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苏风暖和叶裳离京到了灵云镇后,叶裳便受不住了,命人又布置了一辆马车,将陈芝苒和叶昔丢在那辆马车中,将苏风暖拉了出来,他弃了马,与她坐在了一辆马车里。

叶昔直翻白眼。

陈芝苒感受到了苏风暖、叶裳、叶昔等人对她亲和,也少了怯弱拘谨,捂着嘴笑起来。

苏风暖对于叶裳霸道的样子觉得好笑,对他笑着道,“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忍不住呢,没想到才走出五十里,便受不住了。”

叶裳轻哼,“你还笑?没良心的,路程长得很,我独自骑在马上吹冷风,你也不心疼。”

苏风暖抿着嘴笑,“哪里是你独自骑马吹冷风?齐舒、千寒、贺知,还有五百府卫,一万御林军,不都陪着你吗?”

叶裳伸手抱住她,“没有你,与他们待着也无趣。”

苏风暖失笑,“你进了马车,打扰我绣嫁衣。”

叶裳慢慢地松了手,身子躺在马车上,闭上眼睛,舒服地说,“好,我不扰你,你绣吧。”

苏风暖扯过车内备着的薄被给他盖在身上。

叶裳闭着眼睛说,“路程长得很,别太累了。”

苏风暖点头,柔声说,“我知道,我累了便与你一起躺着歇着。”

叶裳“嗯”了一声。

队伍缓缓前行。

楚含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心情十分迫切,算计着照这个路程多少天才能到西境。

齐舒从小到大出京城的次数有限,最远也就是因为打猎走出方圆百里,从没出过远门的他,此次离京,满心满眼是对外面的向往,对京城感受不到丝毫的不舍和留恋。他想着若是可以,他寻到了陈述,便与他一起,留在外面,不再回京城了。

一日之间,行出三百里地,天黑十分,落宿在了一座小城。

一夜无话,十分安稳,第二日,队伍继续行程,响午十分,到了河间县,虽天色还早,叶裳决定今日不走了,在河间县落脚。

苏风暖正有此意,上次河间驿站之事,因为秋风山被血洗,苏青出事儿,后来不了了之,再之后,她回京时,又因为功力全失,身子骨太虚弱乏力而未曾再探究。今日途经河间县,她自然想稍作停留。

于是,队伍落宿在了河间县。

河间县的官员听说叶世子和苏小姐途经河间,都前来拜见。

叶裳也不推辞,便见了河间县守和一众官员,其中提到如今新的河间驿站的站长是当年跟随苏大将军和容安王上过战场的老兵,家世清白,叶裳便吩咐县守去将河间驿站的新站长请来让他见见。

县守连忙派人去了。

不多时,河间驿站的新站长步履蹒跚地来见叶裳,他一条腿瘸,行走不便。见到叶裳,连忙见礼,“小老儿见过叶世子,若不是世子召见,小老儿身残腿残,不敢来污世子眼目。”

叶裳寻着记忆,对他依稀有些印象,这人曾经是苏大将军部下的副将,叫郑昀,在战场上伤了腿,不过依旧跟着苏大将军攻打北周,后来他爹娘战死,苏大将军引咎辞官,他便也随着苏大将军退出了兵营。他对他记忆之所以深,便是源于当年,苏大将军和苏风暖找到他后,这人瘸着腿带着人带一队士兵在战场上找他爹娘的尸首骸骨。

没想到他是河间驿站新的站长。

叶裳站起身,伸手扶起他,对他道,“里面说话吧!”

郑昀点点头,随着叶裳,进了里屋。

县守和一众官员互看一眼,虽然早就知道这人是苏大将军的人,来头很大,但还是对于叶裳对他如此礼遇觉得吃惊,想着虽然这人瘸腿,但不能小视,以后万万不可得罪他。

里屋内,苏风暖懒得见那一众官员,正在炕上歪着等叶裳完事儿去秋风山看看,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见是郑昀,顿时笑了,坐起身,“郑叔叔,原来你来了河间县。”

郑昀连忙见礼,也露出笑意,道,“三公子回京时,上奏了皇上,举荐了我,皇上恩准,将我派来了河间县。”

苏风暖笑着道,“有你在,河间驿站便安稳了。”

郑昀道,“我上任以来,十分安平。”话落,犹豫了一下,道,“只不过有一桩事儿,有些疑惑不解,我正打算去书信秉呈将军。”

