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安竟然出了天牢?
云柏公大惊,一把抓住那人,立即问,“他是怎么出的天牢?”
那人摇摇头,“侄子也不知,天牢那边传来消息,说他出了天牢,从后关门抄近路,去追小王爷和小王妃了。”
“他这是要做什么?”云柏公惊异之下,不解地皱眉。
“难道是想让小王爷和小王妃给他讨回公道?”早先跟在云柏公身边的那人猜测。
云柏公闻言恼怒,“他讨什么公道?若不是大哥替他挡了一掌,怎么会死?他引来贼人进我青云关。大哥身兼重职,替他死了,他还有脸去讨公道?我将他关进天牢,就是为了让他反省一番。”
那人踌躇,“虽然如此说,但万一他真不管不顾了,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的话,小王爷和小王妃为他做主。叔公,您怎么办?”
云柏公冷哼一声,“我便不信小王爷和小王妃急着要去漠北,有这等闲工夫给他做主。”话落,他转回身,看着秦铮和谢芳华离开的方向道,“走,我们追上去看看。”
那人点头。
云柏公招手,有人牵来马匹,他翻身上马,带着人向秦铮和谢芳华追去。
因着早上一番情动,谢芳华为了满足秦铮,着实累了够呛,上了马车后不久,她便靠在秦铮的怀里昏昏欲睡。
秦铮因被满足,十分之清爽,一大早起来,就春风拂面,见到人都带着三分笑意。如今他自然不困倦,不疲乏,拥着谢芳华,就着好春光,挑着帘幕,欣赏沿途的风景。
走了大约三盏茶的功夫,从左侧方,一处高坡上,传来一声高喊,“秦铮。”
这一高喊声有些急,从高坡上传来,十分之清越响亮。
将昏昏欲睡的谢芳华给震醒了。
她睁开眼睛,循声望去,虽然距离有些远,虽然隔了一世的时光,但高坡上的那个人影,还是被谢芳华一眼就认出了。
正是意安。
王意安。
时光之轴拉回上一世,这位养在德慈太后身边的王家的小公子,自小就被王家送进了宫,他是一个极其安静的孩子,安静到,无论多少人,一群人,或者两个人,若他不出声,就能让人忽视他不存在的地步。
尽管,他是王家唯一一个送进宫的孩子,尽管他的身份除了较秦铮和秦钰差些外,在德慈太后身边是一样的被宠爱和对待。
可是他却有本事安静到别人忽视他的存在。
尽管,秦铮和秦钰你争我斗,你抢我夺,你谋我算,不可开交。说起来,他算是夹在二人中间的人,可是,偏偏,他有本事把自己成为排除二人之外的存在。
二人的任何事情,他都不参与,也在二人的争斗中,毫发无伤。
他人虽然静到了极致,但却对于功课,丝毫不会疏忽落下,甚至比别人都做得好。
是个极其有才华有天分的人。
他在京城的时候,若不是内宫里的人有时候刻意的提起,就连朝野上下,京城内外,甚至连王家,都会忘了有他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这就是王意安。
意安,意安,意在平安。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上一世,他却做了一件轰动了皇室、宗室以及王家的大事儿。
他协助谢云澜,代死顶替,暗中在皇权和隐卫的天罗地网中,将谢芳华偷梁换柱救了出去。
皇帝震怒,传言,下令将他拖出去斩了。
这便是谢芳华所知道的前世的事情,若非秦铮今日提起,她竟不知道,前世,他是没死的。
两世,这么多年,当初那个静到极致的少年,到底在谢芳华的心里烙上了烙印。
这烙印埋在心海深渊。
她记不起时,他也在那里。
被封存着。
想起前一世那些事情时,当然也想起过这个名字,但不过须臾之间,她就会庆幸,这一世,忠勇侯府不会被诛九族灭门,王意安也不再京城,不认不识,再好不过。
有些时候,她不想自己再背负人命债。
有些债,是拿什么东西都还不了的。
她看着王意安,一时有些怔忡,前世有些事情,也随着见到他,滚滚而来。
前世,她养在深闺,能与她见面的男子,无非是谢氏的族中子弟以及宫中的子弟,时常,德慈太后会请她进宫,大多时候,与德慈太后闲聊话谈时,便有一人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他太过静淡,以至于,时常被人所忘。
有时候,德慈太后与她闲谈完了,便想起他来,笑着让他送她出宫。
