内,秦铮呼吸均匀,还在睡着。她关上房门,走到床前,站着看了他片刻,慢慢地脱了鞋,上了床,倚着枕头靠在床头。
大约半个时辰后,她的手被一只手握住。
谢芳华偏头,见秦铮已经醒来,小睡了一觉之后,驱散了些疲惫,她对他微笑,“醒了?”
秦铮点点头。
“可是饿了?我吩咐人端饭菜来。”谢芳华询问。
来。”谢芳华询问。
秦铮抓着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不说话。
“嗯?”谢芳华看着他,见他不语,用另一只手给他号脉。
秦铮忽然好笑,“娶个懂医术的妻子便是这样好吗?等于随身携带了一个太医?”
“太医不及我。”谢芳华道。
秦铮挑了一下眉,笑道,“嗯,太医是不及你。”顿了顿,他又道,“但也没你这般自夸的?要夸也是我来。”
谢芳华刚要与他再玩笑一句,忽然觉得脉象不对,蹙眉,“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儿?”
“来寻你的途中,遇到了些人,交了手,没什么大碍。”秦铮轻描淡写地道。
谢芳华虽然听他说得轻巧,但是根据脉象,感觉内伤不轻,询问,“什么样的高手?竟然能用内力伤你?”
秦铮摇摇头,“不知道。”
谢芳华眯起眼睛,“凭你,竟然猜不出是什么人什么身份?”
秦铮好笑地看着她,“我竟不知,在你心里,你夫君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撤回手,绷起说,“伤的不轻,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若是不给你诊脉,你就不请大夫了吗?”话落,她忽然又大怒,“明明受伤,还非要抱我这一路?你真是一点儿也不……”
秦铮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喋喋不休,成了婆婆了。”
谢芳华打掉他的手,“秦铮!”
秦铮慢慢坐起身,将她一把拽进了怀里,低声说,“以后,我不准你以身犯险了,无论你有什么疑惑解不开的事情,都要多想想我。比起你出事儿,我被谁伤了算什么。”
谢芳华忽然觉得没了立场,心口有些闷,眼眶又有些酸,点点头,“嗯。”
秦铮又抱了她片刻,放开她,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叹了一声,“就算这一辈子是冤孽,我也认了。”
谢芳华看着他,“我是冤孽?”
“我是!”秦铮话落,对外面喊,“端饭菜来。”然后,便不跟谢芳华再说,拉着她下了床,走向桌前。
侍画、侍墨在外面应了一声,立即去了。
秦铮坐在桌前,一连倒了三杯茶,端起来一口气都喝了。
谢芳华铺开宣纸,快速地提笔写了一个药方,见秦铮看来,她道,“你必须喝药。”
秦铮对她挑了挑眉,“你恐防染上风寒,也要自己开一副药来吃。”
谢芳华刚想说我没关系,触到他的目光,吞了回去,点点头,自己也开了一个方子。
不多时,侍画、侍墨端来饭菜,摆在了桌上,谢芳华将两副方子递给二人,二人拿着药方下去了。
饭后,秦铮道,“今日歇一日,明日我们回京。”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不再说话,靠着椅子闭目养神。
谢芳华看了她片刻,见他始终没有开口的意思,终是忍不住地问,“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秦铮睁开眼睛,“你若是愿意说,自当会跟我说,若是不愿意说,我问你也不愿说。”
谢芳华垂下眼睫,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儿,忽然说,“秦铮,您的心结解开了吗?”
秦铮不语。
谢芳华抬眼看他,“还没解开吗?”
秦铮也看着她,对望片刻,他笑了笑,“有些事情,跟心结无关。”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又垂下头,沉默片刻,将她如何从京中出来,如何到丽云庵,如何救了金燕,又如何下了丽云庵,再度上丽云庵,最后掉落悬崖之事说了一遍。但是,说到谢云澜的两世记忆时,她还是给隐瞒下了。
秦铮听罢,久久不语。
谢芳华看着他,又沉默片刻,低声道,“云澜哥哥……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可是无事儿……”
“他不会有事儿的。”秦铮道。
谢芳华看着他。
秦铮拿起一个茶盏,握在手里,在桌案上轻轻一捻,茶盏打了好几个转,然后,稳稳地停住,他道,“赵柯是魅族人。”
第五十二章皇室宗师
谢芳华一怔,看着秦铮,赵柯竟然是魅族人?
秦铮抬眼看她,见她怔愣,他扬眉,“很意外?”
