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微笑,“你这话说的,早先是谁自己做了主要与陆之凌八拜结交了?也没问你长辈长兄的意思不是?”
花颜瞪了他一眼,“这怎么能一样?”
云迟有些吃味地说,“陆之凌定然是高兴疯了,凭白地多了个妹妹。”
花颜终于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由得大乐,伸手点着他眉心,“云迟,你可真是……陆之凌还说你大度呢,原来是假的。”
云迟绷不住也笑了,怕触动伤口,不敢大笑,低哼了一声,“他帮的忙都是小忙,凭白让你还他这么大个情,以后定不能让他白当了我的舅兄。”
花颜好笑,“做外戚不易,不过敬国公府不是浮夸的门第,当得起的。”
云迟点头,笑道,“倒也是!那就便宜他吧。”
诚如花颜所料,安十六带着蛊王与书信由一众人护送着,一路平顺地回到了桃花谷。
这一日,花灼站在谷外等着,他一袭黑衣,瘦峭的肩膀落了几瓣桃花,眉目是少见的端凝肃穆,秋月跟在他身后半步,也是一脸的担心紧张。
等了半日,没见人影,秋月终于忍不住,“公子,您……是不是掐算错了?今日无人来谷。”
花颜摇头,“不会错!”
秋月咬唇,“您真的算出小姐有大劫?那为何不让奴婢启程去南疆呢?”
“不急。”花灼声音平和,“太子云迟是她的劫数,但也是她的贵人,这大劫对她来说,丢不了命。只是可惜了……”
秋月咬唇,红着眼睛说,“早知道小姐此去南疆有大劫,奴婢就该跟着她一起去。”
花灼偏头瞅了她一眼,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笨阿月,是她自己的劫,你跟去也无用。”话落,他长叹,“去年,在她生辰,我便算出她有一劫,本来以为这劫在她悔婚后是应在了苏子斩身上,没想到,还是应在了太子云迟身上。”
秋月脸色发白,“公子的意思是,小姐与子斩公子……”
花灼拍落了自己肩头的桃花瓣,可惜地说,“前世没修够缘分吧,到底及不上云迟与她纠葛的深重。”
秋月白着脸说,“那子斩公子怎么办?公子,您有没有可能算错啊?”
花灼见秋月似乎快要哭了,他无奈地一叹,“怎么会算错?二十日前,子夜半,东方七宿变,风云起煞,凤主大劫。”顿了顿,又道,“今岁在她生辰之日,星象弹指一现,我未看清,如今劫数到,我却是看清了。原来她是宿命定下的凤主,也是没法子了。”
秋月看着花灼,小心翼翼地问,“公子,不能更改吗?您和小姐都有能耐……”
花灼轻嗤,“既是宿命天定,岂能胡乱更改?扰乱天道,是为大祸。我们岂能因为学些皮毛,就妄动歪念?祸及苍生,可是遭天谴的大罪。”
秋月顿时打了个寒颤,惊惧地说,“是奴婢错了!”
花灼见她吓得小脸都没血色了,又不由笑了,安抚地说,“太子云迟便是妹妹的劫,是她生来就带的,哪怕我有妄动星象干扰天意的能耐,怕是也做不到为她改命避劫。你是知道的,她生来就带有癔症,你只听她说是癔症,又怎知,那其实就是她的命。”
秋月不懂,看着花灼,“公子,小姐的癔症,与命有关?”
花灼点头,“有关,关系大了,生而带来,死而带去。”
秋月提起心,眼睛发红,“公子,怎么办?您想想办法,小姐是那么不想做太子妃,而且她对子斩公子极好,从小到大,奴婢跟着她,见过无数人,她未对哪一人如此上心过,而子斩公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想必也是极愿意小姐的……”
花灼伸手扶额,“你别哭,如今只是我观星象的卦象,等今日有人回来,我看看消息再议吧。”
秋月点头,勉强地打起了精神。
安十六带着人纵马来到桃花谷,远远便看到了花灼与秋月,他揉揉眼睛,见果真是那二人,连忙奔到近前,猛地勒住马缰绳,笑问,“公子,您和秋月姑娘这是……跑出谷外谈情说爱来了?”
秋月顾不得脸红,奔上前,“十六公子,小姐呢?”
安十六闻言收了笑,摇头,“少主没回来。”
秋月面色一变,急声问,“小姐怎么了?”
