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云迟当没听见。

花颜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气笑地想着这个人可真是不能惹。

云迟到底是顾忌了花颜虽不算薄但也不算厚到家的面皮,惩罚了片刻便放开了她,看着她满面潮红,气喘吁吁地偎依在他怀里,心中从所未有的愉悦。

花颜靠着他喘息了片刻,才渐渐平复下来,红着脸瞪他,“走了,下山了。”

云迟笑着点头。

二人出了廊柱后,这才发现小忠子、采青、花容等人都躲远了。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路不如上山的路好走,花颜的身体到底是有所损伤,半途中,便有些气力不够使,一层层的汗打湿了她的后背。

云迟发现后,转过身,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了下来。

花颜眨眨眼睛,然后什么也没说地安心地窝在了他怀里。

云迟走了一段路后,没听到怀中人的动静,低头一看,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他微微蹙眉,对花容问,“她以前癔症发作后,是不是都易困倦?”

花容瞅了花颜一眼,小声说,“何止呢,以前十七姐姐癔症发作后,都要在床上躺三五日不出屋呢。如今比以前看起来好多了。”

云迟点头,“原来这样也算是好多了,那她以前,岂不是更辛苦?”

花容点头,小声说,“十七姐姐不轻易让人看见癔症发作的。”

云迟不再多言。

下了山后,画舫停靠在原地,船夫就位,云迟抱着花颜进了内仓,画舫离开了云雾山,折返回临安城。

花灼在昨日晚便知道二人去了云雾山,彼时他正看着秋月忙乎着给他院中的花树灌药,听人传回话后,他叹了口气,“我便知道妹妹要带着他去云雾山,每次去一趟,回来都要病一场,但望这次不会了。”

秋月动作一顿,转头看向花灼,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公子,小姐当真是……那以后进了京城,进了皇宫,每日对着宫墙,总是想起,她该是何等的辛苦啊?”

花灼叹息,“又有什么办法?既是命定,躲不过,也是她必定要走的路,辛苦也要走,我只希望天不绝在知道由来后,能想到办法。”

秋月犯愁地说,“医者医病难医心,师傅早已经说过,小姐的癔症,既是生而带来,谁也没法子,昨日我想了一日,还是没想出来这要怎么医,师傅来了,但愿能真的有法子,否则小姐怎么办呢。”

花灼道,“妹妹是聪透之人,但正因为太聪透,什么都太明白了,她自己更是比谁都明白,所以,才更是难解。”

秋月垮下脸,“是奴婢愚笨,枉费陪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真是笨死了。”

花灼诚然地点头,“的确很笨,就是一个笨丫头。”

秋月跺脚,端了药罐子,扭头走了。

花灼失笑,看着她气嘟嘟的背影说,“不过笨丫头也有笨丫头的好。”

秋月脚步一顿,脸红了红,去了药房。

花灼坐在树下,接了一片花瓣,算计着天不绝在收到信后,能几日赶来。

看守门房的一人前来禀告,“公子,北地苏家的三公子和四公子、程家的二公子、八小姐求见!”

“嗯?”花灼闲闲淡淡地挑眉,“他们来做什么?”

那门童立即说,“苏家的三公子和四公子说是前来见少主,北地程家的二公子和八小姐说是来拜见太子殿下。”

花灼摆手,“去回话,就说他们不在,昨日外出未归。”

门童应是,立即去了。

第三十六章(二更)

程顾之在昨日点破了云迟和花颜的身份后,与苏轻眠一起去了八方客栈见了苏轻枫,苏轻枫有些讶异苏轻眠竟然在笙歌燕舞之地见到了云迟。

苏轻眠也很意外,直到与程顾之回了八方客栈,一路上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也没想到,会遇到云迟和花颜,且还在那二人面前被给面子地讨了两盏清茶喝。

程兰儿一直倾慕云迟,先前在太后满天下为太子殿下选太子妃时,虽最先考虑的人是赵宰辅府小姐赵清溪,但是也打算顺带将侧妃、良娣人选一并选了,程兰儿的画像,也是排在花名册前几页的。

