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清扯了一下嘴角,笑意有些凉薄,“荥阳郑氏对郑二公子是教导无方吗?依我看来,实在是教导有方。大公子未必极得上二公子。”
郑轶和郑诚一噎。
李沐清轻轻弹了弹衣袖,随意地道,“我给郑孝纯三日的时间,若是他不能让我妹妹吐口答应他的婚事儿,我便将他赶出右相府,驱逐出京,永远不让其踏足京城。”顿了顿,又道,“除了与大长公主府有婚约的郑孝扬外,荥阳郑氏的人以后永远别想再踏足京城。”
郑轶和郑诚齐齐一惊。
“两位可以将我说的话当做耳旁风,不必太在意。毕竟,荥阳郑氏能耐大得很,不见得能将我李沐清看在眼里。”李沐清话落,转身向正院走去,伴随着他离开,他的声音如夜晚清凉的风吹过,“天色太晚了,今日已经过了一日,郑公和大老爷去歇着吧!”
郑轶和郑诚看着李沐清身影离开,即便他走没了影,二人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弥漫出透骨的冷意。二人齐齐打个寒颤。
传言,右相府李公子,继承了右相的平和圆滑,从来不会轻易地得罪什么人。
今日二人进京,从进入英亲王府,到来到右相府,一干事情发生,这一日,在这一刻之前,这位右相府的李公子都不曾多说一言一句,待人极其平和浅淡,即便右相府李小姐被打得毁容,郑孝扬闹腾右相府,李夫人恼怒多次,这位李公子也未有过激行为和言辞。
如今,这样的一席话,用这样散漫淡薄温和的语调说出来,却让一个年逾古稀,一个年过半百的人浑身发冷。
荥阳郑氏的家主和大老爷,多年以来,自诩也是见惯诸事纷扰的,可是在这样的夜里,却不得不惊心,更不得不将这位李公子的话记在心里。
过了许久,郑轶示意郑诚先回安排好的下榻房间。
郑诚压下心惊,点点头。
二人回到房间,郑轶感慨道,“南秦京城,从上到下,年轻一辈,真是人才济济。”
郑诚颔首,“皇上果然如传言一般,铮小王爷也如传言一般,李公子也如传言一般。”
“是啊,都如传言一般,却都不一般。”郑轶道。
郑诚凝重地点点头。
“本来孝扬惹了一桩麻烦事儿,荥阳郑氏和右相府这一桩事儿,让皇上夹在中间。可是皇上一个互相嫁娶,便轻而易举地抽身事外了,让我们两府自己解决。铮小王爷看了马车一眼,便点破了。李公子一席话,实在让人毛骨悚然。”郑轶道。
郑诚看着郑轶,低声说,“叔公,我们如今怎么办?”
郑轶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再等两日,看看孝纯能否把李小姐说动吧。”
“若是说不动呢?”郑诚低声问。
郑轶冷声道,“他这么没本事,自然要滚回去荥阳,我们荥阳郑氏永不踏足京城了。”
郑诚一惊。
郑轶对他道,“你稍后去告诉孝纯这件事儿,让他看着办吧。”
郑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又问,“那孝扬呢?”
郑轶翘了翘胡子,“你养的好儿子!”
郑诚垂下头。
郑轶摆了摆手。
郑诚出了房门,看了一眼天色,向依旧守在李如碧门外的郑孝纯走去。
太医很快就到了右相府,为右相夫人诊脉,仔细看过脉后,对李沐清拱手,“李公子,夫人是气急攻心,心火过大,再加之忧急劳累,才致使腹劳气伤,昏迷不行。”
“严重吗?”李沐清连忙问。
太医摇摇头,“在下开一副药方,夫人仔细按时服药,切忌动气动怒,需要平心静气,否则郁结于心,落下心病,就麻烦了。”
李沐清颔首,“劳烦开药吧。”
太医点点头,连忙走到桌前,为右相夫人开了一副药。
李沐清拿着药方,看了一眼,吩咐人送太医出府。
太医离开后,右相夫人幽幽醒来,见李沐清守在她床前,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哽咽地喊,“清儿,你是不是也怪娘?”