花灼上前一把,拉住秋月,温声说,“别急,让十六慢慢说。”
安十六翻身下马,从怀中拿出装着蛊王的金钵和书信,一起递给花灼,“属下惭愧,没护好少主,少主夺蛊王时陷入了险境,幸而得太子殿下相救,少主如今在南疆太子殿下居住的行宫养伤,这是蛊王和信函,少主让属下尽快回来交给公子,公子看过信函就明白了。”
花灼接过金钵,看了一眼,颔首,“是蛊王没错。”
安十六立即道,“当时少主打算与暗人之王同归于尽,是太子殿下及时闯进蛊王宫,救了少主,蛊王与少主都是他一并带出蛊王宫的。”
秋月急道,“怎么还让太子殿下相救?你们呢?咱们花家那么多人跟了去……”
安十六叹了口气,“我带着人另有安排,十七跟着少主了,但是少主不想因此造成花家太多人等伤亡,所以,当时闯入蛊王宫只带了少数人。”
秋月跺脚,“怪不得会遇到危险。”
花灼收起了蛊王,打开了信函,羽毛笔所写的信函柔软无力,一看就是受了极重的伤,但难得她俏皮,用了多种字迹,是在告诉他,她并无大碍的意思。
他匆匆地读了一遍信函,眉峰一寸寸拧起,待读完,最终拧成了一个川字。
秋月在一旁干着急,“公子,小姐到底写了什么?”
花灼将信函递给秋月,“你自己看吧!”
秋月接过信函,不敢错过一丝半点,一字一句地看罢之后,脸上说不出是惊异还是惶然,手细微地发抖,“这……这……怎么会是这样?”
花灼揉揉眉心,深深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第九十三章(二更)
早知兜兜转转,还是要做太子云迟的太子妃,又何必大动干戈折腾这么久?
如今也只能说是天意,谁叫苏子斩的性命非蛊王不能救?而蛊王就供奉在南疆的蛊王宫,云迟在西南,知晓此事后,定然不会袖手不管。
总归,天意如此,由不得人不信。
秋月捧着信笺,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花灼看着秋月,听着她的哭声,又是无奈又是感慨,也蹲下身,对她说,“别哭了,这是她的命。”
秋月难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姐不喜皇权,不喜京城,这么多年来,她无论去过多少地方,从不踏足京城,今年进京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才进京住去东宫千方百计地悔婚,她那么辛苦努力地想要过洒脱不受拘束的生活,可是到头来偏偏……”
她说着,说不下去了,哭得更厉害。
花灼看着秋月,心里也不好受,“谁又能真正的未卜先知?若是我早些算出,也就不至于让她独自前去,我若是跟去,也许不至于让她遇险被云迟所救……”
秋月哭着摇头,“小姐才不会让公子跟着去涉险呢……”
花灼拍拍她的头,“妹妹既然做了决定,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无用了。你也别哭了,我看她信上所言所语,十分坦然,应该是顺应了天意,毕竟,我能看到天象异变,她也能看到,我能算出她的命中之劫,她也能算出。”
秋月哭得停不下来,“小姐信上不说,是怕公子担心,但是心里一定很苦。”
花灼转头看向安十六,“你既拿了蛊王和信函回来,定然是见到妹妹了。”
安十六一直站在一旁,早先插不上话,如今见花灼问起,才连忙开口,“见了,少主虽然身体受的重创极大,但精神还算不错,与太子殿下相处看起来也很和睦,未见郁结愤懑……”
花灼淡笑,“妹妹是通透之人,既知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么便会干脆地向前走,从不犹豫拖泥带水,所以,她既然做了决定,就会斩断一切,坦然地接受,并且试着与云迟找寻相处之道,毕竟,人生短暂,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她与云迟,也不是生死仇敌,反而是救命之恩,她素来知恩有报。”
秋月恨恨地说,“太子携恩求报,太不君子。”
花灼默了默,说,“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君子。”
秋月顿时没了声。
安十六小声说,“我看太子殿下对少主很好,若没有太子殿下,少主就没命了,他耗费了七成功力救少主,每日为少主祛毒,自身损伤极大,且对少主十分呵护……”
花灼伸手将秋月拉起身,“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我们临安花家该谢太子殿下。”
秋月随着花灼站起身,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说,“我现在就要启程去找小姐。”
花灼道,“明日吧,让十六歇一晚上,明日他陪你去西南。”
秋月一刻也不想等了,执拗地说,“我现在就想去,小姐身体状况那么差,我晚去一日,她多受一日的苦。”
花灼无奈地说,“有贺言在,命都救回来了,接下来养伤而已,不急在这一刻,况且,她体内的毒非同一般,暗人之王的毒没那么好解,否则也不至于让太子耗费了七成功力只为她清除一半毒素了,你也该与你师傅商讨一番,看看他有什么好的药方给你带去,你还要收拾准备些好药带上,不能就这么空手急急赶去。”
秋月想想也是,点点头,“我这就去找师傅。”说完,径自跑回了谷里。
花灼看着秋月急匆匆的背影摇摇头,不满地说,“到底是我在她心里重要?还是妹妹在她心里重要?”
