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永康侯凑近他,“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还念着那谁,和你夫人,不怎么圆房,府里虽然有不少女人,但大多时候都是摆设。否则,你左相府的子女比如今多。”

左相脸顿时变得不好看,“念着什么?我早就没念想了。”

永康侯看着他,拍拍他肩膀,“也怪你看上的人是人家忠勇侯府的女儿,心有家国大义的女子。而你又没王爷家的秦铮那小子那死也抢到手的赖皮劲儿,才吃了一辈子的苦。”

左相闻言冷笑,“我没赖皮劲儿?你当我什么手段没用过?当年与如今的情境,此一时、彼一时。我用尽手段,都没用。”

永康侯看着他,不信,“我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儿,还真没看出你怎么使无赖的劲儿了。俗话说,烈女怕缠郎。你的本事没使出十只一二吧。”

“怎么样才算使出本事?使出无赖的劲儿非要让你看到?”左相不屑。

“那你说说,你做了什么大事儿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别藏着掖着了,这么没外人,就王爷和我,一把年纪了,也别不好意思,我们都听听。”永康侯道。

左相忽然沉默下来,不语。

永康侯看着他,“没有吧?说不出来了吧?所以说,你做那些,还叫事儿?怎么能栓得住人?”

左相忽然道,“把她的贞洁夺了,算不算是大事儿?”

永康侯一怔。

英亲王一惊。

二人都齐齐地看着他,贞洁?他把……谢凤的贞洁给夺了?

这……

对于诗礼传家,钟鸣鼎食的谢氏忠勇侯府出身的嫡女谢凤来说,的确是大事儿了。

不止是大事儿,还是天大的事儿了。

“你……她嫁去北齐之前?”永康侯一时有些蒙。

“你以为呢?”左相看着他,脸色十分之难看,“这都留不住她,我不死心还能如何?”

永康侯顿时没了言语。

在谢凤嫁去北齐之前,失了贞洁,这都能能阻止她,确实该死心了。

英亲王看着左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二十多年过去了,谢凤嫁去北齐后的左相性情大变,他们少数人都知道他当初和谢凤那一段,都以为,他们会是一对的,左相出身范阳卢氏,有身份,也有才华,配得上谢凤。也算是门楣相当。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后来大长公主死活不嫁北齐,谢凤去挺身而出,下决心嫁去北齐。

左相那时,有一段时间,就跟疯了一样。

这么多年,他刻薄锋芒尽露,在朝野上,连右相也要盖过势头,先皇有些时候,也有些不满,但也不过是说上他一两句,他们这些知根知底的几人,也都避着他的锋芒。当然,都是有这个原因的。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谢凤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他没因此颓废,便是他的能耐了。

过了半响,永康侯拍拍左相肩膀,“真对不住老兄,我不是故意要揭你伤疤的。真没想到,你竟然……哎,只是怪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谢凤,她看着柔弱,刚烈得很。喜欢她的人,都没好。你看看如今被她扔下的北齐王?她心中只有大义,没有私情,让人又是敬佩,又是叹息。”

左相抿唇不语。

“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我们也都老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谢凤如今要随老侯爷回来了。你……”英亲王看着左相,“你有心理准备吧,如今皇上离京去漠北了,朝局要我们三人协助李沐清稳住。你别再生出什么事儿来?如今的朝局可经不住像右相突然离开那样的事儿的打击。”

左相嗤笑,“当年都留不住她,我早就死心了,如今正如你们所说,一把年纪了,还想什么儿女私情?孩子都大了,没白地被笑话。你们放心吧,我也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

英亲王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永康侯感慨,“不知道如今的谢凤,变成了什么样子。”