太后这些年虽心向着皇上和太子,但是对于娘家程家,也是极为眷顾。上一代程家入宫了一位姑娘给皇上为妃,却不想那姑娘身子骨弱,早早地就去了,太后与那姑娘感情不错,着实伤心了一阵子,对程家人说了不要对未出阁的姑娘在教养上太苛刻,还是活泼好动些好,身子骨会禁折腾些。是以,程家自这一代,对姑娘的教养上,便放纵了些。

再加之程兰儿是嫡出,自小较其她姑娘聪明活泼,便得宠些。

十年前太后寿宴,程家人带了她进京给太后贺寿,太后见她讨喜,很是喜爱,多夸了几句,言语间似有意将来让她进宫,是以,程家人对于这位太后定下的将来会入宫的姑娘便十分宽容,所以,养成了程兰儿如今骄纵的性子。

再加之程家人近年来本身就张扬了些,不懂得收敛,程兰儿便成了典型的代表。

程兰儿在听程顾之道破云迟和花颜的身份后,一时间大受打击,她没想到自己来临安想看看云迟和花颜到底为何这般纠缠,连太后的懿旨都不起作用,云迟竟然不顾皇家礼数破天规地带五百台聘礼登门求娶,没想到自己在云迟面前落了个不与人和善纠缠的形象。

她回到客栈后,大哭了一场,后悔莫及,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见到云迟,她就是为此来临安,听闻程顾之、苏轻枫、苏轻眠三人商议好今日登花家门前来拜见,便也跟着来了。

四人谁都没想到,昨夜云迟与花颜竟然外出未归,四人吃了个闭门羹。

花家也没有接待四人的打算,便将四人晾在了大门外。

程兰儿看着紧闭的大门,忍不住说,“果然是小门小户的小家族,不懂得待客之道。”

程顾之看了程兰儿一眼,低斥,“八妹,你若是再这样口无遮拦的话,我就命人将你遣送回北地。”

程兰儿眼眶一红,“二哥,我又没说错,即便太子殿下和花颜不在府内,花家也不该将我们晾在这里,不是该请进去吗?”

程顾之冷声说,“你是谁?与花家有何交情?凭什么你来拜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在,花家就理所应该把你请进去?”

程兰儿一噎。

程顾之沉声说,“花家素来不与各大世家打交道,这是花家的规矩,天下皆知,也没有失礼之说。”

程兰儿小声说,“可是如今不同了啊!花家出了个太子妃,都与皇室……”

苏轻枫打断她的话,淡淡地说,“八小姐还是谨言慎行。”

只这轻飘飘的浅淡淡的一句话,似带着山峦压下来般的重量,让程兰儿猛地住了嘴。

程顾之看了苏轻枫一眼,询问,“轻枫兄,我们是否再请拜见花家族长?”

苏轻枫看着花府的牌匾说,“据说花家是公子花灼当家做主。方才门童已经说了,他家公子说了,太子殿下和花颜小姐外出未归。他人既在府内,想必不愿见我们。”

“那……”程顾之看着他,“我们明日再来?”

苏轻枫颔首,“走吧!”

程兰儿有些不想走,但见三人都没有异议明日再来,也不敢再吭声了,一行人离开了花府。

云迟与花颜回来得挺早,在四人离开花府后不到半个时辰,便回到了花府。

花颜在画舫到了灵湖岸边时,便醒来了,但还是有些困,所以,当坐上了马车后,便又窝在云迟的怀里睡了。

她醒时,云迟也醒着,她睡时,云迟也陪着她睡,步调十分的一致。

马车到了花府,小忠子在外面悄声说,“殿下,回府了。”

云迟应了一声,见花颜困浓浓的,似要醒来,又挣扎着困顿,模样十分娇软可爱,他微带了一丝笑意,抱着她下了马车。

一路回到花颜苑,遇到了花府不少人。

早饭后不久,正是花府的人饭后出来走动的时辰,每个人见了云迟抱着花颜,都笑眯眯地与云迟打招呼,除了第一日,花家正式地接待了云迟,之后,花府一切照常,似乎根本就没住了南楚最尊贵的太子殿下,花家上下所有人,都照常地过着日子,无一人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生怕侍候不好太子殿下。

