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乎要拦阻,但看到走在前面的秦钰,闭上了嘴。
帝寝殿内,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明黄的帷幔垂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皇帝在龙床上躺着,闭着眼睛昏睡。
秦钰急步走了两步,来到床前,伸手握住了皇帝的手,半跪在地上,嗓音沙哑,“父皇,儿臣回来了。”
谢芳华停住脚步,站在距离床榻三步开外。
皇帝呼吸浑浊,一动未动。
秦钰眼圈有些发红,紧紧地握住了皇帝的手
了皇帝的手,“父皇,您醒醒。”
皇帝依旧一动不动,昏睡着。
秦钰又喊了两声,还是未将人喊醒,转过头来看谢芳华。
谢芳华看着床前的一幕,皇帝几乎瘦得不成人形,躺在床上,呼吸浑浊不清,她走上前,拿出娟帕,示意秦钰松手。
秦钰立即松开了手。
谢芳华将娟帕盖在皇帝的手腕上,伸手给她把脉。
秦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表情。
谢芳华表情平静无波,过了片刻,她慢慢放下手,对秦钰道,“內腹损气折伤,心血枯竭,回天无力。”
秦钰面色大变。
“最多不过明日午时。”谢芳华又道。
秦钰脸色一灰,身子顿时跌坐到了地上。
谢芳华看着他,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秦钰无论怎样明里暗里和皇帝对着干,他依旧是他的父亲,他依旧是他的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看到皇帝病危,他心下岂能好受?
她退了两步,坐在不远处的矮榻上。
秦钰坐在地上,满目伤色,一动不动。
吴权悄悄地走上前,低声说,“太子,地上凉,您仔细身体。”
秦钰伸手捂住额头,声音发哽,“芳华,父皇什么时候会醒?”
“我也不知。”谢芳华摇头,向外面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室内光线微弱,英亲王、左右相、永康侯等人都守在外殿,她道,“再醒来时,就是回光之时了。”
秦钰闭上了眼睛,身子前倾,趴在床头,不再言语。
谢芳华坐在远处看着秦钰和床上躺着出气多进气少的皇帝。前一世,这个时候,皇上还好模好样,天威振振。这一世,却时日无几了。她看着,没有大快人心的感觉,心里百味陈杂,不知是什么滋味。
外面文武百官等着候着,听着里面的动静,里面却全无动静,都按压住焦急。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太子,夜深了,地上更凉了,您还是起来吧!若是您着凉染了风寒病了,皇上醒来见了肯定心疼。”吴权上前,又劝秦钰。
秦钰动了动身子,慢慢地抬起头,第一时间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一直坐在原地,见秦钰看来,她也看着他,秦钰眼圈红肿,无声地哭过了。
“夜深了,从昨日夜到如今,您未曾吃好喝好睡好,身体怎么熬得住?我吩咐人安置你去休息。”秦钰道。
谢芳华摇头。
秦钰看着她,又道,“父皇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他一旦醒来,我立即派人知会你可好?”
谢芳华依然摇摇头。
秦钰抿唇,“既然你不愿走,这样吧……”他转头对吴权吩咐,“吴公公,你去置办些宵夜来,要清淡一些的。”
“是!”吴权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小心地道,“王爷、左右相等诸位大人一直都在殿外守着呢。您看……”
“芳华已经说了,父皇能熬到明日午时,应该没那么快……”秦钰嗓音沙哑,摆摆手,“你出去告诉大伯父和众位大人,出宫回府歇着吧,明日一早在进宫。”
“是!”吴权应声,转身去了。
吴权出了内殿,英亲王等人立即围上前,他将秦钰的意思传达了一番,众人对看一眼,点点头,向宫门走去。
英亲王站着没动,拉住吴权,“公公,里面是个什么情形,你与我说说。”
吴权低声道,“皇上从昨日午时醒来后,一直再未醒,昏迷着,太子一直在皇上床前跪坐着,芳华小姐在矮榻上坐着,芳华小姐给皇上诊了脉,说最多不过明日午时。”
英亲王面色一灰,“明日午时……明日午时也太……”他说着,眼眶也红了,“皇弟小我几岁,却……”他想说什么,说不出来了。
“王爷从昨日一早便在这门外守着,已经一日半夜了,您回府去歇着吧,若是您现在就累坏了,那赶明儿后可如何是好?明儿之后还有许多的事情呢。”吴权道。
英亲王点了点头,踉跄着向宫门外走去。
吴权看着英亲王远去的背影,似乎苍老了许多,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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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女子见地
英亲王出了皇宫,左右相、永康侯等人都未离开,正在宫门口等他。
见他出来,左相立即上前,拉住他,“王爷,怎样?你和吴公公私下说话,吴公公可说了什么?里面是个什么情形?皇上如何了?”