苏风暖“哦?”了一声,笑着问,“郑叔叔对我说也一样。”

郑昀点头,笑着道,“小姐来得正好,的确是对您说也一样。”话落,他看向叶裳,“这一桩事儿,恐怕是事关叶世子,小老儿也不敢肯定,故而疑惑。”

叶裳扬眉,“郑叔叔请说。”

郑昀见叶裳也如苏风暖一般喊他一声叔叔,想到二人如今是名正言顺的圣旨赐婚,叶裳随和,但他却不敢受,连忙说,“不敢,不敢,小老儿不敢当叶世子一声叔叔。”

叶裳失笑。

郑昀从怀里拿出一物,道,“小老儿来河间驿站,收拾前任站长之物时,发现了这个。请叶世子和小姐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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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有二更

第四章 先皇诏书(第二更)

郑昀拿出的东西是一个羊皮袋子。

叶裳伸手接过,打开羊皮袋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羊皮,和一枚羊脂玉扣。玉扣上篆刻着龙形花纹,写着容安王的字样。

单看这枚玉扣,的确是事关容安王府,事关叶裳。

叶裳将玉扣正反面仔细看了一遍后,递给苏风暖,又打开那块羊皮,发现无字。他摆弄了一会儿,没发现什么,也一并递给了苏风暖。

苏风暖伸手接过玉扣,看了片刻,又接过那块羊皮,观摩半晌,对叶裳道,“这应该也是用了特殊药物,隐了字迹或者图案,看起来才像是普普通通的羊皮。”

叶裳道,“你有办法解开药物,现出东西吗?”

苏风暖点头,“自然有。”

话落,她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粉,将那块羊皮铺开,放在桌案上,将药粉洒在了羊皮上。

郑昀在一旁道,“我就是研究不出这块羊皮上有什么东西,只识得这枚羊脂玉扣,觉得事关叶世子。”

叶裳道,“你刚刚说这是前任河间驿站的驿长所留之物?”

郑昀颔首,“正是,几日前,刚刚发现,在他室内的耗子洞里。”

叶裳蹙眉,“室内的耗子洞里?”

郑昀点头,“正是,河间驿站经过血案,我来到后,便命人重新修整了河间驿站。那时也没发现,年关时,打扫屋子,发现了耗子洞,本来我拿烧火棍想探探耗子洞有多深,以便用多少土石堵住,没想到烧火棍碰到了铁的东西,发出响声,我觉得不对劲,便挖了耗子洞,发现了这个。铁盒子不便携带,塞在袖子里面鼓囊囊的,我今日便没带来。”

叶裳听罢后点头。

苏风暖看着郑昀,“郑叔叔,这个东西,你觉得,是被耗子拖进了耗子洞,还是被人故意藏在了耗子洞里?”

郑昀道,“铁盒子虽然不大,但十分有重量,我觉得不该是耗子能拖得动的,应该是有人故意藏到了里面。”

苏风暖闻言看向叶裳,“我记得前河间驿站的驿长,是景阳侯继夫人的堂弟吧?据说,当初他在十多年前瑞悦大长公主的生辰时,给她送了个暖烟壶,讨了瑞悦大长公主的欢心,得知他想做河间驿站的驿长,向皇上请旨,举荐了他。”

叶裳颔首,“不错,皇上觉得瑞悦大长公主难得对他开一次口,又是恰逢她生辰,河间驿站是一处驿站小吏,他便应了。”

苏风暖道,“景阳侯继夫人的堂弟?与景阳侯的关系这样算起来也不算太近。难道是景阳侯交给了他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他藏起来?”

叶裳道,“河间驿站出事儿后,我查了他,到查出了一件事儿。”

苏风暖看着他,“嗯?什么事儿?”

叶裳道,“十三年前,他在西境的军中,后来在与北周开战前期,因饮酒坏了军规,被除了编制的军籍。本来大战前夕,在军中饮酒,是要军棍处死。可是正因为他是景阳侯继夫人的堂弟,所以,才格外从轻处置了。后来,回京后,他游手好闲了两年,与景阳侯走的颇近,才在十一年前,瑞悦大长公主生辰时,送礼得心,任命到了河间驿站,坐了这个肥差。”

苏风暖凝眉,“原来他曾经在军中待过,大战前夕出事儿,这样看来,的确不能等闲视之了。”

叶裳颔首。

苏风暖转头看向桌案的那块羊皮,还没显出东西,她道,“估计要等上片刻。”

郑昀道,“前任河间驿站的驿长我识得,以前在军中时,他虽然不好好练兵,但也还算过得去,将军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没想到他大战前期喝酒,将军才恼火了,将他除了军籍,遣放回京。”

苏风暖道,“郑叔叔可记得,他在军中时,与什么人交好?”

