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将生生世世,代代相承,永生不死说得极重。
第五十九章(一更)
花颜听着花灼的话,脸上血色尽失,喊了一声,“哥哥!”
花灼闭了闭眼,对她说,“妹妹,进京吧!去找太子殿下,我问过太祖母,她说我们花家除了那一卷禁术古籍,再没有保存下来的关于魂咒更多的东西了,你去问问云迟,皇室可有?你不能就这样认命。我给太子殿下的那些要求和议程,都作罢好了,今日我便给他去信,让他……”
花颜断然地说,“哥哥不要,你别告诉云迟,我……”
“你想瞒着他?”花灼阴了脸。
花颜低声说,“他待我厚重,我不想他日日算计着我能陪他多少时候,为我殚精竭虑寻找救治的法子,一心扑在我身上而荒废他的志向,他是要熔炉百炼这个天下,开创南楚鼎盛的盛世的,我不能阻了他的路。四百年前,我没能帮上怀玉,反而为保花家,害了他,如今,不该因为我而让云迟做不成他想做的事儿,那样,我就真是个罪人了,即便我死了,再生生世世,被魂咒所折磨,又多一份愧疚。”
花灼怒道,“是他非要娶你,否则你也不至于如此因他想到怀玉帝,一而再再而三发作得厉害,你还这般为他着想,你……怎么就不想想我?我只你一个妹妹!你若是出了事儿,我再上哪里去找妹妹?”
花颜伸手拉住他的手,轻声说,“哥哥!”
花灼看着她,似不忍看她,撇开脸,抿起的薄唇现出小时候花颜惹他生气了哄他怎么也哄不好的倔强。
花颜摇晃了他手臂两下,小声说,“哥哥,你不让我自逐家门,我听了你的,这件事儿,你就听我的吧!魂咒无解,何必非要多拉着人替我日日担忧伤心呢?云迟为天下而生,他不是一个人,肩负着他母后、姨母两条性命,也肩负着天下苍生,他如今正在京城与礼部筹备我们的大婚,欢欢喜喜地忙碌着等着我嫁给他,就不要让他徒增烦恼了。”
花灼不说话。
花颜又说,“那一日,他还住在临安,我癔症发作,他喊醒我,我对他说了陪他几年的话,他便一下子变了脸,若是知道是魂咒,我性命无多,屈指可数,定会承受不住,我是他不惜性命从蛊王宫救回来的,那时,他没想着南楚江山,我真怕他若是知道,便什么都不顾了,那么便毁了他。”
花灼哑声说,“你的意思,是要放弃了?你怎知皇室没有关于魂咒更多的记载?也许有他相助,可以找到呢?”
花颜摇头,“哥哥,魂咒无解,否则不会是十大禁术之首了。”话落,她轻声说,“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我自此后会尽量克制自己,不会再入魔障,不入魔障,便不会发作呕心头血了,我过两日进京,会暗中查查,皇室是否有关于魂咒的古籍留下。但是哥哥答应我,一定不能告诉云迟,我中的是魂咒。”
花灼不说话。
“哥哥!”花颜又晃她手臂,“求你了!”
花灼闭了闭了眼睛,好半晌,才又气又恨地说,“当真是怀玉帝吗?一个写出社稷论策的人,怎么会对你这般心狠手辣?竟然哪怕让自己地狱无收也给你下魂咒,让你生生世世苦不堪言?”
花颜脸一下子又白了,“哥哥知道社稷论策?”
花灼盯着她说,“昨日,子斩在书房,不小心遇到了,我去找他,便看到了社稷论策。”
花颜伸手捂住心口,身子微微颤抖。
花灼看着她,并没出手帮她。
过了许久,花颜腥甜着喉咙,哑声说,“社稷论策,是他十三岁所写,那时,他雄心壮志,要重整后梁天下,奈何后来,他渐渐地知道,以他一人之力,后梁无力回天,社稷论策,也就被他扔了,我捡了起来,偷偷地藏了。天下乱起时,我将社稷论策和那封信一起送回了临安……”
花灼立即问,“四百年已过,社稷论策是你从哪里拿到又收藏到你书房的?”