左相不再言语。

三人又闲聊了片刻,各自散去处理事情了。

秦钰出了京,带着郑孝扬和一众隐卫随扈,快马加鞭,前往漠北。

出京后,他便派人打探好了老侯爷、谢凤、崔允等人回京的路线,打算迎面来个汇合。

三日后,来到荥阳城。

老侯爷和谢凤等人在前一日便到了荥阳城后,没离开,转日依旧在荥阳城落脚。

荥阳城原是郑家的地盘,郑孝扬来到荥阳城,就是回到自己家了。他派人打听了老侯爷等人住在轻歌办公的府衙,便先引着秦钰去他的别桩梳洗收拾一番,前往荥阳府衙。

轻歌在昨日便收到了秦钰出京的消息,今日秦钰刚踏入荥阳的地盘,便有人禀告了他。

轻歌没大肆宣扬地出去迎接,知道秦钰这一路派人探听老侯爷的归京之路,如今老侯爷在府衙,他定要来荥阳府衙,便收拾整齐等候。

秦钰到荥阳府衙时,已经是傍晚了。

轻歌和老侯爷、谢凤、崔允、谢林溪等人迎接。

秦钰来到门口,翻身下马,众人过来见礼。

秦钰扔了马缰绳,伸手扶起老侯爷,笑道,“老侯爷以后见朕,不必行礼。”

“皇上厚爱!”老侯爷笑着直起身。

“在外云游一圈,老侯爷年轻了许多啊。”秦钰笑着打量了老侯爷片刻,又对站在他一旁的谢凤仔细看了两眼,微笑道,“谢姑姑名不虚传。”

“被皇上叫一声姑姑,感觉可真好。”谢凤笑道,“早就听说皇上少年天子,英姿非凡,一见之下,真是夺目。我们南秦有你这样的皇上,是百姓们的福气。”

秦钰勾唇浅笑,“谢姑姑离开南秦近二十年,如今能在此时回归故土,不忘我南秦。是谢姑姑心有家国大义。朕也佩服。”

谢凤笑道,“谢氏的根扎在南秦,我是谢氏的女儿,无论走到哪里,也是谢家人,也是南秦人。什么家国大义,我倒没那么崇尚,只不过,我始终记得是南秦生了我。”

秦钰闻言笑意收起,面色端然地给谢凤深施了一礼。

谢凤也不客气,生生受了,笑弯了眉眼,“皇上比先皇年轻的时候,可是强了不止一点儿。当年,我嫁去北齐,先皇也给我施了一礼,却没你这个诚心诚意。”

秦钰直起身,笑道,“看来北齐的皇宫也未曾彻底拘束了谢姑姑的性子。”

谢凤眨眨眼睛,“有些架子和性子,是拿出来给别人看的,藏着的东西,外人不轻易见,自然也就拘束不了。”

秦钰大笑,“姑姑说得对,芳华见过姑姑了吧?想必十分喜欢你。”

“那个小丫头啊,自然。”谢凤笑着点头,看着秦钰道,“提起华丫头,如今见了皇上,方才觉得,天下流传遍了的关于你们三人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儿,倒也靠谱。”

秦钰一怔,哑然失笑,“可惜,我没能抓了她做我的皇后,被秦钰抢去了。”

谢凤大笑,“那小丫头如今怀孕了,皇上也赶紧找个人大婚吧,你抢不了他的女人,你儿子可以抢他的女儿,或者,生个女儿,嫁他的儿子。”

秦钰还没说话。

老侯爷顿时瞪眼,“臭丫头,越说越不像话,越活越像个孩子了。亏你还是做皇后的人。无论皇上生儿子还是女儿,他和秦铮是堂兄弟,他们的孩子也不能通婚。通婚的话,是**。被天下人笑死了。”

谢凤“啊”地一声,一拍脑门,“是啊,离开南秦太久了,我给忘他们是堂兄弟了。”

秦钰失笑,“这条路的确是行不通。”

“当着你儿子的面,半点儿当娘的样子也没有。”老侯爷胡子翘了翘,“多少年还是不改以前的性子,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在北齐活下来的。”

“我没在您眼皮子底下,活的也好好的。”谢凤揉揉眉心,不好意思地笑道,“自从生那一场大病,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后,脑子就不好使了。”话落,她转头对秦铮板起脸,“不准笑话娘啊。”

轻歌好笑,“不敢笑话您。”

谢凤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笑骂,“臭小子,不敢笑话还是笑话。当我听不懂吗?”

