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太后闻言,一时气不顺,手猛地拍扶椅,“他这是存心包庇。”

小太监不吭声了。

一旁的嬷嬷见太后气得不轻,连忙伸手为她抚背顺气,“太后息怒,仔细身子。”

太后恨铁不成钢,怒道,“他就是认准了那个花颜,哀家怎么就看不出那个女人哪里好了?哀家真是后悔,当初就该不顾那花名册完不完整,美不美观,真该将她那一页给狠狠地撕去,太子也就不会选上她了。”

那嬷嬷连忙宽慰,“也许太子妃必有长处,您懿旨赐婚都有一年了,不过只看了那幅画像而已,一直未见着真人,看不出太子妃的好,也是常理。这桩婚事儿拖了这么长时间,殿下依旧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显然是非她莫属。昨日之事,的确有些出格,但您费些心将太子妃叫进宫来,好好规整教导些时日,想必太子妃就知事了。”

太后闻言怒气消了些,长长地叹了口气,“哎,云迟这孩子,叫我说他什么好?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这个不咋地,换一个就是了。左右还未大婚,也未过礼,更未拜天地入玉牒。他偏偏说什么天家择人,择到谁就是谁,死活不改了。”

那嬷嬷笑道,“太子殿下自小就是个有主张的人,这也是太后您教导的好。”

太后爱听这话,云迟自小在她身边教养,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小少年,惊才艳艳,到如今监国涉政,百官臣服,一步步,从没出过岔子。她笑起来,指着那嬷嬷道,“就你这张嘴会哄我。”

那嬷嬷也笑起来,“老奴说的是实话。”

太后笑了半晌,吩咐道,“小李子,你去东宫,就说哀家请临安花颜入宫。”

小李子应是,连忙出了宁和宫。

来到东宫,小李子说明来意,福管家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他去了凤凰西苑。

路上,小李子纳闷地小声问,“殿下今日这么早就回了府中?”

福管家点头,也小声回道,“不错,殿下不到午时便回府了,如今在太子妃落住的凤凰西苑处。”

小李子看了一眼天色,“今日朝中无甚要紧之事吗?”

福管家摇头,“不得而知,总之今日殿下回来得早。”

小李子点点头,不再多问。

二人来到凤凰西苑,院落静悄悄的,福管家放轻了脚步,对守在外面的方嬷嬷问,“殿下呢?”

方嬷嬷低声说,“在屋内,一直没出来。”

福管家暗惊,殿下从外面回来便进了这西苑的主屋,如今已然一个半时辰了。他看着紧闭的房门,里面没有半丝动静,一时间竟不敢上前打扰。

小李子觉出不对,低声问,“福管家,怎么了?”

福管家踌躇片刻,压低声音,“太后可说了让太子妃什么时辰入宫?”

小李子想了想,道,“太后不曾说,只让奴才来请太子妃入宫。”

福管家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殿下和太子妃如今似乎不便打扰,公公不如先随我去花厅歇片刻,喝一盏茶,等等再说。”

小李子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闻言知意,点了点头。

凤凰西苑自有花厅,方嬷嬷带着婢女端上茶点,福管家试探地询问了几句太后关于昨日太子妃之事的看法,小李子也不隐瞒,直说了。

福管家知道太后一直不乐意这桩婚事儿,劝说了殿下不知道多少回,偏偏殿下认定不改了,太后拿其无法,如今听闻太子妃昨日在顺方赌坊的事儿,自然是心下要多不满有多不满,估计恨不得取消这桩婚事儿,给殿下换个太子妃。

奈何,太后不知,其实太子妃也不愿这桩婚事儿,是不愿嫁给殿下的。

这两日,他是真正看得明白,这桩婚事儿,执着的,还真只殿下一个人而已。

福管家暗暗叹着气,陪着小李子喝了一盏又一盏茶,直到二人都喝不下了,也没听到主屋传出动静,他无奈地瞅着小李子,商量地说,“昨日殿下一夜未睡,想必太困倦了,入眠得久些。眼见日色都西沉了,即便今日传了太后口谕,这么晚了,太子妃也无法进宫给太后请安了。若不然公公先回去?待殿下和太子妃醒来,老奴代为禀告一声?”

小李子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阳,西边天空已然火红一片,他想着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还未大婚,如今这白日里竟然已经同床而眠了吗?若是如此,还真不好叫醒打扰。

他犹豫片刻,点点头,“那好,太后怕是等急了,我先回宫回话,顶多明日再来一趟。”

福管家连连点头,送小李子出府。

回到宁和宫,小李子禀告了东宫之事,他跑了一趟,在东宫待了足有小半日,没见到人,没传上话,无功而返,太后听完他禀告后,气结好半响,吐出一句话,“竟然白日同榻而眠……真是……不成体统!”