花颜目光幽幽,“在云雾山凤凰木上挂着的那盏灯里,我请家里人,将社稷论策放在那里。我出生能走后,第一次上云雾山,便取了下来,拿回了家里。”
花灼双手按在她肩头,“过两日,让天不绝陪你进京,我留在家里,去找你说的那处禁地,禁术既是先祖留下,既是人所创造,便不会全然没有解法,后世子孙说无解,只不过是对云族的传承日渐稀薄悟性不够破解不了罢了。四百年前,既有人能为你施术,如今,我便不信,解不了。”
花颜看着花灼,他好看的眉目坚毅,一如曾经势必要摆脱怪病时的模样,她慢慢地点了点头,低声说,“哥哥,你我兄妹,也是极少有了,前些年,我为你想方设法治病,如今换做你为我殚精竭虑了。”
花灼见她提到社稷论策,压制了发作的魂咒,放心下来,将袖中的那卷社稷论策还给了她,“你既收了这么久,便好好继续收着吧!十三岁便写出这样的社稷论策,扔了可惜了。”
花颜捧住社稷论策,指骨捏住,指尖微微发颤,似要拿不住,但最终,还是紧紧地攥在了手里,点了点头。
天不绝进屋时,花颜依旧捧着社稷论策。
天不绝瞧见了,问,“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花颜慢慢地松手,将书卷递给他,轻声说,“就是我昨日与你说的社稷论策。”
天不绝好奇地拿到手中,翻看了又翻看,还给他说,“我老头子除了医术其余的一窍不通,给我看也是没用。”话落,奇怪地说,“你拿着社稷论策,竟没有发作?不是说你一旦想起怀玉帝和社稷论策,便会发作吗?”
花颜摇头,“今日没有。”
花灼在一旁说,“险些发作,不过是她自己控制住了。”
天不绝一喜,对花颜说,“你既然能控制,就是好事儿,说明主宰的是你的心念,只要你定住心,安住神,就不会发作。”
花灼点头,“说得有道理,你自己控制心魔,便不会被心魔所控。”话落,对天不绝说,“给她开些固本安神,养元定心的药,短期内,一定不能让她再发作了。”
天不绝拍着胸脯保证,“只要她能控制住自己,不被魔障,我就能尽快为她养回几分精气神。”
花灼点头,对他说,“我方才已经与妹妹商定,过几日,你陪他进京。”
天不绝眨了眨眼睛,“我老头子不喜欢京城啊!”
花灼说,“那也没有法子,你必须跟她去,在大婚之前,她要去住些日子,暗中查查云族皇室是否有关于魂咒的记载。”
若是以前,天不绝一定会说哪有大婚前将妹妹送上门给人家太子殿下的,但如今,花颜中的是魂咒之术,进京这一趟,也是有目的,自然就不必说了。
他嘎嘎嘴,“好吧!我老头子多少年没进京了,到时候得易容一番,不能被人认出来,否则神医谷的那帮子人一定会抓我回去。”
花灼说,“我让十六和十七陪着你们一起进京。”
天不绝嘿嘿一笑,“有他们两个小子保护我,我自然放心了。”
花颜也浅浅地笑了,“我们进京后,就住在东宫,没有谁敢去东宫抓人的,即便没有他们的保护,你也放心好了。”
天不绝摸着下巴说,“东宫啊,还没住过那么尊贵的地方,我老头子也跟着沾光了。”话落,他对花灼说,“苏子斩那小子,是跟我们一起进京,还是留下来?”
花灼想了想,说,“他身子还未养好,便留在这里将养吧!毕竟解了寒症才没多少时日,一定不能大意了。回京之后,武威侯府一团乱麻,再加上京中诸事,他怕是不见得能好好将养,毕竟你要寸步不离地照看妹妹,他就交给我照看好了。”话落,又对花颜将苏子斩早先与他提的入朝看顾花颜的打算说了。
花颜听完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既是他打定主意的想法,就依他吧!”