轻歌笑而不语,乖乖地任她打了一巴掌。

秦钰闻言眉目微动,看着谢凤和轻歌,“朕没听错吧?轻歌是谢姑姑的……”

“我儿子。”谢凤话落,补充道,“亲生的。”

秦钰看着他,又看看轻歌,“那谢云继……”

“那个也是亲生的。”谢凤道。

秦钰这回真讶异了,谢云继的事情他知道,轻歌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他启用轻歌,一是因为他确实有才华,通过文武试,出类拔萃被选拔出来的;二是因为谢芳华的关系,用他比用别人放心。到不知道他竟然是谢凤的儿子,还是亲生的。

“这里是门口,说话不太方便,皇上里面请吧。”老侯爷道。

“皇上请。”轻歌也道。

秦钰点头,谢凤也笑着打住话,一行人入了府内。

进了内厅,谢凤见秦钰疑惑,也不隐瞒,便将轻歌的身世与秦钰说了。

秦钰听罢后,欷歔,看着轻歌,片刻后道,“真没想到,轻歌的父亲竟然是左相。”话落,他仔细打量了轻歌几眼道,“眉目细看下,还真是有些像,可能因为更像谢姑姑的缘故,所以,无人发觉此事。”

谢芳华骄傲地道,“我的两个儿子,都是像我的。”

秦钰笑道,“左相一直以来,对自己没有一个出息的子嗣延续门庭而引以为憾。十分羡慕大伯父、右相和永康侯,轻歌参加文武试时,在京城那段时间,左相对他极其喜欢欣赏,对朕举荐数次。对于轻歌外放荥阳,左相还有些不舍。若是知道轻歌是他儿子,他不知是何表情……”

“这些年,一直隐瞒着他,也是我的意思。不想因此使得平静的两国节外生枝。”谢凤道,“我以前,弃他嫁往北齐,有些对不起他,好在,为他生了个儿子,也算弥补了,再见他,我倒不会觉得自己亏了他。”

秦钰轻叹,“左相这些年,也甚是可怜。一直以来,外人不知,朕却知道,左相府的妻妾,大多时候,形同虚设,他一颗心都扑在了朝政上。想必是因为谢姑姑。”

谢凤神色淡然,“二十年了,恩怨情长,早都该消了。就算他的后院形同虚设,但那些也都是他的妻妾,不可枉顾。就算我如今回了南秦,待有朝一日,两国征战落幕,无论是谁死谁活。我也是北齐的皇后,这一笔也抹杀不了。我们都老了,也都回不去了。”

秦钰又道,“谢姑姑是当世奇女子,因你,才有我南秦二十年和平,历史传记会将你的名字流传千古的。”

谢凤笑着摇头,“名声那些身后事儿,我倒不在意。我这一辈子,从今日往后,才是活自己。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我只盼多陪陪父亲,只盼我两个儿子好好的,我就知足了。那些个风花雪月,家国大业的事儿,以后都离我远了。”

“谢云继如今在哪里?好久没有他的信了。”秦钰道。

“他啊,是个疯小子,被谢氏盐仓的叔父惯的无拘无束。北齐王上想要他留在北齐,但是圈不住他,抽空他就溜了。王上对于将他送出北齐,没养在身边,一直以来,有些愧疚。也就由他了。”谢芳华笑道,“如今不知道哪里疯去了。”话落,夸奖道,“还是轻歌听话,大一两岁,也是大啊,这大的就比小的可靠,如今将这荥阳城治理的好好的。”

轻歌无奈地扶额。

秦钰好笑地看了轻歌一眼,想着谢凤这么夸轻歌,是否她不知道他这个儿子若是做起什么事情来,比谢云继丝毫不遑多让。估计都是遗传了她的性子。如今入朝好好治理荥阳城,有一大半的原因,也是因为谢芳华。

“云继没有和云澜在一起?”老侯爷问。

谢凤摇头,“从他出了北齐,也未给我传信,我也不知道他爬去哪里做什么去了。”

老侯爷道,“有时候,人一旦被拘束,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他不受拘束,肆意而为,想去哪里去哪里。也未必就不好了。由得他去吧。”

谢凤点头,看了轻歌一眼,幽幽地道,“两个孩子,都没有成家的打算,希望我有生之年,闭眼那天,还能抱上孙子。我这一辈子,孩子没在身边,不想连孙子也看不上。”

轻歌又继续扶额。

老侯爷点头,这个颇为赞同,对她道,“等我们回京后,闲来无事,从京中内外各府邸选选。给他挑一个好姑娘。”

谢凤点头。

轻歌无语,连忙道,“外公,娘,皇上特意在这里停留一日,可不是为了说我的事儿的。”

“嗯,有道理,你的事儿回头再说。”老侯爷看向秦钰,“皇上是否有什么指示?”

