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大凶”两个字也咬得极重。
花颜闻言好笑地回头对方嬷嬷道,“嬷嬷,你来告诉这位夫人,太子殿下会不会因为清水寺大凶姻缘签之事取消婚约?”
方嬷嬷立即恭敬地回话,“回太子妃,不提早前太子殿下一直盼着太子妃来京,就是刚刚来这赵府,到得门前时,太子殿下还说了,只要殿下在位一日,您便是一日的太子妃,断无更改。”
花颜心下虽不喜这话,但如今凭地觉得有用,她闻言轻笑,“我看太子殿下说的话啊,也不见得没人质疑的,这不,这位武威侯继夫人便质疑了吗?”
方嬷嬷看了柳芙香一眼,面色难看地说,“太子妃不必理会这等妇人言语,殿下待您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
花颜嘴角抽了抽,哼笑一声,不想说话了,她怕再听到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云迟对她海誓山盟上穷碧落下黄泉死不改志的话来。
柳芙香认识方嬷嬷,是东宫掌管内宅的嬷嬷,当初在皇后身边当差,太子出生后,分拨给了太子殿下,身份十分之高。经她如此一说,她脸色霎时变了。
早先她乍看到花颜,想起苏子斩为她所做,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没瞧见方嬷嬷竟然跟着,如今暗悔,但也只能吞下这苦水,没了声。
亭中的大长公主和安阳王妃以及一众夫人小姐们心中齐齐惊异,早先被花颜吸引了注意力,也没注意到方嬷嬷竟然在其后跟着,如今都暗想,看来太子殿下着实重视太子妃,这等非君不娶的话语都说出来了。
方嬷嬷是东宫的人,自然不会说假,所以,无人怀疑。
赵夫人稍好的面色又难看起来,想着临安花颜何德何能,哪里极得上她的女儿?若太子殿下非她不娶,那岂不是说明她的女儿没有机会了?
她一时心血翻涌,但到底是宰辅夫人,不比柳芙香年轻气盛,阅历不高,口出恶言,造成徒惹人笑话的窘地。她压了压气血,站起身,迎出亭外,面上含笑,“太子妃有礼了,你今日能来,着实令我这府里蓬荜生辉。”
花颜对于笑脸相迎的人,从来都不会恶脸相对,虽然她见这位宰辅夫人面上虽笑,眼睛里并没有笑。她和气地莞尔一笑,“夫人怪不得能生出赵姐姐这般内外兼修的美人,早就听闻您面善可亲,如今一见,果然如是。在座这许多人都比我光鲜,蓬荜生辉我可不敢居功。”
赵夫人一怔。
赵清溪笑起来,趁机抽出一直被花颜握着的手,转而挽住了赵夫人的胳膊,笑道,“娘,您还不知呢,太子妃从一见面,便一直夸女儿,当着皇上、太子殿下,以及满堂宾客的面,女儿脸红得都没处放了。女儿不善言辞,您快教教女儿,怎么夸回来?”
赵夫人又是一怔。
她没想到花颜一见面就夸她,不止如此,早先已经夸过了她女儿,还是当着皇上、太子、满堂宾客的面,她心下十分吃惊,暗想着这临安花颜,打的是什么心思?
依照刚刚她反击柳芙香十分之漂亮的言语手段看来,定然是个不好相与的。
她收起了轻视之心,眼里流入了些真正的笑意,笑呵呵地道,“没听太子妃说吗?你是娘生的,你不会夸人,娘就会夸了?”
赵清溪娇嗔一声,“这可如何是好。”
花颜看着赵清溪撤回了手,等于鱼儿入了水,一下子轻松不紧绷了,暗暗失笑,面上笑意更浓三分,“我说的是实话,赵姐姐不必不好意思,这普天之下,内外兼修的美人本就寥寥无几,像我这种,徒有其表之人,自然是排不上号,只有赵姐姐才是真正的冠绝群芳,说出去,也没人不认可的。”
赵夫人又是大吃一惊,想着太子妃这话说得可真是让人舒坦极了,她早先涌入喉头的心血一下子都退了个干干净净,不止如此,整个人的腰板瞬间不自觉地挺直了。
她暗赞这太子妃说话似有魔力一般,专捡直戮人心窝子的话说,诚如对付柳芙香,刀子剜心,剜的痛快且毫不留情面,诚如对她和她女儿,一语中的地说出了她们心中最高傲在意的事儿。
这等放大的效果,她既惊异,又惊奇,还多多少少有些佩服和骇然。
如此厉害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华的年纪,这若是嫁给太子,成为真正的太子妃,将来母仪天下,该是何等让人小心谨慎不敢在她面前出丝毫差错?
端看一面,可窥极多。赵宰辅夫人生生地觉得,天下人怕是错看了临安花颜。
赵夫人这一番心思,也不过是眨眼之间,便满面含笑,连眼里都带着笑地拉过花颜的手,笑着夸道,“这般会说话的太子妃,真真可人,怪不得太子殿下属意你,怕是任谁见了都喜欢。”话落,笑着拉她进入亭中,“快随我进亭中坐,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差你了,你来晚了,稍后要罚酒三杯。”
花颜暗赞不愧是赵宰辅的夫人,这般心思变化灵活巧妙地见机行事,真是厉害。她浅笑盈盈地随着她入亭,随口笑着说,“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太子殿下,是他的车辇行走得慢,这酒我可不认罚。”
赵夫人大乐,“被你这样一说,我可不敢罚你了,若是被殿下知道,岂不是要怪罪?”