寻常出宫这一段路途,她和王意安没什么可交谈的,静默地走完一段路,临到宫门,上了忠勇侯府的马车,与他作别后,她反而会大松一口气。
她前世,是个不怎么喜静的人,和这么一个静到极致的人待着,她也有负担。
但就是这样的他,反而在谢氏被倾覆时,用自己的命,来换了她的。
在寻水涧的那些日子里,她依旧还想不明白,到死时,她却有些想明白了。
她喜欢秦铮,爱秦铮,爱他的张扬不羁,年少轻狂,爱他的骄傲自满、狂妄无人……
爱他的所有。
人一旦爱了,就连生命,都会变得轻若云烟。
她心有秦铮,即便云澜哥哥性命垂危,即便要搭上自己的命,她也不愿与他相好,全这一世的情。
她的情,早给了秦铮,心也早就定给了他。
那时,闭上眼睛之前,她似乎能理解了,王意安兴许对她也是有那一份心的。
斗转两世,有些东西,与上一世一样,有些东西,却全然不一样了。
到底是因她改变,还是因秦铮改变,都没那么重要了。
王意安在京城三年,可是却还是与上一世一样,他离开京城,京城似乎就忘了他。想必,这一世,也是静到了极致的一个人。
她从漠北无名山回京,到至今,京城半丝关于他的话题都不曾出现过。
至少她未听闻。
若非因为王老将军抱病,青云关一团乱向,若非今日来到青云关,秦铮刻意在青云关歇了一日,提到他,她也就觉得,这一世,不再见,不再认识这个人,也是极好的。
但是未曾料到,他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不是被关进了大牢里吗?
秦铮搂着她腰的手忽然叩紧,谢芳华才回过神来,移开视线,转头看向秦铮,眼睛从时光的齿轮里拔出来,恢复清明。
秦铮吃味地对她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让爷觉得你对他像是……”
谢芳华拦住他的话,对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只是一时间想起了上一世,有些恍惚罢了,你不必紧张。这一世,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最好不过。”话落,她身子向里侧靠去,同时轻声道,“他在喊你呢,又没喊我,你出去见他吧,落下帘幕,这样,他也看不见我了。”
秦铮张了张嘴,见谢芳华脸色恢复平静,真有不见不识的打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怎么能不紧张你?毕竟曾经你睡梦中都喊过他的名字。”话落,他笑着点头,“既然你不想格外生事儿,我也觉得这样最好,那你先在车里待着,我出去见他。”
谢芳华颔首。
秦铮跳下了车,同时,挥手落下了帘幕。
谢芳华眼见帘幕落下,心底有什么压着的一团东西忽然轻轻地散去了,轻得如被风抽走了一般。整个人,蓦地轻松了起来,这是由心底深处,彻底释放的轻松。
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抛却了前世,不再是一直活在前世的梦中了,而是真真正正,确确实实地重活在了这一世。
她的至亲,她所爱的人,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而有些人,相见不如不见,他的生命该绽放在他最该绽放出绚丽的地方,不该浪费给她。
秦铮出了车厢后,扬眉打量那面高坡,见那王意安喊了一声后,举目下望。他犹豫了一下,吩咐小橙子、侍画、侍墨等人守好谢芳华,便向那面山坡而去。
正在这时,王意安忽然下了山坡。
二人在半途中,山坡脚下碰面。
秦铮见到他后,恢复一如既往的轻狂张扬,对他挑眉冷笑,“还以为你被自家的大牢关死了,没人救你就出不来了呢。枉费皇祖母三年的教导,给她老人家丢脸。”
王意安看了他一眼,眉目寡淡,连神情都极淡,声音也如他的人一样,静而淡,“听说你带着你的小王妃来了青云关,出来见见你们。”
秦铮眸光动了一下,“就为这个?看来爷的面子还挺大嘛。”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想看看,传言中的忠勇侯府小姐,你的小王妃,是什么样子,让你痴缠到这个地步。”王意安说着,便绕过秦铮,向马车走来。
秦铮伸手拦住他,黑着脸道,“王意安,看我的小王妃,难道不需要跟我恳请吗?”