第二十一章今生克星

云迟倚在花颜身边,本来没想睡,但渐渐的,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安然至极,他听着听着,不知觉地也跟着睡熟了。

一觉醒来,屋内漆黑一片。

他怔愣良久,慢慢地转过头,黑漆一片中,身边有个软软的温温热热的身子泛着酒香,他伸手一碰,便碰到了她脸颊,娇娇嫩嫩的,他又是怔然,片刻后,才想起了什么,撤回手,缓缓地坐起了身子。

屋中十分安静,她呼吸均匀,轻轻浅浅,如此安然,令一室都盈满温暖气息。

他坐在床头,又怔了片刻,才在黑暗中起身,走到了桌前,拿起桌案上的火折子,点燃了灯盏。

一室明亮。

他放下火折子,回转身,轻纱帷幔内,她曼妙地躺在那里,熟睡着,没有动静。没有疏离冷漠,没有恶语相加,没有满腹算计怎样让他打消婚事儿的闹腾。

他静静地站了许久,忽然又挥手熄灭了灯盏,转身走出了房门。

听到动静,方嬷嬷警醒地从不远处的偏房走出,见到云迟,连忙见礼,“殿下!”

云迟随手关上了房门,“嗯”了一声,没说话。

方嬷嬷偷眼打量云迟,发现他神色较以往似乎都温润柔和了些,周身带着暖意。见他不语,她试探地低声问,“殿下,您可是饿了?可用晚膳?”

云迟看了一眼天色,雾气有些浓,他辨不清,遂问,“几时了?”

方嬷嬷立即道,“亥时了。”

云迟一怔,低喃了一声,“竟然已经亥时了吗?我竟睡了这么久。”

方嬷嬷点头,小声说,“午后,宁和宫的小李子公公来过,说奉了太后的口谕,来请太子妃入宫,但那时您与太子妃都在睡着,福管家便请小李子公公喝了小半日茶等候,未敢打扰,后来,日色西沉,小李子公公等不起,便回宫了。”

云迟抬眼,方嬷嬷立即低下了头。

云迟想到了什么,忽然失笑,“这样也好,经过了今日,皇祖母想必不会再一味反对了。”

方嬷嬷不接话,等着吩咐。

云迟又站了片刻,抬步下了台阶,向外走去,同时吩咐,“端三四样饭菜,送去书房吧。”

方嬷嬷垂首,“是!”

云迟走了几步,又吩咐,“让厨房今夜留一人守着,她若是醒来,想必也会用些饭菜。”

方嬷嬷又颔首,“是!”

云迟不再多言,出了凤凰西苑。

花颜被气晕后,酒意也蔓延开来,一觉睡到了天色蒙蒙亮。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喉咙发紧,嗓子发干,渴得不行,便跳下了床,走到桌前,拿起水壶,对着壶嘴,便是咕咚咕咚一气猛灌。

喝了一壶水,方才解了渴。

她放下水壶,神思清明了些,脑中忽然想起气晕醉倒前的一幕,顿时一阵气血翻涌,险些站不住。

云迟……这个混蛋!堂堂太子,竟然做登徒子!

她脸上一阵火烧,心里又是一阵气不顺,又气又怒半晌,她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烦躁地抓抓脑袋,这才发现,一头青丝披散着,早先绾起的云鬓不见,玉簪钗环首饰都齐整地摆放在床头,似是人为地将它们放在了那里。

她盯着那些东西看了片刻,似要看出火光,片刻后,又双手捂住脸,身子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办法用尽,依然斗不过他。她今生的克星,难道就是他了?

她猛地摇头,不!

屋中依旧飘着酒香,她的身上依旧染着浓浓酒气,这气味虽然好闻,但是因这酒带来的后果,她是咬牙切齿,再好的酒味,如今是一刻也不想闻了。

她腾地站起身,快走两步,出了内室,珠帘晃动声中,她来到外屋,打开了房门。

方嬷嬷及时出现,看着打开房门的花颜,连忙问,“太子妃,您醒了?您可是饿了?殿下昨夜走时吩咐了,让厨房留了厨子守夜,就怕您半夜醒来会饿,厨房一夜未熄灯。”

花颜听着,敏感地抓住她话中重点,脸色变化片刻,咬牙问,“你说……他昨夜走时吩咐?”