天不绝啧啧了一声,“也难为这小子了!你的姻缘线怎么就没拴在他身上?若是拴在他身上,便没这么艰难了。”
第六十章(二更)
云迟在这一日收到花颜书信后,看着她字里行间虽未提一个字,笔迹刻意隐藏得如寻常一样,但他依旧敏感地察觉到她手骨绵软无力,应是身体又出了状况。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想着天不绝已经到了临安了,是因治病用药太猛而无力?还是因又发作了癔症致使她状态不好手骨无力?
他琢磨片刻,叹了口气,依旧如常地给花颜写了回信,既然她刻意隐瞒他不让他担心,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信函送走了,云迟疲惫地揉揉眉心。
小忠子在一旁试探地问,“殿下,是太子妃出了事儿吗?”
云迟摇头,“有天不绝在,应该不会出大事儿。”
小忠子点头,小声说,“殿下回京后一直未歇着,今日早些歇了吧!”
云迟摇头,“我睡不着,去西苑走走。”
小忠子眨了一下眼睛,说,“自从太子妃离京后,方嬷嬷一直带着人仔细地打扫照看着西苑,一应物事儿都没动,还是老样子。”
云迟站起身,“那也去看看!”
小忠子点头,提了罩灯,头前给云迟照路,二人出了凤凰东苑。
来到西苑,方嬷嬷等一众人听闻太子殿下来了,齐齐迎了出来见礼。
云迟摆摆手,缓步进了里屋。
方嬷嬷拉住小忠子无声询问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小忠子给了她一个眼神,无声地说殿下想太子妃了。
方嬷嬷意会,挥退了人,不打扰云迟。
云迟进了里屋,西苑的一应陈设依旧,十分干净整洁,他走到桌前坐下,想花颜住在西苑时,那时他亲吻她欺负她,她羞红了气鼓了脸,后来他怕逼急了她将她越推越远便与她约定他不欺负她,她陪他用晚膳,她答应了,那时虽百般不情愿,但依旧安静地与他一起用晚膳,他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
又想起在西南境地时,每日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在临安,她癔症发作得勤了,似乎精神很不济,体虚力乏,但依旧强撑着自己每日陪着他。
自从南疆之后,不知是因为被暗人之王所伤中毒九死一生,还是因为他,她似乎再也没见到她以前活泼灵动肆意妄为洒意如春风的模样。
他又想起她那一处被封锁得满是尘埃的书房,忽然对外面喊,“小忠子。”
“殿下!”小忠子连忙进了屋,“您有吩咐?”
云迟点头,温声说,“去将我从临安带回来的那一匣子字帖都拿过来。”
小忠子一愣,立即说,“在东苑呢!天色极晚了,殿下不回东苑吗?”
云迟摇头,“去拿吧!今晚我就歇在这里了。”
小忠子看出殿下心情似极不好,立即应是去了。
云迟起身,解了外衣,去了床上。
不多时,小忠子拿了一个匣子进来,递给了云迟。
云迟伸手接过,对他摆了摆手,小忠子退了下去,关上了房门。
云迟打开匣子,从中拿出那些字帖,很厚实的一大摞,是他临走时从花颜的那处书房带出来的,每一张字帖,都极其的漂亮,无论怎么看,都堪比当世名帖,甚是当世名帖也有不及之处。
这样的字帖,不是一日两日之功能练成的,她生来就会,那就是,天生带了记忆……
是什么样的记忆?藏在她脑中心中深处?碰触不得,一旦碰触,就癔症发作……
生而带来……前世?