安十六本没有心情笑,如今闻言也不由得想笑,说,“公子和少主在秋月姑娘心里是一样的。”
花灼瞅了安十六一眼,不置可否,负手而立,问,“蛊王和妹妹既然都是太子殿下从蛊王宫带出来的,如今将蛊王与书信交给你时,他定然也见了你,可有什么话让你转达?”
安十六立即将云迟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了一遍。
花灼听罢,淡淡地笑了,“太子云迟,人人都传天性凉薄,依我看也不尽然,他对妹妹,算得上极尽包容,情深意重了。”
安十六点头,“从九成的火牢里救出少主,当时险境,我虽未亲眼目睹,但经十七言说,也能感受十分,太子殿下当时置自身于不顾,去救少主,的确非常人能做到。”
花灼抬头看向天空,晴空朗日,他道,“他说前往临安提亲,这份诚意,也足矣了。”话落,道,“将你见妹妹的经过,她都说过什么话,与我仔细说一遍。”
安十六应是,将他带着人闯入行宫,见花颜的经过以及她的话,尽数详细地说了一遍。之后又将离开后,半途被一点翠追上传信,安十七带着一部分人折回去之事也一并告知了。
花灼静静听着,听罢,点点头,“西南因她更乱,她是不该袖手束之高阁,更何况以后她要嫁给太子,夫妻一体,守望互助,本是应该。我们临安花家,既然参与了西南之事,是也不该置之不理。”
安十六看着花灼,“少主说一切待见到公子后,听从公子安排。您可是与秋月姑娘一起去西南?”
花灼摇头,“她以性命以太子妃为代价,拿得蛊王,为的救苏子斩,一番辛苦,不能白费,我要留在桃花谷,替她看顾苏子斩。你歇一晚,明日带着人与她一起去西南吧!临安花家在西南的人,悉数归位,全力相助太子平顺西南。”
安十六点头,看向谷口,“属下就不进谷了,子斩公子是聪明人,我怕属下没法应对他的询问。”
花灼思忖片刻,下了决定,“你随我进去,蛊王是救他命的东西,是妹妹费尽千方百计拿回来的,不该隐瞒他,他在得知经过和结果后,是要生,还是要死,都由他自己决定。妹妹想慢慢告诉他,是当局者迷,待他厚重,恐他一时接受不了,但我旁观者清,不能任她自己都扛下此事。苏子斩的人生,该他自己做主。”
安十六点头,咬牙说,“听公子的。”
花灼转向谷内走去。
安十六和一众人等跟在他身后,进了桃花谷。
苏子斩今日刚行完针,疲惫乏力地趴卧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极其的微弱。
天不绝一边收拾药箱擦拭每根金针,一边不满地训斥苏子斩,“我每日为你行针,你却无精打采,了无生气,是什么意思?不想活了?前些日子不是好好的吗?如今这是怎么回事儿?竟然一日不如一日。”
苏子斩眼睛阖着,不语。
天不绝气怒地摇头,“你再这副样子下去,即便蛊王来了,我也没把握。”
苏子斩睫毛动了动,依旧一言不发。
天不绝气的拿起药箱子出了房门。
青魂现身进了里屋,看着苏子斩,心疼地说,“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她是一定会为公子拿到蛊王的,公子要相信她。”
苏子斩嗓音沉沉地说,“最近时日,我见花灼眉心沉郁,忧色浓重,虽然他掩饰得极好,但我还是看得分明,她去西南夺蛊王,一定出了事儿。”
青魂大惊。
苏子斩低声说,“她若是出了事,即便有蛊王,我还要活什么?”
