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劈手就打他,“你个混账东西!整日不想正事儿。”
叶裳躲开,笑得畅快,“您虽然年纪大了,但若是吃些好药补补,也照样虎虎生威。”说完,他转身出了厅堂。
晋王拿起杯子扔了出去,杯子落地,在叶裳身后碎成八瓣。
叶裳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送我去灵云寺。”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县衙。
晋王气的咳嗽了半晌,才喝了一口茶压住,瞪着地上跪着的卿卿,鼻孔冷冷地哼了一声,“想飞上枝头做凤的女人多了,你几斤几两?”
卿卿吓得不敢吱声。
晋王又喝了一口茶,重重地放下杯子,沉声说,“将东湖沉船经过,如实说来。”
卿卿深吸一口气,慢慢地仔细地将当日的经过说了一遍,叶裳如何清晨来到卿华坊,她如何作陪游湖,如何落水,如何被救。只是那救叶裳之人由苏风暖换成了凤阳镖局的少主凤阳。
她只字未提苏风暖。
晋王听罢,命她起身,派人传凤阳镖局的少主凤阳来见。
有人领命去了凤阳镖局,凤阳听闻后,不给面子地说,“回去告诉晋王,除了天皇老子,想见本少主的人自己来。”
那人回来回话,晋王胡子又翘了半晌,命人安置好卿卿,带着人亲自去了凤阳镖局。
叶裳来到灵云寺,陈述、沈琪、齐舒、刘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见他来了,陈述上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扯过他袖子,一个劲儿地猛闻。闻了一阵,放开他袖子,对他们说,“没女人的味道。”
沈琪大笑,“女人什么味道?你能闻得出来?”
陈述扬起脖子,“自然闻得出来,脂粉味嘛。”
齐舒笑着拍叶裳肩膀,“怎么去了这么久?”
叶裳瞥了几人一眼,“去见了晋王。”
几人齐齐一怔。
刘焱惊讶,“叶哥哥,你去见我爷爷了?”
叶裳“嗯”了一声,看了一眼天色,不欲多说,“时辰不早了,我们去佛堂。”
众人也知道时辰不早了,都压下好奇,打住话,一同去了佛堂。
今日灵云寺由灵云大师携带寺中住持、长老、众僧大做法事。灵云寺几乎挤满了人。
一行人饶过达摩院,来到佛堂,老僧人双手合十,请众人入内。
佛堂内,烟雾缭绕,有正燃着的香,还有燃尽的香,香灰铺了一地。将一排的牌位被烟雾笼罩的几乎看不清。
叶裳在门口,驻足片刻,缓步走了进去。
进去后,他并没有上香,而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那些牌位。
陈述、沈琪、齐舒、刘焱等人依次上了香,依照往年的习惯,退出了佛堂,关上的佛堂的门,将里面留给了叶裳一人。
香炉里的香燃尽后,叶裳动了动身子,对一旁站着的老僧说,“今年,都什么人,来这里上过香?”
老僧双手合十,苍老的声音道,“回世子,第一位施主是苏府小姐,每年她都是独一份。在她之后,是丞相府的家眷。只有他们是昨日上的香。每年都会提前一日,与别人不同。”
叶裳点点头。
老僧又道,“到此时,其余的来人,还是往年那些人。刘嬷嬷和王夫人是今晨独一份。”顿了顿,她道,“苏夫人虽然来了寺里,但未曾来此处。”
叶裳颔首,静静地看着那些牌位,凉声说,“苏夫人是随苏大将军心意,愧对这里,觉得无颜而来。”话落,他冷笑了一声,“父王、母妃和这些将领,长埋在了沙场之地,尸骨未还。这件事怨不得苏大将军和苏府,这个愧疚也不该苏府背负一辈子。”
老僧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叶裳又道,“世间但凡人心,大多端的是贪婪狡诈权欲熏心,父王和母妃以及一众将领,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人心谋算。苏大将军一心从兵,不是真正的人心谋算之人。这么多年,苏府的愧疚,也该到此为止了。”
老僧点点头。
叶裳对外喊,“千寒。”
“世子。”千寒应声。
叶裳吩咐,“去请苏夫人来此。”
“是。”千寒立即去了。
大约过了两盏茶,苏夫人随千寒来到了佛堂。等在外面的陈述、沈琪、齐舒、刘焱等人给她见礼。