云迟一张一张地翻着字帖,看了许久,慢慢地放下,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小忠子在门口等了许久,不见里面有动静,见灯熄了,知道云迟歇下了,也瞧瞧退了下去。
第二日,云迟下了早朝后,去了宁和宫。
太后正让嬷嬷伺候着梳头,见云迟来了,她笑着和蔼地说,“天不绝不愧是神医,这驻容丹真是管用,才用了几日,我这白发就少了些。”
云迟微笑,给太后见了礼后,坐在了她身旁,“妙手鬼医天不绝,活死人,肉白骨,名号不是白得的,只是他脾性古怪,治病救人的法子诡绝,得了个鬼医的名号。”云迟道,“可以称得上是神医了。”
太后连连点头,“武威候这些年遍布天下地找天不绝找不到,你也在找,也找不到,没想到,临安花家藏起来了给花灼治病了。这临安花家啊,可真是厉害,先帝驾崩前,对我说的话,我没放在心上,若是放在心上啊,说什么也……”
云迟插话,“皇祖父临终前说了什么?”
太后回忆着说,“别招惹临安花家,让我一定谨记。花家人,不能招惹。我们南楚建朝,得花家大恩,世代子孙,一定不能忘。”
“就这些?”云迟问。
太后点头,“哀家记不清楚了,当日眼看先帝已经大限,哀家伤心太过,隐约就是这样的话。”
云迟思忖片刻,说,“当年,临安举族开城门,放太祖爷从临安通关,直取天下,问鼎宝座,是一份恩情。但,当时天下,投靠太祖爷者比比皆是,有的家族为助太祖爷,甚至举族覆灭,相比来说,临安花家放太祖爷通关,举族可保,虽是恩情,但也不是一份天大的大恩,临安也得了安稳,应该不至于让太祖爷代代传给后世子孙谨记箴言。”
太后颔首,“说来也是,先帝驾崩后,我伤心了几年缓不过劲儿来,后来渐渐地忘了此事,万奇从临安回来,禀告了花家劫持毀婚懿旨之事,我才记起,似乎有这么回事儿。”话落,她可惜地说,“哀家老了,记性不好了,真是想不起来先帝还说了什么。”
云迟沉思片刻,“也怪不得皇祖母,您与皇祖父感情甚笃,他大限之日,您受不住伤心欲绝,记不住是自然。”
太后叹气,“我那些年从来没听过花家有什么事儿,只知据说临安是个好地方,先帝临终突然跟我说起花家,我是真没放在心上。”
云迟笑了笑,“不止皇祖母不放在心上,天下无数人都觉得临安是个小地方,登不得大雅之堂。”
太后有些惭愧,转过身子,看着云迟,转了话音说,“半年还久,再让花颜进京住些日子吧!你放心,哀家不再难为她了,也难为不起,只是觉得也该让她熟悉熟悉咱们皇家,上一次,她连宫都没进,如今不同以往了。”
云迟失笑,“她暂时不会来京,她哥哥看得紧。”
太后闻言好奇地询问,“那花灼什么样?病可好了?”
云迟笑着说,“厉害得很,病早就好了。孙儿的武功也只能与他打个平手,满腹大才,心智无双,孙儿怕是也不及。”
太后惊讶,“那花灼竟然这么厉害?”
云迟点头,“何止厉害?”
太后半信半疑,但又觉得云迟口中从无虚言,她问,“那临安其他人呢?”
云迟笑道,“都是寻常人,过着寻常的日子。”
太后问,“这么说,花颜在你们大婚之前,不进京了?”
云迟摇头,“说不好,孙儿尽量试试,接她进京再住些日子。”
太后颔首。
出了宁和宫,云迟又去了帝正殿。
皇帝见他来了,询问,“你回京几日,都忙得很,今日下了朝后,便急冲冲去了宁和宫,可是有什么事情找太后?”
云迟见了礼,坐下身,对皇帝问,“父皇,您可记得皇祖父驾崩前,都留了什么遗言?”
皇帝讶异,“怎么问这个?”