英亲王脸色十分灰败,看了几人一眼,几乎落泪,“吴公公说,华丫头……”顿了顿,似乎觉得再叫华丫头不太合适,便改口道,“芳华小姐给皇上把脉,说最多不过明日午时。”
左右相、永康侯等人闻言齐齐面色大变。
“怎么会?皇上数日前看来还好,明明不会这么快……这怎么……”永康侯有些语无伦次。
“是啊,皇上怎么会……怎么能最多明日午时?”左相也觉得不敢置信。
英亲王摇摇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也不信,可是吴公公看起来不像是说假话,由不得人不信,太子一直在里面守着呢,不敢离开。”
“我们都好几日没见到皇上了。”左相看向右相,“那日你看皇上如何?”
“不太好,正因为如此,那日我才拦下了你。”右相道。
“这样说,皇上真的是熬不住了?”永康侯上前问。
右相点点头,“芳华小姐医术高绝,我们都知道,若是她说真的熬不住了,不过明日午时,那就是真的了。”
“我们都知道皇上一直不喜她,她也不喜皇上,如今……芳华小姐的话可信吗?”左相问。
右相叹了口气,“你不相信芳华小姐,总该相信太子。”
左相顿时噤了声。
“走吧,先回府吧,太子吩咐明日一早进宫,明日我们早些进宫。”英亲王摆摆手。
左右相、永康侯等人齐齐点头。
一行人离开了宫门。
英亲王回到英亲王府,府内灯火通明,英亲王妃还没有睡,正等着英亲王,见他回来,立即迎出来,焦急地问,“我听说华丫头跟随太子回京了?进宫了?”
英亲王沉重地点点头。
“华丫头怎么会跟随太子进宫?”英亲王妃问。
英亲王摇摇头。
“你见到华丫头了?她说了什么?”英亲王妃又问。
英亲王摇摇头,“称呼我为王爷,给我见礼,什么也没说。”
英亲王妃面色微变,“这么说……她和太子当真了?”
英亲王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是吴公公对我说,华丫头给皇上诊脉,最多不过明日午时。”
“最多不过明日午时什么意思?”英亲王妃一时不解,没反应过来。
英亲王看着她,“说的是皇上啊,命不久矣。”
英亲王妃面色大变,身子猛地一震,一时间没了声。
英亲王拍拍她的手,拉着她进了房间,坐在了椅子上,满面沉痛。
过了片刻,英亲王妃才回过神,转过头,呐呐地问,“你是说皇上活不过明日午时了?”
英亲王点点头,“是这样说。”
“这……怎么会这么突然?”英亲王妃有些不敢置信。
英亲王想了想道,“从皇宫回来,我想了一路,先是有些想不明白,后来便明白了。皇弟本就得了重症,药石无医,他一生的坚持就是除去谢氏,使得南秦江山史志清明,长久以来,成了执念,固执地认为是谢氏挡了他史志清明的路,多年筹谋辛苦,本以为这一生能达成心愿,却连番受挫,他大病后,希望寄托在太子身上,可是太子却心向谢氏,提议更改兵制,将军权重新交回谢氏手里,他的执念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本就绷着一股劲儿,如今劲儿散了,人也油尽灯枯了。”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眼圈有些红,“真是没想到,他比你还年轻几岁。”
“是啊。”英亲王握紧他的手,看着她,“到如今你是不是心里还念着王弟,怨着他当年没有执意娶你?”