王意安转头,看着他,“不能看?”
“不能。”秦铮果断地摇头。
王意安笑了笑,挥手打开他,抬步走去。
秦铮又出手拦他。
二人顿时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地过起招来,一个非要过去,一个出手阻止,不让他过去。
云柏公带着人纵马追到时,便看到了这样的王意安和秦铮。
二人打得难解难分。
云柏公有些愣地勒住马缰,不解地看着二人,看了片刻,又向左右看了一眼。
有人凑近他,小声说,“叔公,依我看,他和小王爷的关系好像极差,竟然动起手来。而且,看样子,是真打。”
“自然是真打,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用你说。”云柏公一路追来时,本来有些紧张,如今看到这副情形,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怎么办?是去劝架?还是将王意安再拿回大牢?”那人问。
云柏公琢磨了一下,对着王意安大声训斥道,“意安,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追出来跟小王爷打架了?”
王意安仿佛没听见。
秦铮挑起眉梢,看了一眼,忽然压低声音,对王意安问,“你这么执着地要看着我的小王妃做什么?是不是没安好心?”
王意安瞅着他,“就是想看看。”
“原因!”秦铮冷哼一声。
王意安摇头,“没什么原因,就是想看看。”
秦铮认真地看着他,片刻,忽然住了手,对他沉着脸道,“你随爷来,只准看一眼。多看一眼,挖了你的眼睛。”
王意安点头。
二人想着马车而去。
云柏公喊了两声,谁也没理他。
来到马车前,秦铮咳嗽了一声,脸色难看地柔声道,“华儿,王家的三公子想见见你。”
谢芳华坐在马车内,本来闭目养神,等着秦铮,知道二人打起来时,也耐心地等着秦铮解决,没想到,却等来了秦铮带来了王意安,说要见她。她愣了一下,虽然不解其意,但她却真不想见王意安,便温柔回道,“夫君,这……不方便吧?”
秦铮勾了勾嘴角,转身对王意安道,“枉你读圣贤书,知礼仪,懂教化。那些圣人书训到你的肚子里都喂狗了不成?哪有你这样当着人家丈夫的面提出看人家妻子的这等无理要求?”
“圣人书训?”王意安本来盯着马车,闻言转头看秦铮,“你不是最看不上这个吗?”
秦铮一噎。
“我以为你煞费苦心,闹得天下皆知,就连秦钰也搅进来与你争夺,娶的妻子应该是个不一般的。如今看来,还是个怕见人的。而且,礼数教化到是学得规矩。”王意安忽然无趣地道,“既然这样,不看也罢。”话落,他转身走了。
他走的干脆利落。
谢芳华忽然挑开帘幕去看他,只看到他痛快转身的背影。
少年身姿,秀逸挺拔,青翠淡意如天边浮云。
秦铮抬手,将谢芳华挑起的帘幕“啪”地打落。
王意安这时忽然顿住脚步,转回头来,正看到帘幕晃荡,他看了一眼,便淡淡地对秦铮道,“对于接任青云关,我本就无意,才纵容了叔父将我关入大牢,由得他执权。你和秦钰在我身上就别起什么心思了。无论是秦家,还是王家,都与我无关。”
话落,他便走了。
这一次,走的干脆利落,并不是回青云关,而是去往别的方向。
秦铮蹙了蹙眉,但没阻止,也没再说话。
云柏公见他不回青云关,立即喊住他,“意安,你要去哪里?”