李沐清没说话。
右相夫人哭道,“是娘这双手没积德行善,如今报应来了。”
李沐清叹了口气,拍拍她,“我没有怪您,妹妹出了这个事儿,父亲也忧急心烦,说了些重话,娘也不要太记在心上。我们总归是一家人。有些事情,焦急恼怒没什么用处,不如静下心来想想最妥善的处理办法。”
右相夫人闻言哭道,“还能有什么更妥善的处理办法,你妹妹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娘太武断了。”李沐清看着右相夫人,拿出帕子,为她擦眼泪,“妹妹只不过刚过及笄年岁而已,她的一生还长得很。”
右相夫人摇头,“清儿,你是男子,你不懂,女人一旦容貌没了,这一生就完了。”
李沐清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正蕙质兰心的女子,倚靠的不是容貌,而是品行才华。”
“你妹妹答应郑孝纯了没有?”右相夫人问。
李沐清摇头,“没有。”
右相夫人又哭起来,“郑孝纯是个好的,你妹妹到了这个地步,都不答应,她还是放不下秦铮啊。这可怎么办?”
李沐清对她道,“我已经对荥阳郑氏的人说了,给郑孝纯三日的时间,若是不能让妹妹答应,荥阳郑氏便滚出京城。”
右相夫人一惊,哭意顿时止了,“清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您听到的意思。”李沐清道。
右相夫人看着他,“如今郑孝纯才是良人,你将他赶出京城,那你妹妹以后怎么办?”
李沐清看着她,“他是不是良人,我不知道,他护弟情深,倒是真的。我给他三日时间,若是他不能让妹妹应允,娘觉得,强行让妹妹嫁给他,妹妹会有幸福可言?”
右相夫人一时无言。
李沐清吩咐人端来药,亲自喂右相夫人吃药,“娘,您也累了,仔细身体,吃完药,歇下吧。您若是真病了,怎么再操心妹妹的事儿。”
右相夫人闻言点点头,喝了药。
一碗药喝罢,右相夫人看着儿子,心下欣慰,毕竟是她的儿子,比丈夫能够让她倚靠。本来还想再与李沐清说会儿话,奈何眼皮发沉,药效上来,不多时,便睡着了。
李沐清见他娘睡着,给她掖了掖被角,又坐了片刻,离开了房间。
他出了右相夫人的住处,到了书房。
书房内亮着灯,右相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闭着眼睛,昏黄的灯光照影下,他一脸苍老疲惫。听到外面叩门声,他沙哑地开口,“进来!”
李沐清推开门,走了进来。
右相睁开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娘如何了?”
李沐清回话,“大夫看过,无大碍,喝了药睡下了。”
右相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也不怪你娘经此事受不住,这么多年,你和碧儿是她的心窝子,一直顺遂,这一年来,她为你妹妹,操碎了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她绷着的那一根弦断了。”
李沐清点点头。
右相又道,“这么多年,右相府太平静了,这么一点儿风浪,不止是你娘,我也经不住了。若不是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爹明日便想上书告老。”话落,他感叹,“都老了。”
李沐清看着右相,不知何时,他两鬓已经染上了华发,他恍然想起,与他同样一般年岁的先皇已经去了。他揉揉眉心,低声道,“爹若是想告老,便告老吧,右相府的门楣,我支撑着就是了,朝中虽然如今是用人之际,但皇上心知右相府如今的处境,会应准的。”
右相不过是随口一说,见李沐清竟然同意,他立即抬起头来,看着他,“清儿,你觉得,为父如今真能告老?”
李沐清颔首,“荥阳郑氏冲着京城来的,右相府被卷入了这一场风波,虽然是源于娘和妹妹。但是冲着您和右相府。若您突然告老,应该不在他们的算计之内。”
右相闻言眼底露出精光,缓缓开口,“这么多年,荥阳郑氏背后做了什么,我虽然没去查,但也知道几分。只是没想到,他们刚一入京,便盯上了右相府。”
“不见得是刚入京盯上的,昔日,谢氏长房敏夫人看中了郑孝纯,后来随着谢氏长房发配岭南以南的湿热之地,婚事儿自然便取消了。随后,荥阳郑氏便入了娘的眼,妹妹不同意,转手去了大长公主那里。如今绕了一圈,又回来了。爹觉得,这是巧合吗?”李沐清挑眉
右相沉默片刻,“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这就是了,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李沐清接过话。
“从十年前,左相盯上了荥阳郑氏,我便盯上了左相。”右相叹了口气,“可是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动作,如今一朝进京,我到没想到,冲着右相府来了。”话落,他摆摆手,“罢了,我如今便起草奏折,明日早朝上书。我退了,你娘和你妹妹兴许便不会被利用了。”
“爹若是将右相府交给我,我自然不会让人兴风作浪。”李沐清眉目暗沉,话落,将对郑轶和郑诚的警告说了。
右相听罢,点了点头,“皇上若准许我告老,以后右相府自然就交给你了,若你妹妹三日后仍不同意,待她伤好后,我和你娘就带着她离京返乡,索性她也没有想嫁人的意思,我们就一直养着她,也未尝不可。”话落,又道,“忠勇侯府如今已经人去楼空,这一招隐遁极好,以前的京城,风波一直是忠勇侯府顶着,还是老侯爷比我们早看得开。说放下就能够放下。”
李沐清点点头。
父子二人一席话后,右相整个人轻松了起来,似乎华发少了些。
朝堂权谋,权利争斗,都是男人的毒药。右相能说放下,便放下,也是智者。
秦铮和谢芳华马车从右相府出来,便径直回了英亲王府。
路上,谢芳华对秦铮低声问,“你这样点破郑孝扬明显是针对右相府的作为,好吗?”