云迟道,“想起来了,便问问。”
皇帝孤疑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如常,他思索着回忆着说,“当年先帝在大限之前,很是不放心朝政之事,做了很多安排,其中有一桩事儿,一定要朕亲自去办一趟,朕办完了那桩事儿,赶回京城时,已经晚了,先帝奄奄一息,只等着看朕一眼,临终嘱咐朕一定要守好南楚江山,并没有来得及对朕说什么。”
云迟看着皇帝,“先帝让父皇亲自去办什么事儿?”
皇帝道,“北地的官员,贪污饷银案,先帝让朕拿了他的圣旨,去北地斩了一批人。”
云迟“哦?”了一声,“就是先帝晚年,父皇未登基前,那一桩贪墨军饷的饷银案?”
皇帝点头,“正是。”
第六十一章(一更)
皇帝看着云迟,见他似乎没有从他嘴里听到他想听的话的神色,微微扬眉,“你对朕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怎么提起了此事?你找太后,也是为此?”
云迟站起身,温声说,“父皇歇着吧!”
皇帝瞪眼,“你连朕也不说实话吗?”话落,猜测着说,“我听太后提过,先帝驾崩前,与她提过临安花家,你是不是要询问关于临安花家的事儿?”
云迟淡笑,“瞒不过父皇,我是想询问一二。”
皇帝哼了一声,“你问太后,也是枉然,先帝驾崩后,她哭的伤心欲绝,朕当年也问她先帝都说了什么,她伤心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说出什么?”
云迟叹了口气,“皇祖母一生记性好,咱们偏偏在此事上,就记性极差了。”
皇帝无言地说,“太后性子要强,先帝对她多有忍让,帝后虽时有口角,但感情却是不错,先帝驾崩,太后自然受不住,情有可原。”
云迟点头。
皇帝看着他,“你为何突然问起?可是临安花家有何不妥?”
云迟摇头,“没有,就是一时兴起,好奇皇祖母那样一贯强势的人,为何当初不追究临安花家将悔婚旨意贴满天下之事,故而去问,皇祖母说她当时记起了皇祖父的临终之言,也就作罢了。我才想问父皇可记得皇祖父临终对临安花家有什么言语?来找父皇,也是好奇想探究一二而已。”
皇帝见他确实不像不妥的样子,点了点头,“先帝让我们后世子孙,别惹花家人,花家对我们敬而远之,我们则最好也对花家远而敬之。”话落,他看着云迟,“偏偏是你,非要娶花颜。”
云迟眉眼不自觉地温柔下来,“儿臣未见其人时,先为之心折,心折已久,便如缠在心里的线,解不开了,非她不可,又有什么法子?”
皇帝瞧着他的模样,对他摆手,“罢了,这天下都是你的,你要一个女子,也是当得。”
云迟笑了笑,不再多言,出了帝正殿。
他离开后,皇帝对王公公说,“你瞧见没?他何时提起一个人便眉开眼笑过?喜欢花颜喜欢成了这个样子,还是朕从小看大的性情凉薄的太子吗?”
王公公笑呵呵地说,“依老奴看,太子殿下还是那个太子殿下,您没听见朝臣们近来都说,太子殿下一趟西南之行,更具威仪了。”
皇帝也笑了,“这么说,他是独独对花颜如此了?”
王公公点头,“正是呢。”
皇帝感慨,“花颜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让我儿子对他如此。”
王公公只笑呵呵地不接这话。
云迟出了帝正殿后,望天看着天空,碧空如洗,有几朵浮云飘飘,悠悠荡荡,浮在空中,像是空中长的白莲。
小忠子一直守在帝正殿门外,见殿下从帝正殿出来后,便望天看着天空许久不动,他也跟着望天,看了片刻,就是蓝天几朵白云,忍不住收回视线小声开口,“殿下,您看什么呢?”
云迟收回视线,笑着说,“我想看看,太子妃时常望天,她看到的是什么?”