如今,见了云迟,也不再规规矩矩见礼,长辈笑呵呵地问二人去了哪里,同辈有调皮的喊云迟十七姐夫后嘿嘿地笑着跑来。

云迟一路含着笑意,抱着花颜回了花颜苑。

小忠子和采青跟在云迟身后,十分罕见地觉得花家真的是一个很奇特很温暖的家族,在这里,若不是他们时刻谨记着云迟的身份,怕是也会忘了他是南楚最尊贵的太子殿下。

进了房间,云迟将花颜放下,花颜习惯性地伸手抱住他,继续睡。

云迟无奈低笑,对她柔声说,“回到家里了,天色不早了,早膳还没用,要不要用过早膳再继续睡?”

花颜“唔哝”地哼哼了一声。

云迟好笑,“你若是这般睡上一日,便又过了一天,过两日我就启程回京了呢。”

花颜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底带着细细碎碎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刚刚是在装睡?”

云迟点她鼻尖,轻笑着说,“马车在到府门口时,你便醒来了,偏偏装睡让我抱着你,一路走来,故意让我遭了不少人笑话。”

花颜扬着明媚的脸看着他,“你怕被人笑话?”

云迟看着她的脸,似将云雾山破开天际的日出带了回来,明媚至极,他心情极好地说,“自然不怕。”

“那不就得了?我就是故意的。”花颜笑着贴在他心口蹭了蹭脸,问他,“你累不累?”

“不累。”云迟摇头,“你睡时我也睡够了。”

花颜狡黠地看着他,“若是不累,我院子里的厨房借给你用,你给我们两个人煮面吃吧,好不好?”

云迟微笑,“好,太子妃有求,莫敢不应。”

花颜抿着嘴笑,立即坐起身,“我除了煮面没有你做得好,其实也会做饭的,你煮面,我做菜。”

云迟微微挑了挑眉,“好。”

于是,二人起身,一起去了小厨房。

花颜苑的小厨房除了秋月用来熬药外,大多数时候都是闲置不用的,花颜往常在家的时候,不是去太祖母、祖母、父母那里蹭饭外,就是去出门左拐,去花灼那里蹭饭。

厨房里十分干净整洁。

秋月正在厨房里熬药,见二人一起来了,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

花颜笑着弹了秋月额头一下,“笨阿月,熬药熬呆了?”

秋月脸一红,拂开花颜的手,咳嗽一声,“小姐与太子殿下彻夜未归,如今回来,倒还是十分精神。”话落,看着二人,“太子殿下又要下厨做面?”

“嗯,你猜对了!”花颜笑着点头。

秋月似想起了云迟做的面,脸跨了跨说,“太子殿下生来就是打击人的吗?”

云迟失笑。

花颜也好笑。

秋月对花颜说,“小厨房没有什么菜,太子殿下和小姐想吃什么菜,我去大厨房看看拿过来,小姐帮我看着药。”

花颜想了想,报了几样菜,偏头询问云迟。

云迟点头。

秋月去了大厨房。

云迟净了手,挽起袖子做面,花颜帮着秋月看着药炉,不多时,秋月走了回来,花颜开始动手摘菜做菜。

秋月坐在药炉旁瞧着,真是难以想象,监国摄政,执掌朝堂,批阅奏折,坐于云端,负担着整个南楚江山社稷,杀伐果敢,尊贵威仪的太子殿下会下厨洗手作羹汤。

传出去,这该是多么耸人听闻。

秋月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公子似乎从没下过厨。”

花颜大乐,看了她一眼,笑着说,“笨阿月。”

秋月瞪眼。

花颜笑吟吟地说,“你跟花娘学做清汤面,学了那么久,却都不知道哥哥早就跟花娘学会了吗?”

秋月顿时愣住了。

第三十七章(一更)

秋月不敢置信地看着花颜,公子也会下厨?会做清汤面?