谢芳华点点头。她的确是意外的,没想到赵柯竟然是魅族人。她抿了抿嘴角,低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卿媚和玉启言在平阳城待了十多年,他们两个择一城而居,自然要将那一城人的底细摸个清楚。起初,二人是为了躲避王家和玉家的家族干扰,后来渐渐地便养成了喜欢挖掘人的底细。”秦铮道,“他们走时,扔了一份消息薄给我。其中记载了赵柯的身份。”
谢芳华点点头,“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赵柯的身份了?”
秦铮“嗯”了一声。
“赵柯既然是魅族人,他是什么时候跟在云澜哥哥身边的?”谢芳华又问。
“三四年前,谢云澜离京居住到了平阳城时吧。”秦铮想了想,“不过这是在明处现身的时间,至于在暗处,以前是否跟随,就不得而知了。”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看着她,“你若是真担心他,我吩咐人去寻。”
谢芳华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既然赵柯是魅族人,他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照看他的焚心,保他平安,如今你又说他定然无事儿,就不必去寻了。”
秦铮沉默片刻,忽然说,“我虽然说他应该无事儿,但也难保没有变化。”
谢芳华抬眼看秦铮,见他脸色明明暗暗,她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云澜哥哥与我还是不同,我是女儿家,总归是流着谢氏的血脉,如今又嫁给了你,是真正的英亲王府的人了。而云澜哥哥没有丝毫谢氏的血脉,是真正的魅族王室后裔。”
秦铮看着她,静待她说。
“我有你,爷爷,哥哥,忠勇侯府,英亲王府。我不尊魅族规矩祖训,总有你们做依靠。但是自从谢氏米粮老夫人去了,云澜哥哥却无人可依。”谢芳华顿了顿,继续道,“他若是有什么选择,我也不该再自私地一再阻止。他若是被谁救走,既然平安无事,暂且,先这样吧。”
秦铮点点头,“你能想通就好。”
谢芳华不再言语。
“小姐,小王爷和您的药熬好了。”侍画、侍墨在门外道。
“端进来。”
侍画、侍墨端着药进来,一碗放在秦铮面前,一碗放在谢芳华面前。
谢芳华见汤药温度适宜,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她放下药碗之后,见秦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催促,“温度合宜,快喝了吧,你刚刚没睡多大一会儿,喝了药继续去床上歇着。”
秦铮低下头,端起药,一口气喝了。之后放下药碗,站起身,一把拽起她,霸道地说,“你陪我一起。”
谢芳华露出些许笑意,顺从地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床上,秦铮抱着她躺下,闭上了眼睛。
静静躺了片刻,不多时,秦铮真的睡着了。
谢芳华了无困意,盯着棚顶,脑中很多事情来回乱窜,过了许久,她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傍晚时分,月落在窗外道,“小王爷!”
秦铮闭着眼睛不睁开,问,“何事?”
月落低声道道,“从京城传来消息,据说忠勇侯府老侯爷不太好……”
谢芳华本就没睡着,闻言腾地坐了起身,下了地,快步来到窗前,伸手打开了窗子,看着窗外站着的月落,急声道,“我爷爷,他怎么了?”
月落垂首,“回小王妃,连日大雨,据说老侯爷本就身体不好,乍听闻您在丽云庵出事儿,惊急之下,晕厥了过去,病倒了。”
谢芳华立即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刚刚传来的消息,飞鸽传书,最少两个时辰了。”月落道。
谢芳华转头看向秦铮,“我出事儿的消息,没瞒着爷爷?”