“说什么呢!”英亲王妃打掉他的手,“在圣旨赐婚给你的那一日,我便放下了。只是听到他即将……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皇弟这么多年来,一直念着你,我心里知道。”英亲王道,“他真是苦了一辈子。”
英亲王妃瞪了他一眼,“你心里一直念着玉婉,我也知道。”
英亲王一噎,看着英亲王妃,顿了片刻,呐呐道,“前些年,我是放不开,后来才想开了。如今早不念着了。”
英亲王妃轻轻哼了一声。
“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吃起醋来了?”英亲王道。
英亲王妃“扑哧”一下子笑了,“明明是你吃醋,还怪起我来了?”
英亲王也笑了。
二人笑罢之后,愁容又紧接着布上了脸。
过了半响,英亲王妃道,“怎么办?你心中可有主意?”
英亲王摇摇头,“太子吩咐,让众位大人都回府休息了,明日一早再进宫。今日皇上一直昏睡,从昨日午时之后再未醒来。”
“如今都谁在皇上身边守着呢?”英亲王妃问。
“昨日午后,皇后、太妃、后宫有品级的妃嫔都去了,皇上那时明明醒着,谁也不见,连皇后和太妃也不见。皇后守了半日,回去了。八皇子前两日一直守着,也没见到皇上人,日头这么大,八皇子中暑请了太医,被太妃接回宫去了。”英亲王道,“如今只有太子和华丫头
如今只有太子和华丫头在。”
英亲王妃点点头,“既然这样,咱们早些歇下吧,你昨日守了一日,如今气色这么差,累病了可怎么是好?还是歇歇,明日也能有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事儿,明日一早我与你一起进宫。”
英亲王点点头,“不知道铮儿什么时候回来?”
英亲王妃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不回来才好,若是回来看到……指不定掀翻了这京城的天。”
英亲王面色沉重地颔首。
二人一起进了内室。
不多时,英亲王府的灯火熄了,京城各大府邸的灯火也都陆续地熄了。
只有皇宫灯火明亮,犹如白昼。
皇后早已经听闻秦钰回宫的消息,本来要急急冲出去,但是听到谢芳华随他一起回京进宫的,便又止住了脚步,回头问,“当真?”
如意点点头,小声禀告,“太子带着芳华小姐去见皇上了,如今就在皇上的寝宫。”
皇后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惊疑,“皇上可醒了?”
如意摇摇头,“皇上从午时后一直昏睡,还未醒来。”
皇后又问,“如今都谁在皇上寝宫?”
“只有太子和芳华小姐,其余人还被拦在寝宫外不得见。英亲王和左相已经守了一日了。”如意试探地问,“娘娘,您现在过去吗?太子回来了?您若是过去,太子做主,一定会让您进去看皇上的。”
皇上在门口站了片刻,看着帝寝殿的方向,许久后,泄气道,“罢了,本宫不去了。”
如意不解地看着她。
皇后气色极差,“多年来,我就在这凤鸾宫望着帝寝殿,虽然两殿距离的不远,但我这个皇后从来是不得召见不能进去。天下夫妻,可有做成我们这样的?黎明百姓千家万户和乐,可是有谁知道这最尊贵荣华的皇宫却是夫是夫,妻是妻。不是固守三纲五常,而是皇上自始至终心里没我,我去看上一眼,又如何?”
如意心疼地看着皇后,走过来,伸手扶住她,“那奴婢扶着您上床休息。”
皇后点点头,任由如意将她扶到了床上。
虽然上了床,但是直到深夜,皇后也没睡下,凤鸾宫一直灯火未熄。
吴权端来夜宵,秦钰对谢芳华温声道,“你吃些,我再命御膳房给你煎药,你的汤药也要按时吃。”
谢芳华点点头。
秦钰看了吴权一眼,吴权意会,连忙出了内殿找侍画、侍墨要谢芳华的药方。
侍画、侍墨因为身在皇宫,不放心别人假手谢芳华的汤药,对吴权客气地道,“公公,您找一个人将奴婢二人送到御膳房就好,小姐的药我们亲自来煎。”
“也好。”吴权点点头,挥手招来一人,吩咐他带着二人去了御膳房。
谢芳华也没什么胃口,简单地吃了几口后,便放下了筷子,对秦钰道,“你也吃些吧。”
秦钰摇摇头,“我吃不下。”
谢芳华不再言语。
一个时辰后,侍画、侍墨端着汤药来到,谢芳华喝了汤药后,看天色,已经到了三更。
三更鼓打响,鼓声似乎也带了一股压抑的厚重。
四更十分,床榻上的皇帝突然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谢芳华一直坐在矮榻上看着床上,所以,在皇帝醒来的第一时间,她便看到了他。
皇帝在醒来时似乎有所感,慢慢地转过头,正看到了不远处坐着的谢芳华。
他一双有些凸的眼睛对上了谢芳华的眼睛。
谢芳华平静地看着皇帝,没做声。
皇帝也看着他,眼中闪过无数的情绪,也没做声。
二人互相看着,空气似乎稀薄的沉冷。
秦钰一直趴在床头,双手握着皇帝的手,头低着,脸贴着自己双手握住的皇帝手背,无声地伤痛着,并没有发现皇帝已经醒来。
皇帝与谢芳华大约对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皇帝忽然咳嗽了起来。
秦钰猛地惊醒,抬起头,立即看向皇帝,惊喜地道,“父皇,您醒了?”