花颜瞧着她一副傻傻的模样,好笑地说,“哥哥见你总也学不会做不好,便想试试到底有何难?不成想,却是第一次就学会了,他便笑着说,你的所有天分,估计都用来学医毒之术了,没分给别的。”

秋月闻言更是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整张脸都垮了。

花颜提醒她,“药要煎糊了。”

秋月连忙去看药炉,果然见到了火候,连忙端下来,跺着脚说,“我去找公子算账,明明他自己会做,却每次都要让我做,做不好还笑话我,着实可恨。”说完,捧着药罐子走了。

花颜大乐。

云迟瞅了花颜一眼,笑着说,“你这算给你哥哥找麻烦吗?”

花颜眨眨眼睛,“唔”了一声,乐着说,“不算啊!秋月斗不过我哥哥的,三两句话,就会收拾了她。”

云迟失笑,“难得花家没有门第之见,素来秉持两情相悦。”

花颜笑着说,“秋月出身不低的,说出来,你大约都会吃一大惊。”

“哦?”云迟挑眉,“出身何处?”

花颜笑着说,“北地有三姓一王,苏家、程家、林家,与北地怀王府。秋月是北地怀王府的小郡主,当年很小时候,天不绝游历北地,见她小小年纪,对药物很是有天分,便问她要不要跟他学医,她就问,学医能让她娘死而复生吗?天不绝说不能,但是只要人没死,有一口气,他就能救活。于是,她就跟着天不绝走了。”

云迟讶异,“竟然出身北地怀王府?我是隐约听闻这些年北地怀王府一直在找丢失的小郡主,没想到竟是你身边的秋月。”

花颜笑着说,“那时她很小,也就三四岁,跟着天不绝后,一直学医,闷闷不乐的。后来我为了医治哥哥的病,找上了天不绝,在哥哥病情稳定有好转后,便从天不绝那里拐了她跟着我,她打赌输给了我,成了我的婢女。”

云迟浅笑,“但凡你与人打赌,没有不赢的。”

花颜抿着嘴笑,“后来,她听说怀王又娶了新王妃,便死了回怀王府的心思,不打算再回去了,正巧我也舍不得她,她的性情秉性,都是我一点点地培养的,可舍不得放了她,哥哥估计也与我一样,自小他欺负不了我,便欺负她,欺负惯了,便也不想放手了。”

云迟失笑,“北地怀王府,算得上是系出名门了,昔年怀王人虽风流,但是对怀王妃着实不错的,怀王妃病故,之后怀王又丢失爱女,好生消沉了几年。”

花颜淡笑,“若非怀王风流,怀王妃也不至于郁结于心早早地香消玉损,秋月小小年纪,也不至于便决然地离开怀王府,跟着天不绝走了。据说怀王府的内宅,堪比皇上的后宫,佳丽不计其数。”

云迟点头,笑着道,“是有这个说法,不过怀王府的情形一直以来十分复杂,脉息极多,分支极多,怀王能接世袭位,在一众子嗣争斗中脱颖而出,着实不易。风流之说,不好评判。”

花颜眨眨眼睛,笑着说,“有时候是不能看表面人云亦云,但怀王子嗣众多是事实,即便他将来有朝一日找到了秋月,哥哥也是不会把秋月还给他的。”

云迟深有所感地笑着说,“从大舅兄手里夺人,无论什么时候,着实不易。”

花颜想到花灼给云迟的那一沓写满要求和议程的宣纸,从他手中夺人,可不是不容易吗?连云迟都头疼,不由得乐不可支。

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做好了饭菜。

云迟做了两碗清汤面,花颜炒了四碟小菜,二人一起端着出了厨房,顿时一阵面香菜香。

小忠子和采青瞧着,真真正正地觉得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这般相处,真真像是一对寻常夫妻,但愿以后太子妃嫁入东宫后,也能如此举案齐眉,和睦融融。

用过饭后,花颜笑着对云迟说,“是歇着,还是我带你再出去转转?”

云迟笑着说,“不出去了,就在府里转转吧!你自小到大生活的地方,我想走走。”

“好啊!”花颜笑着起身。

外面的日头炎热,二人一起撑着一把伞出了房门。

花颜带着云迟去了她常去的几处地方,或是风景清幽之地,或是孩童玩乐之地。二人悠悠闲闲地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

花颜笑着说,“住在东宫时,我似乎没逛过园子。”

云迟偏头笑看了她一眼,“那时你恨不得不踏足东宫,自然对东宫每一处都看不上眼,不想逛了。”

花颜抿着嘴笑,“那时还真没想过真要嫁你。”话落,笑看着他问,“东宫那么大,你都走过吗?”

