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看着苏风暖恼怒冰冷的脸,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不由得笑了。
苏风暖心里气不顺,恼怒地瞪着他,“老和尚,你笑什么?”
灵云笑看着她道,“你对叶世子,可真是护到了心坎里,除了护着他活着,还护着他的脾气秉性,不能受半丝委屈。叶世子这么多年,荒唐无稽,任性而为,说白了,都是你惯的。”
苏风暖白了他一眼,“哪里是我惯的?以前他还好,哪里真正荒唐了?只是这两年,他才愈发不像样子,将容安王府的名声都砸地底下了。”
灵云大笑,“正因为你这两年没回京,叶世子才愈发荒唐任性了。若是你不这么久回京,容安王府如今的名声也不至于被他糟蹋的不成样子。”
苏风暖轻哼了一声。
灵云对她道,“你且里面来坐,我先将这药制好,就算叶世子不用,也要给国丈府的小姐用。她一个娇娇柔柔的女儿家,跟着叶世子受这种苦,也难为她一片痴心。”
苏风暖抬脚进了屋,歪去了不远处的炕上,口中不赞同地道,“是痴心吗?难道不是痴心妄想?”
灵云笑着摇摇头,没接话,继续制药。
炕上摆着方桌,上面有一局棋盘,下了一半,黑子被白子掣肘,似乎成为了死局。
苏风暖瞅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对灵云问,“这是你跟谁下的半局棋?”
“昨日夜里跟小国舅对弈到这里,老衲无破解之法,这局棋便下了半局,与小国舅定好,他下次来寺里,再继续下。”灵云道。
苏风暖撇撇嘴,“老和尚,两年不见,你的棋艺不止退步,脑袋也不灵光了,念经念傻了?许云初不过是给你设了个陷阱,你就一味地往里钻。钻着钻着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灵云扭头看她,“你看破了?”
苏风暖“嗯”了一声,“简单得很,不止看破,我还能把许云初如何领你一步步的进入这陷阱给你做出复盘来,让你不至于死不瞑目。”
灵云闻言连忙丢下药炉,走过来,催促苏风暖,“你快些给我做复盘,我看看。我昨日想了一晚上,今日又想了一早上,还是没看透。”
苏风暖伸手将棋盘打散,一手拿白子,一手拿黑子,对灵云道,“看好了。”
灵云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风暖的手和棋盘。
苏风暖一手落白子,一手落黑子,不停顿地飞快地落在了棋盘上。不出片刻功夫,便又是一局死棋,与刚刚那盘棋一模一样地做好了复盘。做好之后,她偏头看灵云,“可是这样?”
灵云大呼,“是这样,是这样,分毫不差。”
苏风暖笑了一声,身子歪倒在炕上,看着棚顶道,“这许云初的确是让人刮目相看,天下传他惊才艳艳,聪颖绝伦,委实不假。”
灵云犹在激动中,盯着苏风暖道,“可是我还不明白,如何就入了局了?每一步我走得都觉得很稳妥,没有不妥之处。”
苏风暖大笑,“老和尚,你这稳妥,才是最不稳妥,所谓剑走偏锋,也是这个道理。正所谓,下棋观人,许云初就是看透了你这稳妥的性子,才对你布了这个局。”
灵云大手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苏风暖给他一个你笨死了的眼神。
灵云看着苏风暖,跃跃欲试地道,“我来下小国舅这局,你来下我这局,我看看你如何掣肘小国舅。”
苏风暖摇头,“没兴趣。”
灵云顿时如一盆冷水泼下,看着苏风暖,“苏小友,就下一局。”
苏风暖兴趣缺缺,“一局也不下。”
灵云看着她,“我如今手痒得很。”
苏风暖看了一眼药炉,“你不制药了?小心过了火候,真变成毒药,你给许灵依吃了,毒死她,当心国丈砸碎了你这灵云寺。”
灵云连忙转身,“哎呀,正是正是,如今制药才是大事儿。”
苏风暖翻了个白眼,下了炕,转身向外走去。
灵云立即问,“你要去哪里?”
苏风暖头也不回地道,“回去睡觉。”
灵云看着她迈出门槛,向外看了一眼,“如今正值上午,天色明亮,日头高照,你怎么想睡觉?”