皇帝咳嗽得撕心裂肺,胸腔似乎要咳出来,没答他的话。
秦钰连忙起身,但是他跪坐的久了,腿脚都已经麻了,刚起身,又跌回了地上,慌忙地喊,“快拿水来。”
吴权连忙冲进来,端了一杯水,递上前,伸手去扶皇帝。
皇帝挥手打开,水杯从吴权手中脱落,“啪”地一声碎到了地上。
吴权大惊,“皇上……”
“父皇?”秦钰也有些心惊,看着皇帝。
皇帝大咳不止,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咳得通红,一双眼睛充血得吓人。
“芳华!”秦钰回头求救地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慢慢地站起身,缓步走上前,吴权连忙让开床边,她站在床头看着皇帝。
她并没有给皇帝把脉,皇帝在她来到时,咳声忽然戛然而止,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谢芳华也看着他。
皇帝看了她片刻,忽然道,“好,好,好!”
谢芳华不语。
“好一个谢芳华!”皇帝又道。
谢芳华依旧不语。
“你是刻意回来看我闭眼的是不是?”皇帝说了两句话,见她一言不发,死死地瞪着她。
谢芳华依旧不做声。
皇帝忽然怒道,“你是哑
,“你是哑巴吗?”
谢芳华平静地看着他,“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上,您如今看见我,还能生这么大的气,实在不应该了。”
皇帝一噎,眼中冒起火来,看着她,目光似乎要吃人。
谢芳华静静地瞅着他,“三百年前,北齐、南秦分庭抗礼,玉家和王家两败俱伤,修兵和好。两国君主谁都不甘心,谁也不知道会修和多少年,都想尽快地富国强兵,意图再攻克对手,统一江山。因北齐是前朝旧都旧址,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玉家即便元气大伤,但北齐综合国力比南秦还是强。南秦生怕北齐短期内富国强兵,超越南秦,南秦再不是对手。是以始祖皇帝三番五次恳请谢氏出山入世,以世袭王侯之尊,许以谢氏半壁江山,永世无忧。谢氏家主被始祖皇帝所感,才举家族之力忠心辅助南秦。”
皇帝目光一时凝注。
“南秦因为有了谢氏,士农工商迅速繁荣起来,不过百年,便足以去攻打北齐,夺取天下。可是百年后,南秦的皇帝不再是始祖皇帝,早已经忘了谢氏的功劳,早已经忘了争雄天下的野心,却只看得见谢氏日渐树大根深,生恐威胁皇权皇位。”谢芳华看着皇帝,“南秦从百年前,便开始防范忌惮谢氏,不断明里夺权,暗里内斗,明明国力先强于北齐,可是因内斗不断,反而不能一心去争天下。”
皇帝目光中似有什么裂开。
“这样过了两百年,到了你这一代,对谢氏的打压更甚。”谢芳华看着皇帝,“只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却不记得没有谢氏,怎么会有如今的南秦江山?没有谢氏,南秦早已经是北齐铁骑下的鱼肉,任人宰割。三百年来,南秦有多少机会可以攻克北齐?可是都因此都废,却最终使得如今北齐铁骑率先攻打南秦。”
皇帝目光又裂开一大片。
“南秦的帝王一代不如一代,只知猜忌防范除去忠臣,北齐的帝王却是一代比一代英明、有野心,有抱负。如今,北齐蒸蒸日上,玉家即便势大,北齐王依旧善于利用,而南秦呢?隐山崩塌,隐卫宗师暗反谋杀,自家隐卫悉数变成对准自家江山帝业锋利的剑,内忧外患之际,还是需要谢氏。”谢芳华看着他,“你要的史志清明难道就是拿除去谢氏作为南秦基业倒退百年来换?若真那样,不用几十年,北齐便能长驱直入,踏破南秦山河,南秦也会同历史上那些灭国的国家一样,消失在历史长河,那样你就满意了?你觉得可有颜面去九泉之下见南秦始祖皇帝?”