方嬷嬷点头,“殿下昨日来了西苑后,一直到亥时方才睡醒离开。是走前吩咐下的话。”

花颜气血猛地又涌上心头,低头看向自己衣服,衣衫虽然褶皱颇多,但穿着完完整整,她松了一口气,但依旧沉怒,看着方嬷嬷,“你的意思是昨日我醉倒昏睡后,他一直没走?”

方嬷嬷见花颜脸色十分难看,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了,慢慢地点了点头。

花颜气怒,堂堂太子,竟乘人之危,若是她没记错,她气晕醉倒时,那时还未到午时,他竟然在她房中歇了半日又半夜?

东宫估计人尽皆知了!

她额头突突地跳了好一会儿,脸色阴沉地又磨了片刻牙,才一字一句地说,“云迟呢?他在哪里?”

当着方嬷嬷的面,她连太子殿下也不称呼了!

方嬷嬷一惊,看了花颜一眼,连忙垂下头,“太子殿下此时应该是去早朝了。”

花颜抬眼看了一眼天色,东方天空已经现出鱼肚白,她攥了攥拳头,总不能找去皇宫的金銮殿与他算账。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郁气满腹,沉沉地说,“我要沐浴。”

方嬷嬷连声说,“奴婢这就吩咐人抬水来。”说完立即快步去了。

花颜站在门口,清晨的凉风吹过,也驱散不走她心里的火气和血气,她郁郁地站了许久,见方嬷嬷带着人抬来浴桶,她才压下怒气,转身回了房。

沐浴之后,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打开窗子,任屋中的酒气混合着暖气散了出去,清新的空气流入屋中,不多时,屋中的酒味便散没了。

方嬷嬷端来早膳,花颜坐在桌前,食不知味地用了些后,放下筷子,问,“秋月还醉着?”

方嬷嬷点头,“秋月姑娘还在醉着,至今未醒。”

花颜想着凭她那点儿破酒量,昨日喝了三四盏,估计还要醉睡上一日。

方嬷嬷见花颜再没了话,犹豫了一下,禀告,“昨日太后身边的小李子公公来传话,说太后请您进宫,恰逢您醉酒,殿下也宿在了这西苑,他便没打扰,等了小半日后回宫回话了。今日殿下出宫上朝时,他又来了一次,恰好在宫门口被殿下遇到,殿下说您身体不适,恐怕要歇几日才能进宫去给太后请安,便又给推了。”

花颜听着,脸色又难看起来,也就是说,昨日云迟宿在她房中连太后也知道了?而今早天还没亮又派了人来,他竟然又以她身体不适给推脱了?不是醉酒不适,而是身体不适,如此让人误会的话,他这是要干什么?

堂堂太子,这种手段他也使得出来!

花颜冒火地端起茶盏,方嬷嬷刚要说茶已冷新换一盏,话还没出口,一盏凉茶已被她一口气灌进了肚子里。

方嬷嬷后退了一步,觉得她今日是多说多错,咬紧舌头,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第二十二章葵水忽至

宿醉之后,喝了凉茶,又生了一肚子气,花颜当真身体不适起来。

春夏暖风和煦,花颜便出了房门,躺去了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沐浴在日色里,花颜闭着眼睛,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挣脱如今的困局。

她本来觉得昨日去顺方赌场所作所为,足够今日御史台弹劾,皇帝、太后厌恶,宫里朝纲一致会对她这个太子妃不满透顶,诸多压力下,云迟怎么也要顺从人心,取消这桩婚事儿。

可是她没想到,云迟极不要脸至此,轻描淡写地压制了御史台无人敢弹劾,京中虽然传言沸沸扬扬,但偏偏宫中和朝纲无人对她前来治罪。将她头顶上这顶太子妃的帽子扣得严实,怎么也摘不下来。

她算是真正的见识了,他这个太子完完全全把持了朝纲。

她躺了一会儿,觉得头顶上阳光炙热,抬手将胳膊放在头上,宽大的衣袖霎时遮住了半张脸。一时间身上被烤的暖意融融,她暂且想不到什么好法子,索性不再想,闭上了眼睛。

不知觉地,又疲惫地睡着了。

方嬷嬷见花颜竟然躺在院中睡着了,凑上近前轻唤她两声,请她回屋去睡,她却摇摇头,方嬷嬷只能回房,拿了一床薄毯盖在了她身上。

花颜这一睡,便是半日。

午时,云迟破天荒更早地回了东宫。

他进了府门,对福管家问,“她呢?可睡醒了?”