“有什么不好?”秦铮挑眉,“当事者迷,旁观者请。自从年后,右相府因为一个李如碧,鸡飞狗跳。右相和夫人都已经累了,精疲力尽,应付右相府内的事情都力不从心,更何况朝局了?”
谢芳华看着他,“你是提醒右相该退了?”话落,她蹙眉,“可是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
“老一辈的人,这么多年来,都跟着皇叔盯着忠勇侯府和谢氏,磨没的宏图,一个个内斗起来,都是高手。但如今南秦面临的不止是区区内斗,还有外敌强侵,蓄谋已久。即便朝中正是用人之际,但是他们也只能做些摆设,弄不好,反被利用,不如卸了去,朝堂的血液才能鲜活起来。”秦铮道。
“你说得虽然有理,但是年轻一辈,哪有几个如你一般,深知且通透。”谢芳华道。
秦铮伸手拽了她一缕青丝,目光忽然柔柔的,“在你心里,我这么好?谁也比不上?”
谢芳华失笑,打掉他的手,“在说正事儿。”
秦铮将她拽到怀里,低头吻她,“我这难道不是正事儿?”
谢芳华躲他,躲不过,被她吻住,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片刻,秦铮喘息地咬她脖颈锁骨,声音沙哑,“我受不住了,怎么办?”
谢芳华不敢吱声,被他扰乱欺负只能忍着,闻言,轻轻地喘着气,推他,“你今夜不是还要会郑孝扬吗?”
“这个时候,爷哪里还有空理他?”秦铮又低头吻她,同时,手轻轻扯掉她的衣带,对外面的车夫吩咐,“你先回府吧,马车不用你赶了。”
车夫闻声,自然不会询问为何,立即应了一声“是”,立即跳下了马车,“嗖”地没了影。
谢芳华心惊,睁大眼睛看着秦铮,“你赶走车夫做什么?”
随着衣带滑落,秦铮的手轻而易举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她柔滑如锦缎一般的身子,声音低迷,“你说呢?嗯?”
谢芳华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即扣住他的手,阻止他,“不行。”
秦铮低头吻住她,“我说行就行,你说了不算。”
谢芳华“唔”了一声,说不出来话,但手劲用力,死死地挡着他的手,坚决地摇头。
秦铮看着她一副你若是敢在这里胡来,我不如死了算了的模样,好笑地轻轻去咬她,声音低哑,“如今已经深夜,街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打更的人就算看到我们的马车路过,看清车上的标牌后,都会躲得远远的,你怕什么。”
“我……”
“你若是害羞……”秦铮再次堵住她的嘴,也堵住了她所有的话,“就尽管忍着,别出声。”
第三十四章深夜款谈
秦铮话落,便开始对谢芳华攻城略地。
谢芳华强忍着不敢出声,却被她扰得自制不住,唇瓣紧紧地抿着,可是也阻止不住被他欺负溢出的轻轻低吟。
幸好,如今是深夜,街上真的无人。
幸好,车轱辘压着地面,马蹄踏踏一步一步地走着,掩盖了些细微的声响和动静。
世界静到了极致,车厢内,热到了极致。
隔着厚厚的车帘,夜里车内,挂了小小的一颗夜明珠,光线极其的细微,细微到透不出去厚厚的车帘,只能全部映射在这狭小的马车内,细微到只能清楚地看到谢芳华红粉娇颜,莹润肌肤,冰肌玉骨。
衣料全部滑落,车内的美人如玉馨香。
秦铮呼吸一紧,再也控制不住自制力,不理她不同意这样在街道上马车内这样的荒唐,疯狂起来。
谢芳华无奈且无力,又羞又恼地被他带着卷入了热潮里,大脑轰轰,一时间,红色遍延每一寸肌肤。
这样的红中透粉,粉中透艳的娇人儿,天下哪个男人见了还能提起抑制力?