“爷爷虽然老了,但也不是闭目塞听,忠勇侯府自有消息来源,瞒也瞒不住。”秦铮已经下了床,来到她身边,对她道,“我们现在即刻启程,快马加鞭赶回去。”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对月落摆摆手。月落退了下去。
谢芳华喊来侍画、侍墨,吩咐了下去。
一盏茶后,收拾妥当,秦铮、谢芳华快马加鞭,离开了棉城,前往京城。
大雨过后,官道的水还未疏通散去,依然不好走。
入夜十分,行走了五十里,距离京城,还有六十里。
秦铮和谢芳华两骑并排,匆匆奔驰,侍画、侍墨等八人跟在身后,月落带着隐卫暗中追随。
又走出十里,秦铮忽然对谢芳华说,“别走了,不对劲。”
谢芳华也觉出不对劲了,按理说,京城百里内的官路,除了她自己行走外,与秦铮也一起走过数次。每一段的风景都不一样。但是二人自从过了一片树林后,行了十里地,似乎风景都是一样。
就像是他们一直都在循环地走这一段路一样。
秦铮勒住马缰,眸光扫向周围。
谢芳华也勒住马缰绳,随着他四处看了一圈。
身后,侍画、侍墨等八人也警惕地看向四周。
谢芳华看了片刻后,对秦铮道,“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阴阳五行阵。”秦铮吐出几个字,嗤笑一声,“爷小时候就玩这个阵,到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将这个阵用在
一日有人将这个阵用在我身上。不过这个阵确实改得精妙,似是而非,让我入阵后才发现。”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
秦铮抽出腰间的匕首,他轻轻一挥袖,“啊”地一声,有一处惨叫声响起。
瞬间,景象变幻,秦铮和谢芳华等人不是走在官道上,而是走在一处草坡上,前方是一片枫树林。他们的位置距离枫树林不过十丈远。
“铮小王爷果然没被我看错,这等阵法在你眼里,确实是小儿科了。”林内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秦铮慢慢拢回衣袖,脸色清寒,“前方何人?爷不喜欢藏头藏尾之人,若是你不出来,这一片枫树林,爷放一把火烧了,看你还能藏着与我说话!”
林中忽然传出一阵苍老的大笑,“尔这小儿,纵火烧林就不怕引火烧身?毕竟草木无情。烧了我,你也跑不了。这可是一片荒山。”
“阁下考虑得可真周到!”秦铮冷笑一声,“你设了阵法,引我们前来,意欲何为?”
“和你的小王妃谈一桩事情。”那苍老的声音道。
秦铮偏头看了谢芳华一眼。
谢芳华沉静地清声道,“你是何人?要和我谈什么事情?”
“你不必知道我是何人,只将你手中的术术孤本交出来就行。”那苍老的声音道。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我不知道什么术术孤本。”
“谢芳华,你最好交出来,否则你再想见你爷爷,来日就去黄泉见吧。”那苍老的声音凌厉地警告。
谢芳华面色一寒,攥着的马缰绳勒紧。
秦铮盯着前方的枫叶林,“忠勇侯府的老侯爷是什么人都能要了他性命的吗?我竟不信了。”
“忠勇侯府如今就是一个空壳子,剩下一个老头子罢了。凭我的手段,如何要不了他的命。”那老者不屑地大笑,“你若是不信,只管不交出来,我保证忠勇侯活不过明日一早。”
谢芳华抿唇,不接话。
“怎么样?交不交出来?”那老者问。
谢芳华依旧不言声。
“你若是说个不字,那么,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就等着为忠勇侯收尸吧!”那老者又道。
谢芳华忽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术术的孤本在我手里?”
那老者哈哈大笑,“谢芳华,我诸多试探,都被你看破,又怎么不知道那本孤本在你手中?且还被你学会了。”
“这么说,西山军营杀人案,韩大人被杀案,金燕郡主入梦案,丽云庵山体滑坡,这些都是你在背后施为?”谢芳华询问,“只是为了找出术术的孤本?”
“不错!”那老者道。
“你到底是何人?意欲何为?”谢芳华声音冷冽。
“我已经说过,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至于我意欲何为……”那苍老的声音忽然带着一股杀气,“你以后就知道了。”
谢芳华忽然冷笑一声,“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将这孤本给你?”
“难道你不要忠勇侯的性命了?”那老者道。
“爷爷年纪大了,本就活不了几年了。”谢芳华看着枫叶林,“他老人家未必想我如此简单轻易地便受制于人。”
那老者大笑,“谢氏钟鸣鼎食,世家大族,都说忠勇侯府诗礼传家,尊孝道仁义。嫡出小姐,有孝贤之才华。若是传扬出去,忠勇侯含辛茹苦抚养成人的孙女,却不顾他垂垂老矣的一条命,你当后果如何?天下如何唾弃你?”
“一个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人,拿爷爷威胁我,迫我就犯,我若是如此简单就犯,才是太天真了。”谢芳华冷笑一声,“天下传言我何时都不曾在意,倒也不怕谁去多加两笔。”顿了顿,又道,“忠勇侯府有忠勇侯府的骨气,爷爷自不会怪我。”
“果然不愧是忠勇侯府的女儿。”那苍老的声音忽然勃然大怒,“若是再加上你哥哥的性命呢?”