郑昀道,“与他交好的几个人都是京中的贵裔子弟,都死在了战场上。”

苏风暖默然。

郑昀道,“所以,王爷和王妃与一众将士战死后,也无人理会除了军籍的他。若非河间驿站出事儿,我来到之后,也早忘了他曾经在军中待过。”

苏风暖点点头。

三人又等了片刻,那块羊皮上渐渐地现出字迹来,三人立即凑上前来看。

只见,这块羊皮上写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传位的圣旨。而且是先皇的传位圣旨。

先皇临终得知皇上不是他亲生,得知了前朝之事,但已经无力回天,便暗中以羊皮所书,下了一道圣旨,传位容安王。

这块羊皮上,盖着先皇的私印。

苏风暖看罢之后,惊异不已,看向叶裳。

叶裳薄唇微抿,眉目如沉云笼罩,没说话。

郑昀则是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这……自古以来,圣旨不都是黄段子为面吗?这圣旨怎么写在了羊皮上,还是……”他想说还是从耗子洞里掏出来的,但觉得有辱圣旨,便住了口。

苏风暖一时没说话,仔细地辨认真伪,看了片刻,发现,这兴许的确真的是先皇的圣旨。只是不知道先皇为何没用圣旨专用的娟帛,而是用了这样普通的羊皮封存了。

她见叶裳半晌不语,伸手握住他的手。

她觉得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真是让人觉得惊骇悚然,皇上传位叶裳,便让她震撼帝王心胸了,没想到这里竟然又冒出来了个先皇遗书。

她在猜想,先皇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才弃圣旨专用娟帛,用了普通羊皮。最大的可能,就是帝王所用的圣旨娟帛,都是有数的,要经人从专门的存放圣旨的地方取出空白圣旨,才能书写盖印玺。说白了,必须要经过人手。可见先皇那时不想被人知晓,不想事情泄露,或者说,怕有眼线,才不得已为之。

自从前两日见了当今皇上,去了御书房,看了堆积如山的奏折,上了眺望台,才知道帝王不易,想必先皇也不易。

叶裳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苏风暖轻声问他。

叶裳道,“若是我猜测得不错的话,当年,先皇的这块羊皮圣旨应该是送到了我父王的手中,只是父王顾忌南齐的江山,终究是为了万民百姓,不忍江山大乱,没将这圣旨拿出来。父王可能一早就知道皇上被异子而换之事了。”

苏风暖点头,“容安王为了南齐江山,为了朝纲社稷,为了万民百姓,是做得出的。毕竟许家势大,太后所生之子,又是正儿八经的太子,顺位继承,得应民心。即便王爷手中有先皇的这块羊皮圣旨,怕是也会引起动乱,大动兵戈。”

叶裳颔首,“毕竟国丈、太后、要的权柄唾手可得,怎容别人来抢这一杯羹?更何况,我父王虽然心有百姓,胸怀天下,但也不是看重那把椅子的人。”

苏风暖点头,“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块羊皮是与这枚羊脂玉扣收在一起了。可见一直被容安王收着的。这枚羊脂玉扣,应该是你父亲随身佩戴之物,龙纹代表了他的皇族身份。”

叶裳点头,“这枚羊脂玉扣,是父王出生时,先太皇为他打造的,是他的无疑。当年,为何找不到父王尸骨?便是因为,遍搜了那堆积如山的尸骨后,没有一样证物能证明哪具尸骨是父王的。我没找到这枚羊脂玉扣。”

苏风暖道,“我依稀记得,是这么回事儿,所以,你那时虽然还年幼,但对着满目疮痍的战场说,就将他们安葬在这战场上好了,于是,回京后,给他们做了衣冠冢。”

叶裳颔首。

苏风暖道,“如今,你父王的随身携带之物竟然在这河间驿站找到,什么人能从你父王身上拿走他的贴身之物?”