苏夫人摆摆手,在门口站了片刻,暗暗叹了一口气,抬步迈进了门槛。
佛堂内依旧烟雾缭绕,叶裳站在烟雾中,负手而立,遗世清傲。
听到脚步声,叶裳缓缓转过身,给苏夫人见礼,“伯母。”
苏夫人扯了扯嘴角,看向牌位,眼圈微红,眼底浸湿,似乎不忍直视,好半晌,才心头微哽,摆摆手,“好孩子。”
叶裳直起身,不再说话。
苏夫人上前一步,强压眼底的泪意,轻声说,“将军悔恨失策,害王爷、王妃一众将领惨死沙场,更未能捧回王爷、王妃和一众将领尸骨,自觉无颜来此祭悼。不止他自己,也不准苏府任何人来此脏了这里的地方。”
叶裳道,“虽然苏将军未带回父王、母妃和一众将领尸骨,却救了我。不算无颜。”
苏夫人摇摇头,“一晃十二年了。”
叶裳沉默片刻,又道,“每年父王、母妃和一众将领祭日的前一日,苏府都会有一个人来此。每个牌位上三炷香,站上一个时辰,再离开。”
苏夫人偏头看向叶裳。
叶裳对她认真地道,“她虽然出身苏府,也不算是苏府的人,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也不算是破了苏大将军立的规矩。”
苏夫人怔了怔。
叶裳看着她,慢慢地,屈膝下去,缓缓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一字一句地道,“十二年的愧疚,已经足够了。我想父王、母妃和一众将领在天之灵,也不愿苏大将军愧疚一生,背负这个本不该由他背负的包袱。更不该是苏府欠了他们。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早晚有一日,我会查明当年真相,让父王、母妃和一众将领尸骨长安。”
苏夫人上前一步,伸手扶他,“你这孩子,你快起来,你还有伤在身,跪我做什么?”
叶裳摇头,避开他的手,道,“伯母,您站好,听我把话说完。”
苏夫人闻言只能退后一步,看着他。
叶裳缓缓道,“您只有一个女儿,她在您心里重若珍宝,在我心里亦然。容安王府不复昔日荣华,她嫁给我,兴许会很受委屈。但叶裳一生,除报父母之仇,宏愿便是娶她。今日当着父王、母妃之面,求伯母成全。叶裳此生,非风暖不娶。有她,我生,无她,我死。终此一生,碧落黄泉,再不复也。”
苏夫人呆立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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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相约乞巧
如一声惊雷,从当头炸响……苏夫人看着叶裳,久久回不过神来。
过了好半晌,她才出声,“你说你要娶……风暖?”
叶裳点点头。
苏夫人默了片刻,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他,“地上凉,你先起来说话。”
叶裳摇头,“伯母不答应,叶裳长跪不起。”
苏夫人看着他,不由得笑了,“你这孩子,有你这样求婚的?你是求婚呢?还是逼婚呢?”话落,她笑道,“我没说不答应你,但是暖儿这孩子,性子实在太野,这些年,外面跑惯了,更是惯出来个凡事自有主张的毛病,她的婚事儿,若不是她自己点头,谁说了也不算。”
叶裳看着她笑道,“只要伯父和伯母同意,她那里,交给我就是。一日不答应,两日,十日不答应,一年,一年不答应,十年,我总会让她点头的。总之,这一辈子,除了我,她不能嫁给任何人。”
苏夫人闻言,又气又笑,“我刚说完她自有主张,看来你的主张比她还要加个更字。”
叶裳执着地道,“望伯母成全。”
苏夫人笑道,“今日、今时、今地,你都这样说了。我若是不点头应你,却是不该了。”
叶裳道,“苏府不欠容安王府的,伯母不必看在我父王、母妃面上。”
苏夫人伸手点点他脑袋,又被气笑,“你这孩子,心眼儿怎么就这么歪?你今日喊我来这里,当着你父王、母妃的面起誓跪地求婚。如今又说什么苏府不欠容安王府的,让我不必看在你父母面上,你这是把我饶进你的弯子里了。”
叶裳勾唇浅笑,轻声道,“父王、母妃只是做个见证,我本意是想让伯母体会我诚心求娶之心。伯母此时可以不必看他们面子,过往之事和今日之事是两码事儿。伯母只看我本人就好。”
苏夫人又是好笑,“看你本人,你本人有什么值得拿得出手的地方吗?”