苏风暖不答他的话,想睡觉就是想睡觉了,还分什么时候?
回到后院,王夫人不在,苏风暖询问之下,才知道她去与住持大师念经了,便上了床躺下,当真睡了。
她睡了一日,晌午的斋饭也没吃,王夫人午时回来,见她睡着,没舍得喊醒她。
待她睡醒,天色已经彻底黑了,正值吃晚上的斋饭。
王夫人与苏风暖坐在桌前,桌子上一桌子的素菜。
苏风暖嘟囔,“寺庙可真不好,天天若是吃这个,一准把脸吃成菜色。怪不得老和尚们总是一脸菜色,这就是不健康。”
王夫人好笑,“你每天吃肉,我也没见你胖了,还是纤细得跟竹竿似的。”
苏风暖凑近王夫人,“可是我脸色好啊,外婆您看看,是不是粉粉嫩嫩的?”
王夫人点头,笑道,“还真是,跟一朵花似的,你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及你。”
苏风暖顿时美滋滋的,“我若是吃几天斋饭,脸变成菜色,可就跟干巴花一样了。所以,这素斋我还是不吃了。外婆,您自己吃,我出去找吃的。”话落,她站起身。
王夫人连忙拽住她,“天都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找吃的?”
苏风暖凑近她耳边,悄声说,“后山的湖是通着灵云镇东湖的,有鱼,我去抓几条鱼烤着吃。外婆您也少吃点儿,一会儿我给您带回来烤鱼吃。”
王夫人连忙摇头,“哎呦,佛门之地,最忌杀生,不准去。”
苏风暖道,“佛祖也是舍不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饿肚子,一定不会怪罪的。另外,我即便不吃鱼,小狐狸也要吃鸡啊。外婆您就放心。”
小狐狸这时很适时应景地呜呜点头,意思是,它也不吃这素东西。
王夫人看了小狐狸一眼,无奈地摆手,“那快去,你找地方吃完赶紧回来,天已经黑了,别太晚,更不准晚上不回来,另外小心些,遇到坏人赶紧跑,可别给我带了,我不吃。”
苏风暖无语,这山寺附近就算有坏人,也会见了她就躲得远远的?轮到她跑?她小声嘟囔,“外婆,您好啰嗦啊,知道了。”话落,出了房门。
小狐狸睡了一日,也极其精神,欢腾地跟在她屁股后面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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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太子中毒
苏风暖走出大约半里地,来到后山与湖水相接的地方,拿着树枝扎上来两条肥鱼。
然后,很快就把鱼刮了鱼鳞,开膛破肚,架上火,烤了。
不多时,香味就飘了出来。
小狐狸围着烤鱼的干柴不停地转,一脸馋相。
苏风暖烤好了一只鱼,先扔给了它。小狐狸立即欢喜地抱着鱼啃了起来。她又烤另一条,另一条刚烤好,身后传来沙沙的声音,她不回头,翻白眼,“老和尚,你这是也馋了?”
灵云大师走过来,笑着道,“老衲在禅院里就闻着香味了,实在忍不住祭奠这五脏庙。有几年没吃你这烤味了,甚是想念。”
苏风暖伸手递给他,“当心被寺里的和尚撞见,你这得道高僧被拉下神坛,绑了十字架,烧了你这把老骨头。”
灵云大师接过烤鱼,大笑,“不会不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几年,我也时常跑出来烤鱼,住持师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我总烤不出你这野味来。”话落,他看着小狐狸,惊讶,“这是蓝火狐?”
“嗯,你没眼拙。”苏风暖站起身,拿树枝,又去湖里扎了一条鱼,利落地刮鱼鳞开膛破肚,没多大功夫,便又烤上了。
灵云大师盯着啃鱼的小狐狸看了半响,笑道,“怪不得你对叶世子的病体不急,感情是找到了蓝火狐。”
“瞎猫碰见了死耗子,前几天偶然撞到的它,便捡了回来。”苏风暖道,“不过,我可没想取它的心,蓝火狐都快绝种了,狐狸一族也甚是悲哀,人的命是命,狐狸的命也是命。何况又是这么一只灵狐。”
灵云闻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难得苏小友有菩萨心肠,这是小狐狸的大幸。”
苏风暖嗤笑,“老和尚,你少在我面前念弥陀佛,我从来不信佛祖,我只信自己。”
灵云看着她,“这样说,你是找到了对叶世子的救治之法了?”
