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一摆手,头前带路。
寻常平静的枫林,里面处处步步是杀机陷阱阵法,若无人引路,没有破解之法,进入林里,一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秦铮由谢芳华牵着,慢慢地踱着步子,在马车中养了几日的伤,虽然不乏颠簸,但是没触动伤口,是以,人也养回了几分精神气。迈入枫林后,他就如逛自家的庭院一般,闲庭信步般的怡然表情。
谢芳华回头瞅了他一眼,有些好笑地对他道,“这个阵法布置得如何?若没有人引路,你可破解的了?”
秦铮摇头,“这是个绝阵,只有里面的人放开机关,外人才能进入。我若是没人引路,即便破解了,人也被箭羽穿成刺猬了。这么精妙的阵,融合了多种阵法,天下阵法怕是难有出其右者。”
走在前面的陈老闻言回头,眼中多了丝敬佩,“小王爷文韬武略,本事过人,果然不同寻常,正是如此。”
“这阵法是何人布置的?”秦铮笑了笑,询问。
陈老回道,“是主子、言宸公子、老朽三人,集思之成。”
“传闻陈老虽然没有武功,但却有赛诸葛之称,论机智,无人能及。看来名不虚传。”秦铮看着他又道。
“小王爷过奖了。轻歌那小子一直挖苦我百无一用是书生。”陈老大笑。
秦铮看着他,“陈老有大才,为何甘愿屈居于天机阁?依我看来,入朝谋个高官厚职,不费吹灰之力。”
陈老笑着摇摇头,捋了捋胡须道,“年轻的时候,老朽是想去学治世之才,救济天下,后来发现,还是山野闲游比较自在,治世还是交给别人去做吧。如今嘛,已经老了。也就只能帮主子和言宸公子看着这天机阁了。”
秦铮笑着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走出枫林,进了前山。
陈老回头问道,“主子是先去阁里休息一番,还是现在就去浅水湾?”
“现在吧。”谢芳华想见爷爷。
陈老引着谢芳华向后山的浅水湾而去。
夕阳西下,浅水湾的溪水被镀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有几条红色的小鱼,在水中嬉戏。
浅水烂漫,青山幽静,环境好到极致,是一处绝佳的居住胜地。
在溪水的上游,有层层叠叠的阁楼房宇,庄苑门前,是大朵大朵的山茶花。
木栅栏、篱笆、蔓藤圈起的围墙内,院中央,有几人正在坐在那里,像是下棋闲聊。
那几人,远远看来,凭借模糊的轮廓和影子,但也能熟悉地清晰地辨认出谁是谁。
忠勇侯,崔允、谢林溪。
还有一个女子,是背对着院外,看不到样貌,却感觉太过清瘦,盘着高高的云鬓,远远看来,都让人担心那一头云鬓压坏了她的脖颈。
应该就是她的姑姑。
除了这几人,还有四名侍候的仆从,两男两女,立在周围侍候。
那两男谢芳华识得,是安排老侯爷出京时,从忠勇侯府挑选出来的人。
那两名婢女,看着陌生,想必是姑姑随身带的人。
谢芳华看着那几人,脚步慢下来,小声对秦铮说,“那个女子,是姑姑吧?”
“你说呢?”秦铮摸摸她的头。
谢芳华轻声说,“我一直没见过姑姑,今日总算是见到了,她好瘦,这些年想必极辛苦。”
秦铮轻笑,“你们忠勇侯府的女子,历来就没有胖的。”顿了顿,他又道,“这也是源于太过聪明。女人还是要笨些好。”
谢芳华白了他一眼,有些紧张和近乡情怯的情绪就被他这一句话一下子打了个干净。她看着他,“我若是太笨,会影响咱们的孩子,你还希望我笨吗?”
秦铮一噎,“那还是算了。你这样刚刚好。”
谢芳华失笑。
二人说话间,庄苑内有人看到了他们。
谢林溪忽然惊喜地站起身,“是秦铮兄和芳华妹妹来了。”
崔允立即看过来,也大喜,“真是他们!”