叶裳摇头,“父王文韬武略,寻常人想近他身不易。更何况是这羊皮圣旨,先皇诏书,他自然不想露于世,自然要放在贴身衣物里妥帖收藏。母妃与父王相爱,是断然不会私自拿他保管之物的。也可能是他给了别人。”

苏风暖凝眉,“给了谁呢?难道是给了先任的河间驿站的驿长?景阳侯继夫人堂弟?所以,大战前夕,他才饮酒闹事,故意被除了编制的军籍离开军中,回京后,一直保管着此物,带来了河间驿站,藏在了耗子洞里?”

叶裳道,“此事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父王有先皇羊皮圣旨传位之事,应该是走露了风声,所以,才引得人于十三年前密谋与北周通敌卖国,借北周之手杀了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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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紫金之主(一更)

十三年前,容安王和王妃战死,是南齐的损失,举国哀痛。

虽然知道是有人背后筹谋,祸国南齐,但没想到其中更大的因由却是因为这一纸诏书。

苏风暖又是感慨又是叹气,先皇传位容安王,容安王不接诏书,如今当今皇上明明有亲子,却又传位给叶裳。实在让人感慨。他们无非都是为了南齐江山。想必当年的容安王除了不忍朝纲动乱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觉得当今皇上性情温和,宅心仁厚吧!

在他们看来,那个位置,有德者居之。

叶裳对郑昀问,“你收拾先驿长的衣物,可还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郑昀摇头,“回叶世子,再没有了。”话落,道,“不过,我来之前,看他室内和书房似乎被人搜查过。我当时想着河间驿站所有人被杀,觉得应该是三公子和官府为了查案所为,如今有这个秘密的话,兴许是有人为了找东西搜查过。”

叶裳颔首,对他道,“此事只我们三人知,再不准外传。”

郑昀郑重地点头,“如此天大的事儿,借我十个脑袋,也不敢外传,一定守口如瓶,世子和小姐放心。”

叶裳点点头,对他问,“你可去过秋风山了?”

郑昀道,“去过了,一片焦土,没发现什么。”

叶裳转头对苏风暖问,“你可还要去秋风山看看?”

苏风暖看了一眼天色,道,“天色还早,去看看吧。”

叶裳点头。

二人送出郑昀,让叶昔、千寒、贺知带着人守好落脚之地,便骑马去了秋风山。

秋风山果然是一片焦土,四处断瓦残骸,一片黑漆漆。冬日里的数场大雪也没洗礼干净断瓦残骸处的斑斑血迹。

苏风暖和叶裳沿着秋风山走了一遭,转了一遭。

叶裳见苏风暖自从上了秋风山,看着到处的血迹后,始终蹙着眉头,对她问,“怎么了?可有什么发现?”

苏风暖伸手摸了摸墙上的血迹,对他道,“我三哥武功不低,你派给他的府卫武功也不低。可是,我三哥中毒重伤,险些丢了命,而你派给他的府卫,全部折损在了秋风山。秋风山所有人皆被血洗。”

“所以?”叶裳看着她,“你想到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

“这些血迹……”苏风暖说着,忽然抽出袖剑,挑着地上的泥土猛地一划,大雪后融化了雪水的泥土被她的剑划起,甩在了墙上,如落下梅花点点。

她收了剑,对叶裳道,“你看看,我这一剑染在墙上的泥土绽开了花,与这墙上斑斑血迹有何不同?”

叶裳眸光眯起,道,“没有什么不同。”

苏风暖道,“是了,剑划在地上,与剑划在人身上,泥土与鲜血,没有什么不同。”话落,她冷清地道,“我用的是望帝山的绝命九式。”

叶裳本就聪透,在苏风暖刚刚用剑挑起泥巴染在墙上时,便了然了。他也冷下了眸光,“所以,血洗秋风山的人,用的是望帝山的绝学?”

苏风暖点头,“否则,我三哥,你的府卫,不会不是对手。哪怕大批黑衣人,他们也不至于当日到了那等要命的凄惨地步。”

叶裳道,“望帝山……难道秋风山又是大皇子的手笔?”