福管家知道他问的是谁,连忙回话,“回殿下,太子妃天还未亮时就醒了,用过早膳,太阳出来后,她便躺在院中的藤椅上晒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如今……似乎还在睡着。”

云迟蹙眉,看了一眼天色,抬步去了凤凰西苑。

来到西苑门口,他便看到了院中藤椅上躺着的花颜,碧色织锦缠花罗裙,缠枝海棠尾曳在裙摆处,在暖日里娇艳盛开,她静静地躺着,胳膊挡在头额间,遮住半边颜色,宽大的衣袖微垂下一截,露出如雪皓腕,腕间一枚翠玉手镯,简单明媚,阳光下,她如一片碧湖,周身既透着阳光的暖,又透着湖水的凉。

云迟停住脚步,想起她初见花颜时,那是一年前,他选中了她,皇祖母懿旨赐婚,派了传旨的公公前往临安花都传旨,她听闻后,说懿旨大约是弄错了名字,将传旨的公公打发回来问他是不是弄错了?花家的一众长辈们竟然也认同她的话,觉得懿旨可能真的写错了,传旨的公公被他们弄得心中也存了疑,便带着懿旨骑快马折回了京,累晕在了东宫门口。

他听闻后,觉得天下间的稀罕事儿莫不如这一桩了,古往今来,这怕是第一次有人觉得懿旨会传错,偏偏还是举族都觉得。于是他安排妥当了朝中诸事后,亲自带了懿旨去了一趟临安花都。

那一日,花家的族长带着他去了花颜苑,他在花府秋千架旁的躺椅上找到了她,彼时,她用书遮面,就是这副模样。

时隔一年,他发现当日情景依旧记忆犹新。

那时,她顶着一张吊死鬼的脸,吓晕了小忠子,后来,洗了脸后,便对他义正言辞地说了一通她不配做太子妃的话,之后,花家的一众长辈们以不敢欺瞒于他的方式,轮流地或直白或委婉或清楚或含蓄地将她从小到大不守闺仪不懂礼数的事迹说了个全,罄竹难书,话里话外,都是让他收回懿旨。

他在花家住了七日,每一日都能听到花家人对他说她做不好太子妃的言语,他不为所动,最终,未应允撤回懿旨,花家人见他主意已定,劝说不动,便欣然接受了,而她却因此恼恨不已。

在去年一年里,从他留下懿旨离开临安后,她便接二连三惹出事端,不是想方设法弄坏她自己的名声,就是背地里给他使绊子设陷阱挖大坑,让他改注意。

真是千方百计,花样层出不穷,让他应接不暇。

一个半月前,派人给他送了一支干巴的杏花枝,踏入东宫门口,给了他一支大凶的签文,然后在顺方赌场大杀四方惹上苏子斩……

她弄出的事情一次比一次大,真是铁了心要摆脱他太子妃的头衔,不惜破釜沉舟。

他负在身后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收回思绪,踏进了院子。

方嬷嬷带着人迎上前,无声地见礼。

云迟摆摆手,缓步走到藤椅前,低头看了花颜片刻,忽然伸手,将她连人带薄毯一起抱起,向屋中走去。

她刚走两步,花颜便惊醒了,睁开眼睛,见是云迟,顿时瞪眼,怒道,“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话落,想到他昨日的轻薄,又补充了一句,“登徒子!”

云迟闻言气笑,停住脚步,扬眉瞅着她,温凉的嗓音如湖水,“登徒子?”

花颜怒道,“不是吗?我难道说错了不成?”

云迟看着她的眸光,似也想起了昨日,抿了一下唇角,轻轻一笑,“你是我的太子妃,以后,冠我之名,属我之姓,如今我如此对你,也算不上轻薄孟浪。”

花颜气怒,抬脚就要踢他。

云迟轻而易举地扣住了她的腿脚,抱着她面不改色地进了屋,同时说,“听说你在外面睡了半日了,仔细着凉,还是屋中睡比较好。”

花颜恼恨,“与你何干?我就是乐意在外面睡。”

云迟抱着花颜迈进门槛,珠帘晃动打了花颜一脸,她顿觉他是故意的,便伸手抓了珠帘往他身上砸。

一时间,珠帘清脆碰撞声不绝于耳。

云迟任她砸了两下,也不恼怒,跨进了里屋,将她放在了床上,见她不甘心地还要动手,他扣住她手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闻你昨日的酒香还在,你若是再不规矩,我不介意再品尝一番。”

花颜怒极,堪堪地住了手。

云迟见她规矩,似有些失望,慢慢地撤回手,直起身,刚要再说什么,忽然看到衣袖上沾染了血迹,一怔,对她问,“你受伤了?”

花颜也看到了,想也不想地便反击回去,“你才受伤了!”

云迟伸展衣袖,对地问,“那我从你身上沾染的这血迹是怎么回事儿?”