青魂面色大变,“公子万不可如此轻生,若是她平安回来,您却已经……那岂不是白费她一番辛苦……”
苏子斩摇头,“我有预感,近来十分揪心的难受,她一定出事儿了。”
青魂没了话。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青魂立即转身,见花灼缓步走来,他身后跟着安十六。他知晓安十六跟着花颜去了西南,如今他既回来,他面色一喜,但见花灼和安十六脸色沉重,心顿时又提起来,也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花灼隔着珠帘,看着趴卧在床上的苏子斩以及站在床边的青魂,他脚步顿了顿,暗暗一叹,踱步进了屋。
安十六也跟着他脚步顿了顿,随后迈进了门槛。
第九十四章(一更)
苏子斩一直看着花灼进屋,随着他一步步走近,他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
花灼来到床前站定,对苏子斩说,“这些时日,你身体虽然配合天不绝行医,但是心里却不大配合,想必已经猜到妹妹出事儿了。”
苏子斩腾地坐了起来,死死地盯着花灼,一字一句地咬牙,“她……当真出事儿了?”
花灼看着他的模样,施针后的浑身血污未清洗,这般颓废的模样,他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妹妹先瞒着的法子好还是他快刀斩乱麻的法子好,如今他这副样子,让他接受这样的事儿,未免太过狠心了。
他一时无语,心里踌躇起来。
苏子斩盯着花灼,冷冽地说,“别瞒我。”
苏子斩暗暗一叹,事已至此,瞒也瞒不住了,他当即拿出了金钵,放在一旁,对他说,“这是蛊王,拿到了。”
苏子斩不看蛊王,只盯着花灼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她呢?”
花灼立即说,“她人没事,没丢命。”
苏子斩闻言似松了一口气,猛地闭上了眼睛,似让心里慢慢地平复,过了半晌,又睁开眼睛,嗓音虽然沙哑,但听着已经冷静下来,“人既然没事儿,那就是别的事儿了?说吧!只要她人没事儿,其余的我都能受得住。”
花灼面色动容,这一刻他觉得妹妹对苏子斩如此厚重以待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样的一个人,可惜真是缘浅,他慢慢地坐下身,回头对安十六说,“说吧,将夺蛊王的经过,以及发生的所有事儿,都不要隐瞒,悉数说给他听。”
安十六上前一步,垂首应是,从他们出了桃花谷起,尽量详细地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苏子斩的表情。
苏子斩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静静地听着,期间未插嘴说一句话。
安十六足足用了半个时辰说完一切,看着苏子斩,等着他开口。
苏子斩听完所有事儿,依旧十分安静,因他面色早先就太苍白,此时更是除了白,什么都看不出来,尤其是他一双眸子,更是静若湖水,半丝波纹没起。
花灼看着苏子斩,想着任谁知晓了这样的事儿,怕是也难以接受,尤其是苏子斩这样的人。他这副样子,让他都不忍了,但是,他身为哥哥,必须要为妹妹做此事。
他的性命是她几乎拿了命拿了自己的一生来换的,连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明白,她怎么就待苏子斩这般厚重了,据他所知,他们之间,也不过几面之缘的纠葛以及桃花谷相处几日而已。
但是偏偏,她却待他不惜一切代价相救。
苏子斩在桃花谷这些时日,他每日见了,相处下来,渐渐地也理解了,他如妹妹所言,真的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喜欢上的人,相对妹妹的脾性,十分合心合意。
他也不怀疑,若是与这样的人相处一辈子,一定不会累。
他唯一的不好,也只是这生来带着的寒症罢了,但偏偏就是这生而带来的寒症,使得他们缘分浅薄,生生的将性命和缔结连理之间挖了一道鸿沟,选择其一,跨越不去。
这时,他倒觉得,若是他能如秋月一般哭出来,也就好了,可是,他知道,他一定哭不出来。
无论心里被多少刀子在割,都哭不出来。
内室静静,就连青魂都有些受不住,他也被这个消息又惊又骇,怎么也没想到,花颜为了苏子斩,做到如此地步。
这普天之下,任何人,也不及她待公子厚重了。
青魂想着,“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地说,“公子,您的命在您眼中轻薄,但在我们眼中都厚重得很,您……万不要就此轻生啊,那样就枉费了……”他几乎说不出花颜的名字,断续道,“一番辛苦了……”
苏子斩一动不动,静如一尊雕像。
花灼温声开口,“不错,妹妹从小到大,只做自己觉得值得的事情,在她看来,你的命,重得很。你若是轻生,也就枉费她待你之心了。”
苏子斩依旧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花灼又道,“既然太子殿下与妹妹约定已成,这蛊王已经拿来了这里,就断无更改的道理了。你若是轻生不用,想必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她怕是会很伤心。人一死百了容易,难的是活着。至于为什么而活,如何活着,你是聪明人,仔细想想吧。”
安十六这时也十分不忍地开口,“我离开时,少主嘱咐我一定小心平安将蛊王送到,我途中生怕出丝毫差错,夜间都不敢入眠,直至来到桃花谷,才踏实下来。”
“公子!”青魂急了,大喊了一声。
苏子斩面色终于动了动,看了几人一眼,目光落在金钵上,几欲张嘴,都没发出声音,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出话来,对花灼道,“她是有信函给你吧?拿给我看看可好?”