王意安头也不回地道,“我在青云关留了多年,是为父亲,在他身边尽了该尽的孝道。他为我挡了一掌,如今我又在大牢里为他渡灵数日。父亲于我,我于父亲,已经算是扯平了。叔父一直怕我夺权,却不知,权势如云烟,我半丝不喜。从今以后,青云关再无王意安。叔父好自为之。”
话落,他上了高坡,不知从哪里拽了一根蔓藤,身轻如燕地顺藤而上,转眼便消失了身影。
云柏公张了张嘴,好半响,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身边有人惊道,“意安……他……他什么意思?就这样走了?”
云柏公去看,哪里还有王意安的身影?他转回头,去看秦铮。
秦铮看着王意安离开的地方,脸色晦暗难辨,半响,挑开帘幕,钻进了马车,沉声吩咐,“继续赶路。”
小橙子一摆手,队伍继续前行。
云柏公再未上前去与秦铮搭话,目送着秦铮、谢芳华的队伍离开,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这种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关于王意安的!
关于秦铮和谢芳华的!
马车上,秦铮进了车内后,便一言不发地靠着车壁坐着。
谢芳华也没说话。
走了一段路后,秦铮忽然伸手,将谢芳华重新地抱进怀里,有些恼地道,“好好的心情,都被他给破坏了。”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你与他生什么气?”话落,她忽然笑了,“没想到,隔了一世,他还是这个样子。”
秦铮冷哼一声,“前一世也就罢了,这一世他在京城待了三年,我却不知他竟然不是王老将军的血脉。”
谢芳华眸光动了动,抬眼看秦铮。
秦铮心中似乎有一股郁气,“怪不得前世他和谢云澜联手救出你。这一世……若非刚刚他与我打架,身上泄露出来的与你一样的气息,我竟真不知他是魅族人了。”
谢芳华一怔。
第一百零二章孕吐
意安是魅族人?
他怎么会是魅族人?
谢芳华转头看着秦铮,怔愣片刻,对他道,“你是不是感觉错了?他身上怎么会有与我一样的气息?”
“爷怎么会感觉错?”秦铮看着她,“你身上的气息,我最熟悉不过。”
这本是极其风月的一句话,可是谢芳华此时却脸红不起来,盯着他又确认,“他不是王老将军的三公子吗?当初不是在德慈太后身边教养了多年吗?就算上一世,你没察觉,这一世,他同样在德慈太后身边教养了三年呢,若是他身上有与我一样的气息,那三年,你该察觉才是。”
秦铮摇头,“我也很奇怪,但我确实刚刚才察觉出来,以前真没发现他有你身上一样的气息。”话落,他思索道,“难道这一世,我未与你亲近,以前不了解你的气息,你回京城时,他已经离开京城三年了,我也从未与他像今日这样近身打斗过,所以,才忽略了?不曾察觉?”
谢芳华点头,“兴许是这样。”话落,又对他道,“既然你察觉出他魅术的气息,为何不留住他问问?反而让他就这样走了?”
“若不是察觉出他身上有与你一样的气息,隐隐外显,我就算与他打上一天一夜,也不会就此罢手答应他看你一眼。”秦铮将她抱在怀里,头蹭了蹭他的肩膀,“后来是他不想见你了,既然不想见,就滚远点儿。”
谢芳华闻言沉默,细思前一世的意安,却发现,前世关于他的记忆,只是他安静地待在宫中,陪在德慈太后身边,偶尔她进宫时,他受德慈太后吩咐送她出宫,以及用自己代替她,让云澜哥哥将她救了出去。
她后来问过云澜哥哥,云澜哥哥只说他死了。
秦铮见她半响不说话,用力地揉揉她的头,闷声道,“你不是不想见与他认识碰面吗?我也不想你与他认识碰面。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与你一样的气息是怎么来的,爷也懒得问,图惹麻烦。便放他走了。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谢芳华摇头,“我是不想与他再认识碰面,只是没料到,他身上竟然与我身上有着一样的气息。”话落,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怎么了?”秦铮手臂收紧,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谢芳华心绪起伏了片刻,低声说,“魅术的气息和身体本身的气息是不同的。你仔细想想,我回京时,没恢复记忆前,我没利用自己的血液,修习魅术时,身上的气息可与如今身上的气息相同?”