花颜刚想说谁知道你从哪里沾染的赖在我身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往身后一摸,探到一片濡湿,她再看云迟的衣袖,脸色便奇异地羞红了,又羞又怒地瞪着他。

老天!葵水忽至了!她竟睡得浑然不知!怪不得今日早起身体不适,她以为是宿醉加凉茶加被气的原因,没在意,却凭地惹出了眼前这一场冤孽。

云迟看着她脸色一瞬间变幻了几种颜色,脸颊有些白有些红有些青有些紫,眸光奇异地泛着羞怒,他还是第一次在人脸上能看到这么多神色,尤其是那抹羞涩,极其动人。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会儿,觉得真是新奇,她竟然会害羞。昨日他吻她,似乎都没看到这样的颜色。

花颜见他盯着他,更是羞愤又羞恼,“你出去!”

云迟失笑,抖抖衣袖,“你还没给我一个解释。”

花颜憋住一口气,觉得头晕脑胀,想晕死过去,但这样也太没出息了,更是丢脸。尤其是她不觉得堂堂太子是傻子,他如此聪明,即便现在想不到,被她尴尬地蒙混过去,事后他也会了然此事笑话她。

既然如此,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看是他脸皮厚,还是她的脸皮厚。

于是,她定了定神,收了诸多神色,问,“你真要我给你一个解释?”

云迟见她的模样,直觉不妙,但还是道,“说来听听!”

花颜将手从身后拿出来,手上一片鲜红,伸开在云迟面前,有些触目惊心,她面不改色地说,“我的葵水来了,不知殿下这东宫,可有准备布包棉絮之类的东西?”话落,见云迟一怔,她笑着说,“我如今不便使唤人,殿下既然与我不是外人,便去帮我找找这些东西拿来好了。”

第二十三章反将一军

云迟有生以来,第一次木立当场。

他看看自己衣袖上的血迹,又看看花颜那被染红的手指,一时间,红晕慢慢地由耳根爬上清俊的脸庞。

竟然是她的葵水!

他动了动嘴角,在花颜笑吟吟的注视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花颜忽然乐不可支地拥着身上的薄毯大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一般悦耳,身子抖动,如花枝乱颤。

云迟看着她,一时间气血涌上心口。

花颜笑了半晌,伸手指着他,“堂堂太子,竟然也有这么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今日我可算是开了眼界了!”话落,不客气地取笑,“你连女人的葵水也不知吗?”

云迟没想到自己反倒被她取笑了,看着她,又是羞怒又是气恼,“你……”

花颜扬起脖子,“我怎样?”

云迟脸色熏红,薄怒道,“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这等事情,竟然也如此被她拿出来公然当面说,还反过来笑话他。

花颜嗤笑,晃了晃手,“我是不是女人,你如今不是正在验证吗?别告诉我男人也有葵水这种东西?”

云迟心血腾地从心口涌上头,没了话。

花颜更是嘲笑地瞧着他,心中暗暗啧啧不已,今日这一出虽然让她有点儿害羞,但如今看着堂堂太子比她还羞恼薄怒的模样,真是赚了。

半晌,云迟终于受不住花颜的眼神,羞恼地一拂袖,快步出了房门。

珠帘刷刷响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花颜眨眨眼睛,堂堂太子,这是落荒而逃了?她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来。

笑声不客气地从房内传出,似乎整个西苑都能听见。

云迟踏出门口,脚步猛地一顿,抬眼,响午日色正盛,他被阳光晃了一下眼睛,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院中仆从们不明所以,都悄悄地抬头去看刚刚从房中疾步走出的云迟,惊异地发现,太子殿下面上的神色前所未见。

云迟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又气又笑。

临安花颜,她总是知道怎样扭转利弊,她自己做出的事情反而让别人无措可施。天下有哪个女人能在做出这种事情之后还笑得如此畅快?

方嬷嬷瞧着云迟,心中拿不准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儿,但见他从屋中疾步出来后便站在门口不动,小心地上前,试探地低声问,“殿下?”

云迟勉强压制住面上神色,伸手要揉眉心,手刚抬起,忽然想起衣袖上的血迹,猛地一僵,将手迅速地背负到了身后,看着方嬷嬷,咳了一声,吩咐,“你去屋里,看看她可有什么需要,照办就是。”

方嬷嬷立即点头,“是,殿下。”

云迟抬步,再不逗留,出了凤凰西苑。直至走出很远,似乎还能听到西苑里传出的笑声,嗡嗡地在他耳边响。

小忠子跟在云迟身后,作为殿下随身侍候的小太监,自小跟随殿下多年,敏锐地察觉到了云迟一直负在身后的手,即便殿下掩饰得极好,他还是隐约地看到了他衣袖上露出的一点儿血迹,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聪明地不会追问。

事关太子妃的事儿,他自从一年前在临安花府被那张吊死鬼的脸吓晕过去之后,他就十分的长记性。

福管家迎面走来,见到云迟,愣了一下,恭敬地问,“殿下,您不在西苑用午膳?这是……还要出府?”