花颜笑着转了话音,“虽然我不认罚,但是初次见面,陪众位夫人小姐喝两杯自然是可以的。”
赵夫人更是赞叹,这话语被她说出来,就跟变着花一样,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着实让她都佩服了。她笑着点头,“这样最好,我们这里可有好几位爱酒之人呢。”
第六十一章 机会来了(二更)
花颜随着赵宰辅夫人进了亭子,赵宰辅夫人便笑着拉着她介绍亭子中的人。
大长公主、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武威侯继夫人就不必说了,还有其他十几位有头有脸的夫人以及一众小姐。
大长公主喜好吃斋念佛,已经有半年没踏出府门了,今日是专程奔着花颜来的。她虽不是太后亲生,但是自小颇得太后照拂,念着太后的恩,知晓她不喜欢花颜,花颜来京又不进宫去拜见,反而去了顺方赌坊玩赌技,让她也着实觉得此女不堪当太子妃,前日又听闻了大凶姻缘签以及太后去东宫找花颜被她吓晕过去之事,今日怎么也坐不住了,来了赵宰辅府。
她知道云迟一定会带花颜来,所以,先一步早早来了等着见她。
她是打定了心思,要好好地看看这临安花颜,她到底有何德何能让太子,皇室里最好的儿子,非她不娶,太后磨破了嘴皮子,皇上也反对,宗室里不少人私下也颇有微词,偏偏他一心不改,认定了她。
今日一见,真真是让她惊讶不已,不说她的样貌姿态,单从她对付武威侯继夫人那一番言语以及夸赵夫人母女,很快便让赵夫人不仅仅是因为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待为座上宾来说,真真是个厉害的人儿。
她才二八年华,这话语机锋便打得比他们这活了半辈子的人还顺溜。着实让她觉得,怪不得太后和皇上在见过她的人后,都没了一言半语的反对之词。
她和气可亲地拉住花颜的手,笑道,“果然是个水灵人儿,怪不得太子殿下一心认定了你,我看当你真是极好的。”话落,她想褪下自己手腕的镯子给花颜,却发现花颜手腕戴着的镯子比她这个要好上许多,真真是水头润滑,价值连城,她当即住了手,将一枚最珍视的翠玉戒指撸了下来,给了花颜。
花颜将她细微动作和打算以及神色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地笑逐颜开,连忙推脱道,“大长公主客气了,您的礼物还是留待我真能和太子殿下大婚时再送吧,这世上的事儿,都是说不准的,没准我和殿下走不到那一天的,岂不是让您的礼物白送了?”
大长公主一愣。
花颜将玉戒指重新戴回她手上,笑吟吟地说,“我与殿下的缘分,是要看天意的。”
大长公主没想到她这般,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亭子内的众人也是一静,想着刚刚她对付武威侯继夫人时,搬出了方嬷嬷,那神色何等坦然自信,如今这又是闹得哪一桩?太子殿下认定的事儿,还能更改吗?大凶的姻缘签出来他都不在乎,一心求娶,那将来还能有什么变数?
他们这些在京城贵裔圈子里生活的人,最靠近权利中心,自然也最是了解太子云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小到大,就没听说过太子想要做一件事情做不成的。只要他一心认定,从来就断无更改。皇上、太后奈何不得,朝臣百官也奈何不得,更遑论别人了。
赵宰辅夫人也是心里突突地跳,笑着出来打圆场,“太子妃,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让我们在座的人可都听不懂了。”
花颜浅浅一笑,离开大长公主一步,刚要开口,有人一阵风地冲进了亭子。她眸光扫见来人,将话又吞了回去。
七公主似乎赶来得急,气喘吁吁,进了亭子后,扫了一圈众人,对大长公主匆匆见了礼,然后便盯着花颜,“你那日与我说,你倾慕陆之凌,可是真心话?”
众人瞬间面色各异,都想起来似乎前两日从跟随太后去东宫的人口里打探出来了这则消息,一时间都看着花颜。
尤其是正主儿的娘,敬国公夫人,今日是在的,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敬国公那日要打断陆之凌的腿,后来陆之凌跑了,至今还未回府,她这个当娘的,素来不管他们爷俩的事儿,因为根本就管不了,敬国公脾气又硬又急,陆之凌的脾气是又滑又顺,她哪个也捏不住,这么多年,便这样过来了。
但这件事儿不同以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这是上升到与太子殿下争一个女人的事儿,由不得敬国公府阖府不重视。
她没想到七公主这时候冲进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捅了出来,她心里是又急又没办法,只看着花颜,听她怎么说,也好想应对之策。
花颜对上七公主的眼睛,十分坚定,似乎是不要个答案,誓不罢休。
方嬷嬷眼看不妙,这时上前一步,对七公主开口,“七公主,无稽之谈而已,您……”
七公主顿时不干了,道,“嬷嬷,那日你也在的,也听到的,怎么说我是无稽之谈呢?我今日一定要问她个清楚,你不准拦我!”
方嬷嬷头顿时嗡嗡地疼起来,她毕竟是个奴婢,如今见七公主这样,自然不好再插手管主子们的事儿。只看着花颜,期盼她否认。否则这是干干脆脆地打太子殿下的脸面啊。
但是她又觉得,太子妃是不在乎太子殿下脸面的,她跟本就不喜欢东宫,不想当太子妃。
果然不出她所料,花颜才不管云迟面子如何,她要的就是机会,如今虽然不是自己亲手制造的机会,但机会来了,总不能推出去不要,她是傻透了才会如今这般时候对云迟表决心说不喜欢陆之凌喜欢他非他不嫁。
于是,她对七公主露出笑意,面色平静地柔声说,“我那日与你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我跳高阁,鬼门关走一遭,没有什么比这件事儿再明白不过的事情了。”
七公主脸色攸地变得煞白,身子哆嗦起来,紧咬着唇瓣,伸手指着她,“你……你竟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你置我太子皇兄于何地?”