秦铮一怔。
谢芳华看着他道,“不相同吧?”
秦铮慢慢地点了点头,“不错,是不同,以前你的身上清清冷冷,如今暖而柔。”话落,他斟酌着用词,“说不出来,反正不一样,魅术之人,身上都有独有的气息,融于自然,水色山青那种。”
谢芳华摇头,“不对的。”
“怎么不对?”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凝重地道,“我修习魅术后身上的气息,与云澜哥哥身上的气息还是不同,与初迟也不同,与赵柯还不同。”
秦铮一怔。
“你想想,是不是?我们身上,可谓是都流着魅族的血脉,但你可感觉到,我们的气息相同了?”谢芳华又道。
秦铮思索片刻,点头,“你说得对,确实不同。”
“但你今日,从意安身上却察觉到了与我有着相同的气息,这不是很奇怪吗?”谢芳华瞅着他,“什么样的人,才与我身上,气息相同?”
秦铮闻言也露出凝重的神色,皱眉思索。
谢芳华也沉默下来。
什么样的人,才与她身上气息相同呢?
在魅族里,是否是相同的血脉?还是有着一样的传承?
秦铮思索片刻,低头看谢芳华,见她眉头深锁,似乎百思不得其解。他抬手,揉揉她的眉心,低声说,“别想他了,反正我已经放他走了,他没回青云关,不知要去哪里。魅族有太多难解的秘密,多个一桩两桩,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芳华靠近他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魅族的气息,只要不外泄,轻易不会被别人查觉,意安气息外泄,能被你查到,细思之下,有两个原因。一是:在破绝命机关时,你我因为聚灵石,血脉相连在了一起,互通之下,你也有了魅族血脉,能察觉到。二是:他如我一样,受伤极重,与你打斗时,他控制不住气息外泄,被你察觉。”
秦铮凝眉,“那你猜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
“刚刚我听闻意安临走时,对云柏公说他留在青云关多年,是为王老将军。在他身边尽了该尽的孝道。王老将军为他挡了一掌,他在大牢里为他渡灵数日。”谢芳华轻声说,“王老将军抱病身亡,是因为为意安挡掌风吗?那么,不是有人要杀王老将军而是要杀意安了?”
秦铮眯起眼睛。
谢芳华又道,“数日前,我和李沐清,寻着齐云雪的媚术气息,找到了一具头骨,复原之后,发现是赵柯的头骨,他是云澜哥哥身边最亲近的医者,却被人杀了,弃尸乱葬岗,而郑孝扬追踪有人威胁我的信函,追到东隐寺,却发现了云澜哥哥的踪迹,他将人给杀了。与此同时,青云关的王老将军抱病身亡了。若意安也是魅族之人的话,那么,王老将军是为他而死的话。是否,我们可以这样猜测,有人要诛尽魅族之人?”