苏风暖道,“我在想,大皇子的师傅是何人?他比林客武功要高,不可能师承林客。”

叶裳道,“昔日,太子居住在东宫,因身体太弱,隔三差五就生病,月贵妃爱子,所以,一个月难得见到他一次。想必那些装病弱的时日里,就在学武练功。你的师傅因带着你与表兄游历,是不可能长居京城教导太子的。月贵妃师承鬼山派,对望帝山武功也不过懂些皮毛。不可能将他的望帝山武功传教得如此厉害,定然是望帝山有人常年居于京城。”

苏风暖道,“但是,据我所知,望帝山所有人都不喜京城,不愿来京。上到三位师祖,下到四位师叔和一众师兄弟。年前,七师兄和十一师兄若非因为我重伤孱弱,也不会来京保护我。”

叶裳道,“斩熠师祖存活于望帝山,虽然已经故去多年,但望帝山也许藏了许多秘密。哪怕连你这个传人也不知道的秘密。待我们去望帝山后,兴许能解开一二。”

苏风暖点头。

二人再不逗留,下了秋风山,回了落宿之地。

一夜无话,十分安稳,第二日,天明十分,队伍启程,离开了河间县。

马车内,苏风暖昨夜没睡好,今日便没绣嫁衣,而是懒洋洋地躺在马车上补眠。

叶裳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昨日并没有累你啊,怎么这么累?”

苏风暖笑着嗔了她一眼,低声说,“你是没累我,可是我心里也觉得累。我一直觉得,望帝山是一处脱离尘世之外的所在,没想到,却不尽然。”

叶裳摸摸她的脑袋,“想这么多无用,你只需要知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哪一处是真正的净土,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就算隐居深山,还是猛兽出没呢。哪能真正清静?”

苏风暖点头,“有道理。”

叶裳道,“无论是望帝山,还是灵云寺,就连麓山书院,培养多少才德之辈的学子之地,都处处有纷争。”

苏风暖忽然说,“对啊,麓山书院。让我想到了云山真人,我始终觉得,他是活在尘世之中,又超脱尘世之外的人,与师傅一样。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一些事儿?”

叶裳若有所思地道,“他在《红颜传》里将所有人品评一番,并且评得入木三分。天下他不知道的事儿,怕是鲜少。”话落,忽然想起什么,对她道,“如今你该告诉我了吧?被你抹去的那两句话是什么?”

苏风暖笑着道,“你就这么好奇?”

叶裳道,“自然,否则便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你了。”

苏风暖笑着压低声音说,“既然你这么好奇,我今日便告诉了你吧。”

叶裳道,“洗耳恭听。”

苏风暖凑近他耳边,低低耳语,“枉读诗书负才华,锦绣堆里做风流,容可倾国才倾世,紫金之主天下求。”

叶裳一怔。

苏风暖看着他,伸手轻柔地抚摸他眉目,“你看,这后两句,我该不该给你抹去?”

叶裳沉默片刻,道,“抹去得好。”

苏风暖道,“云山老道士会算命,我以前还真觉得兴许他是推算你的命里推算出来了什么,如今看来,也兴许是他早就知道了什么,才故而有此一言。”

叶裳道,“难说。”

苏风暖点头,“是啊,难说。”

叶裳看着她,“那你呢?他在《红颜传》里说了你什么,被你给生气给撕去了。”

苏风暖道,“他说我的才是真的没好话。”

“我听听。”叶裳笑看着她。

苏风暖摇头,“不说。”

叶裳瞪着他,“你要瞒我到几时?”

苏风暖笑着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轻轻凑近他,用唇瓣轻轻啄了他一下,笑着小声说,“大婚之夜好不好?”

叶裳心底一柔,痛快地点头,“好。”

马车缓缓前行,二人在车内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话语很低很轻,外面春风刮得厉害,马蹄声整齐前行,车轱辘压着地面轱辘轱辘地响,自然是无人听得到二人说话。

又走了两日,这一日,来到了沛城,也就是苏大将军回京途中被人截杀之地,也是孙泽玉前来查案至今没有回音之地。

队伍来到沛城,沛城的大小官员早已经得到了叶裳和苏风暖出京的消息,前来城门迎接。

叶裳挑开车帘,看了一眼,没见到孙泽玉的身影,只见沛城一众官员,他淡声问,“丞相府的孙公子呢?可还安好?”

众人听闻他问孙泽玉,互看一眼,沛城的城守犹豫了一下,小声答话,“回叶世子,孙公子从来到沛城后,便染了疾症,有些难言之隐,如今尚在养病。”

“嗯?”叶裳挑眉,“什么疾症?”