“我哥哥已经远离京城。”谢芳华道。
“远离京城他便能安然无恙?我若是想杀他,也是轻而易举。”那老者道。
“你既然能杀了我爷爷,又能杀了我哥哥,又何惧出来与我一见?”谢芳华嘲讽,“只摆了个小阵法,被我夫君轻易就破了,如今却只会会藏头藏尾在背后威胁人!看来也没什么本事。”
“汝个小娃子,我便让你知道知道厉害!”那老者忽然恼怒。
他话落,树林内霎时狂风大作,须臾之间,有数道金光对着谢芳华射来。
谢芳华面色一变。
秦铮忽然纵马挡在了他面前,挥手迎着金光运足内力拍出一掌。
谢芳华此时也上前一步,袖剑脱手飞出。
只听,嗤嗤数声脆裂的声响,数枚刀片在二人面前落下。
秦铮的手臂被刀片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涓涓流出。
谢芳华伸手按住秦铮的手,只见手臂处被利刃锋利地割破,几可见骨。她快速地出手点了他手臂两处穴道,同时急声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秦铮摇摇头。
谢芳华目光忽然锋利地看着枫叶林,“无名山被毁了,没想到还有活僵尸活着爬出来。不知阁下是三位宗师的哪位?”
秦铮忽然看向谢芳华,似是惊异。
树林内静默一瞬,忽然苍老的声音大笑道,“早先有人查知,无名山混进了一个女娃子,那个女娃子就是
女娃子就是忠勇侯的孙女,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不得不信了。原来那个女娃子真的是你。怪不得你能拿到了术术的孤本。”
谢芳华冷笑一声,“古印、藏锋、持奉。别告诉我三位都活着。”
“无名山数百年,岂是一山一峦,说毁就毁的?小娃子太天真。”那三位老者道,“不过也要感谢你毁了无名山,否则,我们还不能出来做想做的事情。”顿了顿,又道,“现在既然被你看破了身份,别说你爷爷和你哥哥的命,就算是你的命,也要留在这里了。”
谢芳华眯起眼睛,“皇室隐卫的三位宗师,看来也不是忠于南秦江山。”
那苍老的声音哼笑一声,“少说废话,交出术术孤本,放你们一命。”
“术术的孤本早已经被我烧了,如今就在我的记忆里。”谢芳华镇定地坐在马上,“谁放过谁的命还不一定呢。”话落,她忽然拿出火石,将火把点燃,然后将马鞍前袋子里一个水桶拿出来,向前猛地一泼,然后将火把扔向了前方。
火把遇到浇到了地上的油,砰地一声,顿时着了起来。
此时,风向正是顺风,火把遇到油,遇到地上的草木干柴,顿时随着风向刮向树林。
“走!”谢芳华拽了一把秦铮,调转马头。
秦铮点点头,与谢芳华一起挥鞭,向来时的方向折返,两匹马快如闪电,疾奔离开。
侍画、侍墨等人惊醒,连忙跟在二人身后。
“好你个谢芳华,竟然真敢纵火!”那苍老的声音又惊又怒地从树林里传出,似乎想要追出来,但遇到汹涌燃烧起来的火势,将他挡在了这一片树林内,他暴躁狂怒道,“今日你不识抬举,我定杀你爷爷、哥哥、谢氏满门。”
谢芳华忽然勒住马缰绳驻足,前世,她似乎听过相同的话。
第五十三章恩爱不疑
秦铮见谢芳华停住,也勒住马缰绳,回头看她。
后方,火已经烧了山林,借着风势,一片火海。谢芳华的脸在火光照耀下,分外的苍白。
秦铮打马回走几步,来到她身边,低声问,“怎么了?”
谢芳华怔怔地驻足,身子僵硬地端坐在马上,仿佛没听见。
秦铮疑惑,凑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不走了?”