忠勇侯头也没抬地说,“大惊小怪什么,不管是谁来,先下完了这盘棋再说。”
“爹,是您的孙女和孙女婿来了。还下什么棋啊?要下你自己下,我不陪您下了。”谢凤一推棋盘,猛地转过身。
谢芳华这回看清了谢凤的模样。
三分英气,三分端庄,三分雍容,三分华贵。
虽然她的容貌不算是极美,虽然岁月在她的脸上烙下了痕迹,虽然她看起来不再年轻,但是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清贵华美的韵味,加在一起,便是十二分的让人移不开眼的女子。
不得不说,谢云继像她。
轻歌也像她。
谢芳华脚步顿住,看着谢凤,想着姑姑这样的女子,一眼看来,该就是极聪明的人。她当年是如何撇下左相去了北齐?又如何生下轻歌?又如何与北齐王相好,生下云继哥哥,两个孩子,如今都已经成人。可是这么多年,没教养在她身边,她可觉得遗憾?
谢凤抬步出了门扉,谢芳华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来到她近前,喊了一声“姑姑”。
谢凤停住脚步,仔仔细细地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之后,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乖孩子。含儿面相像哥哥,你的面相像嫂子。都是好孩子。”
谢芳华听她提到爹娘,鼻子一算,伸手抱住她,又喊了一声“姑姑”。
谢凤眨了眨眼睛,眼眶也泛起潮红,不过被她压了下去,拍拍她的后背,笑着说,“青岩送我来时,就知道你们要去漠北,处理完漠北的事情,我猜应该也会尽快来这里。我便想着来这里等你们也一样。如今果然你们很快就来了。”
谢芳华不说话,一时情绪波动,在她怀里点点头。
谢凤笑着看了一旁的秦铮一眼,“这是小王爷吧?”
秦铮这才端正地见礼,“姑姑”。
谢芳华伸手指指谢芳华,“来,把你的小王妃拉开,大热的天,她腻在我身上烙烧饼,我一会儿该被她给烙化了。”
谢芳华本来满腔的情绪因为她这一句话,顿时褪了个干净。
不等秦铮伸手拽她,她对哭笑不得地看着谢凤,“姑姑,您这是嫌弃我?”
谢凤看着她的样子,捏捏她的鼻子,“我是怕再让你腻下去,你的小王爷该满地的收拾你眼里落下的金豆子了。”
谢芳华无语。
秦铮低笑,将谢芳华拽回自己的身边,搂着她说,“姑姑说得对。”
谢芳华嗔了秦铮一眼,刚要再说话,崔允、谢林溪随后走了出来。她喊了一声“舅舅”,又喊了一声“林溪哥哥”。
秦铮笑着也喊了一声“舅舅”,又对谢林溪挑眉,“林溪兄看来在这山水间颇颐养性情。”
谢林溪拱手含笑,“这里不涉俗世,颇为清幽,再待下去,外面的时间快忘了,的确颐养性情。”话落,他仔细打量了一眼秦铮,“秦铮兄这是受伤了?”
“小伤。”秦铮摇头。
“看来不是小伤。”谢凤也仔细地看了秦铮一眼,说道,“走吧,进里面说。”
谢芳华点头,一行人抬步进了门扉。
老侯爷一人独自地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棋子,像是百思不得其解,十分专注。
谢芳华不满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棋盘,拿过他手中的棋子,放在了棋盘的一个位置上。
老侯爷顿时大叫,“这一招妙啊!”
谢芳华瞪眼,“爷爷,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孙女?”
老侯爷这才抬头看她,摆手,“你个臭丫头,将我扔在这里,一扔就这么久,我正想找你算账呢。”
谢芳华翻白眼,“我将你安排在这里来享清福,你还有怨言了?”
老侯爷冷哼,“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你在外面让人给杀了。享什么清福?不够担心的。”
谢芳华闻言顿时笑了,伸手揪他胡子,“原来您是担心我,这回说实话了吧?”
“死丫头,别动手动脚的。”老侯爷伸手就就要拍掉她的手。
秦铮从旁伸出一只手,提前拿掉谢芳华的手,将她护在怀里,对老侯爷笑吟吟地说,“爷爷,她肚子里如今可有您的曾外孙子了,您可不能打她,万一打坏了,就不好了。”
老侯爷手一僵,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秦铮,“臭小子,什么曾外孙子?”