叶裳正色道,“我此时孑然一身,无礼相奉,唯这张脸拿得出手。以后容安王府未必会在我手中荣华盛极当年,但我力所能及之处,必不敢败父母傲骨。”顿了顿,他又补充,“风暖唯吾之心,无心难活。哪怕我是个火坑,我也想拉她跳进来。荣辱与共,生死不弃。”
苏夫人又沉默了一瞬,也正了神色,斟酌地看了他半响,方上前一步,伸手扶起他,感慨说,“你是个好孩子,就冲你这份心,这番话,若是暖儿能嫁你,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起来。”
叶裳就着苏夫人的手,站起身,捂住胸口,咳嗽了两声。
苏夫人立即紧张地说,“地上凉,染了寒气了?你伤势还未痊愈,便这般折腾。赶紧出去请大夫看看。”
叶裳压住了咳嗽,笑着摇头,“伯母,我无碍,只是得您首肯,我心里高兴。”
苏夫人松了一口气,看着他,笑道,“你这孩子,看来打暖儿的主意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年,她往京城跑,我虽知道,但也未曾深想。如今看来,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叶裳弯了弯嘴角,笑意染上眉目,滟滟清华,“她说过护我一生,但无心嫁我。我却容不得她。”
苏夫人失笑,摆手,“罢了,你们的事儿,我便不管了。皇上有意为你们赐婚,但如今又出了这么多事儿。太后那里,怕是还会有所考量,你有此心,但也不宜操之过急。毕竟,你们的身份,若是一旦摆到明面上,可不是一家两家之事,关乎朝纲,也关乎社稷。还是要妥善谋划一番。”
叶裳颔首,“伯母放心,我晓得。”
苏夫人点点头,又看向牌位,轻声道,“我便不上香了,苏府的人,没资格上香。”
叶裳抿唇,也轻声道,“我吃过战场将士们的肉,也没资格上香。”
苏夫人一时沉默。
叶裳也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一炷香,有老僧在门外道,“世子、苏夫人,有人来了。”
苏夫人动了动身子,对叶裳说,“这里阴凉,你的孝心尽到就好,不宜多待。”
叶裳点头,“我送伯母出去。”
苏夫人颔首,出了佛堂的门,叶裳随后而出。
二人来到门口,只见门口除了陈述、沈琪、齐舒等人外,还站了一名女子。女子蒙着面纱,身段窈窕纤细,远远看来,香风阵阵,楚楚动人。
虽然面纱遮住了容颜,但只看一双美眸,也让人知晓这定然是个美人,极美的美人。
这个美人,是国丈府的小姐,许灵依。
京城三美之一的许灵依。
苏夫人看到许灵依,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叶裳,只见他脸色清清淡淡,无波无澜,一双眸子更是淡漠,她微微地露出笑意。
许灵依见二人出来,上前一步,屈膝见礼,“苏夫人,叶世子。”
叶裳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苏夫人笑得和气热情,“这是许小姐?我回京城这么久了,还未曾见过你,果然如传言一般,钟灵秀美。”
许灵依垂下头,“夫人过奖了。”
苏夫人笑着问,“怎么只你自己来了?你母亲呢?”
许灵依咬唇,“母亲在前面听灵云大师讲佛法。”
苏夫人笑着点头,“我也还是多年前听过一次大师讲佛法,趁着还未散场,我也得赶紧过去听听。”话落,她笑着对叶裳故意客气地说,“叶世子不必送了。”
叶裳极为配合,语气浅淡,“夫人慢走。”
苏夫人抬步离开。
叶裳转头对陈述等人道,“走了,下山了。”
陈述等人看看许灵依,又看看他,点了点头。
叶裳抬步向外走去,他刚走两步,许灵依开口,“叶世子且慢。”
叶裳停住脚步,淡漠地看着她。
许灵依隔着面纱,一双美眸锁住她,轻声说,“叶世子,你能陪我进去上香吗?”