秦钰也不客气,笑着将出京时的安排说了,拜托老侯爷回京后,对京城多加照料,着重提了粮草军饷之事。

谁人都知道,当年南秦之所以建朝后短时间快速地富国强兵,是因为有谢氏大力扶持。谢氏没有军队,却是掌控了南秦遍布的经济命脉,若是要大批量的粮草军饷器械等物资,还是要找谢氏。

老侯爷闻言捋着胡须道,“皇上放心,谢氏虽然在先皇在时被华丫头分宗分族了,但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她另外藏了心思和谋划,并没有分。粮草军饷物资之事,如今我听说都是由谢伊那小丫头管着,她毕竟稚嫩,待我回京后,再做详细的安排。你去漠北,尽管打仗,后方之事,无需多虑。有谢家有忠勇侯府在南秦一日,就能保皇上后顾无忧。”

秦钰起身,给老侯爷深施一礼,“多谢老侯爷,你这样说,朕就放心了。有谢氏有忠勇侯府,朕之幸,南秦之幸。”

第一百二十一章进情花谷

秦钰在荥阳城停留了一晚上,第二日,带着郑孝扬,继续前往漠北。

老侯爷和谢凤、崔允、谢林溪四人也于第二日启程前往京城。

秦铮和谢芳华自从布置迷雾阵重伤玉兆天,又与言宸话谈一番后,前往情花谷,一路再没有别的事儿,几日行程后,顺利地到了情花谷。

时至中秋,情花谷外依旧能闻到浓郁的情花香从谷中传来。

情花谷外布置了阵法。

秦铮和谢芳华对于阵法之事,都甚是精通,可以说天下任何阵法,都难不住二人。

这个阵法虽然繁琐,但经过二人一番破解,还是轻松地进了情花谷。

情花谷内的情花在这样的时节依旧开得滟滟如荼。

情花谷不大,是一个小小的内外环绕的山谷,外山谷被情花包围,内山谷山清水秀,几间房舍,篱笆围墙,十分简单。

来到房舍前,青岩先一步地带着人叩门。

门没被锁着,“吱呀”一声开了,青岩进入里面看了一圈,出来对秦铮道,“公子,里面没人。”

“去四处找找,看有没有人。”秦铮吩咐。

青岩应声,带着几个人去了。

秦铮牵了谢芳华的手,对她道,“我们先进屋子里看看,顺便等着。”

谢芳华点头。

二人进了屋。

虽然在外面看着几间房舍十分简朴,但走进里面,一应布置却不如外面所见那般,皆是十分的华贵雅致。

墙上贴着一幅画,是一个看起来有几分风情妖娆的女子,与齐云雪有几分像。

谢芳华猜想,这女子应该就是齐云雪的母亲兰妃了。

桌子上有笔墨纸张,上面写了两句话,“锁情春恨晚,烽火人不归。”

字迹娟秀中透着凌厉。

秦铮拿起来,看了片刻,又闻了闻纸墨,对谢芳华道,“这两句话看来是写了有些天了,你猜是出自齐云雪的手笔还是她娘的手笔?”

谢芳华也看了片刻,将这两句话品味了一遍,摇摇头,她没见过齐云雪的笔迹,更没见过她娘的笔迹。

“我猜是出自齐云雪的手笔。”秦铮道。

“何以见得?”谢芳华问。

秦铮笑道,“兰妃的情若是我师父,多年前就断了。哪里还有什么情?这笔迹显然出自女子,也只能是齐云雪了。”

谢芳华一时无言,“你这样说,也有些道理。”

她猜想着,若是出自齐云雪的话,那这两句话是写给她自己对言宸的?

锁情春恨晚,烽火人不归?