皇帝的目光忽然全部崩裂,如冰面,霎时碎了,面上的怒气和火气也悉数地退了去。微仰的身子跌倒回了龙床上。
“父皇!”秦钰声音沙哑,身子前倾,去查看皇帝。
皇帝忽然闭上了眼睛,面上一片死灰死寂。
吴权小心地瞅了谢芳华一眼,默默的退后了一步,没做声。
谢芳华见此,声音平静地道,“多少代帝王被表象所蒙蔽,在这金砖碧瓦的皇宫宝座上只记得自己是帝王,却不记得自己应该是为南秦千万子民谋福的皇帝,却不知道秦氏和谢氏只能共存的道理,少了任何一方,南秦必败,这是历史建朝遗留的结,解也解不了。”
皇帝忽然开口,声音难听至极,“是啊,解也解不了。”
谢芳华不再言语。
皇帝沉默片刻,又道,“没想到,多少代南秦帝王,不及谢氏一个区区小女子有见地。”
谢芳华不再做声。
皇帝又忽然转过头,去看秦钰。
秦钰眼圈通红,里面满布血丝,见他看来,低低地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看了秦钰片刻,对他道,“朕和你一样有眼光,当年看中了一个女子,亦是德才兼备,堪当国母。可惜,朕没福气。”顿了顿,又道,“你母后目光短浅,朕亦故步自封,这江山……朕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皇帝,这一生……也就只能如此了。”
秦钰眼泪在眼角里滚动,紧紧地扣住他的手,“父皇……”
第一百零六章诏书后事
皇帝看着秦钰,目光中露出不舍,见秦钰落泪,他眼角亦滴出了泪。
秦钰紧紧地握住皇帝颤抖的手,几乎不能出声。
“但幸好朕还有一个好儿子。”皇帝声音艰涩沙哑,隐约中带着一丝骄傲。
秦钰又喊了他一声,哽咽道,“父皇您可以的,儿臣遍寻天下好药,一定能治您的病……”
皇帝摇摇头,“朕知道,朕不行了。”
秦钰目光顿时红了。
皇帝转头,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就站在床前不远处,一番话之后,静静地看着他。
皇帝忽然道,“钰儿,你出去。”
“父皇?”秦钰满脸是泪的看着皇帝。
皇帝道,“你去御书房房顶的第二个暗格里将朕早已经留好的遗照取来。”
“父皇!”秦钰跪坐在床前不动,“孩儿不走,让吴公公去取吧。”
“听话!”皇帝绷起脸,“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太子,不许流泪。”话落,补充道,“吴权另有用处,朕又事情吩咐他去办。”
秦钰抿了抿唇,还是没动。
皇帝看了谢芳华一眼,忽然笑了,“你放心,朕已经行将朽木,奈何不了她,也不会再奈何她。”
秦钰看向谢芳华,谢芳华对他点了点头,他无奈地走了出去。
他走出去后,皇帝对吴权吩咐,“你亲自去英亲王府一趟、宣英亲王和王妃进宫。另着人去左右相府、永康侯府、翰林大学士府、监察御史府,宣他们即刻进宫。”顿了顿,又补充,“至于后宫……只派人去请皇后和太妃来就是了。”
吴权一听,心下了然,面上伤心至极,“是,奴才这就去,那八皇子和一众皇子呢?”