谢凤立即大喜道,“爹,华丫头有喜了啊!”
崔允也顿时对大喜,“当真?”
谢林溪愣了一下,也露出喜色。
老侯爷这才反应过来,一时呆住。
谢芳华伸手在老侯爷眼前晃了晃,他眼珠都没动一下地盯着她,她偏头看向秦铮,嗔怪道,“你突然吓爷爷做什么?他这么大的年纪了,你把他吓坏了呢。”
秦铮还没说话,老侯爷顿时道,“臭丫头,吓坏什么?你……真有喜了?”
谢芳华笑着点头,“是有了。”
“来,来,你快坐下。”老侯爷连忙指指身边的凳子,口中嘱咐,“铮小子,你还不快些扶她坐下。小心些。”
谢芳华无语,这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吧?
秦铮却笑着点头,扶着谢芳华坐了下来。
老侯爷盯着谢芳华的肚子,“几个月了?怎么没人给我传消息?”
“一个半月。”谢芳华小声说,“您住在这里,给您传了消息您也担心,如今不是知道了吗?”
“健康吧?是小子还是丫头?”老侯爷又问。
谢芳华摇头,“还诊不出来,不知是男还是女?”
“你喜欢吃酸的还是喜欢吃辣的?”老侯爷又问。
谢芳华想了想,说,“什么都吃,不忌口。”
老侯爷瞪眼,看向秦铮,“你来说。”
秦铮想了想,摇摇头,见老侯爷要发飙,他又立即说,“我们如今都来了,今晚上酸的辣的都做些,您看看不就知道了吗?不过酸的怎么了?辣的怎么了?有何解释?”
“酸儿辣女。”老侯爷教训秦铮,“这你都不知道,怎么当爹的。”
秦铮一时失言。
谢芳华好笑地看了秦铮一眼,伸手将谢凤拉着坐下,又招呼崔允和谢林溪入座。
谢凤看着老侯爷笑着嗔道,“爹,铮小子是头一次当爹,不知道有什么奇怪。您当是您呢?连曾外孙子都有的人了。”
老侯爷蹦起来,对秦铮说,“那也该知道。你要学的多了,以后可不能再混账。”
秦铮正儿八经地点头,“爷爷教训的是,自然要学。”
老侯爷满意他的乖觉,对身边挥挥手,“快去,准备晚膳。”话落,对陈老招手,“老陈,你今晚上也别回阁里了,在这里也喝两壶。”
谢芳华这才想起光顾着说话,将陈老给忘了。
陈老此时走到近前,看着她,“主子,您……真有喜了?”
“是。”谢芳华笑着点头。
陈老面色没有老侯爷、谢凤、崔允等人高兴,而是担忧地看着她,“您的身体,撑得住吗?按理说,不该有喜才是。”
老侯爷闻言,喜色顿时褪去了大半,看着陈老,“怎么了?华丫头不能怀孕?”
陈老点点头,“主子的身体,没解了魅族的天道规训之前,都不宜受孕。否则,孕者,生一,死一。”
老侯爷面色一变。
谢凤也顿时惊了,“竟有这事儿?”
崔允和谢林溪也紧张起来。
秦铮抿起唇角,没说话。
谢芳华笑了笑,对老侯爷说,“我爹娘当初,不也生下了我和哥哥吗?我与哥哥,相差三年。可见这生一死一之说,做不得准。”
陈老立即道,“当初你父母那是因为有紫云道长助她。”
谢芳华听他提到紫云道长,看着他问,“陈老您也知道紫云道长?”
秦铮此时也道,“看来不止知道紫云道长,也对魅族之事知之甚详。”
陈老闻言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谢芳华看着他,天机阁每一个人的来历,除了轻歌的,她曾经都有粗粗的过目过,但未曾去细查。每一个人入天机阁,只要忠于天机阁,不计较身份,都会给予尊重和自由。
她一直便知道陈老不同寻常,但对其根底,却知道的没那么详细。以着他几乎博通古今的才华,他知道这些事儿,也没什么奇怪。
见陈老面色凝重,使得她与爷爷、姑姑、舅舅、林溪哥哥欢聚的气氛也凝重了。
她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地道,“有人给我下了禁锢之术,我会性命无碍的,你们别担心。”
陈老听闻后,面色又变了,“禁锢之术?”