“不能,许小姐身体不好,佛堂内阴凉,奉劝你还是别进去了。你独自一人,也不该来此。”叶裳果断地拒绝,用拒人千里之外的语气说了一句话,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步履都透着丝清寒。
许灵依咬唇,看着他的背影,双手紧紧地攥紧袖口,手指发白。
陈述、沈琪、齐舒等人对看一眼,也连忙跟在叶裳身后,离开了佛堂。
叶裳直奔山门而去。
陈述追上他,回头见许灵依还站在佛堂门口,他压低声音说,“这许小姐对你可真是情深似海,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丝毫不避讳外人,摆明了想与你私相授受。胆子可真是大啊。”
叶裳冷哼一声。
陈述看着他,“偏偏你不买美人的账,可惜了这么一个温柔似水冰雪聪明的美人。”
叶裳冷声道,“她若是冰雪聪明,就不该沾染我。”
陈述啧啧了一声,“奈何你生得太好,桃花难挡。”
叶裳冷冷瞥了他一眼,“她算什么桃花?别把烂桃花算上,凭白闹心。”
陈述一噎。
沈琪哈哈了一声,伸手捶了叶裳后背一下,“天下也就你觉得她是烂桃花,人家好好的国丈府小姐,低声下气,与你相好,你却冷言冷语,避之千里,真是伤人心。也伤了多少倾慕许小姐的男人心。”
叶裳不耐烦地说,“与我何干?别提她了。”
沈琪住了口。
刘焱上前一步,小声问,“叶哥哥,天色还早,你打算去哪里?”
“去灵云镇。”叶裳道。
“不在山寺用斋饭了?”齐舒闻言,立即道,“今日灵云大师**,山寺里大做法事,达摩院那么热闹,咱们不去瞅瞅,可惜啊。”
“要去你们去,我要下山。”叶裳道。
“你下山那么早干什么?时间还早着呢。”齐舒看着他。
叶裳道,“做灯。”
“嗯?”几人都看向他。
叶裳迈出山寺门口,见马车停在那里,他利落地上了马车,落下帘幕,吩咐,“下山。”
车夫一挥马鞭,马车离开了山寺门前。
陈述、沈琪、齐舒、刘焱等众人见他就这样扔下他们走了,一时互相看着,面面相耽。
过了一会儿,沈述道,“不对啊。”
沈琪道,“何止不对,简直是太不对了。”
“什么不对?”刘焱不耻下问。
齐舒道,“不对劲。”
刘焱不解。
齐舒拍拍刘焱肩膀,“你年纪虽然比我们都小,但也跟你叶哥哥屁股后面有两三年了,你可见过他何时这么早下山过?往年可都是日头落了,他才扔下我们。”
刘焱点头,“是啊,可是也许今年叶哥哥有事儿,提前下山了,他不是说要去做灯吗?”
沈琪道,“这就是不对的地方。算了,与你个小屁孩说了你也不懂。”
刘焱顿时垮下脸,“我不是小孩子了。”
齐舒看了刘焱一眼,笑着说,“他有女人了。男人只有金屋藏娇了,才会不正常,不对劲,与寻常不同。你说你不是小孩子,如今该明白了?”
刘焱睁大了眼睛。
陈述不忿地道,“什么女人能栓得住这头狮子?我真是好奇了!”
沈琪大笑,“一物降一物,天下总有降得住这头狮子的人。”话落,他摆摆手,“罢了,由着他去。咱们折回去达摩堂凑热闹。有那么多府邸的夫人小姐们在此,不借此机会一饱眼福,可惜。”
陈述扭头,痛快地转身,“走,看苏府小姐去。”
众人闻言来了精神,一起折回了山寺。
叶裳下了山后,来到灵云镇,进了一家做灯的铺子。
这家灯铺子只有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婆婆和一个**岁的小姑娘。见叶裳来了,小姑娘欢喜地跑上前,拽住他袖子,“叶哥哥,你来啦?”
叶裳微笑着点头。
小姑娘拽着他袖子眨着大眼睛看着他身上,“你哪里受伤了?我怎么没看见?”
叶裳指了指左胸口,“这里,被挖了一块肉。”
小姑娘顿时吓得松开了手,结疤地说,“疼……疼吗?”
叶裳笑着摇头,“如今已经好些了。做两盏灯,没问题。”
小姑娘立即对里面喊,“婆婆,叶哥哥来做灯啦。”
老婆婆在里面笑着回话,“知道了,材料我都准备好了,叶世子进来。”
叶裳走了进去。
里屋摆了一张方桌,上面放了做灯用的东西。
老婆婆笑呵呵地对叶裳说,“今年叶世子来的早,时间充裕,慢慢做。”
叶裳笑着点头。
小姑娘看着他问,“叶哥哥,你等的那位姐姐,今年等到了吗?”