云迟面上已经恢复镇定,清淡地吩咐,“将午膳送去书房吧,我有些事情要去书房处理。”

福管家连忙应声,“是。”

云迟抬步去了书房。

今日他推了许多事情早早回府,本来是打算与她一起用午膳,再与她好好谈谈,让她彻底打消取消婚约的心思,没想到出了这一桩事儿,被她反将一军,今日只能作罢了。

关上书房的门,无人了,他才看向自己的衣袖,那血迹已干,但依旧醒目,让他清俊的脸再次烧了起来。

盯着那血迹看了半晌,他觉得整个人都如火烧。

有些恼怒地伸手扯了衣袍,攒成一团,对外面喊,“小忠子!”

“奴才在!”小忠子连忙推开书房的门,“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云迟将手里的衣袍递给他,吩咐,“拿去烧了!”

小忠子一愣,连忙伸手,手中忙不迭地说,“奴才这就去!”

刚要伸手接过,云迟忽然又将手撤了回去,红着脸改了注意,“你去找个匣子,将这件衣袍装了,收起来吧。”

小忠子眨眨眼睛,探究地看着云迟。

云迟面上不自然,转过头去,低斥,“快去!”

小忠子连忙应是,不敢再探究,连忙快步出了房门。

云迟将攒成一团的衣袍放在桌案上,终于用手揉了揉额头。

不多时,小忠子极有效率地找来了一个精致的匣子,同时还抱了一件崭新的衣袍递给云迟。

云迟打开匣子,伸手将那攒成一团的衣袍扔进了匣子里,又将匣子上了锁,才对小忠子说,“拿去收起来吧!”

“是!”小忠子小心地抱着匣子,仔细地找了妥当之处,收了起来。

云迟换上崭新的衣袍,周身的火气似乎才褪去了。

花颜在云迟走后,心情大好,一改两日来被他屡次欺负的闷气一扫而空,心里无比舒畅。

方嬷嬷依照云迟的吩咐,走进里屋,对花颜询问太子妃是否有需要差遣之事?她一定照办。

花颜也不客气,更不脸红,对方嬷嬷一本正经地说,“我来葵水了,劳烦嬷嬷找些垫着的物事儿来吧!”

方嬷嬷一怔,恍然明白了刚刚屋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暗想太子妃真不是一般的女子,这若是搁在别的女子身上,在殿下面前露出了这等事儿,怕早就羞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偏偏她反其道让殿下落荒而逃了。

她在东宫已多年,从来没见过殿下像今日这般模样过。

她心里也隐约有了些好笑,点点头,“奴婢这就去找,太子妃稍等片刻。”说完,便赶紧出去了。

花颜虽然没看到方嬷嬷面上的笑,但那一双眼睛,似乎笑在了心里,她眨眨眼睛,暗想着这东宫的人似乎也不像她想象的那般刻板古板嘛,否则这位嬷嬷早就在心里对她此举厌恶透顶了。

不多时,方嬷嬷找来了精致的布包,同时端来了一碗姜汤红糖水,又从衣柜里拿出了崭新的衣裙。

花颜洗了手,摸摸布包,里面垫了柔软的棉絮,她心下满意,拿着布包和衣物利落地换了。之后,将衣物揉成一团,对方嬷嬷说,“拿去烧了!”

方嬷嬷接过,转身走了出去。

花颜捧着碗,慢悠悠地将一碗姜汤红糖水喝下,才觉得通身好受了些。

第二十四章两个笨蛋

太后两次派人前往东宫请花颜,都无功而返,她终于坐不住,想要亲自前往东宫查看,但又觉得这样自降身份,以后就不好拿捏那个未过门的孙媳妇儿了。

于是,她按耐住急躁,命人请云迟前往宁和宫一趟。

云迟自然是猜透了太后的心思,暗自摇头,觉得太后还是不见花颜为好,若是见了她,指不定会气出个好歹来。而他既不能让太后被她气着,又不能让花颜被太后问罪,免得两相见面后让他为难,所以,他以近来朝事儿太过繁忙为由,回了请人的公公,说等忙过这一阵子,得空了,他便带着花颜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闻言,给憋气了个够呛,知道云迟这是护着花颜不让她见呢,干气闷,也没有法子。

这个孙子,自小就有主张,三岁的时候还能听她几句,到了七岁,便不听她的了。

这么多年,她既无奈又骄傲。

周嬷嬷见太后焦躁又没有法子,在一旁低声出主意,“太后,奴婢听闻五皇子和十一皇子那一日也在顺方赌坊,他们定然是见过太子妃,不如您将他们召来问问?”