花灼不犹豫,将信函递给了苏子斩。
苏子斩伸手接过,手微抖,几次才打开信函,一字一句地看起来。
花灼看着他如此,心中多了丝敬佩。
苏子斩将信函看了好久,才慢慢地放下,对青魂开口,“将蛊王给天不绝送去吧!我用。”
青魂大喜,连忙应是,起身拿了蛊王,快步去了。
花灼见此,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苏子斩是懂妹妹的,不枉她厚待他一场。若是寻死觅活,他却不值得人看得起了。
安十六也大松了一口气,这蛊王凝聚着多少心血,若真是弃之不用,那就白费一场了。还好,苏子斩到底是苏子斩。
苏子斩又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对花灼说,“我不会轻生的,你不必依照她所说看顾着我,她如今在西南,定需要人,你去西南吧。”
花灼面色松缓下来,笑着说,“用不着我去西南,明日秋月和十六带着人启程去西南,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的,让他们带去。”
苏子斩静默片刻,沙哑地摇头,“我没有什么话。”
花灼看着他,“不急,你仔细地想想,有这半日一夜的时间,足够你想了。明日他们用过早膳后启程。”说完,他起身出了房门。
安十六也跟着花灼走了出去。
屋中静下来,苏子斩一个人躺在床上,半晌,伸手抓起薄被,盖在了脸上。
花灼出了房门后,停住脚步,回头瞅向屋内,又是一声暗叹,才踱步离开。
安十六跟在花灼后面走离得远了,才低声开口,“公子,子斩公子这以后……”
花灼温声说,“以后就在桃花谷治寒症,他若是愿意脱离武威侯府,以后就是我们临安花家的人了。”
安十六道,“即便有了蛊王,寒症若想治好,也需要三年五载吧?”
花灼摇头,“尚未可知,我去天不绝那里看看。”
安十六点头,“我累死了,去歇着了。”
花灼摆手,“去吧。”话落,向天不绝住处走去。
青魂将蛊王送到了天不绝的住处后,天不绝不止眼睛亮了,整个人都亮了,他捧着金钵在地上走了十几圈之后,哈哈大笑,“是蛊王,这是蛊王啊!是整个西南境地供奉的蛊王神。”
青魂也是十分激动,对天不绝问,“神医,您看,可以治好公子吗?”
天不绝大笑不已,“治得好,怎么治不好?这是蛊王神,有了它,什么病都能治得好。”
青魂更激动,“那多久能治好公子?”
天不绝摇头,“多久不知道,要看你家公子想多久好?”话落,他狠狠地哼了一声,“他这些日子那要死的样子,若是一直继续下去,蛊王神用在他身上都不一定管用。”
青魂面色一变,连忙说,“这蛊王是公子让我送过来的,他说用,就一定是向生的。”
天不绝怀疑地看向他,“是吗?他想通了?”
青魂重重地点头,哽着声音说,“这蛊王是太子妃用命和一生换来的,她想让公子活着,公子不会让她失望的。”
天不绝闻言瞅了青魂一眼,啧啧两声,哼道,“他能让那小丫头如此待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第九十五章(二更)
这一夜,苏子斩一夜未睡,在床上一直躺到天明。
秋月收拾好行囊与安十六离开前,来了苏子斩的房间,秋月红着眼眶,看着他,几乎忍不住要落泪,“子斩公子,奴婢要去南疆照看小姐,您有什么话让我带给小姐吗?”
苏子斩偏头,眼底布满了血丝,面色却平静至极,沉默许久,轻声说,“你告诉她,我会好好治病的。”
秋月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地一下子就流了出来,重重地点头,说不出话来。
安十六站在秋月身后问,“子斩公子,还有吗?”