秦铮脸色微沉,闻言沉思不语。
谢芳华低声道,“看来前世,意安和云澜哥哥联手救我,也不只是因为他时常送我出宫,有些情分。怕是还另有隐情。”话落,她有些后悔,“是我错了,不该躲着他,我以为,让他简单过一辈子,不与我牵扯,才是最好,却没想到,他身上竟然有与我相同的气息,若是真因为受伤的话,才泄露气息,那么,他怕是早就牵扯在这里面了。我们不该避开,应该去解开原因。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下毒手?是北齐王?还是玉家?还是魅族之人?还是南秦之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秦铮闻言将她往怀里搂了搂,“这些个事情,我都不管,我只想护着你,护着我们的孩子。无论是谢云澜,还是王意安,无论是北齐王,还是玉家,或者是魅族、南秦,都没你重要。我让他离开时,虽然没想到这么多,但察觉出他与你有一样的气息时,痛快地让他走,就是不想再图惹麻烦。”
谢芳华能理解秦铮的心情,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轻声说,“我知道,你是怕再惹麻烦,怕我有危险,怕我们的孩子陷入危险。”
秦铮点头,“你不是想哥哥和姑姑了吗?我们赶到北齐,就能见到他们了。北齐大军压境,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耽搁。”
谢芳华闻言放开不解的愁绪,因为想太多而紧绷的心思慢慢地放开,身子软软地靠着秦铮,有些疲惫地道,“你说得对,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不该后悔自责。意安离开,不见,对他身上的秘密不解,也不见得不好。我们如今惹不起麻烦。”
“你能想通就好。”秦铮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柔声说,“累了吧?躺下来吧。”
谢芳华点头。
秦铮将她放在车上,随着她躺了下来,谢芳华枕在他的胳膊上,又伸手拿过他的另一只手臂,环在她腰间,让他的手臂将她圈在怀里,让他的气息将她笼罩,他的怀里,就是她心底最安宁的地方。
这样的闭上眼睛,才觉得一切的烦扰思虑麻烦都淡去了。
她所求不多,只求与秦铮白首到老,便知足了。
北齐、南秦、魅族、隐山隐卫,以及还有什么背后的手,在这一刻,她都不想去管去想了。
马车缓缓前行。
车中二人相拥,分外静谧。
不多时,谢芳华就睡着了,她自从怀有身孕后,十分的倦睡。
秦铮见她睡着,对外面轻喊,“来人。”
“小王爷。”有人立即应了一声。
“暗中折回青云关查查,王老将军到底是如何死的,王意安怎么被关入天牢的,关入天牢后,他都做了什么?全部都查清楚后报我。”秦铮吩咐。
“是。”那人立即应声折回青云关去了。
接下来的路程,十分的顺利,每行走两日,就住宿休息一夜。
谢芳华虽然倦睡,但身体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不适。
五日后,来到了漠北。
距离漠北军营还有十里路时,便闻到空气中从西北方传来浓郁的血腥味。
小橙子跑去前面打探了一圈,回来禀告,“小王爷,小王妃,前面在打仗,两军交战呢。”
秦铮也料到了,“嗯”了一声。
谢芳华挑开帘幕,向前去看,隔得毕竟远,什么也看不到,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却是极其强烈。她想着,两国交战,会有多少人死在这战场上?多少人无家可回,多少人妻离子散。但这一仗又不能不打,她暗暗叹了口气。
她看了片刻,忽然感觉腹中一阵翻涌,顿时扶着车辕干呕起来。
秦铮一惊,连忙吩咐,“停车。”
车夫立即将车停稳。
谢芳华再也受不住,哇地一口,将午时吃的饭菜都吐了出来。
秦铮的脸立即白了,紧张地看着她,“这是怎么了?”话落,他大喊,“快,来人。”
侍画、侍墨连忙跑了过来,但看着谢芳华也是手足无措。
小橙子跑了过来,见此,连忙说道,“小王爷,小王妃这是受不了血腥味,孕吐了吧?”
“什么叫孕吐?”秦铮立即问。
小橙子一噎,想着小王爷是急糊涂了,连孕吐也不知道了。立即说,“孕吐就是,小王妃因为怀有身孕,受不得强烈的刺激气味,才导致胃部不适。”
“那怎么办?”秦铮看着他,立即拿他当救命的菩萨了。
小橙子摇头,“没办法,吐完了就好了。”
秦铮的脸顿时黑了,“怎么就没办法?不能吃药吗?吃什么药会好?”