太后眼睛一亮,立即说,“快去将他们喊来!”

有人立即去了。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自然不敢像云迟一样太后请都请不动,得了信儿,连忙赶到了宁和宫。

太后见了他们,不等二人见礼,连忙招手,“你们坐到哀家身边来,哀家有话要问你们。”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对看一眼,点点头,都乖觉地坐到了太后身边。

太后看着二人,也不绕弯子,开口便问,“那一日听闻你们也在顺方赌坊,见着了临安花颜?”

五皇子眉目动了动,瞧着太后,心中有了一番计较,点点头,规矩地说,“回皇祖母,见到了。”

何止见到?全程目睹,还陪着她吃了一顿饭呢!那时候哪里知道她是太子妃?他们的未来皇嫂?

十一皇子想起那一日,他连奴才都没用,亲自下了楼,帮着她买了一顿饭,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皇子不该做的事儿,事后想起来,都不明白当时怎么都没想就答应了。

“她如何模样?你们跟哀家好好说说,说仔细点儿。”太后道。

五皇子偏头瞅了十一皇子一眼,笑着说,“当日孙儿也不知她是太子妃,没过于探究,后来太子皇兄的人去接她,我等才知晓。她如何模样,孙儿已然模糊了,只记得当日人十分之多,她的赌技十分之厉害,连苏子斩都十分佩服,顺方赌坊亏了两百多万两银子,苏子斩也不曾难为她。”

“哦?”太后蹙眉,“你当日既然在,这才过了两日,怎么就不记得她什么模样了?”

五皇子笑着说,“孙儿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赌技上了,真真是神乎其技。”

太后闻言不满,训斥道,“你也是个爱玩的,堂堂皇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只顾着玩乐?不成体统!”

五皇子连忙请罪,“皇祖母教训得是,孙儿以后定然改过。”

太后没问出什么来,转向十一皇子,“小十一,你来说说她!”

十一皇子暗想五皇兄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儿又见长了,那一日顺方赌坊三楼夜明珠照得灯火通明,而他们陪着她吃了一顿饭又喝了茶,还说了话,她的模样怎么会才过两日就模糊?怕是一辈子都模糊不了。

他挠挠脑袋,对上太后的眼睛,也有些迷糊地为难地说,“皇祖母,那一日人太多了,孙儿只记得九大赌神一个个脸色灰败,太子妃皇嫂似乎长的……”

太后竖起耳朵,长得如何?可还过得去?可配得上他的好孙儿?

十一皇子吭哧半晌,吐出一句话,“脸很白。”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日夜明珠的光芒太强了,孙儿也想不起来了。”

太后气恼,“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儿?我们皇家的子孙,看人视物,不该这么差劲儿才是啊!夜明珠照得亮堂,不是才能将人照得更清楚吗?”

十一皇子不吭声了。

太后瞪着二人,见二人似乎真是想不起来,他又是气闷又是无法,“真是两个笨蛋!”

五皇子面皮动了动,十一皇子嘴角抽了抽,想着皇祖母还是第一次骂人笨蛋。

他们虽然不承认自己是笨蛋,但如今也只能认骂了。谁叫太子妃如何,他们是真不能说呢。毕竟太子皇兄连御史台一众大臣的嘴都封死了。虽未派人给他们传话,但也间接地告诉他们,收拢嘴巴。

半晌,太后摆摆手,“行了,你们……”她刚想说下去吧,忽然又不甘心就这么见不得人连她长什么样子至今都不知道,改口说,“你们两个现在就去东宫,将人给哀家看清楚,回来报我。”

五皇子一愣。

十一皇子却顿时精神了,脱口问,“皇祖母,那我今日的功课……”

太后道,“你今日的功课就不必做了。”

十一皇子立即站起身,“孙儿这就去!有好多时日没去太子皇兄的府邸了。”

五皇子也站起身,“孙儿遵皇祖母口谕。”

太后嘱咐,“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见到人,看清楚些。”

二人齐齐颔首,遵旨出了宁和宫。

一路二人都没敢说话,毕竟宫里人多眼杂,出了宫门,十一皇子像放飞的鸟儿,拉着五皇子,悄悄地说,“五皇兄,你说,咱们这样前往东宫,四哥会让咱们见人吗?”