沛城的城守咳嗽了一声道,“就是难言之症,您和苏小姐今日若是在城内歇息,看望过孙公子后,便明白了。下官……下官不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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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有二更

第六章 遗红花毒(二更)

叶裳闻言蹙眉,回头看向苏风暖。

苏风暖想着孙泽玉得了什么难言之隐的病症?蹙眉道,“进城吧,先去看孙公子。”

叶裳颔首,摆了摆手,队伍进了沛城。

孙泽玉并没有住在沛城的城主府,而是住在了一处距离城主府较远的西南别苑。城主和一众官员见叶世子和苏小姐进城后连落脚之地都未择选,先是去看望丞相府孙泽玉,都不敢怠慢,连忙带路去寻孙泽玉。

来到孙泽玉居住的院落,四门紧闭。

有人上前叩门,门扉响了许久,才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开门的人正是小喜。

小喜乍一开门后,厌怏怏地向外看了一眼,当看到马车上的叶裳和苏风暖正挑着帘子向门口看来,他眼睛顿时一亮,大喜过望,“世子,姑娘,您二人怎么来了?”

苏风暖对他一笑,道,“我和叶世子途经沛城,听闻孙公子得了疾症,前往看望他。”

小喜闻言连忙说,“孙公子是得了疾症,您来得正好。”话落,他打开大门,请二人入内,“叶世子,姑娘,快里面请。”

叶裳下了马车,伸手又扶苏风暖下马车。

苏风暖下了马车后,对后面一辆车里探出脑袋的叶昔说,“师兄,你带着他们在这里等片刻吧,我们再择选住处。”

这时,沛城城主立即说,“叶世子,苏姑娘,住去下官的城主府吧。”

苏风暖看向叶裳。

叶裳瞅了沛城的城主一眼,淡声道,“也好。”话落,对叶昔道,“表兄,带着人跟随城主去城主府吧。”

叶昔眨了眨眼睛。

沛城的城主立即道,“叶公子请!”

叶昔拱手,“既然如此,有劳带路了。”

沛城的城主连忙头前带路。

叶裳和苏风暖进了别苑大门,发现里面十分安静,一个仆从也无,只有孙泽玉带来的府卫安静地立在院中。

叶裳扬眉,对小喜问,“这院中就你一个侍候的人?”

小喜小声说,“孙公子出京时,未带仆从,只带了府卫。他来到沛城后不久,便染了疾症,我想招募两个人来侍候,孙公子不允。除了府卫,也就我了。所以这院落显得十分冷寂。”

苏风暖道,“你们来了沛城这么长时间了,既然孙公子刚来后不久便染了疾症,你怎么不给我传书信告知我?我也许能通过书信知晓他的症状为他诊治。”

小喜无奈地说,“我是想给姑娘传信,但孙公子染的疾症十分有难言之隐,一是孙公子严令我不准告知姑娘此事,二是我也觉得此事难以启齿,姑娘毕竟是女儿家,不太方便知晓此事,怕有污耳目。”

“嗯?”苏风暖蹙眉,停住脚步,看着他。

小喜为难地看着苏风暖。

叶裳淡声道,“你家姑娘为人坦荡洒脱,更何况,医者父母心,她即便是女儿家,但她也是一个医者。孙公子既然病了许久了,想必十分严重,这沛城的大夫是不是无人能治得好?若是有大夫能治得好,他早在我们来之前便好了,如今既然没好,便只能她来诊治,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只管说。”

小喜闻言低下头,小声说,“是男子人道出了事端,长了许多鲜红似疹的东西。”

苏风暖一怔。

叶裳已然猜到,看了苏风暖一眼,淡然地道,“带我们去见他。”

小李点点头,觉得叶世子真是胸怀坦荡,连忙头前带路。

苏风暖则是想着男子人道长了许多鲜红似疹的东西是什么病症,她脑中想了几种,但觉得还是要亲手给孙泽玉诊脉方能知晓。

来到正院,房门紧闭,小李对里面小声说,“孙公子,叶世子和苏姑娘来了。”

他话音刚落,里面传出一声剧烈的咳嗽声,须臾,沙哑的声音响起,“叶世子?苏姑娘?”