花颜清清淡淡一笑,笑容如秋风般凉薄,“太子选我,非我所愿,他一心求娶,我甚是作难,因太子殿下身份高贵,立于皇权之巅,普天之下,想选谁就选谁,由不得人家不同意,不能说个不字,连御画师前往我家府邸,我不愿配合,都拿太后的旨意出来压人。”
众人这时又忽然想起,那本花名册,临安花颜的确是以书遮面不愿的。
花颜继续道,“皇权天威,本就是世间大道,不容亵渎。道理我懂,但心里却接受不起。我花颜从小到大,便是喜欢在十丈红尘俗世里打滚的泥人,通身上下,自认为无一处不俗,太子何等人物?那是高站在云端之上,配我这个太子妃,着实委屈了,我不愿背负起背不了的责任,也没什么错。”
七公主手指发颤,“可是太子皇兄,不觉得委屈……”
花颜又是一笑,“他是他,我是我,他是明月,喜欢照耀尘埃,而我却向往清风,可以随风而行。”说完,她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对已经僵立当地的敬国公夫人柔和一笑,声音凭地如泉水撞击玉石般好听,“陆世子是清风般的人物,风流有趣,我心甚慕,在我看来,我不过背了个强加于人的懿旨赐婚而已,也不算是真正的皇家人。就算今日当着大家的面公然说出来,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夫人也不必恐慌,我喜欢陆之凌,不关他的事儿,也不关敬国公府的事儿,是我自己的事儿而已。”
敬国公夫人彻底惊骇了,张了张嘴,看着花颜,不知该说什么话。
所有人,包括赵宰辅和赵清溪,也都震惊不已,齐齐都想着,天下怕是再没哪个女子这般胆大,敢公然说这等话,承认这等事情,这……她可真是半丝不顾忌。
七公主最是受不住,想哭,但这两日眼泪已经哭没了,她被花颜一番话堵得没了话,本来认为自己伶牙俐齿,如今在花颜面前,突然变得不善言辞起来。
这时,武威侯继夫人似是终于找到了机会,想着临安花颜,既然你自己撤掉了太子殿下这把保护伞,那就别怪我踹你进泥坑了。
于是,她再次冷笑开口,“太子妃可真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当初,太子选妃时,天下便传言临安花颜与安阳王府书离公子有私情,如今这刚入京城,又说倾慕敬国公府陆世子。这很难不让我等怀疑,太子妃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实在是从没见过你这种女子。”
第六十二章 推人救人(一更)
武威侯继夫人这话机锋打得很是时机,也是一语中的,说的是事实。
本来坐着观戏的安阳王妃没想到自己也被卷入了戏中,她的儿子安书离,去年,的的确确与临安花颜传了好一阵子谣言,谣言传的十分逼真,传的十分快速,当初她几乎都信以为真了。后来她逼问他儿子数次,确定他确实不认识临安花颜才作罢。
后来,她也知道了。那谣言是从临安花家内宅传出的,太子选中太子妃后,花家的族长带礼登门致歉,她也是个大度之人,儿子更不计较,事情便揭了过去。
没成想,如今竟然被武威侯继夫人说了出来。
她看着花颜,没有敬国公夫人那般惊骇得诚惶诚恐,反而十分镇定地看着她,似是等着她反击柳芙香。
花颜想着柳芙香这人也真是有意思,她与苏子斩青梅竹马,苏子斩酿酒只给他娘和她喝,想来在他心中,地位和他娘比肩,着实不一般的。没想到,他娘死去,她却嫁给了他爹。这般狗血淋头,实在是比戏本子还精彩。
如今她这般针对她,眼神里的嫉妒愤恨毫不掩饰,想必不止是因为顺方赌坊她赢走了苏子斩两百多万两银子的事儿,也许还有之后他开封了醉红颜请她喝酒之事,她是武威侯继夫人,消息自然瞒不住。
这样来说,她还是在意苏子斩的?因为在意,所以愤恨一切与苏子斩有交集的女子?还是独独因为苏子斩某些地方待她不同?
花颜心里打着转,面上却轻轻悦耳地笑了起来,石破天惊地开口,“去岁,与书离公子有私情的传言,确实是我命人传出的。”话落,她见安阳王妃蓦地睁大了眼睛,似是难以置信,她笑容可掬地说,“自然是想用书离公子来挡一档太子选妃,我既不愿被太子殿下拉入云端,做出这等事儿,也没什么可稀奇的。”
众人闻言都惊异莫名,原来,那热闹了足足有两三个月的传言,是她自己为之。这可真是哗天下之奇谈了。
花颜继续道,“可惜,书离公子实在是太君子了,即便被我如此利用,也没好奇地亲自前往临安解决此事,太子殿下也相信书离公子人品,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说完,她对安阳王妃柔如春风地一笑,“对于被教养得太君子的人,我多数时候,还是于心不忍拖人下水第二次的。所以,有些旖思,也就随着谣言消失而殆尽了。”
安阳王妃被花颜那一笑晃了神,眸子里惊艳无以复加。
花颜转过头,笑容明媚地对柳芙香说,“武威侯继夫人今日如此针对我,可是因为子斩公子?听说你二人青梅竹马,子斩公子待你不薄。你还他的情分也着实厚重得多,侯夫人故去后,你代替了侯夫人当了他娘,照拂于他,这等舍身为人的心胸,着实让我佩服,想必在座各位,也都十分敬佩。”
此话一出,众人都齐齐地感受到无数把尖刀飞向了柳芙香。
当年,武威侯夫人故去没多久,柳芙香便嫁与了武威侯,让无数人本来都觉得她铁板钉钉是要嫁与苏子斩的人,都惊掉了下巴,此事好生地热闹了一年才平息。
如今被花颜毫不客气地揭出来,着着实实让所有人又回忆了一遍当年。
柳芙香再也坐不住了,腾地坐起身,气急地冲到花颜面前,扬手就要打她。
花颜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的手,笑吟吟地看着她已经青紫交加扭曲的脸,好好地欣赏了片刻,才笑着说,“武威侯继夫人这是怎么了?我可有说错了什么?让你这般激动?”