苏子斩抿唇,低声说,“让她不必担心我,我会好的。”
安十六眼睛也顿时潮湿了,同样重重地点一下点头。
秋月用袖子擦了眼泪,又说,“要不然您写一封信吧?奴婢给小姐带去。”
苏子斩摇头。
秋月再也受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安十六觉得他应该跟苏子斩再说些什么,他这副样子,若是少主见了,怕是会难受得恨不得挖出心,他咬了咬牙,认真地说,“子斩公子,只有您真正的好了,少主才会真正的宽慰,她是一个看得很开的人,她千辛万苦救您的命,若是救不了您的心,这一生怕是都过不去心里的结。”
苏子斩点头。
安十六又说,“二十日前,少主闯蛊王宫之日,子夜半,天降星云劫,少主明知自己当日有劫,但还是去了蛊王宫。子斩公子万万珍惜自己。”
苏子斩颔首。
安十六再不多说什么,也转身出了房门。
秋月背着包裹,一边往谷外走,一边对花灼哭道,“公子,您要好好照看子斩公子,他可是小姐的命。”
花灼叹了口气,“你从昨日一直哭到今日,也该够了,苏子斩都没哭。”
秋月立即说,“他是有泪哭不出来,比我要难受得多。”
花灼用指腹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将一封书信递给她,“这书信你揣好,到了交给妹妹。”
秋月接过信,揣进怀里,点了点头,哽咽地说,“公子,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花灼微笑,“你总算想起我了。”
秋月吸了吸鼻子,带着哭音说,“奴婢自然会想着您的。”
花灼伸手揉揉她的头,“乖!”
秋月脸一红,红着眼睛扭过了头。
花灼转身对安十六说,“告诉妹妹,临安花家这一代只我和她,自逐家门之事,让她不要想了。我只她这一个同胞妹妹,临安花家这一代只她一个嫡系女儿,哪怕她嫁给太子云迟,也还是我临安花家的女儿。累世千年的规矩,即便废了,祖宗也不会怪她,毕竟,没她早就没了我,这一代,只有我们兄妹二人一起,才能撑起一个临安花家。”
安十六重重地点头,“属下一定将公子的话一字不差地带到给少主。”
花灼对他摆手,“走吧,路上小心些。”
安十六翻身上马,秋月也上了马,其余人陆陆续续地上了马,离开了桃花谷。
五日后,天不绝给苏子斩用蛊王治寒症,苏子斩面色平静,十分配合,天不绝心情很愉快地没哼斥他,且啧啧地夸了他数声。
青魂带着十三星魂给苏子斩护法,人人面上都隐着激动之色。
花灼给天不绝打下手,这是天不绝要求的,说他放走了秋月,那么就他来代替做活,花灼别无二话地应了,他也想陪在苏子斩身边,看看天不绝是如何用蛊王给他治病的。
毕竟,蛊王这等稀世珍宝,今日用了,自此就再也没了。
花颜夺了蛊王,西南境地没了蛊王,云迟会趁此机会,清除所有蛊毒,将西南境地这块一直以来让南楚吞不下的毒肉切开了剁碎了彻底地吃了。
别说自此不见蛊王,以后连蛊毒都不会再有。
用蛊王治病,千载难逢,难得一见。
这一日,青天白日里,东方天际现七彩霞光,如漫天星雨飘花般的洒落天际,星星点点,璀璨夺目。
花颜本在内殿喝茶,似心有所感,猛地放下茶盏,冲出了房门。
云迟受伤后在床榻上足足躺了三日,这一日终于能坐起来下地慢慢走动,当看到花颜冲了出去,他一怔,当即喊了一声,“花颜?”
花颜已经走到门口,闻言脚步一顿,对他说,“天生异象,我出去瞧瞧,你要随我一起吗?”
云迟向外看了一眼,青天白日里有什么异象?他也现出几分好奇,点头,“我也想看看,与你一起。”
花颜连忙走回来,伸手扶起他,慢慢地与他一起夺出了房门。
二人站在殿门口,清楚地看到了东方天空的景象,花颜盯着看了片刻,面上渐渐地露出笑意,不多时,喜色染上了眉梢眼角。
云迟也看了片刻,异象久久不褪,甚是惊奇,他转过头,看向花颜,见她似十分欢喜,整个人凭地生动许多,令人错不开眼睛,这么久以来,他还没从她的脸上看到过这种颜色。
他盯着花颜看了片刻,温声问,“我看不懂,这是什么星象?”
花颜看着东方天际,笑着轻声说,“是天不绝给苏子斩用了蛊王,蛊王在西南境地传承供奉了数千年,这一代蛊王也已经有千年寿命,如今蛊王一脉彻底根绝陨落,导致天生异象。”
云迟恍然,眼底渐渐地起了波纹,低声说,“他用了蛊王,你万分高兴?”