小喜道,“正是叶世子和苏姑娘。”

“他们……他们怎么来了沛城?”孙泽玉哑声问。

小喜回头瞅了二人一眼,对他道,“回孙公子,叶世子和苏姑娘途经沛城,听闻你出事儿,特意来看看。”

孙泽玉默了片刻,连忙说,“请叶世子偏厅一见,至于苏姑娘,在下实在不便见姑娘,请姑娘……”

他话音未落,苏风暖清声开口,“孙公子,所谓君子坦荡荡,人有疾症,并非是不可见人之事。你当我是个医者好了。”话落,她看向叶裳。

叶裳对小喜摆手,小喜立即让开了门口,叶裳上前两步,推开了孙泽玉的房门,抬步走了进去,同时道,“暖儿说得是,孙兄是君子,只当她是一个大夫便好了。”

孙泽玉没了声。

叶裳进了画堂后,缓步来到里屋门口,伸手挑开了帘幕,只见孙泽玉穿着单衣,正挣扎着下床,脸色苍白,十分瘦弱,几乎不成人形。

他怔了一下,快走两步,来到床前,伸手去扶他。

孙泽玉急急避开,连忙说,“叶世子使不得,我这兴许是瘟疫之症,恐防染上你,你快退远些。”

叶裳没抓住他的手,回头看向落后他一步走进来的苏风暖。

苏风暖看着孙泽玉,想着好好的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来了沛城才月余,怎么便成了这副样子?她心下感慨,来到叶裳身边站定,看着孙泽玉道,“孙公子,若是瘟疫之症,不可能只你一人病了这许久,而小喜却无事儿,你在床上躺好,我来帮你诊脉,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症。”

孙泽玉苍白的脸染上血色,“这……不太好吧……我毕竟……”话落,他有些羞愧,“实在是难言之隐……”

叶裳走到远处的桌前坐下,道,“我都如此大度,孙兄就不必羞臊了。暖儿医术高绝,活死人,肉白骨,她手下救了多少人。有她给你看诊,就能看出是什么病症,也好对症入药。”

孙泽玉闻言看向叶裳,又看向苏风暖,一时无言。

苏风暖对他一笑,“我只为孙公子把脉,应该就能看出你症状,无需解衣。孙公子不必觉得难为情。”

孙泽玉闻言松了一口气,重新在床上躺好,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有劳姑娘了。”

苏风暖不再多说,伸手为他把脉。

叶裳坐在不远处,打量了一眼房间,便看着苏风暖为孙泽玉把脉。她的手在触到他脉搏时,脸色微微地变动了一下,睫毛轻轻地煽动了那么一下,虽然在常人看来她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在熟悉她入骨的叶裳看来,自然看出了小小的变化。

许久后,苏风暖慢慢地放下了手。

孙泽玉看着苏风暖,想问,一时间又觉得不好意思询问,只等着她说。

叶裳看着苏风暖,也没说话。

片刻后,苏风暖道,“孙公子不是得了疾症,也不是染了瘟疫,而是中了毒。”

孙泽玉猛地睁大了眼睛。

叶裳挑眉,“什么毒?”

苏风暖道,“遗红花。”

叶裳不解,“这是什么样的毒?”

苏风暖道,“是一种奇毒,看起来像是得了相思不寐的藓症。时而腹痛难言,时而小便失禁,时而勃起钝痛。”

孙泽玉的脸红白交加,低声说,“正是如姑娘所说。”话落,他道,“可是我怎么会中毒呢?”

苏风暖道,“此毒不会要人命,但却是十分折磨人,会让人日日消磨,骨皮皆瘦。”

“可有解?”叶裳问。

苏风暖点头,“自然有解,而且还十分容易。只消找个女子,慰藉一番,毒便轻易地能解了。”

叶裳一怔,随即,哑然失笑,“竟是如此轻易?”

苏风暖颔首,“的确如此轻易。”

孙泽玉的脸僵硬片刻,便苦笑道,“我自幼洁身自好,不曾风流放荡,实在做不来找个女子解毒。”话落,他问苏风暖,“姑娘,可还有别的解法?”

苏风暖道,“也是有办法的,只能硬挨着,挺过百日,便不药而解了。”

孙泽玉闻言掐算了一番,道,“如今已经近五十日了,还有五十日。”

叶裳看着孙泽玉,“孙兄可记得,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沾染了什么东西后染上了这种毒?”