柳芙香目呲欲裂地瞪着她,“你……你……”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花颜轻轻向前一推,松了手,口中笑道,“武威侯继夫人看来因为日头太烈,导致肝火旺盛,湖水清凉,不如下去洗洗,才能对症治一治你的心火。”
随着她话落,柳芙香倒退的脚步一脚踩空,“噗通”一声,栽进了湖里。
众人对这一变故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花颜,她竟然当众推人下湖?
大长公主、安阳王妃、敬国公等一众夫人小姐们都坐不住了,齐齐站起身,快速走到亭子边去看,就连僵立不动了许久的七公子也忍不住去看向湖里。
只见,柳芙香在湖水里扑腾,大声喊着“救命”。
花颜向前走了一步,扶着栏杆看着在湖中挣扎的女人,短短时间,她扑腾的头发四散,朱钗悉数掉入了湖里,脸色苍白惊骇得瞳孔睁大,她显然不会浮水,每喊一声“救命”,便喝一口湖水,狼狈至极,吓人至极。
她欣赏着,对这个女人来说,这一定是一次深刻的记忆,无助得以为自己会死去到阎王爷那报道的记忆。
赵宰辅夫人最先反应过来,这里可是赵府,今日可是她家老爷的寿宴,这若是出了人命,即便太子妃被问罪,赵府也脱不了责任,她颤抖地大喊,“快,快来人,救……”
花颜眸光扫见不远处走来的身影,随手捂住了赵夫人的嘴,笑着说,“夫人不必大呼大叫地喊人,既然是我亲手将人推下去的,理当由我下去将人救上来。”说完,她扶着栏杆,纵身一跳,下了湖里。
赵夫人睁大了眼睛,霎时骇然得半声也发不出来了。
众人也都齐齐震惊,这太子妃竟然也跳下去了?
花颜不管众人如何想,同样“噗通”一声,跳入了湖里,她落下的位置,正巧是柳芙香所在的位置,因她跳下来,砸起大片的水花,浇了不停挥手挣扎的柳芙香满脸,柳芙香瞬间受不住,淹没了下去,水面上霎时只露出一双挥舞的手。
花颜一把拽住那只手,死死地攥住,用巧劲,将她用力地一扥,人瞬间被她又扥回了水面。
紧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拉着她游了几下,来到湖面,想要将她推上去,发现自己如今这副身子,葵水还未全去,着实虚软得很,便喊,“秋月,过来帮忙。”
秋月不像别人那般对这一幕大惊小怪,在她看来,这一幕比小姐做出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来说小多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她干脆地应了一声,利落地来到湖边,蹲下身子,伸手接过花颜手中的柳芙香,将她拽上了岸。
柳芙香已经晕死了过去,被秋月拽上岸后,如一滩烂泥,倒在地上。
秋月不再管她,又伸手去拽花颜,口中不满地说,“小姐,要救她,您何必亲自下水?吩咐奴婢一声,奴婢来救不就好了?您近来身体不适,这湖水甚凉,您因此生了病,落下病根可怎么办?”
花颜一边听着秋月絮叨地埋怨,一边任由她拽着她上了岸,同时见那两个人影已经快步奔了过来,她嘴角微勾,心情极好地对她轻笑,“你救与我救,哪能一样?”
秋月不解,不就是她推人下水教训一番再救上来吗?何必自己亲力亲为这么费力气。
花颜上了岸,浑身湿哒哒地往下滴水,整个人如落汤鸡一般,虚弱无力地往地上一坐,松开秋月的手,对她说,“快给她看看,可别真要了命。”
秋月点点头,连忙去给柳芙香把脉。
这时,脚步声奔近,那两个人影眨眼便来到了近前。一人绯色华服,披着一件同色披风,容貌秀逸绝伦,凤眸长挑,三分清贵,五分风流,两分凉寒;一人蓝色锦袍,容貌隽逸,十分的洒意,十二分的轻扬。
一个是苏子斩,一个是陆之凌。
二人几乎同时停住脚步看着当前的情形,苏子斩面色凉寒,陆之凌疑惑不解。
花颜湿哒哒地坐在地上,拧头发上的水,见到二人,当先扬起笑脸,笑吟吟地说,“子斩公子,陆世子,好巧!”
巧?是很巧!