小橙子无奈地叹气,解释道,“小王爷,女人怀孕,孕吐是正常的,奴才曾经见过宫里的妃子怀孕,从怀孕到生,都一直吐个不停的。小王妃这些天与寻常人别无二样,今日受不住这血腥才呕吐,已然是极好的了。”
秦铮眉头皱紧,“真没办法?”
“没有,不闻这血腥味应该就好了。小王妃这一路上不都没事儿吗?”小橙子连忙道,“这血腥味的确是太浓了,也难怪小王妃受不住。”
秦铮向前方看了一眼,吩咐道,“队伍后撤五里。”
小橙子一怔。
谢芳华吐了一阵,直将胃里的东西都吐净,只剩下苦水,才作罢,这时听到秦铮的吩咐,吓了一跳,立即摇头,“你干什么?”
秦铮皱眉说,“你闻不了这血腥味,我们避开些。”
“那也不能后退啊。好不容易走的。”谢芳华握住他的手,摇头,“我没事儿,不用后退,我受得住。”
秦铮顿时急了,“你这叫受得住?你看看你的脸白成什么样子了?”
谢芳华依旧摇头,口气软了些,“真的受得住,不用后退。”
秦铮不停她的,立即说,“乖,听话。”话落,吩咐,“后退,没听到爷说的话吗?”
谢芳华眼看着快到漠北军营了,这一退,又远了些,她立即摇头,“不准后退。”
众人看着二人,不知道该听谁的,一时都没动作。
秦铮对谢芳华瞪眼,“你不要命了吗?都这副样子了,还强撑什么?反正已经快到了,不在乎这多一刻少一刻的。”
谢芳华也瞪着他,“我没有强撑,吐出来好受多了,真没事儿。”
“不行。”秦铮态度强硬,清喝,“都是死人吗?给爷后撤。”
谢芳华顿时生气,眼眶忍不住立时酸了,瞪着秦铮,眼看就要哭。
秦铮一下子傻了,哪里见过她这副样子,像是被气急了,连忙伸手抱住她,态度一下子就软了,连忙哄道,“好华儿,你别生气,不后退就不后退,你别哭。”
小橙子等人对看一眼,都默默地垂下了头,当没看见。
谢芳华本来胃里翻腾了一阵,呕吐了半天,被折腾得难受,秦铮虽然是为了她好,让队伍后退,可是好不容易走的,再倒回去,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准许的。此时见他态度软下来,抱着她急着哄他,本来应该满意才是,可是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往外掉。
这种委屈来得莫名,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
秦铮一下子更急了,慌乱地说,“华儿,你别哭啊,是我不对,我不是对你发火,真不是。你说不后退,就不后退。你说怎样就怎样,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谢芳华听他这样说,一下子哭得更凶了。
其实她也不想哭,但就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娇气,这眼泪从心里直往外流,怎么都收不回去,就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有多少要倒出多少的势头。
秦铮感觉胸前很快就被浸湿了一大片,这眼泪太汹涌,快要将他整个人给淹没了。他又急又慌,几乎口不择言了,抱着她说,“你打我好了,我混蛋,混账,不该气你,你本来就难受,我实在是该死……”
谢芳华忽然捂住他的嘴。
秦铮声音戛然而止。
谢芳华伸手抹抹眼泪,摇头,哽着声说,“你没错,我不是为这个哭,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哭。”
秦铮见她终于说话了,松了一口气,吓傻了的魂儿往回收了收,小声哄她,“既然想哭,那就哭吧,把爷给用泪水泡了也没关系。”
谢芳华闻言顿时破涕而笑。
秦铮看着她,又傻了傻。他也不明白女人怀孕后怎么会这样的神奇,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女人怀孕后变成的这种动物,着实令人吃不消。
他有些担心地拿眼风去扫她的肚子,小声说,“华儿,你肚子里怀的……不会是个妖怪吧?”
第一百零三章漠北军营
谢芳华闻言,看着秦铮又气又笑。
他是被吓傻了吗?