谢芳华点点头。
秦铮忽然盯着他问,“陈老可知道,什么人能使用魅族的禁锢之术?”
陈老抬眼看了秦铮一眼,凝重地道,“魅族王室之人。”
“那这一代,魅族王室,有几人?”秦铮又问。
陈老摇头,“历代魅族王室,圣女一脉,都只有一人尔,怎么会出来几人?”
秦铮眯起眼睛。
谢芳华一怔,脑中电光闪过什么,她看着陈老,“不对啊,云澜哥哥是魅族王室之人,意安几人能对我下禁锢之术,那他若也是魅族王室之人的话。这一代,魅族王室之人,不是有二人吗?”
第一百零八章利来情往
陈老闻言愣了一下。
谢芳华看着他,肯定地道,“给我下禁锢之术的人叫王意安,是青云关王老将军的第三子。你可知道他?”
陈老面色攸地变幻,“竟是他给您下的魅术?”
谢芳华点点头,“是他。”
陈老眉头凝起,似有什么不解,思虑老半响,才摇摇头,“这老朽也猜不透个中缘由了。按理说,魅族王室之人,这一代,只有云澜公子一人才是。怎么他也……”
谢芳华看着他,“关于王意安是魅族之人的身份,陈老,您可知道?”
陈老慢慢地点了点头,“他是魅族之人我知晓,但他怎么能对您下禁锢之术?这便奇怪了。没有王室的血脉,是不可能的。”
“王老将军可知道他是魅族之人?”谢芳华问。
陈老点点头,“王老将军昔日受了魅族一位长老的大恩,便将王意安托付给了他照顾。王老将军言而有信,将他当做了自家的亲生儿子。”
“魅族灭族是因为受了天谴,到我娘的那一代,便打破了天规,会不会这一代,魅族王室真有两个人?”谢芳华看着他问。
陈老摇摇头,“就算打破了天规,但关于血脉之事,哪怕到了千万代,也只一人,这是绝无可能更改之事。”
“这么说,王意安不是王室之人了。”谢芳华道。
陈老疑惑的道,“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会只有魅族王室之人才能施展出的禁锢之术。”顿了顿,他看着谢芳华,“会不会是你认错人了?其实给你下禁锢之术的人是云澜公子?只不过隐在暗中,你没发觉是他,王意安转移了视线而已。”
谢芳华一怔,这个她还真没想过,她转头去看秦铮。
秦铮眯了眯眼睛,摇头,“不可能。”
陈老看着秦铮,“小王爷为何如此肯定?”
秦铮道,“华儿的气息和谢云澜的气息不同,王意安那日流露出的气息和华儿的气息相同。对于谢云澜的气息,因为她的关系,我甚是熟悉。不可能认错。只要他出现在方圆五里之内,我都能辨认出是他。不可能隐在暗处。”
陈老闻言大惊,“你是说王意安的气息和……主子的气息相同?”
秦铮颔首。
陈老脸色突变,半响没说话。
谢芳华看着他,像是太过震惊,回不过神来,她不由蹙眉,压下心底的浓浓疑惑,轻声问,“陈老,怎么了?他是有哪里不妥?”
陈老看了谢芳华一眼,忽然道,“主子,老朽如今也不敢乱说,我需要尽快回天机阁,去查一些资料。”
“天机阁有这些资料?”谢芳华看着他,“关于魅族的?”