人生难得几回荒唐!
车夫虽然早早就走了,但是马儿却通灵性,没有回英亲王府,反而沿着南秦京城的街道慢悠悠地转悠起来。
直到马儿沿着南秦京城的主街道转了三圈后,车内的滚滚热潮才息止。
车内有人春风如意,终于餍足,也有人困倦乏乏,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打更的人见到英亲王府标志着小王爷车牌的马车,正如秦铮所说,都远远地躲了。可是来来回回躲了三次之后,心下纳闷,大晚上,没有车夫赶着的小王爷的马车,为何一直在城内街道上转悠?却无人敢上前拦住马车一问究竟。
秦铮满足之后,伸手爱怜地拢了一缕谢芳华鬓角的青丝,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凝视着她。
这样一张含着春露一样的如花娇颜,在他身下,被春雨滋润,如牡丹山茶盛开,徐徐艳艳。
明知道她已经累极,再也承受不住,可是他依旧不想让春雨歇下,一再索取。
被他欺负的狠了时,她气恼地瞪着他,一双水眸更是媚色动人。
从来不知道,这般清冷的人儿,会有今日这样惊艳婉转羞了春夏的媚色。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体会和刺激。
今日他真是不枉荒唐一场,赚了。
可是她估计明日有力气了,一定气得不理他了。
他看着看着,轻轻地笑起来,本是寻常清润晴朗的嗓音,这般心情愉悦处,笑得同样低沉雅致动人。清俊的容颜更是慵懒醉人,流泻下一池月光,若是任何女子见了,怕是甘愿为他洗淋春花秋月,倾倒山河。
谢芳华闭着眼睛,昏昏欲睡,不止抬手的力气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听着他低沉的笑声,脑中想着的确是,看她明日理他才怪。
秦铮瞧够了,心满意足地驱车回了英亲王府。
英亲王府内,除了落梅居,各处都熄了灯,十分静谧。
秦铮将谢芳华衣服穿好,用车内的薄被裹了,抱着昏昏欲睡浑身无力的她下了马车。
回到落梅居,几人都还留门等着二人回来。
侍画、侍墨连忙迎上前,“小王爷,小姐她这是……”
“累了,睡着了。”秦铮抱着谢芳华迈进门槛,同时吩咐,“抬一桶热水来。”
侍画、侍墨得了吩咐,连忙去了。
不多时,将一桶温热的水抬到了房内。
秦铮抱着谢芳华进了浴桶内,为她清洗了一番,抱着她出了浴桶,回到了床上。
帷幔落下,谢芳华翻了个身,彻底地睡去。
秦铮见她不像每次睡前都自动地窝来他臂弯里,今日即便睡着,身体还牵连着心对他生气,也不来他怀里了,他凑过去,将她板正过来,在他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也爱不够的人儿,他两世对上天争来的姻缘。
若是能这样相守相爱一辈子,他哪怕下一世做牛做马去轮回的畜生道,也心甘情愿。
不多时,他也睡着了。
夜静静,风静静,夜风静静,整个南秦京城,宁静至极。
右相府李如碧的门外,郑孝纯依旧笔直地跪着求娶,诚心意满。郑诚传来李沐清的话,他点了点头,没起身,已经跪了一日了。
英亲王府的一间院落内,郑孝扬睡醒了一觉,已经三更天。
他口渴了,下床灌了一壶水,便没了睡意,打开窗子,整个英亲王府极其安静。
随着他打开窗子,夜风吹进来,他睡足后更精神了些。
他在窗前站了片刻,转身穿好衣服,出了房门。
他刚跨出门口,喜顺按照英亲王妃的吩咐,安排的守夜人立即从外间榻上起身,迷迷糊糊地对郑孝纯问,“二公子,您这是要去哪里?王妃已经吩咐了,您是贵客,您有什么需要,指使小人就行。”
郑孝扬回头看了一眼,挠挠头,“吵醒你啦,我饿了,厨房在哪里?”