五皇子向东宫方向看了一眼,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去了就知道了。听闻他今日早早就回东宫了,往日里,他午时从不回府,午膳都是在议事殿用。”

十一皇子也看向东宫方向,有些感慨,“没想到四哥给自己选的太子妃是那般模样,那样的随性洒脱不拘泥规矩,与他的行止做派简直南辕北辙,太不相同,他的规矩那么大,她嫁入东宫,做咱们皇家的媳妇儿,以后能适应得了宫里的生活吗?我很怀疑。”

五皇子连忙捂住十一皇子的嘴,四下看了一眼,警告,“十一弟,谨言慎行。这话你怎么能浑说?仔细四哥收拾你。”

十一皇子吐了吐舌,也觉得这话不该说,诚然地点点头,“五哥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不敢说了。”

五皇子松开手,虽然他也觉得这话没错,但是依照太子的脾性,这一年了,无论太后怎么不同意,皇上也颇有微词,他都无动于衷来看,这婚事儿有变数恐怕没那么容易。

二人一路再无话,来到了东宫。

福管家听闻两位皇子来了,连忙亲自迎去了门口,拱手见礼,笑呵呵地问,“两位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五皇子笑着说,“那一日见过太子妃,未曾好好见礼,今日特意来拜见。”

十一皇子也点头。

福管家一愣,想起那一日之事,连忙说,“太子殿下今日正巧在府里,如今在书房,两位殿下是否先去见过太子殿下?”

二人齐齐点头,“自然是先见过四哥。”

福管家颔首,立即带着二人向书房而去。

云迟已经得到了消息,想着皇祖母对他的婚事儿太上心,偏偏花颜又想搅合黄。他揉揉眉心,对小忠子吩咐,“既然他们是来拜见太子妃的,我今日事忙,让他们不必来见了,请去会客厅小坐,再让人去西苑问一声太子妃,她说见就出来见,不见的话,就直接回了。”

小忠子应是。

第二十五章无功而返

福管家得了吩咐,请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去了会客厅,吩咐人上了茶后,自己亲自去了西苑。

花颜这两日睡得太多了,虽然因葵水来了身体不适,但也不想再睡了,用过午膳后,百无聊赖,正琢磨着做点儿什么打发时间,福管家便来了。

福管家极其巧妙地传话,“太后早先请了太子殿下去宁和宫,殿下事物繁忙,未曾得空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便传了五皇子和十一皇子前去小坐。如今两位殿下刚从宫里出来。”

花颜听着这话,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得很,想着她来京三四日了,太后派人来请两次,都无功而返,那老太太见不着她,显然坐不住着急了。

可是她又拉不下脸来东宫,请云迟他又不去解释,她便想出了这么个折中之法,让五皇子和十一皇子来探听消息。

基于在顺方赌坊她欠了十一皇子亲手给买饭菜的一个人情,按理说,她不该将人拒之门外才是,可是才三四日,着实还不够让太后真正急起来,所以,既然云迟有话在先,说她不见便可推了,那便推了得了。

她要等那老太太实在受不了时,对她大发脾气时,她再出手,让她彻底不满。

不知道她若是气得抹脖子上吊死活不同意这桩婚事儿的话,云迟能不能退一步允了,总要试试。

于是,她懒洋洋地对福管家说,“我身体不适,无法见客,你去回了五皇子和十一皇子,改日我定备酒菜,好好谢过他们那日帮衬之情。”

福管家得了话,连连点头,快步去了。

五皇子和十一皇子没想到来了一趟没见着人,不止太子不见他们,太子妃也给推拒了。二人对看一眼,也不强求,坐着喝了两盏茶,起身出了东宫。

出了东宫后,十一皇子拉住五皇子的衣袖,“五哥,我还不想回宫,你带我去玩吧!”

五皇子瞅着他,“皇祖母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回话呢。”

十一皇子央求,“咱们连人都没见着,无功而返,如今立马回去也讨不到皇祖母好脸色,不如晚点儿再回去,那时候皇祖母等了大半日,已然等得累了,三两句话就会把咱们打发了。何必这会儿赶巴巴地凑上前挨骂?”

五皇子失笑,拍他脑袋,训斥道,“你不怕皇祖母,难道不怕四哥知道我又带你去玩再挨训斥?”

十一皇子回头瞅了一眼,东宫大门已然紧闭,他立即说,“咱们这是在帮四哥,他即便知道也不会因此训斥的。”

五皇子点点头,“好吧,你想去哪里?”

十一皇子歪着头想了想说,“咱们去敬国公府找陆之凌吧!听说前日里他与苏子斩喝了大半夜的酒,那酒是封存了五年的醉红颜。”

五皇子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欣然同意,“好!”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去了敬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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