“算是。”苏风暖模棱两可地道。
“说说?”灵云大师好奇,“这几年,我一直钻营医术,医毒之书几乎都看遍了,但也没寻出什么好的解毒之法,唯一的就是以毒攻毒了,不死也变成半个残废之人。你竟然真找到解热毒的办法了?”
苏风暖不答他的话,见烤鱼好了,连忙拿过来,大口吃起来。
灵云只能等着她吃完再说。
两盏茶后,苏风暖吃完了整整一条三斤多的鱼,见老和尚和小狐狸也吃完了,拍拍手,站起身,“走了,回去。”
灵云看了一眼天色,道,“天色还早。”
苏风暖道,“天色是还早,但我若是太久不回去,外婆会担心。”
灵云闻言只能站起身,二人一狐一起往回走。
刚走没两步,有一名小和尚匆匆跑来,大喊,“师叔,皇上身边的大总管盛公公来请您下山给太子看诊。嘱咐见到您,一定告诉您,要快,否则太子怕是不好。”
灵云一怔,立即问,“太子身边没有御医吗?”
小和尚道,“住持已经与那盛公公说了,师叔从不下山看诊,这是众人皆知的规矩。但那盛公公说,京中刚刚来了御医,已经诊过脉了,说太子不是染了风寒,而是中了毒,这毒十分罕见,御医全无办法。而太子身子太弱,山路颠簸,又不能移动,只能请您破规矩了。”
灵云闻言道,“太子是储君,老衲可以为他破一回规矩。”话落,匆匆往前走,走了两步,回头对苏风暖道,“苏小友,你是否也随老衲一起去?”
苏风暖心念电转,点头,“去。”
“那就快走。”灵云大师道。
苏风暖立即跟上他。
二人回到寺中,果然见冯盛焦急地在斋院中等候,见灵云大师回来,大喜,见到了苏风暖,倒是愣了一下,道,“原来苏小姐也在寺中?”
“我随外婆前来礼佛。”苏风暖道。
灵云大师吩咐小和尚,“快去找戒律院的忘音师弟,将那一瓶解毒丸拿来,我带上。”
“是。”小和尚立即飞奔去了。
灵云大师对冯盛问,“太子是何状况?”
冯盛白着脸道,“太子的症状像是染了风寒,浑身乏力,虚冷多汗,手足冰冷。在灵云镇寻了不少大夫,都说是风寒,今日傍晚,皇上派来了两名御医到了,才诊出,说是中了毒。若是不及时救治,太子怕是挺不过明日。”
灵云闻言转头看向苏风暖,问,“什么毒竟然像是染了风寒?”
苏风暖想了想,道,“至少有十多种,只是不知是哪一种。”
冯盛闻言立即问,“苏小姐也懂医术?”
“略通一二。”苏风暖道,“我和灵云大师一起去看看,帮他提个药箱。”话落,她抬手叫来一个小和尚,“告诉我外婆一声,让她先睡,不必等我了,我和老和尚出山一趟。”
小和尚点点头,立即去了。
冯盛听她喊灵云老和尚,灵云一点儿也不恼,似乎听惯了。又见她与灵云言语随意,而灵云对于太子中何毒还要询问她意见,又想到苏夫人说她拔老和尚的眉毛,揪老道的胡子,可见也不是虚言。一个女儿家,常年在外跑,若没有本事,如今也不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不多时,早先那小和尚拿来一瓶药和一个药箱,递给了灵云。
灵云接过来那一瓶药,苏风暖伸手拿过药箱,冯盛已经等不及了,三人一起下了山。
小狐狸跟在苏风暖屁股后,寸步不离,也下了山。
来到灵云镇,县守府衙一片死寂,院外站着两名御医,五千御林军安插在府衙内外。
苏风暖看了那两名御医一眼,其中一名正是给叶裳看诊的孟太医,孟太医在太医院中当得上医术最高之人,可见皇上还是放心不下太子,派来了孟太医给他看风寒,没想到,孟太医来了,也不管用,竟然不是风寒。
冯盛带着灵云大师匆匆入内,苏风暖提着药箱,堂而皇之地在灵云身后跟了进去。
迈入门槛,一眼便见到一个人躺在床上,大约二十一二岁,容貌虽然不十分出挑,但也还说得过去,面色潮红,眼睛紧闭,气息极虚,嘴唇干裂。真像是染了风寒的昏沉模样。
苏风暖这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想着传言月贵妃极美貌,这太子的容貌看来没怎么遗传她。
灵云上前给太子诊脉,片刻后,他一张和尚脸眉头深锁,放下手,对苏风暖说,“我看着像是中了鬼毒蜂,又看着像是中了七步寸,又都不像。你快来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毒?”