花颜点头,刚想说什么,忽然转过头,从漫天的霞光中转向身边的人,他倚着门框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如云似雾,唇角微抿,薄唇不见弧度,苍白的脸色一抹清透,如玉做的人一般,浑身上下透着温润,润如绝世名品的宝玉,但又如出鞘的稀世古剑,这一刻,美的令人心悸。
她呼吸窒了窒,压下心中一瞬间腾地的想法,对他微笑,“他用了蛊王,我自然是万分高兴的,证明我没有白忙一场。”
云迟闻言又转过头,看向东方天空,意味不明地说,“如今我不知道,到底是我有福气,还是他有福气了。”
这话让人听着总会掀起风浪。
花颜目光动了动,笑看着他的侧脸,微微扬眉,“堂堂太子,福气自然比谁都大,否则怎么会生来就注定执掌江山福泽万民?”
云迟盯着东方天际,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花颜好笑地看着他,揶揄地问,“那是什么意思啊太子殿下?说在你口中,听在我耳里,就是这个意思。”
云迟慢慢地转回头,忽然有些发狠地一把将她拽进怀里,因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他的脸攸地白了一下,眉峰拧起。
花颜不妨他突然动作,一惊,人虽然被他用力拉到了怀里,但还是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身子,收了面上的笑意,怒道,“你疯了!不知道伤口不能轻易乱动吗?”
云迟白着脸静了片刻,看着花颜瞬间惊怒的脸,一时间没吭声。
花颜瞪着他,“是不是触动伤口了?”话落,她转头吩咐,“小忠子,快,去请……”
云迟抬手捂住了她的嘴,眉眼的雾色蓦地褪去,静了一会儿,将头俯下,埋在她颈窝处,低声说,“对不住,我刚刚是……魔障了……”
花颜憋了一口气没出来,听到这话,伸手拿掉了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是魔障吗?我看你是疯了。”
云迟抿唇,顺着她的话,没驳她的意思,“嗯,嫉妒的疯了。”
花颜一噎,瞬间也没了声。
云迟也不再说话,抱着花颜静静地站着。
东方天空的异象呈现了足足两盏茶,才渐渐地退散开去,重现出日色晴朗,万里无云。
花颜一直静静地看着,直到奇景彻底消失,她才收回视线,伸手轻轻地点了点云迟的身子,柔声说,“走,回房,我给你看看伤口是否裂开了,若是裂开,又要多养三日。”
云迟听着她的声音轻柔如春风,心中弥漫的雾色也随着这声音似是化开了,他放开了她,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喊,“花颜!”
花颜“嗯”了一声,对他微笑,“堂堂太子,闹什么脾气!让人笑话!”
第九十六章(一更)
云迟以前觉得花颜是极难相处的,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不入她的眼和心,可是如今,他发现她认可了他之后,她是极好相处的。
她会十分包容他,哪怕他突然发脾气,她依旧含笑温柔以待,让他的脾气在她浅笑盈盈的目光下化得无影无踪。
明明她是一个刚毅坚韧果决的人,却偏偏内里藏着一份如水的柔肠。
尤其是她待人,相处的时日越长,越会让人发现她与世间千千万万的女子都不同,她心中有一杆秤,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自有衡量,她不扭捏,也不拿捏,随性爽快,干脆利落,她会吃,也会玩,言谈笑语间也很逗趣,哪怕整日与她对着,她都不会让人烦闷发腻。
她待在房中最喜欢做的事情除了睡觉外,就喜欢看书,窝在榻上,奇闻异志,志怪杂谈,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所看的旁门别类的东西太多太杂,但若是与她偶尔说起经史子集,说起江山史志,她也一样能出口锦绣成章。
云迟觉得每一日与她相处,就如一卷上好的书卷一般,翻看一页还想再看下一页。哪怕看完,还要循环往复,不停地细品细琢。
以前她住在东宫时,他每日被朝务缠身,还要应付她找出的各种麻烦,与她真正相处的时间算起来也就两根指头那么多而已,如今这般大把的时间每日相处,他日渐地觉得,哪怕自己携恩已报,哪怕做低自己条件交换,也是他这一生最不悔的事儿。
他不喜人近身侍候,但却是爱极了让她侍候。
在她面前,似乎他比她更任性些。
他在她睡着时会想,是否因为让她真正心动喜欢的人是苏子斩,而不是他,所以,她才不会在他面前任性吗?对比之下,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孩子气。
诚如他所说,堂堂太子,闹什么脾气,让人笑话!