云迟点头,“走过,东宫真正落成之时,我从皇宫里移去东宫之前,走遍了每一处地方。东宫是母后和姨母共同的心血,我以后住的地方,自然要仔细地看一遍走一遍。”

花颜握紧他的手,想说什么,终是作罢,笑着改口说,“将来你我有了孩子,倒是省了我费心了,东宫现成的。”

云迟低笑,停住脚步,伸手环住花颜的纤腰,低柔地在她耳边问,“十八岁?”

花颜一时没想那么多,顺口便说出来了,如今见他如此,脸蓦地一红,“嗯,我与你说过了,我的身体因为所练内力的原因,十八岁之前,都会是不育的脉象。”

云迟含笑点头,“两年时间,是极好的,我也不想你刚嫁我,便有个小东西出来呱躁。”

花颜嘴角抽了抽,他们还没如何,嫁娶之事尚在筹备,这般谈论子嗣,是不是太早了?她绷不住好笑,伸手捶他,“真是扯远了!”

云迟一手撑着伞,一手揽着她的腰,在青竹伞的暗影下,看着花颜浅笑盈盈微带霞色的脸,忍不住低头吻下。

花颜心砰砰地跳个不停,眼眸似含了日月星河的光,云迟吻着吻着便有些受不住,贴着她的唇瓣,低低暗哑地说,“花颜,我想……要你。”

花颜咬唇,顿了片刻,同样贴着他小声说,“据说男子一旦开了荤,初时,便会日也思夜也想,你……确定在回京之前此时要我?”

云迟默了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罢了,我怕我真的会想疯了你。”

花颜低下头,埋在他心口,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似娇似媚,“堂堂太子呢,无欲则刚呢!”

云迟气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又狠狠地低头吻了下去。

花颜一时受不住他轻狂发狠,连连讨饶。

云迟狠心吻了个够,才压制克制着放开手脚发软瘫在他怀里的花颜,看着她脸红如烟霞,唇瓣如熟透了的水蜜桃,他呼吸又窒了窒,深深地叹气,“真是折磨人!”

花颜嗔了他一眼,想说到底谁折磨人?但看着他压制着浓浓浴火的眸子,住了口。

云迟歇了片刻,平稳了气息,笑看着她说,“走吧,带我去你的书房吧!你哥哥的书房我去过了,墙壁上挂的都是你的画像,你的书房,我想去看看。”

花颜笑着点头,干脆地说,“好啊,走吧!”

二人撑着伞,一起又折返回了花颜苑。

花颜带着云迟,去了花颜苑内院一处草木深深,蔓藤攀爬,将整个二层楼阁都包围在了绿色之中的阁楼。

若非花颜领着,云迟觉得即便他坐在花颜苑几日,怕是也难以发现这处隐秘之地,蔓藤将这阁楼封锁得严严实实的,连窗子都爬了蔓藤。

他看着这处阁楼,似乎仿佛看到了花颜被包裹的内心,细细密密的,偶尔大风刮来,掀起蔓藤的枝叶,透出那么一点点儿光亮和缝隙,其余的时候,便全是浓郁的昏暗。

房门落的锁已经生了锈,蔓藤将锁都缠了起来。

云迟看着花颜干脆地扯开蔓藤,露出生锈的锁,对他温声问,“你这书房,多少年不用了?”

花颜笑了一下,说,“七八年了吧?不记得了,我时常跟哥哥挤他的书房,这书房便弃置了。”

“怪不得锁都生锈了。”云迟微笑。

花颜拔下头顶的一支发叉,轻轻地将一头插进锁孔里,似生的绣有些重,她即便手法好,还是费力了好半晌,才打开了锁。

然后,她将发叉插回头上,伸手一推门,门吱呀一声开了,落下一片尘土。

云迟感慨,“这地方还能进吗?你我进去,不会变成两个土人吧?”

花颜回转头看着他,轻轻盈盈地笑,“估计被你猜对了,那太子殿下,你要不要进啊?”