苏风暖闻言上前,伸手给太子把脉,片刻后,她放下手,对灵云道,“你的解毒丸白拿了,半丝用处没有。他中的是天下已经失传的第一奇毒,无伤花。”
灵云大惊,“竟然是无伤花?这……可如何解?”
第五十九章 不能轻解
苏风暖一时沉默。
无伤花,乍然绽放,死而无伤。其毒被誉为天下第一奇毒,自然有其最毒辣之处,那就是,人死后,如花落成泥,尸骨七日内腐烂如尘,彻彻底底地变成一培黄土。
世间最重的刑罚,莫过挫骨扬灰尸骨无存了。
是什么人对太子下如此狠手?
尤其是,这世上,什么人手里还有无伤花之毒?
灵云大师见苏风暖面色沉暗,一时心下也没底了,试探地问,“这……没救了?”
苏风暖没说话。
灵云大师看着她,急道,“苏小友,你倒是说话啊。”
苏风暖从太子身上移开视线,看向灵云,面无表情地问,“说什么?”
灵云一噎。
苏风暖转身走了出去。
灵云连忙跟了出去。
冯盛一直在身边,对二人说的无伤花之毒虽然不懂,但听说是天下第一奇毒,脸更白了,他陪太子出京前,皇上嘱咐他照看好太子,可是这才没两日,太子便中了奇毒,这若是无解,他如何对皇上交代?
见灵云和苏风暖走了出去,他连忙颤抖着追了出去。
苏风暖出了房门,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院中依旧安静,她脚步不停,径直向外走去。
“苏小友,留步啊。”灵云追在苏风暖身后,连喊了两声,见她头也不回,他急着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道,“你别走啊。”
苏风暖停住脚步,看着他,“不走难道等在这里给太子收尸吗?”
灵云一噎,看着她,“你医术比老衲好,称赞你一句冠绝天下,也是当得。无伤花真无解?有没有办法可以解?前些日子,叶世子在灵云镇沉船落水,今日太子再在这里中毒身亡的话,灵云镇的百姓们可就要被牵连遭大难了啊。”
苏风暖看着他,“老和尚,你倒是慈悲心肠,”
灵云连忙道了句,“阿弥陀佛。”
苏风暖对他道,“也不是无解,只是,这毒不能轻易解。”
灵云看着她,悄悄问,“什么意思?如何不能轻易解?”
苏风暖对他道,“云山真人手里有一颗有情草,可解无伤花之毒。但毒虽然能解,太子怕是就此残废了。”
灵云大骇,失口道,“太子是储君,焉能……焉能残废?”
苏风暖耸耸肩,“所以,你我都不能做决定,派人传信给皇上。救还是不救,但看皇上的了。”话落,她补充道,“云山真人如今就在距离这里三百里外的清水岸,找他很容易。”
灵云一时没了话。
苏风暖将药箱塞进他怀里,“我先回寺里了,免得外婆担心我,老和尚,你留在这里。”说完,她利落地走了。
灵云见她说走就走,走得痛快,但他却不能走,只能无言地转回身。
冯盛此时已经追出来,对灵云白着脸问,“大师,太子他……”
灵云对他招手,让他凑近些,对他耳语了两句。
冯盛听罢,身子霎时软坐在了地上,一时间,惶恐不已地看着灵云。
灵云叹了口气。有情草虽然能解无伤花之毒,但定然会伤及根基,太子从此以后不能人道,那也就是残废之人了。南齐江山基业如何能由一个残废不能人道的帝王来继承?