陈老点头。
“您是魅族人吧?”谢芳华隐隐有些证实,若不是魅族人,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陈老慢慢地点了点头,“曾经主子看到的身份,是我刻意隐瞒过的,瞒过了言宸公子。您知道,魅族人,想要在这世上存活不易。”
谢芳华理解地点点头,对他道,“那你去查吧。”
陈老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秦铮忽然喊住他。
“小王爷有何事儿?”陈老回头看向秦铮。
秦铮站起身,对他道,“如今魅族之事,关乎我和华儿的性命,陈老不介意我与你一起去吧。”
陈老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轻声对秦铮说,“你刚来到这里,还没歇一会儿……”
“无碍。”秦铮摇头,“这件事情比较打紧。”
“那好吧。”谢芳华对小橙子吩咐,“你陪小王爷和陈老一起去。”
“是。”小橙子立即应声。
陈老见谢芳华同意,示意秦铮跟着他走,一行三人出了庄苑。
老侯爷看着秦铮随同陈老离开,叹了口气,“魅族这个血脉,真不是个东西。”
崔允点头,“是啊。”
谢凤拍拍谢芳华的手,说道,“凡是有利有弊,魅族得天机厚缘,活死人,肉白骨,驭万物生灵,上天给后福,便要付出代价。这也是天道使然。”
“这个王意安,是不是在京城待过几年的那个王意安?”老侯爷看着谢芳华问。
谢芳华点点头,“德慈太后从王家选一子弟进宫陪伴,选中了王老将军的三公子,据秦铮说是在京中待了三年,德慈太后薨了之后,回了青云关。我一直未曾见过他的面。”
“那他是怎么给你下了禁锢之术的?”谢凤问。
谢芳华便将那日见了王意安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连你人的面都没见到,却对你下了禁锢之术,看来十分厉害。”谢凤道,“不过看来他也是为你好。”
谢芳华点点头。
“这些糟心的事儿,算了,先别想了。”老侯爷对左右吩咐,“去端饭菜来,华丫头想必饿了。”
谢芳华这才真感觉饿了,想起秦铮匆匆走了,没吃饭,不由向天机阁看去。
“你放心,他饿了自然找吃的,饿不着他。”老侯爷扫了谢芳华一眼,轻哼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外人了,胳膊肘都是外拐的,果然没错。”
谢芳华无语地看着他。
“爹,您说什么呢?”谢凤不满地瞪了老侯爷一眼。
谢芳华想起,嫁出去的女儿不止她一个,这个还有姑姑呢,她的不满立即收了回去。
“你也一样。”老侯爷瞥了谢凤一眼。
“您老这是得知曾外孙子不顺畅,心里憋闷,拿我们撒气呢。”谢凤拍拍谢芳华,“别理他。”
谢芳华点点头。
“臭丫头,反了你们了。”老侯爷胡子翘了翘。
谢凤和谢芳华都不看他。
他指指二人,对崔允和谢林溪说,“你们看看,这两个死丫头,来了就气我。”
崔允失笑,“老侯爷,人家不来你面前,您想着,如今来到您面前了,你这是高兴的。”
谢林溪笑着点头,“我看也是。”
老侯爷闻言哼哼两声,见饭菜端来,摆手,“吃饭,吃饭。”
几人落座。
果然如老侯爷的吩咐,这一顿饭菜,有酸有辣。
谢芳华一样夹了一口,便再不动第二筷子了。
老侯爷看着她,“华丫头,你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哪个更合你胃口?吃啊。”
谢芳华摇头,“都不合胃口。”
老侯爷瞪眼,“怎么能都不合胃口?”
谢芳华皱眉,“酸的酸死人,辣的辣死人。”
老侯爷闻言一样夹了一筷子,咳嗽了两声,对谢凤等人说,“你们都来尝尝,是她说的这样吗?”
谢凤昌罢,笑着说,“酸是酸了点儿,辣也是辣了点儿,不过,也没华丫头说的这么严重。”
崔允尝了之后点点头。
谢芳华道,“那这样说,我就是既不喜欢酸的,也不喜欢辣的。”
老侯爷又瞪眼,“那你喜欢什么?”
谢芳华摇头,“什么都能吃一些,也没特别喜欢的。”
老侯爷闻言没了话。
谢凤笑了起来,“不管是男还是女,还不都是您的曾外孙?男孩子有男孩子的好,女孩子有女孩子的好。”
老侯爷哼了一声,“自然还是要男孩子,英亲王府嫡系就铮小子那么一个小子,秦浩虽然改邪归正了,但成不了顶梁柱。就算他成了气候,也是庶子,也不是紫菁那丫头的儿子,英亲王府嫡系一脉,要有后才有延续的根。”
谢凤点头,“这倒是。”
“况且,女孩子若是都像这个臭丫头这样,没白地让人操碎了心。”老侯爷又哼了一声。
谢芳华不忿地瞅着他,“爷爷,您老可真操心。英亲王府有没有后,您倒操心上了。您操心这个,不如操心我哥哥。他是您孙子,不是更应该赶紧娶妻生子吗?”