叶裳微笑,语气温和,眸光温柔,“等到了。”
小姑娘顿时欢喜激动起来,“那位姐姐她在哪里?”
叶裳笑看了她一眼,“以后把她带来,给你看看。”
小姑娘高兴地连连点头。
傍晚时分,苏风暖吃过晚饭,收拾了一番,扔下了小狐狸,独自一人出了深巷宅院。
还没入夜,灵云镇的大街小巷已经都挂满了灯笼,沿街都摆了小摊,各种珍奇古玩、杂耍杂技、小巧摆件、水粉朱钗,应有尽有。
灯笼还没点上,但已经有了热闹的气氛。
苏风暖溜溜达达地逛了一圈,正准备去城门,一个书童拦住了她,“姑娘。”
苏风暖抬眼,见这个书童他认识,正是数日前,在山林外等许云初的书童,她停住脚步,挑眉看着她。
那书童恭敬地见礼,“我家公子有请姑娘进茶楼一聚。”
苏风暖看着他,佯装不识,“你家公子是谁?我认识?”
书童立即道,“认识认识,我家公子姓许,与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和交情。”
苏风暖恍然,“噢,许公子啊。”话落,她笑笑,“你回去告诉许公子一声,今日我还有事情,改日再与许公子聚。”
那书童摇头,“我家公子说,一定要请姑娘见……”
他话未说完,惊奇地发现身子被定住了,话被卡在了喉咙里,连声也发不出了。
苏风暖像是不觉,隔着距离,手都没动一下,笑着对他说,“我今日真有要事,请你家公子见谅了。”话落,转身就走。
书童张了几次嘴,喊不出声,想再拦,身子僵硬,动都动不了,只能看着苏风暖轻松地抬步离开,着急的都冒汗了。
许云初在楼上,隔着窗子,看得清楚。虽然没看到苏风暖怎么出手,但书童跟他多年,若非出了状况,不可能不死拦着。他立即起身,下了楼。
来到楼下,苏风暖已经不见踪影。
他走到书童面前,对他问,“怎么了?”
书童见到了自家小国舅,张了张嘴,发不出声,身子也动不了,干着急。
许云初看着他的样子,了然,伸手照着他身上拍了拍,书童依旧不能动,他又对他身上点了点,他依然不能动,他蹙眉,“这是什么隔空点穴的手法?如此厉害?”
书童几乎要哭了,不知道是急的,还是难受的。
许云初道,“我又低估她了。”话落,他揉揉眉心,伸手拽了书童,将他拖进了茶楼。
一盏茶后,书童能动了,也能说话了,立即对许云初说,“公子,那姑娘太邪门了。她……她没碰我啊,笑吟吟的看着我,我就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
许云初给他倒了一杯水,对他说,“这应该是江湖上隔空点穴的功夫,鲜少有人能学会。没想到这位姑娘果然是深藏不露之人。”
书童闻言睁大了眼睛,“原来是隔空点穴的功夫,这……这也太厉害了?”
许云初叹了口气,“是啊,十分厉害,天下会这种功夫的人,屈指可数。”
书童立即问,“公子,她是什么来历啊?”
许云初摇头,“至今我依然没能查出她的来历,却在这灵云镇又屡次碰到她,她家应该住在这里不远……”
书童立即将如何拦住苏风暖,苏风暖如何拒绝的话与他仔细地说了一遍。
许云初点头,“她看起来很急的样子,定然是有要事了。罢了,下次见到她再说。”
书童却想着,京城那么多闺阁小姐,还没有一人如这位姑娘一般,不买公子账的。
苏风暖摆脱了书童后,避免再惹麻烦,绕了几道小巷子,才顺利地出了城。
她来到五里坡时,天已经黑了。
叶裳换掉了今日早上见她时穿的锦衣华裳,穿了一身素雅的粗布衣衫,靠在一颗榕树上,手里提了两盏灯。显然来了许久了。
即便他穿的衣衫如寻常百姓一般,再素雅再普通不过,但也难掩他那张清俊无双的脸与天生就造就的清贵风流。
日色已经埋入了远山之后,他却如一幅清风日朗的画卷一般,滟滟清华。
苏风暖揉了揉眉心,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个无赖,做什么长了这样一张好看的脸。
叶裳见苏风暖一脸郁郁地走来,眯了眯眼睛,闲闲淡淡地看着她,“怎么来得这么晚?”