这江山,怕是真要荡一荡了。
冯盛坐在地上,半响没起来,恨不得自己就此死过去算了。
灵云对他道,“既是无伤花之毒,耽搁不得,最多三日,必须解了。”话落,他道,“盛公公,传信给皇上。由皇上来定夺。”
冯盛呆木地站起身,对灵云道,“大师,劳烦你在此照看太子,杂家需亲自回京一趟。”
灵云点点头。
冯盛连忙出了府衙,要了一匹马,带了一队护卫,匆匆奔赴京城。
苏风暖出了灵云镇府衙后,想了想,去了凤阳镖局。
此时已经入夜,凤阳镖局已经关了门。苏风暖来到凤阳镖局,伸手叩了叩门环。
里面有人探出头,看了一眼,连忙打开门,“苏姑娘,您来了?小的这就去通秉少主。”
苏风暖点点头,站在院中等着凤阳,并没有进大堂。
等了好一会儿,凤阳懒洋洋地从里面走出来,抱着手臂靠着门框,凉飕飕地道,“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找我了呢?说,什么事儿?”
苏风暖看着他,道,“你知道太子中毒之事吗?”
凤阳挑眉。
苏风暖对他道,“刚刚我与灵云老和尚去了一趟府衙,给太子诊过脉了,他中的是无伤花之毒。”
凤阳一怔,“天下第一奇毒无伤花?”
苏风暖点头。
凤阳收起了脸上凉飕飕的表情,惊异地道,“无伤花不是失传了吗?你没诊错?”
苏风暖看着他,“你以为凭我的医术,能诊错无伤花?”
凤阳皱眉,“什么人给太子下的毒?他什么时候中的毒?”
苏风暖摇头,“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你查查。”
凤阳看着她,“你为何不自己查?”
苏风暖拢了一下头发,道,“这里距离京城太近了,有个风吹草动,不小心就会被人关注。你凤阳镖局底蕴深厚,家大业大名声大,不怕这个。我么,怕得很。”
“暗中救叶裳,查许云初你都不怕,查此事害怕?”凤阳嗤笑。
苏风暖道,“他们毕竟不是太子,储君之事,兹事体大。”顿了顿,她道,“无伤花之毒,天下只有云山真人手里的那株有情草能解,但即便解了,也会变成残废之人。这东宫,怕是如何都保不住了。既然保不住了,便离得远些。”
凤阳闻言瞪眼,“你对我可真好,自己不想沾染,却把我拖进来。”
苏风暖闻言笑看着他,“你已经在皇上面前救了叶裳,有一了,也不怕有二。更何况,凤阳镖局通晓天下事儿,此事若是不弄个明白,也不是凤阳镖局的作风了。怕是皇上都要求着你查。你何不顺势而为?凤阳镖局之所以立于天下,也是因为,你们家几代人,都与皇权扯不开关系,无论是南齐,还是北周。东宫下台,那么,总会有新旧更替之时,凤阳镖局还想继续立世,也要为以后考量不是?”
凤阳冷笑,“你倒是为我想的周到。”
苏风暖笑看着他,“你恼什么?我只是来告诉你,查不查,由你。”话落,转身就走。
凤阳瞪着她,在她即将迈出门槛时,道,“我听说国丈府的许小姐求灵云大师给叶裳制以毒攻毒之药。如今那老和尚已经制出来了?”
苏风暖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凤阳,道,“你说,我若是将你在灵云镇的消息放出去,那些倾慕你的姑娘们会不会第一时间都聚来灵云寺?”话落,转身出了凤阳镖局的大门。
凤阳一噎,挥手猛地关上了大门,大门被他气劲所震,发出“砰”地一声重响。
第六十章 叶裳出马
苏风暖从凤阳镖局出来就回了灵云寺。
王夫人并没有睡,见她回来,拉过她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舒了一口气,嗔道,“太子的病得灵云大师一出手便能救好,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跟着跑去做什么?”
苏风暖顺势坐在她身边,道,“外婆,太子可不是染了风寒,而是中了天下第一奇毒。灵云老和尚出手,也救不好他。”
王夫人闻言大惊,低呼,“太子中毒了?”