老侯爷吹胡子瞪眼,“你当我不知道操心他?他如今打仗呢,军营里连个女人都没有,他怎么娶妻生子?”
“说到这个,到还有一件事儿。”谢芳华看着老侯爷,“秦怜似乎喜欢上了我哥哥。”
“秦怜?”老侯爷想了一会儿,恍然,“哦,就是英亲王府养在皇宫里的那个毛丫头。”
“嗯,是她。”谢芳华想着爷爷真是老了。
“她喜欢含儿?”老侯爷绷起脸,“是真的?”
“我看着像。”谢芳华便将出漠北军营时,发生的事儿,简略地说了一遍。
老侯爷听罢后,捋着胡子道,“这小丫头从京城追到漠北,还挺有韧性的。紫菁家的丫头,虽然自小没养在她身边,但是养在太后身边,倒也没被养歪了。毕竟能生出秦钰这样的儿子,太后也不是一无是处。倒也能当得起家,配得上你哥哥。”
谢芳华吓了一跳,“爷爷,您觉得可行?她如今喊我嫂子,若是嫁给哥哥,我再反过来喊她嫂子?还有哥哥和秦铮,这不是乱了吗?”
老侯爷白了她一眼,“你这个丫头,比我老头子还懂礼数了?”
谢芳华蹙眉看着他。
“这样的兄妹互嫁娶之事,普天之下,多了去了,又不是没有?到时候就是各论各的说法。”老侯爷哼了一声,“什么乱不乱辈分的?血缘不乱,就不是大事儿。”
谢芳华叹了口气,“您这是赞成了?”
老侯爷胡子翘了翘,“我老头子赞不赞成不管用,我说了不算,得听你哥哥的。他若是想娶,就娶过来。若是不想,哎呦,可伤了那小丫头的心了。”
“秦铮将秦怜送回京城,交给秦钰,哥哥看起来松了一口气。没有这个心思。”谢芳华道。
“你哥哥对哪个女人有心思了?他根本就没有成家的打算。”老侯爷摆摆手,“算了,别说他了。还不如你听话。”
谢芳华无语,和着和哥哥相比,她还算是那个听话的了?
谢凤闻言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笑?”老侯爷对谢凤瞪眼,“从你来了这里,我问你和北齐王的事情,你总找话给我岔开。如今华丫头也在这里,你到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打算的?难道就真回了南秦,不要北齐王了?还想那卢……”
谢芳华心思一动。
“爹,您年岁大了,操这些个心做什么?稍后我和华丫头两个人说,您就享享福吧。”谢凤笑着打断老侯爷的话。
“这里都是自家人,没有外人,你现在说了怕什么?”老侯爷不放过谢凤,“卢勇这些年,性情大变。他贵为左相,如今权倾朝野,家里妻妾成群,她的女儿还嫁给了英亲王府的秦浩,也就是华丫头的妯娌大嫂。你们的事情,当年瞒得严实,这些年,关于轻歌那孩子的身世,我也没透出一丝半点儿风声。如今,他还不知道轻歌是他的孩子。你若是想回头找他……”
“爹!”谢凤无奈地又打断他的话,“都一把年纪了,我还回什么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老侯爷看着她,“如今,趁华丫头在这儿,你给我交个实话。”
谢凤叹了口气,“我没怎么想,顺其自然吧。”
老侯爷皱眉,“什么叫做顺其自然?”