她移开视线,又重新打量这间屋子,除了这两句纸墨,再没有别的特别之物,一应摆设虽然珍贵,都是死物。她伸手碰桌面,摩擦了一下,再抬手,手上沾了细细的一层灰尘。

她对秦铮道,“看来这间屋子有几日没有人了。”

秦铮点头,伸手拉她,“我们再去别的房间看看。”

谢芳华点头。

这一排房舍,一共有六间屋子,出了这间房间,也是一间住人的房间。

屋中的一应用具,床铺帷幔看来,也是女子所住,床头有一件叠着的红衣裙。

桌案上除了杯盏,空无一物。

谢芳华道,“看来这间是齐云雪所住。”

秦铮颔首,伸手摸了摸桌案,手指同样是染了一层细细的灰尘。

出了这间房间,隔壁的房间是一间书房,各种书罗列在一起,更多的却是药书。

谢芳华随意地翻了翻,发现这些药书大多数都属于珍本。

出了书房,是一间库房,里面有瓶瓶罐罐之物。更确切地说,是药库房。

谢芳华拿起一个瓶子,打开,闻了闻,对秦铮道,“看来齐云雪和她娘都是精通医术药理之人。这样的药,不是什么普通的医术之人能制成的。”

秦铮点头,“我对医术不通,你说是就是了。”

谢芳华慢慢地放下瓶子,道,“我在想,当初我与李沐清在赵家镇时,遇到传音入密的齐云雪。我给她诊脉,她服用了被控制的药物,却还能传音入密,我当初以为是媚术强大之故,再加之她中十几种草药匹配出的迷兰草置幻药据我所知是只有言宸会,如今细细想来,兴许那是一个局。”

“嗯?”秦铮看着她。

谢芳华道,“言宸说,他有近两年没再配制过了。如今的言宸,他没有必要骗我。一直以来,是我不问,他也未曾骗我。这一点,我还是相信他的。”

“这么说,你从这些医术药物推测,齐云雪也会配迷兰草的置幻药了?你是说,她故意服用了迷兰草置幻药,自己把自己弄成重伤,在赵家镇等着你?”秦铮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谢芳华道,“若兰妃真如初迟所说,是魅族长老的话。她身上总也会学些常人难极的东西,隐瞒过当时身在局里摸不清线索的我和李沐清,也是比较容易。”

秦铮点头,“有些道理。”

“如今若是如初迟所说,兰妃为了救云澜哥哥死了。那么齐云雪,她一直以来,到底为了什么?”谢芳华不解地道,“为了北齐王室?玉家?还是为了她娘?魅族?或者别的。”

秦铮见她眉头紧皱,抬手轻轻揉了揉她脑袋,温声说,“别想了,总能知道。”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出了这间药库房,走向最后两间房间,其中一间放着废弃的杂物,大多是废铁啊火炉啊之类的东西。另外一间则是堆砌着各种兵器。

秦铮拿起一杆枪,眯了眯眼睛,对谢芳华道,“这枪比如今我们南秦军队所用的长枪要锋利。”

“北齐如今用这样的枪吗?”谢芳华那日没出军营,自然不知道两国交战如今北齐用什么样的兵器。

秦铮摇头,“北齐没有用这样的枪。”

谢芳华蹙眉,“这样的枪,既然北齐也没用,那么,用在了哪里?堆在这里,像是研制出来的。不能研制着玩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研制出的。”

秦铮看着长枪,没说话。

谢芳华又看其它的兵器,半响道,“这些都是用于军事的兵器。”

秦铮点头。

谢芳华面色凝重,“若是这些用于作战,我们南秦士兵在武器装备就差了一筹,若是北齐全部换成这种装备,我们南秦怕是无胜算。”

秦铮颔首,将长枪扔下,“是啊。”

“不知这些是什么人研究的?”谢芳华回头,对侍画、侍墨问,“陈老呢?”

“回小姐,陈老没进来,在院外,盯着一处山,看了许久了,不知道在看什么。”侍画连忙道。

谢芳华回转头,果然见陈老没进来,如侍画所说,看向远处的山。

她顺着视线看去,只见远处有一座山,因为距离得远,看不甚清,她偏头看向秦铮,询问,“我们过去看看陈老在看什么?”