苏风暖点头,将太子中了无伤花之毒,非云山真人有情草不能解,而且即便解了,还会落个残废之身之事简略地说了。
王夫人听罢,惊得无以复加,好半响,没说话。
苏风暖歪倒在炕上,准备睡觉。
王夫人伸手推她,“这可如何是好?禀告了皇上没有?太子虽已定亲,但还未曾大婚,虽然有侍妾,但至今无所出。这……若是变成了残废之身,可如何是好?”
苏风暖顿时笑了,“外婆,您好操心啊,这事儿自有皇上去操心,用不到您呢。”
王夫人伸手拍了她一巴掌,忧心忡忡地道,“我虽然是一介妇人,但也知晓东宫出事,兹事体大。轻则危急朝纲,重则动摇江山基业。皇上膝下子嗣,病的病,死的死,伤的伤,若是太子如今再落个残废,只剩下两个年幼的小皇子了,都还没断奶呢。”
苏风暖道,“天塌下来自然会有高个儿的顶着,古来没断奶的小皇子登基的多了。”
王夫人闻言更是忧心,“古来登基的小皇子,下场有几个好的?不是宦官弄权,就是外戚干政,再则就是太后垂帘,诸侯谋反。江山一般都要乱上那么十几二十年,苦的可是百姓们。”
苏风暖眨巴了两下眼睛,拍拍王夫人,娇声哄道,“外婆果然不愧是王大学士的夫人,这些都懂的透彻。不过,咱们还是洗洗睡,跟咱们没关系,乖哦。”
王夫人被气笑,伸手拿掉她的手,“你这孩子,你睡了一日,如今还困?你自己去睡,我得赶紧派人给你外公传个话。”
苏风暖打了个哈欠,起身去睡了。
王夫人喊来一亲近之人,交代了两句,那人立即出了灵云寺,下山,奔京城而去了。
午夜,冯盛跑回了京城,守城人见是盛公公,连忙开了城门。
冯盛直奔皇宫,此时,皇上还没睡,依旧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冯盛进了宫门,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御书房,见了皇帝,“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哭道,“皇上,老奴有罪,没照看好太子。”
皇上看着他道,“太子怎么了?”
冯盛连忙将太子中了无伤花之毒,天下只有云山真人的有情草可救,但哪怕救了,以后也会落个残废之事说了。
皇上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在了玉案上,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巨变,“你说什么?”
冯盛哭道,“老奴废物,太子始终与老奴寸步不离,每日都是老奴亲自给太子试菜,可是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太子中了无伤花,老奴该死……”
皇上离开玉案,走到近前,看着冯盛,怒道,“你的确是该死,连太子什么时候中的毒都不知道。”
冯盛连连磕头,哭道,“皇上,您赐死老奴。”
皇上盛怒不已,盯着冯盛,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冯盛只哭着磕头,地上很快就磕出了一片血迹。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怒道,“是灵云大师给太子诊的脉?”
冯盛点头,“是灵云大师,说此毒拖延不得,最多三日,请皇上定夺。”
皇上终于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脚,怒道,“朕如何定夺?变成残废之人,不如死了的好。”
冯盛被一脚踹出老远,眼冒金星,但不敢言声。
皇帝转回身,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冯盛大气也不敢出。
御书房静如死寂。
过了许久,皇帝嗓音沙哑地道,“去学士府,将王禄给朕叫来。”
“是。”冯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匆匆跑出了御书房。
王禄已经睡了,听说皇上宣他,连忙爬了起来,他穿戴妥当,匆匆来到门口,见了冯盛,吓了一跳,“盛公公,你不是跟太子在灵云镇吗?怎么……”
“王大人,快别说了,一言难尽,您赶快随老奴进宫,皇上要见你。”冯盛连忙道。
王禄点点头。
这时,管家匆匆而来,在王禄耳边耳语了两句,王禄脸色变了几变,过了好半晌,摆了摆手,随冯盛上了马车,向皇宫而去。
王禄进了宫,来到御书房,见到皇上,叩首见礼。
皇帝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疲惫地摆摆手,“起来。”
王禄站起身。
皇上看着他道,“太子之事,你可知晓了?”