“小人这就去给您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小厮立即道。
“你告诉我就行,我自己去,你回去睡吧。”郑孝扬仁义地摆摆手。
小厮摇摇头,困意立马没了,“怎么能让您自己去厨房?王妃吩咐了,有什么吩咐奴才就行。您饿了,应该奴才去给您弄吃的。”
“王妃待客可真是极好的。”郑孝扬闻言对他招手,“那咱们两个去,你带路。”
小厮点头,连忙披好衣服,头前带路,带着郑孝扬向大厨房走去。
今夜没有月亮,但是英亲王妃除了院落外,夜晚主路上都挂着灯笼,所以,府内一点儿也不昏暗。有守夜的侍卫,在府中接班巡逻执勤。
府中的一盆一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护卫,都堪比皇宫,没有皇宫辉煌,但是不输于皇宫的气派。
从英亲王府内景就能看出来,英亲王府深得皇权倚重。
哪怕这一代出了个自小和当今天子不对卯的秦铮,本来很多人都会觉得,新帝登基之日,同时立后,二人共争一妻,怕是会血染宫墙,多少人都为未来的南秦江山和英亲王府捏了一把汗,可是没想到,有惊无险。
如今,新皇和铮小王爷握手言和,朝局虽然不稳,但是朝政却在屡次风波下稳如磐石。
多少人低估了新帝的肚量,低估了铮小王爷的涵养。
郑孝扬背着手闲闲散散地走着,一边观赏府中的夜景,一边和小厮说话,遇到每一处院落,都会询问一句。
小厮得了王妃的吩咐,也不隐瞒,郑孝扬问什么,他就说什么,一一告知是谁的院落。
大厨房虽然距离郑孝扬住的地方不远,但也不近,走了大约盏茶,小厮恭敬地说,“这里就是厨房了。”
郑孝扬点点头。
小厮将厨房管事喊了起来,开了厨房的门,说郑二公子饿了。
厨房的管事是一个年约四十的胖身子,看向郑孝扬,立即笑着说,“郑二公子好俊俏,刚刚您乍一走来,奴婢还以为是我家的小王爷来了呢。话说我家小王爷以前经常半夜跑厨房来找吃的,自从娶了小王妃,小王爷自己院子内的小厨房开了炉灶,就没再过来了。”
“小王爷以前半夜找吃的这个毛病如今改了吧,没听林七再说起。”小厮道。
胖婶笑呵呵地说,“估计是改了,我还挺怀念以前小王爷时常跑来找吃的日子。”话落,她对郑孝扬问,“二公子喜欢什么,我这就去给您做?”
郑孝扬也不讲究,随意坐在厨房内的板凳上,大咧咧地对胖婶问,“我不挑,您有什么简单的,给我弄点儿填饱肚子就行。”
“哎呦,二公子您可真好打发。”胖婶笑起来,一边挽袖子一边说,“不像我家小王爷,挑剔着呢,每次来了非要闹着吃我拿手的阳春面。”
“您若是不怕麻烦,也给我来一碗阳春面。”郑孝扬将凳子挪到灶膛前,“我给您烧火。”
胖婶又笑起来,“小王爷也帮我烧火,您二人还真有些地方挺相像的,怪不得外面人人都说从荥阳郑氏新进京的郑二公子有点儿像小王爷呢。”顿了顿,又道,“王妃早已经吩咐了,您是贵客,阳春面不难做,我这就给您做,我都做顺手了。”
郑孝扬“哦?”了一声,立起眉梢,“我才刚进京吧,外面就有传言了?”