“太妃来了,八皇子得到信儿自然就来了。至于其他人……”皇帝闭了闭眼睛,“罢了,其余人都不必来了。”
“是,老奴这就去!”吴权转身走了出去。
转眼间,内殿内只剩下谢芳华和皇帝二人。
皇帝看着谢芳华,目光幽深,似乎要看尽她的眼底。
谢芳华面色平静,眼中平静。
皇帝看了半响,对她道,“朕活了一辈子,鲜少有人在朕的眼里看不明白。但朕自从见你后,就发现看不明白你。所以,朕不喜你。”
谢芳华淡淡道,“皇上怕是不止不喜我,但凡是姓谢的,你都不喜。”
皇帝嗤笑一声,“你说得也对,朕是不喜姓谢的,但是能容得下他们出现在朕的面前,但是容不下你。”
谢芳华挑了挑眉。
“但是朕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女子,本事之大,优胜天下大多男子。”皇帝看着她,“怪不得秦铮那臭小子被你折腾得不成样子,而太子非你不娶。你将朕这南秦顶顶出色的两个男儿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谢芳华沉下脸,“我一心护谢氏和忠勇侯府,铮小王爷入局,太子入局,全凭其愿。皇上说玩弄这样的话,未免太小看他们堂堂男儿了。”
皇帝闻言不向以往一样轻易发怒,顺着她的话点点头,“你说得也对。”话落,看着她,“朕刚说看不透你,如今似乎有点儿抓住你的软肋了。”
谢芳华眯起眼睛。
皇帝道,“秦铮和秦钰,总有一个,你是有心的。否则刚刚不会被朕的话所激,听不得那两个字的言语,与朕动怒。”
谢芳华看着他,“皇上都到这般地步了,就算抓住我的软肋,又有何用?”
“是没有什么用处,但朕也不想含恨而死。”皇帝说着,忽然又咳嗽起来。
谢芳华看着他,这时候的皇帝,哪里还有她初时从无名山回京的威严尊荣,只不过是一个即将病死余寿不多的老头。
“给……给朕倒杯水来。”皇帝咳过之后,对谢芳华道。
谢芳华转过身,走到桌前,给他倒了一杯水。
皇帝伸手接过,手颤抖,几乎抓不住被子,又道,“扶……朕起来。”
谢芳华上前一步,伸手轻轻将他扶起,拿过靠枕给他垫在身后。
皇帝端起水杯,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着水。
片刻后,皇帝将空水杯递给谢芳华,对她道,“你和铮小子大婚时,朕没喝成你的喜茶。今日……”
谢芳华本来拿了空杯子要送回去,闻言顿时停住了脚步。
皇帝忽然住了口,对她道,“再给我倒一杯来。”
谢芳华回头看着他。
皇帝也看着她。
片刻后,谢芳华转身将水杯放在了桌案上,并没有再给他倒水,而是淡淡道,“皇上若想活到明日午时,便不能再喝了。”
“多一杯水还能立即要了朕的命不成?”皇帝看着她。
谢芳华点头,“能!”
皇帝眯起眼睛,“太子给朕密信,若是朕不答应他娶你,他便宁愿不要这太子之位了。你可知道?”
“知道。”谢芳华点头。
“那你是个什么想法?你真嫁给太子?”皇帝盯着她。
谢芳华淡淡道,“我已经答应太子。”
“你为何答应太子?”皇帝又问。
谢芳华转过身,看向窗外,夜色深深,雾霭沉沉,天似乎被一块巨大的黑石压着,沉得让人喘气都困难,她看了片刻,平静地道,“总有理由。”
“好一个总有理由!”皇
好一个总有理由!”皇帝笑了一声,因笑得太急了,又咳嗽了起来。
谢芳华这次看着窗外,没有回头去看她。
皇帝咳出了血,将床沿和地面染得血迹斑斑,他用明黄的衣袖擦了擦嘴,衣袖上顿时沾满了血迹,他虚弱地又靠回软榻上,似乎对谢芳华说,又似乎对自己说,“朕这一生,汲汲营营,到头来却庸庸碌碌,一事无成。若是早知今日,当初先皇和太后让朕选的话,朕一准不要这江山,随母妃去了,兴许更好。”
谢芳华静静地听着,对于当年之事,她知道得不少,不无感慨。
“朕和谢英脾性相投,互相视为兄弟。当年,朕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贵人所生之子,在先皇众多儿子中,身份自是微薄。他则是谢氏忠勇侯府的嫡子,比朕这个生在皇家的儿子来说,却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朕唯一能跟他比的,就是才华了。”皇帝又道。
谢芳华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父亲,慢慢地转过身。
“我们都一起看中了崔氏的女儿,一个是清河崔氏,一个是博陵崔氏。同样两情相悦,可是朕的命到底不如他。朕没能娶成心仪的女子,只能看着她嫁给别人,那个人还是我的兄长。”皇帝又道,“而他则是达成了心愿,娶了心仪的女子。朕怎么能甘心?”