王禄叹了口气,斟酌谨慎地道,“太子一定要救,但此事还需瞒下,太子毕竟是太子,叶世子沉船落水之事已经闹得人心惶惶,若是太子中毒无解之事再传出去,于朝纲不利啊。”
皇上伸手盖住额头,好半响,哑声道,“朕这个皇帝,坐的着实窝囊。”
王禄道,“皇上万不要这么说,您登基至今,南齐朝局一直平顺,虽有惊但无险,您居功至伟。”
皇帝惨笑,“也就你这么说朕。”话落,他道,“叫你来,也是听听你想法,安安朕的心。”话落,他摆手,“冯盛,你现在就出京,秘密给太子解毒。”
“是。”冯盛连忙点头,却踌躇不走,“皇上,据说,只有云山真人手里那一株有情草可解,云山真人脾气古怪,老奴前去,万一求不来那有情草……”
皇帝闻言道,“这倒是个问题,云山老道谁的账也不买,朕的面子也不见得给。”话落,他看向王禄,“我听说丞相师出云山真人?若是让丞相出面去求,想必云山真人会给。”
王禄摇头,“丞相身居高位,一举一动,无数人看着,他一旦离京,势必会惊动许多人,揣测事端。”话落,道,“叶世子师承陆文峰,而陆文峰师承云山真人,如今叶世子在府中养伤,若是突然伤势恶化,非云山真人不能救的话,他出京就有个极好的借口了,不会有太多人关注,不妨让叶世子走一趟。”
“叶裳啊,他的伤需要养着,如何能颠簸?”皇帝听罢道。
“叶世子的伤口若是不扯碰,坐车前去,三日内,应该能办妥,对伤口应该无大碍。”王禄道,“除了他,怕是没合适人选了。”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罢了,就他。此事就交给你了,你出宫后去一趟容安王府。令叶裳即刻启程。”
王禄点点头,退出了御书房。
冯盛看向皇帝。
皇帝瞅了他一眼,摆摆手,“你也跟去,将消息给朕捂严实了,就说太子感染风寒,十分严重。请灵云大师好生救治。若是走漏一丝消息,朕砍了你的脑袋。”
“是,老奴一定办妥。”冯盛保证后,白着脸,退出了御书房。
第六十一章 明暗彻查
王禄和冯盛出了皇宫,很快就来到了容安王府。
已经深夜,容安王府还灯火通明。
守门人见王禄和冯盛深夜来访,惊了一惊,连忙道,“王大人稍等,小的这便去通秉世子。”
王禄点点头。
那守门人连忙去了。
不多时,管家匆匆而来,见到王禄,连忙问,“王大人,盛公公,您二人怎么深夜来此?可是有要事儿?”
王禄没答话,看着里面问道,“如此深夜了,府中怎么这般亮堂?”
管家连忙道,“听说世子大安,安国公府的二公子、景阳侯府的三公子、平郡王府的小郡王、晋王府长孙等都从灵云镇回来了,今日来府中看望世子,府中布置了酒席,公子们吃酒吃到了这个时候,都刚刚离开不久,府中的下人们正在打扫,是以,还亮着灯。”
王禄扬眉,“叶世子也跟着一起吃酒了?”
管家点点头,叹了口气,“哎,老奴劝不住世子,也跟着喝了两杯。”
王禄道,“胡闹,他有伤在身,怎能饮酒?带我去见他。”
管家连忙头前带路。
来到叶裳的住处,叶裳没睡,合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正是那本《红颜传》,听闻王禄和冯盛来了,挑了挑眉,放下书,起身下了塌。
他走出里屋,王禄已经迈进了门口,见到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叶世子既然能喝酒,出一趟远门,应该也无碍。”
叶裳看着王禄,又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额头青紫血红一片哭丧着脸的冯盛,半晌,说了一句,“王大人有话请里面说。”
王禄点头,跟着他进了内室。
两盏茶后,二人从里面走出,叶裳对管家吩咐,“去备车,立即启程。明日有谁问起,就说我饮酒引发伤势恶化,非云山真人的好药不能救。”
管家知晓王禄和冯盛深夜前来,定然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儿,才让世子必须带伤出京,点点头,连忙去了。
不多时,管家备好了马车,车内铺设了上等的软褥等物。
叶裳简单收拾了一番,坐在了车内。
王禄道,“叶世子多带些护卫防身,兹事体大,切莫耽搁了。”
叶裳点头,“王大人放心,也请皇上放心,就算是欺师灭祖,我也得救了太子再说。”
王禄颔首。
叶裳吩咐一声,车马启程,离开了容安王府。
冯盛也顺路跟着叶裳一起出了皇城。
王禄待叶裳离开后,又匆匆进了宫,来到御书房,与皇帝回复。
皇帝在王禄和冯盛离开后,一直坐在椅子上,御书房灯火也掩不住他浓浓倦怠和苍凉。
王禄进了御书房,见到这样的皇帝,暗暗叹了一口气。
皇帝得知叶裳已经出京,揉揉眉心,“王爱卿,你说,此事朕该怎样查?动静闹大了,太子自此残废之身的消息就瞒不住了,动静闹小了,怕是查不出来啊。何人如此心狠手辣?叶裳死里逃生,背后之人对东宫一计不成,又来一条更歹毒的计。朕可如何是好?”