秦铮点点头,拉着她出了兵器房,走向陈老。

来到近前,二人顺着陈老的视线看去,那座山十分之遥远,以这个地形看来,虽然情花谷外环着山,但这环着的山却没将所有的视线都挡住,而是在西北方向,情花谷的外谷山环处,露了一个山头。

那个山头看起来平平常常,几乎和天相接在一处,这时,天边有一片火烧云,那云看起来似乎要将那山给烧着了一般。

秦铮没看出什么来,收回视线,对陈老问,“陈老,你在看什么?”

陈老回过神,收回视线,看了身边的二人一眼,眼中似乎有什么不解和不确定怀疑。对秦铮的询问,他沉默半响,问,“小王爷,你的师傅是紫云道长,他曾经可与你说过魅族?”

秦铮点头,“说了一点儿。”

“可说了魅族的落脚之地?”陈老又问。

秦铮道,“说有万里之遥,在天之交界。”

陈老又问,“还有呢?”

秦铮摇头,“没了,师傅对于魅族之事,十分忌讳,与我说的不多。”

陈老看着他,“据我所知,若非发生了什么天谴之事,紫云道长不会轻易离世。既然紫云道长最后一段时间是与小王爷一起度过的,小王爷可否告知,紫云道长因为做了何事儿而离世?”

秦铮抿唇,看着陈老,道,“他为我逆天改命了。”

“什么?”陈老大惊失色。

秦铮肯定地道,“你没听错,他是为我逆天改命了。”

“逆天……改命……”陈老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铮,惶然片刻,问道,“小王爷为何改命?怎样改命?”

秦铮道,“重来一世。”

陈老身子踉跄了一下,面色大变。

谢芳华不忍,回头看了侍画一眼,侍画意会,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他。

陈老的脸色由开始的不敢置信变成了恍然大悟,又变成了怅然悲悯,又过了好半响,才又开口,喃喃道,“怪不得呢……”

“陈老?怎么了?你……没事儿吧?”谢芳华轻声问。

陈老定了定神,摇摇头,看着秦铮道,“怪不得我观星象,星象一团乱象,原来是因为这个。”

秦铮没说话。

陈老又问,“小王爷因何让紫云道长逆天改命?”

秦铮握紧谢芳华的手,“因为她。”

陈老又看向谢芳华。

谢芳华也觉得对陈老没必要隐瞒了,便将上一世之事和秦铮为她逆天改命,她重活之事简略地用几句话简短地说了一遍。

这是极其秘辛之事,连侍画、侍墨也不曾听闻,二人此时听了,一时间都惊得呆了。

陈老听罢,久久不语,面色到没早先看起来那么受不住了。

谢芳华看着他,又看了看秦铮,秦铮不语,等着陈老。

过了许久,陈老道,“逆天改命,对于魅族来说,古往今来,能够做到的,也就是紫云道长一人吧。舍身敬天,反而是为了促成小王爷和小王妃的姻缘,不是为了魅族王室和圣女一脉的血脉长存,也不是为了魅族基业长存,他的作为,真是让人看不透。”

秦铮闻言挑了挑眉。

谢芳华不知道该说什么,没言语。

陈老又看着谢芳华问,“主子对魅族之事,知道多少?”

“我出生后不久,娘亲就去了。关于魅族之事,我也只是从外公那里听来些,不多。”谢芳华话落,也不隐瞒,将当初见崔荆与他关于魅族之事的谈话与他说了。

陈老听罢,上前一步,盯着她问道,“他说紫云道长住在雾黎山?”

谢芳华点头,“是这样说的。”

“他还说紫云道长带他去了北齐、西蜀、岷凌、俞朔、封丽、海靖、祈兰……魅族?”陈老又问。

“是这样说的。”谢芳华点头。

“他说魅族之地,千里荒凉,满目是血色,无一活人,无一活物,无一活草?”陈老又问。

谢芳华依旧颔首,“是这样说的。”

陈老不再言语,又思索起来。

谢芳华看着他道,“陈老,有什么疑惑不解之处?你是否发现了什么?”

陈老闻言,又看向远处的那座山,摇摇头道,“你外公所说,与我所知,似乎有些出入。似乎有些矛盾,但又不知矛盾在哪里,令人想不透。”

谢芳华闻言闻道,“陈老,但说无妨。”

陈老伸手一指远处的那座山,“我记忆里,魅族的天阶山依稀就是那个样子。可是你外公说紫云道长带他去过魅族,关山万里,遥遥数国。我到不确定了。毕竟,当年,我是如何来的南秦,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谢芳华一怔,看向远处的山,“你说……魅族的天阶山就是那样?”