第三十八章(二更)

云迟看着这处被浓密的蔓藤全部遮挡住的书房,就如花颜心底的一个尘封之地。

她既然愿意带他来,那么,便是对他打开了一扇心门。

他如何不进去呢?

他笑看着她,“进去变成土人后出来,我们正好洗个鸳鸯浴。”

花颜失笑,瞪了他一眼,嗔道,“真拉着你一起洗的时候,你该又落荒而逃了。”说完,她抬步走了进去。

云迟低咳一声,那一日他的确是落荒而逃,但也是为了顾及她的身体,今日本来想狠狠心将她如何,她却又说男子一旦开了荤,初时便日思夜想,想着很快就要离开,他着实不敢了。

他有些没面子地跟在花颜身后,进了开启的门。

里面十分的黑。

花颜脚步不停地走到桌前,熟悉地摸到火石,掌了灯。

里面顿时明亮起来。

云迟随后跟进来,见到这处书房里果然如他猜测般落了厚厚的一层土,书架上,桌案上,罩灯上,琴上、萧上、字画上、地面上,甚至墙上,都灰扑扑地落了一层厚厚的土。

很多的字帖,还有很多的画了一半的画,还有散落的棋子,还有满地扔着的纸张,皆被尘土覆盖。

这里,几乎没有一丝干净整洁,十分地杂乱无章。

花颜掌了灯后,站在桌前静默了一会儿,笑着说,“是不是很失望?这般乱七八糟的,便是我的书房,没有哥哥书房那般整洁。”

云迟静默片刻,摇摇头,弯身从地上捡起一张宣纸,拂掉上面的尘土,便见到工整娟秀的字迹,她看了片刻,又弯下身,捡起一张画卷,这画卷只画了一半,他刚去过云雾山,一眼便看出是云雾山的一角,一半的月老庙,一半的云雾,一半的凤凰树,一半的牡丹亭,一半的日出……

这样的画功,一眼所见,御画师也不及她十之三四,在这样或粗或细或大开大合的浑然天成的笔法下,哪怕是一半,也活灵活现。

但是可惜,只有一半。

他又弯身拾起地上其它纸张,或娟秀的字迹,或工整的字迹,或龙飞凤舞的字迹,每一张字帖都是完整的,若不是他曾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人可以写出许多种字帖,皆堪比当世名帖。

每一卷画,都画了一半,有的地方云迟去过见过熟悉,并不陌生,所以即便冰山一角也能一眼看出,有的地方云迟没去过见过,所以,不知道画的是哪里。

很多张,预示着,曾经,她曾落笔到一半昏睡过许多次。

这里,就如一个暗牢,她似乎在这里挣扎过许久许久,奈何,似乎没挣扎出来,便索性尘封了。

他放下宣纸和画卷,走到琴案前,拂掉上面的尘土,便看到了一架上好的七弦琴,但是断了一根琴弦,琴弦上还染着干枯了许久的血迹。

桌案上,棋盘上摆了一局残局,桌面和地面零星地散落着棋子。

他看了片刻,又转过身,扫过不远处一排排书架,书架上的尘土掩盖了书封的字迹。他走过去,轻轻抬手,拂掉了上面的尘土,便露出了书封。

皆是史书。

一排排,一列列,各朝各代的史书,有正史也有野史。不见他以为她爱看的志怪小说与市井话本子。

他沿着书架走了一圈,转回头,看着花颜。

花颜依旧立在掌灯的桌案前,神色静静的,灯火罩在她身上,落下光晕斑驳,看不出她心里的情绪,也看不到她面上别的多余的表情。

云迟隔着书架的缝隙看了花颜片刻,缓步踱到她身边,笑着说,“原来我的太子妃自小读的是史书。”

花颜目光动了动,视线聚焦到云迟的面上,轻如云烟地浅笑,轻声说,“是啊,史能明智。”

云迟莞尔,看了看身上被沾的尘土,笑着说,“果然成了土人了。”

“走吧!这里着实没什么好待的。”花颜拉起他的手转过身。

云迟跟上她,挥手熄灭了灯盏。

出了书房,阳光刷地照了下来,打了二人一个满头满脸满身,烈日烤得灼热,照在身上火辣辣的,似从上到下给洗礼了一番。

花颜望着天轻吐了一口气。

云迟忽然从后面抱住她,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花颜一怔,收回视线,微微偏头,从前面往后面瞅他,“怎么了?”