苏子斩看着她的模样,第一时间想起的是女子葵水一般要七日,她这才刚过几日?想必身子还未曾干净,便这般下湖,湖水凉寒,她是找死吗?他伸手解下披风,扬手便盖在了她身上,未发一言。
身旁的陆之凌一怔,本欲开口询问,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花颜不客气地拽住披风衣领,裹在了自己的身上,顿时觉得风吹来没那么冷了,且有几分暖意包围,她浅浅一笑,眸光粲然,“多谢子斩公子的披风,又承了你一个情。”
第六十三章 大事化小(二更)
绯红披风裹上身,一刹那,素淡清雅的人儿因了一笑,蓦地绝艳惊华。
陆之凌看得清楚,瞬间呼吸一窒。
苏子斩冷冽地看了花颜一眼,似是无法承接,扭开脸,转眸看向躺在地上的柳芙香,面无表情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秋月给柳芙香把完脉后,忙着帮她倒出肚子里的水,没空答话。
花颜耸耸肩,笑着说,“武威侯继夫人似乎对我颇有些仇怨,今日初见,便肝火旺盛,屡屡刁难,我想着必是这入夏了,天气炎热,湖水清凉,有益于醒脑,遂请她下湖洗洗。”
苏子斩移回视线,沉声问,“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也同样肝火旺盛?”
花颜看着他,仰着脸笑吟吟地说,“人是我请下去的,自然要我亲自请上来。毕竟是武威侯继夫人,旁人若是近身施救,身份也不够,不如我亲手救,与她握手结个相识之情。”
苏子斩冷笑,“你可真会与人结交情。”
花颜“唔”了一声,“武威侯继夫人见了我之后十分热情,我也是盛情难却。”
苏子斩又冷笑,眉目涌上几分寒厉,“好一个盛情难却。”
花颜眉目动了动,见亭子内的人都围了过来,慢慢收紧披风,垂下了头。
赵宰辅夫人、大长公主、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赵清溪、七公主等一大群人来到近前,赵宰辅夫人见花颜无事儿,连忙看向被秋月折腾倒水的武威侯继夫人,急问,“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
秋月已经将武威侯继夫人肚子里的水倒出了大半,蹲着的身站起,罢手道,“这位继夫人不过喝了几口水而已,在奴婢看来,没甚大碍,昏迷是因为多数被吓得晕厥了,不过夫人若是怕奴婢医术不足以让您信服,为防怕出事儿,不妨请大夫过来瞧瞧。”
赵宰辅夫人看着秋月,知道这个是太子妃的婢女,但她小小年纪,医术能有多高?还是不敢让她信服,于是,立即对身后吩咐,“来人,快,去将府中的大夫立即请来。”
“是。”有人应声,立即去了。
众人看着这当前的情形,想着早先一刻发生的事儿,一时再无人上前说话。
敬国公夫人看到了自家儿子,再看向垂着头安静地坐着的花颜,她身上裹着的绯红披风尤其醒目,她想起早先花颜说的话,心下翻腾,张了张口,终是寻问,“凌儿,你与子斩怎么来了这里?”
众人闻言也都看向突然出现的苏子斩和陆之凌,自然也都齐齐想起了花颜在亭中那一番言谈,多数人的目光都落在陆之凌身上。
陆之凌顿时觉得自己如被放在烈火上烤,一瞬间,让他想溜之大吉,他勉强压制住逃跑的冲动,看了一旁的苏子斩一眼,浑身不自在地拱手给大长公主和众位夫人见礼,然后才回答他娘的话,“我与子斩刚刚入府,听闻大长公主和王妃在,特意先过来请个安。”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和苏子斩知道。
敬国公夫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再说话。
一片安静中,赵府的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而来,赵夫人见了来人,连忙吩咐赶紧给武威侯继夫人瞧诊。
那大夫手脚麻利地放下药箱,为武威侯继夫人诊脉,片刻后,面带轻松地笑着说,“夫人放心,这位夫人是惊吓所致暂时性昏迷,开一剂驱寒安神的药,好好休息两日,什么事儿就都没有了。”
赵宰辅夫人大松了一口气,不加思索地转向苏子斩,试探地询问,“子斩公子,你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处理?”苏子斩闻言凉寒地扬眉,“不知夫人说的处理是什么意思?”
“这……”赵夫人看着苏子斩,又看向花颜,这才惊异地发现花颜身上裹着的竟是苏子斩惯常穿戴的披风,而地上同样浑身湿漉遭了罪的武威侯继夫人却是就那样躺着昏迷着,什么也没裹,而苏子斩也没紧张地上前,她一时心里打转,只觉得脑子不够使,不知该如何答话,一时有些呐呐,“这……出了这等事儿,一个是武威侯府的夫人,一位是太子妃……”
苏子斩忽然冷笑,“赵夫人是忙昏了头也吓昏头了不成?连称呼都不会说了?明明一个是继夫人,一个是准太子妃。”
赵夫人面色一时有些架不住,但对面这人是苏子斩,连皇帝、太子的面子都不给十分嚣张狠辣让人难惹的人。她压下脸面,点头,“的确是把我给吓着了,继夫人毕竟是武威侯府的人,而准太子妃是东宫的人。这……在赵府出了这等事儿,我也不敢怠慢做主,幸好子斩公子你恰巧在,你看,我毕竟是一个妇人,还是听你的安排……”
她想的是,虽然武威侯继夫人不招人喜欢,但花颜推人下水总是不对,但偏偏她又亲自下水救了人。这武威侯府要问责花颜的话,赵府也要跟着被问责,招待客人都给招待到了湖里,这若是闹开,赵宰辅的寿宴也就砸了。
她自然是不敢做主安排,不知是否该去请皇上和太子来,还是如何?所以,暗暗庆幸苏子斩在,他这位武威侯府的嫡出公子,当得了武威侯府的家做得了主。
苏子斩面色清寒,周身寒气蔓延,让人难以近身,待赵夫人说完了,他凉寒一笑,“太子妃方才与我说,继母肝火旺盛,请她入水去去火气,如今亲自将她请上来,握手结个相识之情。既然如此,也是好事儿。还需要什么处理?”