“遇到打劫的了。”苏风暖说。
叶裳瞅着她,“哦?什么人敢打劫你?”
苏风暖看了他一眼,不答话,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两盏灯上,蹙眉,“怎么又是鸳鸯灯?”
叶裳淡淡地说,“除了做这个,我不会做别的。”
苏风暖一噎,有些嫌弃地看着他手里的灯。
叶裳将其中一盏灯递给她,见她不接,他道,“我制了大半日,手被针扎了几个窟窿。”话落,他摊开手指,让她看。
苏风暖果然见他手指被扎了不少针眼,何止是几个窟窿?她一时无语,“你一个大男人,做什么灯?”
叶裳看着她,“喜欢。”
苏风暖又是无言。
叶裳将灯塞给她,“我们上山,我还没吃晚饭,你烤山鸡给我吃。”
苏风暖本来不想接,但想到他满手的针眼,还是不太情愿地接过,嘟囔,“烤山鸡麻烦死了,你怎么不吃饭?”
叶裳道,“没顾上,只顾着做灯了。”
苏风暖看着手里的灯,不得不说,这鸳鸯灯做的实在漂亮,比两年前,他送她的那盏鸳鸯灯手艺进步了不知多少。可是这样拿着,她却依然觉得烫手,勉强忍着,才不至于扔了。
叶裳抬步走在前面,他步履极慢,一步一步,像是走自己家的花园一般,闲适至极。
苏风暖跟在他后面,听着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声,她越发觉得这五里坡实在静。
走了一段路,来到半山腰,有一块大石头立在那里,叶裳不走了,走到石头上坐下,对苏风暖说,“你去打山鸡烤山鸡给我吃。”
苏风暖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该她伺候他的模样,不由被气笑,“你要想吃山鸡,自己打。”
叶裳看着她,“我身上的伤还没痊愈。”
苏风暖一噎,恼道,“既然伤没痊愈,不好好吃饭,做什么灯?折腾什么?”
叶裳将另外一盏鸳鸯灯也递给她,不答她的话,指使说,“将灯挂树上。”
苏风暖额头突突地跳了跳,无语,接过灯,不忿地说,“我是你的丫鬟吗?”
叶裳微笑,“我没有丫鬟,只有一个千寒,你要想当我的丫鬟,也还不够格。”
苏风暖懒得理他,挂完了两盏灯,对他说,“你在这里等着,别被狼吃了,我给你去打山鸡。”
叶裳“嗯”了一声,笑意浅浅柔柔,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模样。
苏风暖向树荫深处走去,想着她哪辈子造了孽,没积德行善,欠了他。
她转了一圈,很快就打了两只山鸡,拎着回来时,听到斜侧方有动静传来,似乎有人在跑,那跑之人像是受了伤,有淡淡的血腥味,气息极乱,脚步也凌乱,似乎随时就会倒下。而在他身后,不远处,像是有人在追,且不止一个。
那人跑的方向,正是叶裳所在的方向。
她担心叶裳,顿时拎了两只山鸡赶紧折了回去。
她赶到时,那人也跑到了叶裳面前,似乎已经慌不择路了,当看到叶裳,那人脸刷地一下子白了,踉跄地倒退了一步。
苏风暖一眼便认出了这来人的身份,所谓他和叶裳冤家路窄,也不过如此了。
这人正是易疯子。
她也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碰到易疯子,他已经没了一只手臂,另一只手臂攥着剑,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滴滴答答地流。
这里有两盏鸳鸯灯,所以,将夜色照得十分亮堂,能清楚地看到他如亡命之徒一般,脸色除了惊恐发白,还一片死灰之色。
苏风暖放慢脚步,走到叶裳身边,随手将两只鸡扔在了地上。
她扔鸡的动静虽轻,但还是将易疯子的视线转移了过来,易疯子看到她,惨白惨白的脸怔了一下,随即,死灰一般的脸顿时露出惊喜,立即上前两步,“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苏姑娘,救我。”
苏风暖看着他脸色平静地问,“谁在追杀你?”