谢芳华的手冰凉入骨,她忽然惊醒,挣开秦铮的手,回头看向后方。
火光冲天,火势肆虐。
她看着看着,脑中忽然现出一副场景,黑暗的密室内,有人对她说,“谢芳华,今日你不识抬举,就让谢氏满门为你的不识抬举陪葬吧。”
后来,谢氏满门当真为她的不识抬举陪葬了。
举族倾覆,白骨成山,血流成河,南秦再无一人姓谢……
她身子晃了晃……
“怎么了?”秦铮又重新扣住她的手。
谢芳华慢慢地转过头,看着秦铮。
秦铮清俊的容颜在后方火光的映衬下,也微显苍白,一双眸子紧紧地锁住她,里面的担忧一览无余。
谢芳华看了他片刻,摇摇头,低声说,“没事儿,刚刚乍然知道是他们,大约是太惊悸了。”
秦铮伸手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马前,将她抱在怀里,手臂叩紧,“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否则火势也可能随时随着风向变化包围我们。”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双腿一夹马腹,搂着谢芳华纵马离开。
大约是奔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河边,秦铮勒住马缰绳,对谢芳华道,“回京的路被阻,我们若是想回京,怕是要等到明日了。”
“明日就明日。”谢芳华翻身下了马。
“那爷爷……”秦铮也下了马,扔开马缰绳,看着她。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出京时,对忠勇侯府做了安置,爷爷不会有事儿。”顿了顿,她解释,“忠勇侯府传出爷爷病了的消息,应是背后之人假传出的消息。我之所以听到消息后急急赶回京,是想看看背后之人到底是何人?有何阴谋处处算计我?”
秦铮蹙眉,“是这样?”
谢芳华点头。
秦铮看着她,“你既然做了安置,为何不与我说?我看你急迫赶回京,还以为……”
“我看你太累。”谢芳华道。
“是吗?”秦铮挑眉。
谢芳华抿唇,移开目光,看向看向后方,只看到天空红了半边天,但是距离得太远,已经看不到火光,她道,“没想到是无名山的三位宗师。原来是为了我手中的术术孤本。”
秦铮不言语。
谢芳华看着映红的天空片刻,转回头,对秦铮问,“你可知道他们一直活着?”
秦铮脸色难看,摇摇头,“我以为无名山毁了,他们也被毁了。”
谢芳华不解,“我的确是毁了无名山,但是奇怪,他们如何还会活着?”
秦铮负手而立,也看着后方映红的半边天空,寻思片刻,沉声道,“皇室隐卫不止无名山一处巢穴,无名山只不过是被天下皆知罢了。”
谢芳华一惊,“是这样?”
秦铮点点头。
“为何一直不曾听人提起?你也未曾与我说过。”谢芳华看着他。
秦铮沉默片刻,道,“我也是近来才知道。”
谢芳华看着他,见他面容又显出那种冷寂昏暗的神情,她忽然道,“秦铮,我发现自从我们成为夫妻后,我与你的距离,反而越来越远了。”
秦铮看着她,眉目微凝,“为何这么觉得?”
谢芳华看着他,他的眸光比黑夜还要幽寂,他笑了笑,轻声道,“你以前要我坦诚相待,我也坦诚相待了,但分有丝毫保留,就觉得对你不住。可是,这么长时间来,你对我可坦诚相待了?”
秦铮抿唇,“你想知道什么,自可问我,你问我的事儿,我知无不言,自会告诉你。”
谢芳华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背过身子,声音极轻,“是吗?”
“是!”秦铮颔首。
谢芳华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以前看你,觉得,虽然你这个人性格复杂,脾气秉性繁复,任人捉摸不透,但至少,我还是觉得能看得清你的心。但是,自从你在宫中被皇帝布下龙门阵所伤养伤,我进宫又出宫后,在云澜哥哥府邸,你与我断情,从此以后,我便觉得,再也看不透你了。你面前就如遮了迷雾,一重又一重。像是换了一个人。”
“是吗?”秦铮走近一步,站在她身后。
谢芳华点点头,“是。”
秦铮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谢芳华盯着前方的水面看了片刻,慢慢回转身,对上他的眼睛,“当初你娶我,到底和皇上交换了什么条件?”
秦铮凝眉,“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若是不问,你便什么都不说是不是?”谢芳华看着他。
秦铮抿唇不语。
谢芳华忽然怒了,“你不是说我问你,你自当告诉我,知无不言吗?怎么转眼便不兑现了?”
秦铮偏开头,须臾,忽然笑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紧紧搂住,“还能是什么条件?他若是不让我娶你,我就毁了南秦江山呗。你知道,南秦江山对皇叔来说有多重要。”
来说有多重要。”
谢芳华摇摇头,“秦铮,你别骗我,你知道南秦江山对皇上来说有多重要。皇上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性情他也了解。就算他不同意,你也不会对南秦江山如何。否则,你自觉对不起南秦的列祖列宗和你的皇祖母德慈太后。”
秦铮蹙眉。
谢芳华伸手打开他的手,目光紧紧锁住他,“你实话告诉我,皇上的第二道圣旨,是你通过什么方式,逼着他下的?”