赵夫人一怔。
众人也都睁大眼睛看着苏子斩。
苏子斩又道,“赵宰辅六十寿宴,一生也就一次,小小水花,无伤大雅,何必劳师动众。依我看,继母不能继续在这里做客了,着人送回去歇着就是了,毕竟洗净了火气,也费了力气,总要歇着。至于太子妃……”他转向花颜,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寒声道,“可带了方便换洗的衣物?换一身衣物,不劳累便继续留在府里做客,劳累得不能继续做客,也回东宫歇着就是了。”
他这话一出,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赵宰辅夫人自然是满意这个处理之法,她最不希望惊动皇上、太子和满朝官员。她立即看向花颜,试探地问,“太……准太子妃,你看你还可否留下……”
她觉得,花颜实在是个不好惹的,不止言语不吃亏,行动也太手辣,最好是她快些回东宫。
花颜抬起头,却对赵宰辅夫人和悦地仰脸一笑,不如她所愿地说,“自然能的,我刚刚来,还没凑得热闹,自然不能走。”
赵宰辅夫人只能露出笑意,“你可真真是把我吓坏了,幸好没出事儿。”话落,连忙说,“这湖水毕竟寒凉,湿透的衣服要赶紧换掉。”
花颜转头问秋月,“我随身衣物,可多带来一件?”
秋月立即说,“带来了两件呢,在马车上。”
方嬷嬷这时也惊醒,快步来到近前,对花颜说,“太子妃,您快起来,地上凉。”说着,扶起她,又吩咐一名宫女,“快,去马车上给太子妃拿衣物来。”
那名宫女应声,快步跑着去了。
花颜恢复了些力气,扫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苏子斩面上,又移开看向陆之凌,对他一笑,柔和地说,“陆世子,今日可随身带着骨牌了?”
陆之凌见她对准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难道要对他出手?通体顿时一凉,惊吓得后退了一步,就要跑。
苏子斩随手一把拉住他,死死地扣住了他手腕。
陆之凌被钳制,瞬间觉得血液都僵了,他转头看向苏子斩,只见他面色依旧除了凉寒没甚表情,他心中叫苦,恼道,“你扣着我手我做什么?”
苏子斩冷笑,“太子妃问你可带骨牌了?你跑什么?”
陆之凌心下狠狠地一揪,顿时觉得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头顶上日光烤得他想死。他立即说,“没带。”
花颜一叹,“真是可惜了,本想着借今日的热闹,在宴席后寻个地方与世子好好切磋一番。看来今日是不成了。”
陆之凌心疼肝疼,没了话。
花颜又对她一笑,“改日,世子一定要记得带着。”
陆之凌觉得浑身都疼了,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不知该点头,还是该摇头。真真是觉得今日自己不该来,更不该扯着苏子斩这混蛋一起来。
第六十四章 回头烧了(一更)
花颜瞧着陆之凌被苏子斩钳制着,被众人的目光盯着,如放在高架上被熊熊大火烧烤一般的煎熬,心下暗笑,欣赏了片刻,才放过他,看向赵清溪。
赵清溪站在赵夫人身边,与所有人一样,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她浅浅一笑,对她开口,“赵姐姐,劳烦带我找一处换衣的地方。这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着实让人难受得紧。”
赵清溪惊醒,连忙走上前,面色恢复如常,笑着说,“我这便带你去。”
花颜笑着对大长公主和安阳王妃、敬国公夫人道了声“先失陪了”,便随着赵清溪去了。
秋月和方嬷嬷等人立即跟上。
一行人走后,苏子斩收回视线,放开陆之凌的手臂,凉寒地吩咐,“来人,送继母回府。”
有人应声现身,立即将躺在地上的武威侯继夫人带走了。
苏子斩再不多言,也不与众人告辞,衣袍扬起一角清寒的风,转身走了。
陆之凌心下暗骂苏子斩不是人,害了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与大长公主和众位夫人们行了个告退礼,也跟着他转身去了。
二人一走,湖畔的众人都觉得寒意一退,你看我,我看你,一时无人说话。
七公主忽然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听到哭声,齐齐转头,便见七公主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胳膊交叠将脸埋住,哭得好不伤心。
大长公主愣了愣,连忙走上前,对她问,“栖儿,你哭什么?”
七公主径自哭得伤心,显然不想说话。
赵宰辅夫人想着今日是她家老爷的大喜日子,这般哭法可真是晦气,但这哭得伤心的人是七公主,她也不好上前去劝说。
大长公主见七公主只哭不答话,想起方才的事儿,顿时明了,七公主喜欢陆之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如今她这般闹出来,不但让花颜亲口当众承认,惹出了一桩事端,而她自己也没落得好处,真是不智。但她素来任性惯了,这也是她能做出的事儿,不奇怪。
她一时觉得头疼,亲自蹲下身,拍拍她后背,劝道,“今日是赵宰辅寿辰,你这般哭像什么话?快别哭了,你若是真伤心,便先回宫去吧。”
七公主听她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在人家的寿辰上这般大哭不好,如今这么多人在呢,可她心里难受,就是想哭,抽噎着慢慢地强自止了哭。
大长公主见此,松了一口气。
七公主又蹲着哽咽了一会儿,忽然腾地站起身,抹干脸上的泪,红着眼睛说,“我不回宫,我去找陆之凌,我要问问他,他到底喜欢谁?”说完,转身就跑了。
大长公主伸手去拦,但哪里拦得住?七公主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般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的性子,来这里就引闹出了一桩落水事件,若是去前面,还不知要再引出什么事来,这可如何是好?”