“京城这个地儿,什么也比不上流言传的最快。”胖婶舀了一勺面,开始和面。
郑孝纯咳嗽了一声,嘟囔着说,“我没想出名啊,真让人烦恼。”
他话音刚落,胖婶和小厮还没接话,外面走进一个人来,立在门口,看着他,冷笑,“你刚进京就冲撞了右相府的马车,打得右相府小姐毁了容貌,皇上面前大闹易亲而娶,将京城一日之间搅起了风浪。你还说不想出名?若是不想出门,就该夹着尾巴进京城。”
听到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胖婶立即回转头,笑开脸,“小王爷,奴婢正说着您呢,说您自从娶了小王妃,就没再来大厨房找吃的了,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您还真就来了。”
“饿了,睡不着,林七做菜的手艺好,做阳春面不行。”秦铮道。
“我这就再多加一勺面,给您和郑二公子做两大碗。”胖婶来了劲儿,困意全没了,整个人也精神焕发了,笑着说。
“麻烦胖婶了。”秦铮点了点头,抱着膀子倚着门框,看着郑孝扬,“我当荥阳郑氏的二公子是谁,原来是个你。”
郑孝扬翻了个白眼,“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难为小王爷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当年乱葬岗上,你抱了一堆骨头引走了一群狗。”秦铮看着他,“虽然没救我,但好在帮了我。”
郑孝扬哈哈一笑,“那时候谁曾想到,英亲王府的铮小王爷会躺在乱葬岗上,被一群狗围住,差点儿给吃了。”话落。他脸不红地说,“我当时也没想救你,就是觉得这一群狗挺好,想都领回去驯养,若是驯养好了,比豺狼估计还厉害。若那时候我知道你是英亲王府的秦铮,说什么也不要那群狗,将你捡回去了。你比那群狗值钱多了。”
秦铮听他这样说,拿狗和他相比,他也不怒不恼,走进来,随手搬了个椅子,与他一起坐在了灶膛边,接过他的话道,“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又不傻?转天就听说了京中的一件趣事儿,据说英亲王府的二公子险些丧命在乱葬岗,太后和英亲王妃大怒,将京城方圆三百里的乱葬岗都铲平了。”郑孝扬说,“那时候,我悔死了。肠子青了半截。”
秦铮嗤笑,问,“那些狗呢?”
“都炖了狗肉,吃了。”郑孝扬道。
秦铮看着他,挑了挑眉。
郑孝扬见胖婶已经将面和好,他将干柴放入灶膛,拿出火石,点燃干柴,火光顿时照在他脸上,他神色颇为生气,“那些破狗哪比你一个英亲王府的嫡出公子值钱,为了记住这个教训,小爷不吃它们吃谁?”
秦铮沉默片刻,似乎无言以对,“吃得好。”
郑孝扬听他这句话,得意地挑了挑眉。
秦铮随手捡起一根干柴,放入灶膛,干柴嗤地燃烧起来,他淡淡道,“我也很好奇,当年你怎么会路过乱葬岗,荥阳郑氏距离那处乱葬岗怕是有几百里吧?”
郑孝扬哼了一声,“也不瞒你,我的好叔公,看我是一颗好苗子,要将我送入皇室隐卫的队伍培养。我中途摆脱了送我的人,恰巧路过乱葬岗。”
“郑轶?”秦铮问。
“除了他还是谁?”郑孝扬拿着烧火棍,扒拉了一下灶膛里面的干柴。
“那得多谢你叔公了,若不是他,你引走了狗,我就被吃了。”秦铮道。
“你不用谢了,我已经帮你谢了。我回去之后,带着那群狗,直接闯入了他族长斗室,那群狗恶狗扑食,咬了他的命根子。”郑孝扬道。
秦铮眯起眼睛,“如今进京的郑轶?荥阳郑氏的家主?”
“你以为我说谁?”郑孝扬翻了个白眼。
“你可真敢!”秦铮抬眼瞅了他一眼。
郑孝扬得意地说,“我自然敢,我回荥阳郑氏那一路上,整日玩训狗,要的就是那个效果。”
“你伤了郑轶如此,他怎么会善罢甘休?”秦铮看着他。
郑孝扬更得意了,“他敢不善罢甘休吗?我一声嚎叫,整个荥阳的狗都会跑我身边来,谁动我,狗就咬谁。无论是大狗小狗,疯狗狼狗,但凡是狗,没有不听我的。他有护卫,也不管用。”
秦铮失笑,“没想到你在荥阳郑氏还有这等事儿,倒是第一次听说,新鲜得很。”
郑孝扬翻了个白眼,“小爷在荥阳郑氏,做的新鲜事儿多了去了,不比你在京城做得少,这一桩算什么。只不过荥阳郑氏地方小,有人有意地封闭了传向外界的消息。”话落,他往灶膛加了一根干柴,“当时我还洋洋得意,自诩那些狗可真不错,后来发现,狗屁,几百只狗加起来,也不如你秦铮值钱。”
秦铮也往灶膛里加了一根干柴,看着胖婶自动将自己变成了聋哑人,往锅里下面,小厮早就躲了出去,他淡淡道,“你给了郑轶一个教训,也给了自己一个教训。我到想知道,你从这教训里学到了什么?这么多年,凭你的本事,没踏足京城,如今你反而到京城来了,是想趟趟京城的浑水,还是想趟趟天下的浑水?”
郑孝扬忽然眨眨眼睛,“你说呢?你猜我想趟哪趟浑水?”