孙泽玉想了片刻,摇头,“不知,从来了沛城,每日饮食我都万分注意,身上携带着金针,入口之物,都会以金针试过,方可服用。”话落,他惭愧地道,“我毕竟是为查案而来,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便染上了疾症,但又羞于启齿,所以,一直迟迟不敢给姑娘和京城传信。”

小喜这时在一旁惊讶地道,“我每日与孙公子吃的是一样的饭食,喝的是一样的茶,我没事儿,他怎么会中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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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逐步解密,还有一整卷呢,肯定能全部解得开,所以,大家不用担心~

明天见~么么么~

第七章 御寒药丸(一更)

孙泽玉听小喜一说,也对叶裳和苏风暖点了点头。

叶裳闻言看了小喜一眼,对孙泽玉道,“那除了饭食,饮茶外,孙兄可与小喜进食了不同之物?”

孙泽玉摇摇头,“没有。”

苏风暖看向小喜。

小喜也摇头,纳闷地说,“的确没有。”

苏风暖问孙泽玉,“你大约是什么时候发现了身体不适?”

孙泽玉想了想,道,“刚到沛城的第四日。大约是……腊月初四。”

苏风暖掐算着日子,想着他身体中的遗红花,的确也该是那个时候。

叶裳道,“孙兄就打算再挺五十日了?”

孙泽玉叹了口气,羞愧地说,“找了数名大夫,都不明因由,我想着,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算了,也免得传扬出去羞煞于人。如今既然被姑娘说中了病症,是中了毒,但若是需要女子方能解毒,在下实在做不出。唯一法子,只能再挨五十日了。”

叶裳颔首,“孙兄是君子,不屑那等风流韵事儿,也罢。”

苏风暖道,“沛城之案不必查了,我已经查出了截杀我父亲之人。”

孙泽玉一怔,“姑娘是如何查出的?”

苏风暖道,“你离京后,京中发生了许多大案,寻着蛛丝马迹,查出了些眉目。”话落,对孙泽玉道,“你如今这副样子,连查自己身上的毒也乏力,依我看,不若孙公子择日启程回京吧,不必留在沛城了。”

孙泽玉羞愧地说,“我实在无用,没想到刚到沛城,便遭了毒手,枉费了皇上重托。”

苏风暖道,“如今这世道,很多事情都防不胜防,孙公子也无需自责。”话落,她道,“幸好你中的是遗红花,可见背后之人不想要你的命,只想拖延你不让你查案罢了。”

孙泽玉闻言道,“姑娘,可否告知你查出截杀苏大将军的人是何人?”

苏风暖道,“有些眉目,但没有真凭实据,还不好断然下定论。”话落,她道,“孙夫人十分担心你,孙公子早日回京吧。”话落,又道,“你遭了人毒手,皇上必不会怪罪于你。”

孙泽玉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在下真是无颜回京。”

叶裳道,“孙兄不必想不开,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世,既是君子,难免会被人算计着了道。此次你来沛城,虽然无功而返,但至少也是一次磨砺。”

苏风暖接过话道,“我三哥当初查河间驿站案,险些丢命在秋风山,也一样无功而返。皇上仁厚,必不会怪罪。丞相府只公子一脉单传,丞相想必也会觉得只要公子能平安归京就是大善了,也必不会苛责。”

孙泽玉颔首,道谢道,“多谢叶世子,多谢苏小姐,既然如此,我如今这副身子骨,待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事儿,明日便启程回京。”话落,道,“不知你们二人去哪里?”

叶裳道,“我们去望帝山,暖儿身子骨一直不好,去望帝山看看可有办法。”

孙泽玉点头,仔细打量苏风暖,道,“我看姑娘确实孱弱了些,不过你我离京时,气色好上许多。一定会好转的。”

苏风暖笑着道,“借公子吉言了。”

三人又说话半响,叶裳和苏风暖出了孙泽玉居住的院子,临走时,孙泽玉将小喜还给了苏风暖。苏风暖知晓他明日回京,自然也未客气,便将人收了回来。

小喜收拾了一个来时的小包裹,跟着叶裳和苏风暖出了院落。

叶裳和苏风暖上了马车后,叶裳招手,让小喜也跟着他们一起上马车。

小喜跳上马车,帘幕落下,苏风暖看着小喜,道,“我刚刚看你,觉得你神色不对,收拾个包裹,磨蹭半天,可是发现孙公子毒药的来源?”

小喜咬了一下唇角,小声说,“我是想起了一件事儿,不过,应该不能吧?大约是我怀疑错了。”

“什么事儿?只管说。”叶裳道。

小喜立即悄声说,“孙公子离京时,带了随身预防寒症的药丸,据说是孙夫人亲自找孟太医开的,怕孙公子路上染风寒。孙公子每日都遵照孙夫人的嘱咐,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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