陈老颔首,“似乎是那样。远远看来,如一枚月牙。不过记忆里,没有那大片的火烧云。”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说你外公说了,他见到的魅族,千里荒凉,满目是血色,无一活人,无一活物,无一活草。这样说来,被毁了的魅族,如今不得还原其貌。若是那片天与山相接处,不是火烧云的话,到也吻合。”

谢芳华闻言抿唇,“据我所知,外公沿着当年紫云道长带他前往魅族的路线,早就出了北齐,前往西蜀等地了。”

“主子如今可得到你外公传回来的信?他在哪里?”陈老问。

谢芳华摇头,“不知,出了北齐境地,再遥远的关山之外,通信毕竟不便。”

“也就是不知所踪了。”陈老叹了口气,“当年魅族天变被毁时,我依稀有些印象,突然天降大火,转眼之间,魅族就陷入了一片火海,灭都灭不了。魅族的十大长老,联手之下,救出了王室继承人和圣女一脉的继承人,由天职堂的人带着他们离开。我便是天职堂的其中一人。十大长老用传送之术,将我们送出了火海,待我醒来,已经在南秦和北齐的边境了。”

“这么说,如今散落在各地的魅族人,都是当年天职堂的人?”谢芳华问。

“不是。”陈老摇头,“当年,十位长老,死了八位,有两位出了火海。一位就是谢氏米粮的老夫人,一位就是齐云雪的娘了,她年纪轻轻,当年就位列长老,是十大长老中最年轻的长老。”

“传送之术很伤人?否则你为何没有记忆?”谢芳华问。

“我是因为特殊的天赋,才入的天职堂,对术法不精通,我精通的是天道星象云图,也就是说,能窥得天机。”陈老道,“传送之术,对别人,兴许不伤害,能醒着,但我当时受不住,昏迷了。再醒来,周身无人。那些年我也是一直在寻找,后来查到了谢氏,因为主子的爹娘和谢氏米粮的公子都死了,也就是说王室和圣女一脉传承的人都死了,我便心灰意冷了,游走各地,得过且过,后来也是因为机缘之下,入了天机阁。”

谢芳华颔首,偏头看向秦铮。

秦铮看着远方,一时对她和陈老的说话似听非听,并没接话。

陈老也不再多说。

片刻后,青岩带着人回来,禀告道,“公子,这一处情花谷全部都找遍了,连谷外的山也翻遍了,没见到什么人,更没看到云澜公子的踪迹。”

秦铮点头,收回视线,对谢芳华道,“我们今日在这里歇一晚,明日去那座山。”

“哪座山?”谢芳华指向陈老一直看的那座山。

“嗯。”秦铮颔首,“我们去看看,它到底是不是魅族的天阶山。既然你有魅族的血脉,还是去它的根找找。也许,外公的话不全对,陈老的猜测未必不对。”

谢芳华想着反正在这里寻不到谢云澜,既然有疑惑,不妨去看看,虽然那座山看起来远了些。于是,她点头,“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再遇意安

当日夜,秦铮和谢芳华便歇在了情花谷。

这一夜,情花谷除了秦铮和谢芳华等人外,再没出现别人,平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秦铮和谢芳华便离开了情花谷,沿着从情花谷所看到的那座山的路线,前往陈老一直看的那座山。

从情花谷看那座山,只看到一点点的剪影,出了情花谷,就看不到那座山了。

但秦铮、谢芳华、陈老都不是寻常人,都有着对事物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出了情花谷后,一行人便摸着路线的方向,一直向前走。

直线而走,尽是绵绵山峦,有的山有山路,有的山根本就没有路,人迹罕至。

秦铮的伤势还没彻底的痊愈,但是怕谢芳华累着,有难走的地方还是执着地背着她上山。

谢芳华趴在秦铮的背上,看着天边的浮云,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兴许外公的话真是不对,魅族并没有在遥远的万里之遥,而就在前方。

她和秦铮都有一枚月牙形的事物,秦铮的那枚是法佛寺失火,普云大师拿出来的无忘的信物。她那枚是娘亲交给王妃保管留下的。而从情花谷里看那座山,就是一枚月牙。

兴许那就是天阶山!