谢芳华听到这里,面色发冷,开口道,“所以,你就设了局,杀了我父母?”
皇帝点点头,又摇摇头,“南秦所有人,甚至是天下所有人,都以为谢英夫妇是我杀的,朕本来也想除去谢氏,这么多年,便也不做解释。”
谢芳华挑眉。
皇帝道,“当年,我是想除去谢氏,所以,命谢英去缴平叛乱,可是在局势控制不住时,朕还是不忍,命人给他传密信,让他速速撤离回京。可是他说一旦离开,南秦江山便危矣,誓死不回。最终,便折陨了。”
谢芳华听着,眼中聚齐雾意,却声音冷冽,“我如何信你所言非虚?”
“你也说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道,“朕有何必要骗你?”话落,他敲了敲床板,指了指床板下,“这里有暗格,有你父亲的亲笔书信。”
谢芳华闻言立即快走了两步,来到床前,按照皇帝所指,打开了暗格,一封泛黄的信笺从里面掉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打开信笺,里面的字迹一目了然。
话语很简短,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之下所写。
但的确是她父亲的笔迹,忠勇侯府的书房中,小时候她总是临摹父母的笔迹。
眼泪顿时湿了眼眶。
“朕没骗你吧……”皇帝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谢芳华抿起嘴角,将信笺折好,“这封信既是我父亲最后的亲笔手书……”
“给你吧。”皇帝接过话。
谢芳华将信笺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怀里,看着皇帝,“父亲为南秦而死,临终肯请你放过谢氏。可是你并没有放过谢氏。”
“若没有这亲笔手书,没有他为南秦而死,你以为你和你哥哥能平安长大?”皇帝看着他,“前些年,你和你哥哥年幼,谢氏长房明里暗里和忠勇侯府做对,老侯爷疲于应付。朕若是早干脆果断此趁机下手,谢氏早已经不存在了。也就念在你父亲的死和他的这封信上。朕又等了几年,也算是对得起谢英兄了。”
谢芳华不再言语。
“罢了,朕都要死了,说这些又有何意义?朕这一生,的确失败。兄弟无情,夫妻无情,父子……”皇帝闭了闭眼,“在太子的心里,朕重不过你。”
谢芳华转过身,向外走去。
皇帝睁开眼睛,见她离开,并没有阻止。
谢芳华出了内殿的门,便看到了手里拿着诏书站在门口等候的秦钰,以及已经被吴权亲自请来的英亲王和英亲王妃。
三人静静地站在殿外,殿内的门并没有关着,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了等在这里的,也不知道刚刚的话他们听了多少。
谢芳华看了三人一眼,对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见礼,“王爷、王妃!”
英亲王点点头。
英亲王妃张了张嘴,过了好半响,才发出音,“华丫头,你……”
“我很好,您也保重。”谢芳华话落,转过头,对秦钰道,“在这皇宫给我安置了吧。”
秦钰点点头,挥手招来一人,吩咐,“带芳华小姐去我的寝宫安置,一切从优,不得慢待。”
“是。”那人连忙垂首,恭敬地道,“芳华小姐,请随奴才来。”
谢芳华颔首,那人头前带路,她慢慢地抬步,跟上那人。
侍画、侍墨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英亲王妃上前一步,想要拦阻,英亲王伸手拽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她止住了步。
吴权悄悄收回视线,挑开帘幕,进了内殿,对立面禀告,“皇上,太子、王爷、王妃都已经回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让他们进来。”皇帝无力地摆摆手。
吴权走出来请三人进入。
秦钰、英亲王、英亲王妃三人进了内殿。
皇帝目光定在了英亲王妃身上,眼神飘忽悠远,似乎看着她,又似乎透过她看着什么。
英亲王妃停住脚步,远远地看着皇帝,见到他的样子,也忽然回想起了当年,一时涌上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心酸。
英亲王似乎能体会个中
能体会个中滋味,并没有做声。
秦钰也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