“就是我也不知道,如今北齐和南秦打仗,这一仗打到什么程度,结果会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是南秦人,是您的女儿,所以,我就回来了。”谢凤道,“您若是问我,对王上的感情,这么多年,我又不是石头,就算是石头,也被焐热了。但是,我能坐在这里,就是选择,也是等着。”
“等什么?”老侯爷看着她。
“娘和哥哥、嫂嫂早早就去了,这些年,您的辛苦,女儿知道。女儿也有近二十年没在您身边了。本来以为,有生之年,怕是再难见上一面。如今却还有幸回来见到您。我就想陪着您,在您身边尽尽孝。也等着两国出个结果。”谢凤说着,顿了顿,道,“王上总归是我的丈夫。”
“你早说不就得了。”老侯爷点头,赞同道,“你是我的女儿没错,但的确也不该忘了你是有丈夫的人。”话落,他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快吃饭吧,饭都凉了。”
谢凤不再多说。
谢芳华默默地叹了口气,姑姑这些年,为南秦和北齐两国和平,已经尽了力。如今回来,虽然是心之所向,但也是迫不得已。
战争一起,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
没个你死我亡,不血流成河,又怎么奠定帝业的基石?
而她,是不准许南秦输的。
秦钰输不起,秦铮输不起,她也输不起,皇室输不起,英亲王府输不起,忠勇侯府输不起,南秦的子民都输不起。
一旦输了,就是马踏山河,大夏倾塌,尊严和尊贵都被人踩在脚底下,要么刚烈的死,要么,屈辱的活着。他们大多数人,都是选择前者。
所以,南秦不能输。
若是南秦不输,那么,总有人要输,除了北齐,还能是谁?
北齐若输,那么北齐王,自当要付出代价。
姑姑……
谢芳华想着,一时间,吃饭的胃口全然没了。
“臭丫头,长吁短叹什么?好好吃饭!”老侯爷敲谢芳华脑袋。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心情有些郁郁,没说话。
谢凤嗔笑,“爹,还不都怪您?食不言寝不语,您这是离开忠勇侯府,也变成了山野人了不成?华丫头因为你的话,想多了,自然就没什么胃口了。不止她,我也没胃口了。”
老侯爷看了谢凤一眼,又扫了一眼谢芳华,沉声道,“有什么不可说可郁结的?天下熙熙攘攘,无非利来,无非情往,看不透,便是郁郁不智。看透了,便是风雨云烟。枉你们自诩聪明,却总做庸人自扰之事。”
谢凤顿时笑了,“您教训的是。”
谢芳华也觉得有理,心情好了些,也点头,“爷爷说得对。”
“吃饭!”老侯爷板起脸。
二人不再说话,乖觉地吃饭。
饭后,几人坐在院中,天色已黑,空中一轮明月渐渐升起,照亮了天空大地。
“咱们这里没有人会做月饼,可惜有好月,不能吃月饼。”谢凤望着天空道。
“你这么多年,没在北齐皇宫下过厨?”老侯爷问。
谢凤摇摇头,“您女儿贵为王后,怎能轻易去御膳房?岂不是失了身份?”
老侯爷哼了一声。
谢芳华双手托腮,看向天机阁的方向,想着秦铮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太晚的话,她就去找他。这中秋月圆之夜,他和她总不能明明就在这么丁点儿远的地方,却不能一起赏月吧?
第一百零九章异子而换
月上中天,谢芳华等得不耐烦时,秦铮回来了。
谢芳华见他回来,立即站起身,提着裙摆,小跑着迎了出去。
“这个臭丫头,离不开男人似的。”老侯爷在谢芳华身后骂了一句。
谢凤好笑,“爹,他们小夫妻两人感情好,您拆的这是什么台?”
老侯爷哼哼了一声。
谢芳华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老侯爷在她背后说她什么,他跑到秦铮近前,伸手拽住他袖子,“你再不回来,我就忍不住要去找你了。”
秦铮微笑,伸手摸摸她的头,“爷掐指一算,就知道你等得差不多了,赶紧就回来了。”
“怎么样?”谢芳华看着他,小声问,“陈老和你可查出了什么?”
秦铮点点头,“有点儿眉目,但还不确定。”
谢芳华心顿时提起来,“什么眉目?”
秦铮却没立即答话,伸手将她微微散乱的青丝拢了拢,问,“我记得,曾经谢氏米粮老夫人弥留之际,把你喊了去,她弥留之际,对你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谢芳华一怔。
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想起老夫人临终的模样和临终之言,抿了抿唇,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