她怀的若是妖怪,那他是什么?难道是大妖怪?
她无语地看着他一脸担心的样子半响,将眼泪擦干,伸手拧他,“你才是妖怪呢。”
秦铮被拧得一痛,看着她,小声地嘟囔,“你怀孕后,和以前不一样了,变得好怪,由不得我不怀疑。”
谢芳华嗔了他一眼,揉揉眉心,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也觉得。”
秦铮顿时睁大眼睛,“对吧,你也觉得对吧?怎么办?不会真是妖怪吧?”
谢芳华伸手又捶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女人有喜后,就是这样脾气时好时坏,性情难以捉摸,阴晴不定的,哭笑吵闹都没什么原因的。才不是妖怪呢。”
“真这样?”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点头,“真这样。”话落,她看向小橙子,“女人怀孕后,是不是都这样?”
小橙子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都这样,小王爷,这是正常的。”
秦铮松了一口气,“不是妖怪就好。”
谢芳华一时无语。
秦铮又抱了抱她,将她脸上残余的泪痕擦干,柔声说,“如今好些了没有?身子还难受吗?”
谢芳华摇摇头,“好多了,没那么难受了。咱们继续赶路吧。”
秦铮蹙眉,向前方看了一眼,摇头,“好华儿,虽然我答应你不后撤了,但咱们也别前进了,就在这里歇上一歇,待血腥味散去些,再前去吧。”
谢芳华不太乐意,“前方打仗,想必十分危险,一百五十万大军呢,我怕哥哥他们顶不住。我们还是尽快过去看看吧。”
“如今你我这样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才几日,他们顶得住。你别小看你哥哥。”秦铮柔声地哄她,“你就不要吓我了好不好?”
谢芳华看着他小心翼翼温柔诱哄她的样子,如今脸怕是比她的脸还白,可见他刚刚真是被她给吓坏了。有些于心不忍,点点头,遂他的愿道,“那好吧。”
秦铮顿时高兴起来,对小橙子吩咐,“将车赶到树荫去,我们歇一歇。”
“是。”小橙子也觉得此时不宜赶路,吩咐一声,队伍移动到官道不远处的浓密的树荫处。
树木茂盛,有大片的阴凉遮下,空气也比官道上清新,血腥味因为树木青草的气息覆盖,没那么浓郁。
谢芳华靠在秦铮怀里,真正地感觉好受了些。
秦铮伸手轻轻摸着她的小腹,小声问,“你将吃的东西都吐出去了,是不是饿了?”
谢芳华摇头,“不饿。”
秦铮不放心地道,“还是让小橙子他们起火引炊,给你做些饭菜吃吧,肚子不能空着。”
谢芳华摇头,“我们歇片刻就好,血腥味稍散去后,我们立即就启程。”
“还有十里路呢,也是不近的。”秦铮道。
“我如今没胃口,做了也吃不下。”谢芳华伸手抓住他衣襟,“你就别折腾人了。”
秦铮无奈,只能作罢,“好吧。”
大约歇了多半个时辰,血腥味隐隐散去了些,没有早先那么浓郁了。
谢芳华已经坐不住了,频频看秦铮。
秦铮本来还想再多停留片刻,但看谢芳华的样子,不忍她再着急,只得吩咐启程。
队伍刚走了一段路,前方传来踏踏的一大队马蹄声。
随从护卫顿时人人握紧刀剑,将马车护得密不透风。
秦铮挑开帘幕去看,谢芳华跟着他一起探出头。
前方的人马似乎疾驰而来,马蹄都钉了脚掌,声响十分的大,听马蹄声,来人应该有上千人之多。且都是清一色的骑兵。
不多时,那一队人马来到。
当前一人正是裕谦王的大公子秦毅。
他来到近前后,勒住马缰,身后的人也随着他一起驻足,他看向挑开帘子向外看的秦铮,对他一笑,“刚刚打完一场仗,谢侯爷知道你们来了,自己无法抽出空来接你们,派我来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