可是,被她扶着进屋,坐到床上,由着她帮他解开衣衫查看伤口,因为他闹脾气动作太大伤口崩开,需要重新上药包扎时,她小心翼翼,极轻极轻的动作,让他觉得,笑话怕什么?
他云迟生来,便不怕被人笑话。
昔日在京城,她折腾出多少事儿,他也不觉得没面子,只要娶到她就好,他只重结果。
但也正因为只重结果,让他错失良多,让她不喜,用尽手段地挣脱,因不是心甘情愿,所以,她千方百计地要退婚,以至于,真的让她做成了。
在与他退婚的那段时间,她与苏子斩,应该是两情相悦的吧?
如今,他蓦然明白,她住在东宫的日子里,他虽说是包容她闹出的事情,但也未真正用心对待在她身上,他走歪了路,只一味强求,才不得她心。
但话又说回来,正因为这份强求,她如今才能在他身边,答应做他的太子妃,以后一生,都与他绑在一起。
花颜因云迟死活不叫贺言,只能自己动手帮他包扎,她忙了一通,转头见他竟然在发呆,看这模样,似乎从她进屋给他检查伤口开始就开始发呆,她又气又笑,伸手点他脑门,“想什么呢?回魂了!”
云迟抬头看她,见她额头和鼻尖都有细微的汗,他抬手,两只手指攥紧衣袖为她擦了擦,笑容温和柔润,“是我不好,累了你一场。”
花颜翻个白眼,转身去洗手。
云迟坐在榻上,看着她做出不理会他的样子,哑然失笑。
花颜洗完手,回转身对他问,“你要不要上床休息会儿?用午膳我再喊你。”
云迟摇头,“不累。”
花颜看着她,“那我还给你读书?”
云迟失笑,“还读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花颜挑眉,“才子佳人的话本子有何不好?非要读那些晦涩生硬无趣的经史子集不成?”
云迟无奈,“换一本吧,昨日那本实在是不忍听闻。”
花颜好笑,走到一摞书前翻了翻,抽出一本,改口说,“昨日被那本书污了耳朵,既然你不忍听,今日我们就改读山海志吧。”
云迟对她伸手,“你先拿来我看一下。”
花颜随手递给他。
云迟伸手翻了翻,放下,对她说,“你从小到大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这山海志编写的是名山游历志,看这个,不如你与我说说你这些年都去过哪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花颜笑看着他,“你真想听?不怕比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还要更污你的耳朵?”
云迟摇头,伸手拉住她的手,温声说,“不怕,只要是你的事儿,我都想知道。”
花颜想了想,顺着他的手坐在床头,笑着说,“我是去过很多地方,有趣的事儿,怕是你听十天都听不完。”
云迟看着她,“你随便说,什么都行,我想听,十天听不完,一辈子总听得完的。”
“好吧。”花颜笑着点头。
她捡了些去过的地方以及发生的有趣的事儿,与他零零散散地说了起来。
她说的地方去的地方云迟知道,但并没有去过,从小到大,他只出过两次远门,一次是川河谷大水赈灾,一次是这次的西南之行。
从她口中吐出的趣事儿,比说书人说的还要有意思,且是真真实实她发生过的。
比如她在平安县时,听说那里有一个以酿酒为生的酒神,他酿出的桂花酿,倒一杯十里飘香,她带着秋月慕名而去,那个酒神有一个规矩,与他斗酒,若是斗赢了他,酒随便喝,不要银子,斗输了,千两银子一杯酒,喝多少拿多少银子。
她天性好玩,又仗着有内功有酒量,所以,应下了酒神的规矩。
酒神之所以被称之为酒神,是真真正正的千杯不醉,与人斗酒,从没输过,这些年,无人能胜过他,见她一个小姑娘,更是没瞧得上她,只问她带够了银子没有?若是没带够,输了就要把她押下让家人来赎。
她那时与秋月已经在外面玩了几个月,身上的银子早花得所剩无几了,自然不够喝一杯的,不过她觉得就算与酒神斗输了让家人来赎她,也不算丢人,毕竟,没人在酒神手下赢过不是?
于是,她与酒神斗了起来。
酒神没料到一个小姑娘这么能喝,他喝一杯,她喝一杯,开始是一个劲儿地只拼酒,喝了数百杯后,酒神对她也有了话说,二人东拉西扯,说起酿酒和喝酒来,兴起还顺带斗诗。
一千杯时,酒神多一杯的量也没有了,就地倒下,而她又多喝了十杯,本还要喝,是秋月看不过去,怕她喝坏了,生生地拦住了她,才没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