易疯子立即道,“大内侍卫。”
苏风暖了然,应该是皇上的轻武卫。她看了叶裳一眼,道,“求我没用,你求他,他愿意救你,就救你。他若是不愿,那么,你只能被抓了,或者被杀了。”
易疯子转头看向叶裳,脸色彻底死灰,垂下了头。
苏风暖也看向叶裳。
叶裳脸色淡淡,看着易疯子跪在苏风暖面前,轻笑出声,“救你也不是不可以。”
易疯子猛地抬起头。
叶裳看着他,散漫地道,“我府中缺少一名护院的奴才,你若是自愿为奴,追随于我,到死为止,我便救你一条贱命,你暗杀我之事,过往不究。”
易疯子看着叶裳,闻言连眼神都蒙上了灰色。
叶裳看向他身后,“轻武卫快来了,只要他们到,你还不点头,别怪本世子不积德行善。黑白无常估计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想想你的风美人,是你死了好呢,还是活着好呢。”
易疯子立即转过身,对准叶裳叩头,“求叶世子救命,我发重誓,甘愿给你做奴才。到死为止。若违此誓,就让……就让风美人移情别恋,改嫁他人。”
叶裳大笑。
苏风暖也扯了扯嘴角,这誓言听着好笑,但她却知道,这是易疯子能发的最毒的誓了。
叶裳偏头看了苏风暖一眼,“你带着面巾吗?蒙上脸。”
苏风暖想着在皇上的轻武卫面前,她的确是见不得人。她即便有面巾,怕是不易容的话,也遮挡不住轻武卫毒辣的眼睛,她身子一闪,躲去了叶裳身后的山林深处。
她的身法极快,几乎是瞬间就没了踪影。
叶裳瞥了身后一眼,她就在他眼前消失,他亲眼看着,却不知她藏身去了何处,连半丝踪迹也不寻。他收回视线,这时,皇上的轻武卫已经到了,足足有八个人。
那八个人陆续到达,看见了跪在叶裳面前的易疯子,自然也看见了叶裳。
八人齐齐顿住,对看一眼,拱手,“叶世子。”
叶裳依旧坐在石头上,姿势散漫,对着八人道,“你们来晚了一步,没在碰到我之前抓了他或者杀了他,如今这个人已经是我的奴才,乞巧节后,我会带他进宫见皇上。劳烦诸位回去对皇上禀告一声。就说我近日听灵云大师**,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留他一命。”
那八人一怔,又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名领头人道,“叶世子,他就是暗杀您的江湖杀手易疯子。您可知道?”
叶裳点头,“知道,若不是认出了他,我还懒得收这样一个断了胳膊的奴才。”
八人闻言了然,在京城多年,叶裳得罪的人可谓是数不胜数,但得罪叶裳的人却是寥寥无几,以他的性子,但凡谁得罪了他,定然会让人吃不了兜着走。如今这易疯子暗杀他,正巧又撞到了他面前,落在了他手里,他自然不会轻饶了他,留他做奴才是轻的,指不定怎么折磨他了。
那领头人犹豫了片刻,拱手,“既然如此,卑职们便回去复命了。”
叶裳颔首。
那八人不再逗留,很快就下了山,自始至终没发现浓密的山林里还藏着一个人。
八人走后,易疯子依旧跪在地上。
叶裳看着他,喊,“千寒。”
千寒应声现身。
叶裳道,“派人将他送回容安王府。”
千寒应是。
易疯子站起身,默默地跟在千寒身后,离开了五里坡。
苏风暖从后山林出来时,便见到千寒带着易疯子离开了,易疯子的腰背似乎一下子就弯了。跟在千寒身后,规矩地走着,胳膊上的伤口依旧滴滴答答地在滴血,他却也没理会。
苏风暖看了一会儿,对叶裳道,“早知道你要收他做奴才,我何必让风美人卸掉他一条胳膊?独臂的奴才不太好用。”
叶裳瞅着她,见她脸色平静浅淡,他挑眉,“若非你卸了他一条胳膊,我还不敢收他做奴才了。亡命之徒,心狠手辣。天生反性,最难折服。”
苏风暖收回视线,嗤笑,“为了你,皇上出动了轻易不出动的轻武卫满江湖的拿人。如今你又从轻武卫的手里救下易疯子入容安王府为奴,此事不出一日,便会传扬出去,以后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再有人若是对你下手,都要好好地思量斟酌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