兰妃若是魅族长老的话,她居住在情花谷,遥望天阶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山势连绵,一行人白日走路,夜晚住在山里,一连走了几日,都没有到天阶山。

侍画小声问,“在情花谷时,那座山看着虽远,但也像是这么远,是不是我们走错了?”

陈老摇头,肯定地道,“方向一定没错。”

“可是怎么还没到?”侍画问,“如今前方还是山,根本就看不到那座山,像是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们何时才能走到?”

陈老蹙眉,看向西北天空,“再走几日看看,我在情花谷望着那座山时,按星云时差推算了一下,应该有十日的路程。”

侍画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如今走了五日了。”

陈老点头。

“再走五日,小姐受得住吗?”侍画担忧地看着谢芳华。

虽然这几日,一日有三分之一的路程都是靠秦铮背着,可是谢芳华还是有些疲惫。

谢芳华摇摇头,苦笑道,“虽然这个孩子在我身体里不长,但因为他,我却是真真正正地娇气了。再有五日,还是能坚持到的。”

侍画点点头。

秦铮看了谢芳华一眼,伸手摸摸她的脸,道,“我的伤势基本痊愈了,我全程背着你。”

“那怎么行?你也是很累的。”谢芳华摇头,打起精神,“我能坚持住。”

秦铮皱眉,“听话。”

“你才要听话。”谢芳华道,“都是山路,全程背着我走的话,你是铁人也吃不消。”

青岩这时在后方现身道,“公子,一日匀出半日的路程来,属下背小王妃。”

谢芳华刚要摇头,秦铮却道,“好,就这么定了。”

谢芳华只能不再说话。

接下来,按照秦铮的安排,他和青岩,每日一人半日背着谢芳华赶路。

走了三日后,秦铮却觉出不对劲了,趁着歇息的功夫,对面色越来越凝重的陈老道,“陈老,你发现一件事情没有?”

陈老看向秦铮,又看了一眼在他怀里昏昏沉睡的谢芳华,凝重地道,“小王爷是说小王妃今日一整日都在昏睡?”

秦铮点头,“在情花谷时,她还好好的,可是自从我们上了路,她一日的精神不如一日,前两日还能与我们说话,如今却是一日都在昏昏沉沉地睡。而我和青岩这两日都背着她,按理说,她不该累到如此才是。”

陈老点头,“我也发现了,小王妃怕不是因为累。”

“那是因为什么?你可知道原因?”秦铮看向陈老,“陈老会医术药理吧?”

陈老点点头,伸手给谢芳华把脉。

片刻后,他有些惊骇地道,“小王妃体内虚空,像是……”

“像是什么?”秦铮盯着她问。

“像是被掏空了精气,內腹虚无,且还有精气像是从体内源源不断外泄的情境。若是这样下去,不到那座山,怕是……”陈老有些说不下去了,“怕是命就休矣了。”

“怎么会这样?”秦铮虽然已经猜到不好,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的地步,脸顿时变了。

陈老看向前方,云山层层,连连雾霭,一眼望不到尽头,他声音有些轻颤,“我想……那座山,应该就是天阶山。”

秦铮看着他。

陈老道,“魅族的圣地,天阶山,是天地间一块与别处不同之地。是魅术繁衍生息之地,也是天劫天谴之地。当年,十大长老合力挽救魅族血脉,可是后来,除了主子外公口中所说的紫云道长又回了一趟魅族后,再无人踏入魅族境地之内。”

秦铮抿唇。

陈老又看向谢芳华,“当年之所以十大长老合力送天职堂的人离开,也是因为魅族不能再居住。我因为身体不具备修习魅术,所以,没像小王妃一样承受不住。小王爷你等寻常人,因为身体没有魅术,自然无碍。可是小王妃不同,她是圣女一脉的继承人,越是靠近天阶山,体内的心血越是流失。”

秦铮断然道,“我们立即折回去。”

陈老看了一眼四周,叹了口气,“小王妃这样,只能折回去了。”

秦铮伸手抱起谢芳华,就要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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