赵宰辅夫人闻言也顿时担心起来,“长公主,你看,这可怎么办?”
大长公主想了想,连忙叫来一人吩咐,“快去,将七公主和这里的事儿知会太子殿下一声。”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大长公主吩咐完,转头对赵夫人说,“若是论谁能管得了七公主,非太子殿下莫属了。这里的事情瞒得住谁,也瞒不住太子殿下,恐怕殿下在前面早已经知道了。有殿下在,即便七公主找到陆之凌,应该也不会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赵夫人想想也对,遂放下心来。
一行人又重新地回了凉亭中。
赵清溪将花颜领到了距离湖边最近的一处暖阁,东宫的宫女拿来衣物和布包,花颜便在那处暖阁换下了身上的湿衣和布包,又用帕子绞干了头发,重新梳洗了一番。
出了里间,花颜对赵清溪道谢,“多谢赵姐姐给予方便了。”
赵清溪连连摇头,“太子妃说的哪里话?这本就是应该的。”话落,她看见秋月怀里抱着花颜的湿衣服以及陆之凌的那件绯红披风,眸光动了动。
方嬷嬷上前,低声问,“太子妃,子斩公子借您的披风,是奴婢现在就叫人送过去,还是待今日之后洗了再送过去?”
花颜看了一眼,笑着说,“被我沾染过身的披风,子斩公子定然是不会再要了的。让秋月拿回东宫,回头烧了就是了。”
方嬷嬷一怔,“这……不太好吧?毕竟东西是子斩公子的。”
花颜浅笑,“大不了赔他银子就是了,难道我将衣服送回去,他还会穿不成?估计也是一样要烧掉。”
方嬷嬷想想也对,不再多言。
赵清溪暗暗想着,苏子斩何曾把披风给别人披过?即便有人在他面前冻死,他也是没那么好心解了披风给人的人。更何况,当时地上还躺着同样湿漉漉昏迷不醒的柳芙香,他是没管的,却偏偏将披风解下给了这临安花颜。
她又想起陆之凌要跑,是苏子斩扣住了他的手,他才没跑成,今日,显然苏子斩是在帮临安花颜。
花颜砸了顺方赌坊的场子,苏子斩似乎没与她记仇,这不得不让人思量。
花颜瞧了赵清溪一眼,浅浅然地一笑,伸手又握住她的手,“赵姐姐,我们快走吧,都是因为我才耽误了宴席的时辰,让大长公主和众位夫人小姐们饿肚子。”
赵清溪连忙打住思绪,今日云迟和花颜本就来得晚,如今又这样折腾一番,自然宴席的时辰也就往后推了,她点头,连忙急步带着花颜向湖边凉亭走去。
二人来到凉亭,众人已经在等候了。
见到她们,赵夫人连忙吩咐,“快,摆宴。”
有人应是,立即去给厨房传话了。
赵夫人对花颜招手,指着安阳王妃和敬国公夫人中间空出的座位笑道,“太子妃,请上坐这里。”
花颜瞧了一眼,想着这座位安排得可真巧妙啊,一个是与她传过私情的安书离的娘,一个是如今她公然吐出说心仪的陆之凌的娘。这一左一右,她若是没点儿定力,岂不是要被架在火上烤?
她嫣然一笑,“挨着王妃和国公夫人,是我的福气。”说完,笑着坐了过去。
安阳王妃对她一笑,爽利地说,“瞧你这张嘴,惯会说话,真是个可人儿。”
敬国公夫人不知该不该接话,琢磨了一下,还是没想好怎么言语合适,只能对花颜笑了笑。
花颜觉得,这王妃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怪不得能教养出安书离和陆之凌。她有些渴了,端起桌子上的茶,慢慢地喝了一口。
赵府的宴席上得很快,一盘盘美味佳肴由婢女端着鱼贯而入。
花颜因早膳吃得晚,吃得多,自然是不饿的,在赵夫人招呼众人后,她直至喝完了一盏茶,解了渴,才慢悠悠地动筷。
一众夫人小姐们坐姿优雅,用膳的模样也都极其规矩,筷子碰碗碟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一时间,亭中多人用膳,却是没什么动静。
花颜想着她幸亏是今日吃早膳晚,否则这么吃饭的话,她若不拉开架势,做出粗鲁的模样来,是吃不饱的。
不得不说,赵府的厨子做得菜肴味道不错,比东宫的厨子相差不远。
她听到远远的前方似乎在推杯换盏,有热闹声传来,不同于这边的安静,想着还是男人们好,可以敞开了吃喝,畅快地喝酒,大声谈笑,在这样的宴席上,也不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她刚要无趣地放下筷子,赵夫人笑着开口问,“太子妃可是吃不惯我府里的饭菜?怎么不见你动筷?”
花颜笑着说,“府里的饭菜味道极好,只是众位夫人和小姐们的姿态都太优雅了,我相形见绌,一时真是难以多下筷子闹出笑话。”
赵夫人一怔。
安阳王妃笑了起来,“一看你就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儿,我们这亭中安静,前方却热闹得很,你是因为不热闹,所以才吃不下吧?”