小忠子立即说,“就是天和云呗。”
云迟目光清幽地说,“此天非彼天。”
小忠子不解,看着云迟。
云迟不再说话,抬步下了台阶,向议事殿方向走去。
小忠子拍拍脑袋,觉得他跟在聪明的殿下身边侍候,时常觉得自己笨死了,今日更是觉得笨得什么也看不懂听不懂。
花颜这一日看着苏子斩酿酒,目睹了全过程,待将酒装坛后,她笑着说,“你等着,今日不能白让你酿酒,我亲自下厨,答谢你。”
苏子斩微笑扬眉,“你会做饭?”
“自然!”花颜笑着说,“不止会做红豆冰茶,还有几样拿手菜呢。”
秋月在一旁笑着说,“小姐何止会做菜?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十分迷恋各地美食,每到一个地方,都拉着我偷偷溜进人家厨房的房顶上偷学人家手艺。”
苏子斩失笑,“那我今日有口福了。”
天不绝哼了一声,“这些年,小丫头拿了我多少好药,也没说下厨答谢我一次,你这臭小子只酿了一日酒,便得了答谢,真是没天理。”
花颜不理天不绝嘟囔,去了厨房。
苏子斩笑了笑。
花灼走过来,对苏子斩说,“你身体要仔细将养,就留在花家住着吧!什么时候妥当了,什么时候再回京。过几日,妹妹由天不绝陪着进京小住一段时日。”
苏子斩收了笑容,转身蹙眉看着花灼,“她要进京?”
花灼点头,简略地提了花颜去查看一番,看看皇室可留有关于魂咒的记载。
苏子斩聪明,从花灼的言语里,听出了些意思,眯起眼睛,“她准备瞒着云迟?不想让他担心焦虑?”
花灼颔首。
苏子斩沉默半晌,“她待人,素来多为别人考量,明明自己的身体不堪受苦,却也不提只言片语。”话落,他叹了口气,“你既觉得我该留在花家将养,我便留在这里吧!只是多派些人跟着她进京为好,京城人多眼杂,她病症之事,万不可泄露分毫。”
“自然。”花灼点头。
傍晚,花颜收到了云迟的书信后,并没有提进京之事,依旧照常给他回信。
采青收到了云迟让信使传给她的问话,因花颜不想让云迟知晓,所以,魂咒之事与天不绝、花灼、苏子斩等人提及时,避着采青了,所以,采青只知道花颜犯了癔症,很是严重,不过有天不绝在,服了药后,她昏迷了一日就醒来了。
于是,采青只能将她知晓的说与了信使,并且说,这两日,太子妃体虚力乏,不想让殿下担心,所以,只字未提。
信使立即给云迟回了话。
待信使离开后,采青恍然想起,她忘了告诉殿下了,太子妃这两日就进京。不过想想花颜在回信中只字未提进京之事,估计是想给太子殿下一个惊喜,她暗暗琢磨着,太子妃进京后,信使也不必每日里辛苦来回传信了。
安十七和花离在天水崖足足待了十日,除了每日能看到送饭菜的人外,整个天水崖,就他们二人。
两个人都是好玩的年纪,自然是极闷的慌,十日一过,解了禁后,二人迫不及待地下了天水崖,直奔花颜苑。
听闻花颜要进京,花离立马拽住她袖子央求,“十七姐姐,我还没去过京城,你带上我好不好?”
花颜笑着说,“你去问哥哥吧!你归他的花灼轩管,他让你去,我便带上你。”
花离闻言垮下脸,“公子一定不会让我去的,他估计要据着我学武功。”
花颜看着他,“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万一你这十日在天水崖武功有进步让哥哥满意呢?”
花离眼睛一亮,连忙扭头跑了。
花容见了,也跟了去。
安十七看着花颜,待人都走了,他小声问,“少主,您还好吧?那日……”他露出愧疚的神色,“是我不对,不该提及……”
花颜微笑,“哥哥趁机拘着花离学武,也趁机磨一磨你的性子罢了,我没事儿,如今没什么不可提及的。”
安十七看着她,见她笑容款款,神色如常,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儿就好。”话落,问,“少主何时启程?”