秦铮“咝”了一声,“媳妇儿,你碰到我的伤口了。”
谢芳华板着脸看着他,“南秦江山是否已经被皇室隐卫掌控?或者说,皇上已经被皇室隐卫掌控?你让皇上下的第二道圣旨,定然是交换了什么,只不过,和你交换的人不是皇上,而是掌控皇室隐卫的某个人。此番,你和秦钰联手,也是因为皇室隐卫威胁了南秦江山,是不是?”
秦铮慢慢地收起笑容。
“西山军营案,孙太医被杀案,韩大人被杀案,金燕入梦咒,丽云庵碎石泥流滑坡,以及你来救我的路上被人截杀,你受了内伤,是因为你和皇室隐卫宗师交了手……”谢芳华盯着他,“你何等聪明,应该是早就知道无名山虽然被我毁了,但是三位宗师却没被我杀死,是不是?”
秦铮抿唇,沉默不语。
谢芳华看着他,“秦铮,我们还是不是夫妻?”
“自然是夫妻!”秦铮立即道。
“我虽然对夫妻相处之道不懂,但也知道,夫妻相处应该不是我们这样。我想靠近你,但是却感觉怎么都有着距离,将我阻在门外,靠近你不得。”谢芳华低头看着脚下,“你是否后悔娶我?”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秦铮上前一步,有些恼怒,“我怎么会后悔娶你?”
“那你……”谢芳华看着他。
秦铮叹了口气,“言宸离开京中时对我说,切忌让你多思多想耗费心神,对身体调养不利。有些事情,我便未对你说,免得让你操神。更何况,很多事情,对我来说,也如迷雾一般,一知半解。与你多说,只会增加你与我一起费神罢了。不说也罢。”
“是这样吗?”谢芳华盯着她。
秦铮伸手揉揉她的头,恼怒道,“自然是这样,爷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才将你娶回来。我若不是心悦你,此生非你不可,焉能如此?否则你以为是什么?”
谢芳华抬手去抚头发,“你把我头发弄乱了!”
秦铮又气又笑,“你都质疑我了,如今惹我生气,谁还会顾忌你的头发乱不乱?”
谢芳华见他恼怒,也觉得自己有点儿理亏,秦铮对她之心,自然无需置疑,只是她乍然知道无名山三位宗师没死,一时间想起些事情,再加之最近发生的诸多事情,如重重迷雾一般,让她心下烦乱,感觉猛然上来,觉得什么都似真似幻,看不清。就连秦铮,也让她觉得看不清了。才会如此。
她想到此,手覆在额头上,有些无力疲惫地道,“对不起,是我不对,最近事情实在太多了,我难免胡思乱想……”
“用不着道歉。”秦铮伸手拿掉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谢芳华,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必对我道歉。我是你丈夫,你要时刻记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们大婚,我能够娶你,你能够嫁我,实属不易。我们还要携手走完这人生百年。”
谢芳华眼眶微湿,伸手也抱住他,将头埋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可能分开我们。你且记住。”秦铮又道。
谢芳华又点了点头。
秦铮又紧紧搂着她半响,才慢慢放开她,手轻轻敲了一下她额头,“你可真不让爷省心。”
谢芳华咬唇。
秦铮低头,轻轻去吻她嘴角,谢芳华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秦铮一把拽过她,重新搂在怀里,加深这个吻。
谢芳华霎时有些眩晕,伸手打了他两下,躲开他,红着脸低声说,“侍画她们八人还在不远处,你别乱动。”
“她们不敢乱看。”秦铮虽然如此说,还是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
谢芳华不敢抬头看她,看着脚尖。
秦铮轻笑,握住她的手,对她道,“离天亮还早,不远处有一处山野农家,我们翻山过去,借宿一夜吧。”
“山野农家让外人借宿吗?”谢芳华看着他。
“别人兴许不让,但那对老夫妻我认识,以前狩猎的时候,住过。”秦铮道。
谢芳华也看了一眼天色,点点头,然后又看向后方,“这一把火烧了一个山林,火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熄灭,会不会烧到人家?”
“那一片山林没有人家,而且山林起火,附近的县衙官兵会得到消息赶去救火,放心,火势蔓延不太大。”秦铮道。
“早先那片林子里到底有几人?是否那三位宗师都在?”谢芳华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