秦铮盯着他,“你虽出生在荥阳郑氏,但是荥阳郑氏你不看在眼里,京城虽然荣华,不过也是包了一层外衣,你没什么兴趣,否则这么多年,也不至于今日才踏足京城。”话落,他挑眉,“你是想趟天下的这趟浑水?”
郑孝扬忽然拍拍秦铮肩膀,哥俩好地说,“兄弟,你觉得我趟得起吗?”
“被右相夫人带着几名护卫就抓住的人来说,趟不起。”秦铮拂开他的手。
郑孝扬闻言眼皮翻到了棚顶上,“一个愚蠢妇人,你别拿出来侮辱我行不行?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秦铮随意地拿了一大把干柴,全部塞入了灶膛里,火势顿时嗡地一下子大起来,灶膛内火声嗡嗡作响,“既然你觉得趟得起,那就说说,你拿什么做本钱。”
“整个荥阳郑氏!”郑孝扬道。
秦铮偏头看他,“你的父亲,兄长,至亲之人待你不好?”
“简直将我当祖宗供起来了,有什么不好?”郑孝扬道。
“既然如此,我却不明白了,整个荥阳郑氏毁于一旦,对你有什么好处?”秦铮看着他。
郑孝扬扁扁嘴,“玩呗,我喜欢。”话落,他也抓了一大把干柴,也都全部就着秦铮没塞满的缝隙塞了进去,火势顿时又加大了一辈,嗡嗡如雷鸣,他不着调地勾着嘴角说,“我想要的家族,是站在阳光下,如英亲王府,忠勇侯府一样,屹立天地,忠孝大义。而不是躲在阴暗中,做着背弃母国的龌龊肮脏之事,遭千载后世骂名。”话落,他随意地说,“不破,不立。”
第三十五章可以选择
好一个不破不立!
秦铮顿时对郑孝扬高看了一眼,点点头,对他表示赞同,“荥阳郑氏愚蠢了多少代,难得这一代出了你这么一个通晓忠孝大义的子孙。”
郑孝扬眼皮翻了翻,“明明你嘴里说的是夸人的话,可是让人听在耳里怎么这么不舒服?”
秦铮拿起烧火棍,扒拉了一下灶膛,让灶膛的火着得更旺些,“所以,你暗中帮我悄无声息地铲除荥阳郑氏的暗桩,不被荥阳郑氏家族发现,就是为此。”
郑孝扬颔首,“铮小王爷手段狠辣,耳聪目敏,我料到你会很快就发现,所以,特意先一步进京来等你谈一笔买卖。”
秦铮看着他,“你这笔买卖可真是不小,不止引了我回京,还在京城掀起了大风浪。”
“那么如今,你可愿意做这笔买卖?”郑孝扬瞅着他。
秦铮颔首,“愿闻其详。”
郑孝扬“哈”地一声,“这笔买卖,对你来说,稳赚不赔。”
秦铮笑了一声,淡泊地道,“这笔买卖,关于江山,我不过是代表南秦江山的主人来和你谈而已。于我来说,没什么赚陪,江山毕竟不是我的。”
郑孝扬眨眨眼睛,盯着秦铮,“铮小王爷连南秦江山都不看在眼里,想要的是什么?难道真如传言一般,只一个小王妃,是你心尖上的至宝?其余都如尘埃?”
秦铮瞥了她一眼,目光温柔了那么一下,“她何止是至宝,如我生命骨血。”
郑孝扬咳嗽了一声,看着秦铮,嘻嘻一笑,“我今日见过你的小王妃了,确实与众不同。”顿了顿,又道,“不过也没你说的与众不同到让你重要的这个地步吧?再不同,也是一个女人而已。”
秦铮用力地用烧火棍扒拉了一下灶膛,将聚在一起的火苗打得四分五裂,“她有多好,别人不需要知道,我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好了。”
郑孝扬翻了个白眼,一时无语。
秦铮也不再说话,专心地看着火苗四下燃烧,就如这南秦江山即将遍地烧起来一般。诚如郑孝扬说的荥阳郑氏一样,南秦江山三百年的基业,同样是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
但是除了南秦的江山外,压在他心头的却是她和他是否能够得到上天垂帘,能够相守一世。
从昨日夜里,他发现,他贪求的更多了,以前是想着,大不了,陪着她,一起去碧落九泉。可是如今,他想与她白首到老。
郑孝扬坐在秦铮身边,他切实地感受到了他温柔的背后突然溢发出的沉重,这种沉重如山河瞬间地压下,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他有些惊讶地问他,“喂,你在想什么?”