云迟的脑袋搁在花颜的肩膀,声音有些暗哑,“对不住,不该让你带我来这里,揭你尘封起来不愿开启的伤疤。”

花颜笑了笑,“尘封是没错,以前是想封锁了一辈子再也不踏进来,如今却不再那样想了。”话落,她将身子懒洋洋地顺势靠进他怀里,轻声说,“你我夫妻一体,有些事情,我不想瞒你,但是,云迟,给我点儿时间好吗?我如今在努力。”

云迟点头,低哑地说,“不愿想起的东西,就一辈子不要想起好了,不愿揭开的伤疤,就一辈子不揭开好了,只要你好好地陪着我,我知道不知道,早知道晚知道,都没关系。”

花颜心里的黑暗渐渐地被阳光破开,霎时暖如春水,她笑着说,“云迟,你这般纵容我,惯着我,可怎生是好?我是一个宠惯不得的人,你把我宠惯得厉害了,我怕是要上房揭瓦的。”

云迟低笑,“不怕你上房揭瓦,你上房,我拿梯子,你揭瓦,我补瓦好了。”

花颜被这番话深深地愉悦了,大乐,“这可是你说的啊,不准反悔。”

“不反悔。”云迟笑着点头。

“走吧,一身土味。”花颜笑着直起身。

云迟放开了她,撑起了伞,二人遮着烈日,一起回了花颜苑。

进了花颜苑后,花颜伸手推云迟,“你先去沐浴。”

云迟看着花颜,似是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还是克制为好,免得真如花颜所说,自己受不住日思夜想相思成疾,于是,乖觉地拿了一件崭新的衣物,开了暗门,进了水晶帘后的暗室。

花颜见他进去,走到桌案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她喝茶的动作极慢,半天才品一口,整个人静静的,没有声音。

云迟出来时,花颜一盏茶还没喝完,听到动静,花颜慢慢地转过头,放下茶盏,对着云迟浅笑,“洗完了?”

云迟“嗯”了一声,沐浴后,再不见灰扑扑的尘土,神清气爽,“你去吧。”

花颜放下茶盏,拿了一件干净的衣物,进了水晶帘后的暗室。

云迟走过来,见花颜茶盏里剩了半盏茶,他伸手端起来,发现茶盏是冷的,里面的茶不见温度,似也极冷了。

他抿了抿唇,慢慢地,将花颜那半盏冷茶喝了。

花颜沐浴出来,云迟半躺在床榻上,对她招手,“过来歇着吧,今日哪里也不去了。”

花颜点头,也上了床榻。

花颜似是极累,很快就睡着了。

云迟看着她,二八年华的年纪,正是年少妙龄芳华,若不是与她日渐相处得长了深了,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那样的聪透活泼看着洒然随意的人儿,心里竟尘封着一座荒芜的枯冢,别人进不去,她自己出不来。

转日,花颜一夜好睡后早早地醒了,她偏头看向身边,云迟似也同时醒来了,她心情很好地笑着说,“早啊!”

云迟露出笑意,刚睡醒的嗓音暗哑好听,“早!”

花颜坐起身,对他说,“那日看你和哥哥过招,十分过瘾,今日我身体似乎爽利了很多,我们起来过招吧!”

云迟低笑,“正好,我一直便想见识见识你的身手。”

花颜麻溜地下了地,快速地梳洗穿戴妥当,站在门口等着不紧不慢收拾的云迟。

清晨雾气有些重,天色微微昏暗,似有雨的征兆。

花颜站在门口立了一会儿,云迟走了出来,对她笑着说,“前两日将大舅兄院落的花树给糟蹋了一番,如今这花颜苑能免则免吧!”