花颜莞尔一笑,“王妃说得是。”
赵夫人一拍脑门,“哎呦,是我忘了,咱们这里也备着酒的,无酒助兴,大家便都拘谨着放不开。今日是我家老爷寿辰之日,我们便也别讲究那么多规矩了,放开了吃菜喝酒才是。”
“不错,我们虽是内宅妇人,但也不能输于男人们,也是该要热闹热闹。”安阳王妃赞同。
于是,赵夫人吩咐为每人都满上酒,顿时,亭中一阵酒香扑鼻。
第六十五章 只敬夫人(二更)
自古以来,无论是男人们,还是女人们,只要有酒,那么,宴席便等于有了催动热闹的兴奋剂。
所以,酒一入席,众人的神色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些。
花颜闻着是上好的专门供女子喝的果酒,酒度极低,只要不贪杯喝多,是喝不醉的。她笑着端起酒杯,对众人道,“今日是我的不是,让大家受惊了,我自罚三杯。”
众人被她一提,都想起早先的事儿来,想着可不真是受惊了吗?不止惊,还吓了个够呛。
谁能想到,她见了面就与武威侯继夫人针锋相对起来,且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下了湖?
这么多年,可没有谁敢这么对付武威侯继夫人。
毕竟她除了是武威侯的继室,还是柳家的嫡长女。
京中除了赵家、苏家、安家、陆家四大顶级世家外,其次就是孙家、梅家、柳家、王家、崔家了。柳家虽然在京城排名不算靠前,但在这南楚,那也是根基颇深的。
她虽不讨人喜欢,但说起来其实也是一个善于与人交际的人,尤其是与各大贵裔府邸的夫人们,年纪轻轻的,虽然有五年前那一段不算光彩的事儿,但已经时过境迁,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轻易得罪人,别人也不会去得罪她。
可是今日,一反常态,她当面言语刻薄太子妃,而这太子妃偏偏接招得毫不含糊,不止讽刺刻薄了回去,还将她推下了湖,换做在座任何一人,她们都觉得做不出这当面锣对面鼓公然对付的事儿来。
一个弄不好,这可是会在众目睽睽下弄出人命的。
可是,临安花颜,这位准太子妃,似乎是真不怕,不止胆大包天,且心狠手辣。
不少夫人小姐们都觉得以后还是离她越远越好。
花颜三杯酒下肚,笑吟吟地说,“这果酒还真是不错,难得这初夏的时节,还能喝到桂花酿。”
赵夫人笑起来,趁机推崇女儿,“这果酒是清溪在去岁中秋时收了好些桂花,费了好一番功夫酿制的,一共就十坛,她说留在今日她爹寿辰来宴请客人,刚刚险些被我忘了。”
花颜闻言扬起笑脸,“哦?赵姐姐还会酿酒?”
赵清溪端庄地笑着说,“不算会酿,我只是爱喝桂花酿,馋嘴而已,正巧府中有个会酿酒的师傅,便与他学了些皮毛。”
花颜不吝啬地夸赞,“赵姐姐真是个多才多艺的妙人。”
赵清溪脸颊一红,“今日总听太子妃夸我,真是让我羞煞。”
花颜盈盈浅笑,“我可不是见了谁都夸呢,那武威侯继夫人我可就夸不出她什么来,长了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我夸姐姐,是真心的,你坦然收着就是了。”
赵清溪听她如此贬低武威侯继夫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承了这句话。
众人也都不好接这话。
花颜却不在意冷场,径自又倒了一杯酒,对身边的敬国公夫人笑着说,“夫人,我敬您一杯。”
敬国公夫人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她觉得太子妃自罚三杯后,这敬的第一杯酒,可是大有深意,这酒若是不喝,便是当面落了她的脸,若是喝,她可真不知该怎么端起来喝下去。
毕竟如今她是懿旨赐婚的准太子妃,而她早先又说了那番话,有了喜欢他儿子的那个心思。她真是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左右为难得进不是,退也不是。
花颜看着敬国公夫人脸色变化,想着陆之凌早先露出那般神色,估计就遗传了他娘,她轻轻一笑,“一杯酒而已,不论什么,夫人是长辈,喝得的。”
敬国公夫人见众人都看着她,闻言一咬牙,端起了酒杯喝了。
花颜见她喝下,洒意地扬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便放下了酒杯,笑着说,“我虽也想敬大长公主、王妃和各位夫人,奈何早先落水,身体还是有些不适,就不敬了,各位海涵。”
敬国公夫人一杯酒刚下肚,听到了她这话,浑身血液都僵了,这时候后悔想把酒吐出来,也是不行了。她一下子觉得中计了。
她自罚三杯酒后,独独只敬她一杯就不再继续敬了,连大长公主、安阳王妃、赵宰辅夫人这个主人都略了过去。可见她真真独一份得到的特别对待了。
她一时间,觉得又热又冷。
花颜起身离席,“众位慢用,我寻个太阳暖和的地方去醒醒酒。”她话落,见赵清溪要站起,连忙说,“赵姐姐坐着吧,在这宰辅府里,我总不会丢了。”
赵清溪闻言看向她娘。
赵宰辅夫人连忙笑着说,“太子妃想要暖和的地方歇着,不如让溪儿带你去她的住处。”
花颜浅笑,“不必那么麻烦的,我是来玩的,便沿着这湖,赏赏赵府的景致,遇到一处随心的,便坐下歇一会儿就是了。我可听闻有杂耍班子,最是喜欢,待到了时辰,有热闹可玩吧?我可不能错过。”
赵夫人笑着说,“也好,府中不大,找人也好找,既然太子妃喜欢随心所欲,那便去吧,今日人多,你小心些。”
花颜点点头,出了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