秦铮瞬间收了沉重,抬眼看他。
郑孝扬更是惊异,“什么事儿让你看起来……看起来……”他形容着词汇,发现形容不出来,挠挠脑袋,意思不言而喻地看着他。
秦铮转过头,对他道,“你不需要知道。”
郑孝扬又想翻白眼,但是忍住了,凑近他,对他说,“咱们俩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当初那一面也算是渊源极大,你对我说说,没准我能帮你,也说不定。”
“荥阳郑氏的二公子除了训狗,打人,抢花,还有什么大本事?”秦铮随意地道。
郑孝扬瞪眼,“你还能不能好好地让人谈买卖了?有你这么瞧不起人的吗?”
秦铮笑了一下,散漫地道,“这样说吧,若是我和我的小王妃性命都保不住,南秦的江山于我来说,你觉得还有什么可重要的吗?”
郑孝扬一惊。
秦铮继续道,“人只有活着,才能谈其它,不是吗?”
郑孝扬吸了一口气,试探地问,“你是说,你和你的小王妃……”话落,他忽然恍然,“啊,我想起了一件事儿,知道了,怪不得的呢。”
秦铮又偏头看他。
郑孝扬对他挤挤眼睛,“也许,我手里,还真有救你和你小王妃的东西。”
秦铮忽然眯起眼睛看着他。
郑孝扬大言不惭地道,“这么多年,我除了喜欢训狗和热衷把玩荥阳郑氏地图外,还有两件事情也比较热衷,就是搜集古书古籍以及收集奇珍异草。”
秦铮看着他,没言声。
“你可不要小看我手中收集的奇珍异草。”郑孝扬扬扬眉道,“万儿八千年的灵宝,我也有一个。不说能起死回生,但应该也能将人从鬼门关带回来,没问题。”
“什么灵宝?”秦铮有了几分兴趣。
郑孝扬神秘地道,“偶然的机会,我得了一件魅族的宝物,据古籍上说,此宝物能开天地生机,长生不老。”
秦铮嗤笑,“有长生不老的宝物吗?”
“你还别不信!”郑孝扬不干了,“你这是什么破态度?我饿着肚子和你谈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比答应娶金燕郡主还认真呢。”话落,他摆手,“算了,你不信拉倒,当我没说。胖婶,面好了没有?饿死啦。”
胖婶连忙说,“二公子,这就好了。”
郑孝扬站起身,拍拍身上粘的碎木枝,站在锅台,看着锅里滚滚的热面,他闻闻味道,“果然好香。”
胖婶笑呵呵地往碗里盛面,同时说,“小王爷最喜欢我做的阳春面。”
“他估计不想吃了,不如都给我算了。”郑孝扬说。
胖婶看向秦铮,见他看着灶膛,脸色被火光照的明明灭灭,她喊了一句,“小王爷?”
秦铮抬起头,“都给他吧。”
胖婶一愣,“您不是饿了吗?”
“如今不饿了。”秦铮道。
胖婶看向郑孝扬。
郑孝扬立即心情好地表态,“我都能吃得下。”
胖婶笑着点点头,盛满了两大碗阳春面,对郑孝扬问,“二公子,您是在这里吃,还是去外间吃?”
“就在这儿吧。”郑孝扬端起面,开始大口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夸,“真好吃。”
胖婶转头问秦铮,“小王爷,那……我给您倒一杯水?”
秦铮点点头。
胖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秦铮端着,喝了两口,便放下,对郑孝扬说,“说说你大买卖,打算如何做?”
“没有买卖了。”郑孝扬一边吃着摇头。
秦铮对他挑眉。
“不和瞧不起我的家伙谈。”郑孝扬头也不抬地道。
秦铮忽然笑了,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将另一碗面端起来,拿起筷子。
“喂,你不是说了不吃的吗?”郑孝扬立即阻止他。
“我如今又想吃了。”秦铮道。
郑孝扬劈手去打秦铮的筷子,秦铮轻巧地躲过,郑孝扬再出手,秦铮还了一招,郑孝扬被打退了数步,勉强站稳,对他恼怒,“君子言而无信,什么人啊你。”
秦铮看着他,“荥阳郑氏的二公子,一入京城,便将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金燕郡主以女儿身,当堂求婚,自愿下嫁,如今你是大长公主府的郡马,谁敢瞧不起你?”
郑孝扬鼻眼朝天,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