花颜笑着点头,“咱们去后园子里。”

云迟颔首。

二人一起出了花颜苑。

来到后园子,花颜脚步还未停,忽然袖剑飞出,毫无预兆地对着一旁的云迟刺了过去,云迟飞快地闪身避开,还未站稳,花颜又一剑刺来,云迟再避,转眼花颜又是一招,云迟再避不过,拔出了腰间的袖剑。

轻飘飘的三剑便逼得太子殿下出剑,花颜笑着对他得意地扬了扬眉。

第三十九章(一更)

云迟一直知道花颜武功极好,否则也不会只带了几十人便覆灭了整个蛊王宫,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她用剑,纷繁变幻的招式,诡异难测,让他一时间也有些应接不暇。

秋月闻声赶来后,心疼地看着后园子飞花碎叶如雨点一般地落下,她直跺脚,大喊,“小姐,太子殿下,别伤了那株万年青。”

她喊时,二人正围着那株万年青你来我往地过招,衣袂纷飞,剑光花影。她喊声落,二人即将交叠在万年青上的剑齐齐撤回,避开了万年青。

秋月大松了一口气。

花灼缓步踱来,负手而立,看着二人过招。

秋月偏头问花灼,“公子,您说是小姐赢还是太子殿下会赢?”

花灼淡淡而笑,“若是妹妹前两日没伤了五脏六腑,不至于气虚体乏的话,他与太子殿下估计打了个平手,或者,她用点儿这些年在外学的见不得光的邪门歪道的手段的话,太子殿下也许不见得会是她的对手。但如今嘛,她撑不了两个时辰,就会显败象。”

秋月点点头,又看了片刻说,“公子说得极对,小姐体内伤势还没恢复呢,若是她全无伤势的全盛时期,太子殿下这般清正的剑术,单纯论输赢而来,真不见得是小姐的对手。”

花灼颔首,嗤笑,“臭丫头好的学了极多,坏的也学了不少,连我自小与他一起长大,都吃过她几次亏,更遑论别人了?有时候剑术再好,也抵不过诡诈二字。”

秋月似想起了什么,瞅着花灼闷笑。

花灼伸手敲了敲秋月脑门,“笨阿月,你笑什么?我吃亏便让你这般乐呵吗?”

秋月后退了两步,“我本来就笨,再被公子敲下去,真的更笨了。”

花灼看着她好笑,“我又没嫌弃你笨。”

秋月脸一红,顿时不敢看花灼了。

一个时辰后,花颜手中的袖剑一软,没拿住,脱手飞了出去。

云迟一怔,连忙用剑挑了个剑花,接住了花颜甩来的剑。

花颜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这一坐,十分的没形象。

云迟收了剑,快步走到她身边,紧张地问,“怎么了?可是我伤了你?”

花颜额头溢出细密的汗,仰着脸笑看着他,“没有,不怪你,是我气力不支。”

云迟松了一口气。

花灼来到近前,看着花颜说,“真是高估了你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也要撑两个时辰。”

花颜笑着看了花灼一眼,“又不是与别人对打生死攸关,两个时辰的确是能撑到,但也没必要死撑啊。”

花灼点头,看了云迟一眼,“倒也是。”

云迟伸手拽起花颜,扶着她站好,对她问,“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花颜摇头。

云迟不放心,看着秋月。

秋月连忙上前给花颜把脉,片刻后说,“小姐体内五脏六腑的伤势恢复了一半,倒是极快的,如今体虚力乏,没大碍。”

云迟彻底放心了。

花灼转向云迟,“你明日启程?”

云迟颔首,“不能再拖了!”

花灼淡笑,“走吧,太祖母知晓你明日启程,今日让我们过去松鹤堂用早膳。”

云迟没有异议。

三人去了松鹤堂,太祖母笑呵呵地对云迟招手,让他坐在她身边,云迟含笑坐了,花颜挨着云迟坐下。

一众人等和乐融融地用了早膳。

早膳后,太祖母拿出一个黑木匣子,递给云迟,“小迟,这个你收着。”

云迟看着黑木匣子笑问,“太祖母,这里是什么?”

太祖母神神秘秘地说,“治颜丫头的法子,你收着以后慢慢研究。”

花颜闻言伸手去拿。

太祖母一把按住,对她虎着脸说,“颜丫头,你不准看,这是给小迟的。”

花颜无语地瞅着太祖母,“我可是您的亲亲重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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