王禄沉思片刻,道,“皇上,依臣看,此事不能大查,但也不能不查。”
“那你说,怎样不能大查?也不能不查?”皇帝看着他。
王禄道,“大查就查叶世子沉船落水之事,以此作伐,引人视线,同时暗中查太子中毒之事。”话落,道,“如今叶世子沉船落水之事,太子是查不了了,只能再找个妥当之人,前去查。同时,也要派一个妥当之人查太子中毒之事。该查的查,该隐瞒的隐瞒,方为上策。”
皇帝点点头,“那你说,满朝文武,派谁查才最为妥当呢?”
王禄想了想道,“关于查叶世子沉船落水之事,不如就交给晋王。而查太子中毒之事,不如就派人去请凤阳镖局的凤少主。”
“嗯?他们二人?”皇帝皱眉。
王禄道,“叶世子是容安王和王妃唯一血脉,是宗室向心之力,晋王虽然多年来,对叶世子多有看不惯,时常板着脸训斥,但到底是同宗血亲,叶世子在私下里,唯他照应得多。断然不会是害叶世子之人。”
皇帝点头,“晋王对叶裳,的确不能看表面,单从他不阻止孙子刘焱跟着叶裳胡混来看,确实不会害他。可是凤阳……他毕竟不是朝堂中人,若是让他查的话……”
王禄道,“正因为凤少主不是朝堂中人,才好用些。而凤阳镖局在叶世子之事上,也算是搅合在了其中,由他来查,以凤阳镖局如今在天下的地位,和密如蜘蛛网一样的眼线,天下没有什么事儿能瞒得住凤阳镖局,也没有凤阳镖局查不出来的事儿。私下去查,最是妥当,既不会走漏消息,还能查知。”
皇帝沉思片刻,道,“朕已经派出了轻武卫,查叶裳沉船落水之事。”
王禄想了想道,“轻武卫毕竟是皇上的大内侍卫,对江湖之事,不见得真能插得上手。若是查得轻了,不管用,查得狠了,江湖势必会被搅乱,血雨腥风,届时皇上一样作难,还要派人梳理安抚。”
皇帝长叹,“你说得有道理啊。”话落,道,“可是江湖杀手竟然敢对王府世子下杀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惩治也不行。轻武卫就不撤回来了,继续查下去。而凤阳这里……太子中毒之事,彻查的话,听你的,就启用他。”
王禄点头,“凤少主已经离京,但若是皇上找他,也不难找,他估计没走太远,应该又去灵云镇了。”
皇帝道,“朕稍后派人去寻他,他手里有太祖的龙颜令,朕手里有凤阳镖局的凤行令。他见令,就会去办此事。”话落,他揉揉额头,“不是万不得已,朕是真不想依仗凤阳镖局,毕竟凤阳镖局不止立于南齐,也立于北周。这是把双刃剑,用它,就会被他的光芒所折,这一代,就休想再扯开了。”
王禄道,“凤阳镖局虽立于天下,但数代来,根系倒是正派。虽然偶尔参与朝事儿,但却事后立即抽身,这才是立于天下之本,固己守心。皇上却无需太担忧。”
“也是。如今要担心的,却是这祖宗留下的江山基业了。”皇上疲乏地道,“太子如此,谁来继承朕这把椅子?”
王禄一时禁了声。
皇帝沉默片刻,摆摆手,“罢了,不说这个了,先把太子救活再说。你也折腾了半夜,回府休息。”
王禄告退,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