花颜笑着说,“哥哥让你和十六陪我一起进京,你收拾一番,明日启程吧。”
安十七摸摸脸,“这两日是被天水崖的山风吹的灰头土脸的,我这便去收拾。”话落,连忙走了。
傍晚,花灼将安十六和安十七叫到了一起,对二人交代了花颜的魂咒之事,严令二人,此次花颜进京,务必仔细照看,不能出丝毫差错。
二人脸色大变,心惊骇然许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无论花离怎么软磨硬泡,花灼最终还是没同意花离跟着花颜进京,却派了花容跟着花颜进京。花离用嫉妒的眼神直瞟花容,花容对他扬眉说,“谁叫你不好好练武了,在家好好练武吧!否则你再玩下去,别说此次公子不让你进京,就是十七姐姐大婚时,你都没得送嫁。”
花离磨牙,瞪着花容,奈何,他只能瞪着,因为打不过他。不由得心下暗暗下定决心,自此后一定要好好练武。
花容心下却暗暗想着,此次进京可不是去玩的,而是陪十七姐姐找救治之法的。若是皇室也没有关于魂咒的记载,十七姐姐可怎么办呢!心下不由忧心。
第六十二章(二更)
一日后,花颜、采青、天不绝、安十六、安十七、花容六人离开了临安。
秋月送花颜到城门外,抓着她的手,红着眼睛说,“小姐非不让我跟着去,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花颜抬手捏她的脸,笑吟吟地说,“放心吧!我带走了你师傅,你总要留下来照看着子斩,他寒症刚解,万不可大意,趁机与哥哥好好培养感情,待我大婚后,就尽快催促哥哥,娶了你。”
秋月红着脸瞪花颜,“奴婢配不上公子,才不敢嫁。”
花颜失笑,“笨阿月,你哪里配不上了?无论是身份,还是本事,你是我带出来的人,可不要小瞧了自己,放眼天下,有几个你?我便不信,哥哥还能看得上谁?”
秋月羞红了脸,跺脚,“小姐治不好病,奴婢终身不嫁。”
花颜“哎呦”了一声,“那可不行,我可要急着抱小侄子的。”
秋月扭过头不理花颜,羞愤地说,“天色不早了,小姐快启程吧!你没告诉太子殿下,偷偷进京,当心进京后太子殿下惩治你。”
花颜失笑,“他欢喜还来不及呢。”话落,足尖轻点,翻身上了马。
秋月转过身子,看着花颜,又红了眼眶,“小姐,你进京后,要隔三五日给公子来信。”
花颜笑着点头,“好。”
秋月又转向安十六和安十七,“十六公子和十七公子一定要照顾好小姐。”
“秋月姑娘放心!”安十六和安十七齐齐点头。
天不绝在前方等得急了,骂道,“臭丫头,婆婆妈妈叨叨咕咕没完没了,你放心,有我老头子在,不会让她出事儿的。”
秋月点头,又嘱咐天不绝,“师傅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小姐,万不可大意了。”
天不绝懒得再理秋月,催促花颜,“走了。”
花颜坐在马上,笑着说,“你就放心吧!这般婆妈,当心哥哥嫌弃你。”
秋月又瞪眼,终是没了话。
花容不忍心地说,“秋月姐姐放心,我们都会照顾好十七姐姐的,进京后,还有太子殿下呢,你就放心吧!”
秋月学着花颜往日哄她的话,点点头,“还是花容乖!”
花容被夸了一句,无言地红了脸。
一行人纵马而行,离开了临安。
因是偷偷进京,花颜一行人都乔装打扮了一番,所以,路上也极不显眼。
云迟收到了花颜的信后,见她的信行云流水,字里行间再不隐约透着绵软无力,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信的末尾写着她要几日不得闲,不必回信了,等她再来信。
他心下不由得又猜想着是否天不绝给她诊治,所以才不得闲,可惜他远在京城,不在临安,临安具体的情况她不知,她的具体情况,他也不知。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细雨,雨下了整整一日,颇有些缠绵之意。
云迟站在议事殿的窗前,看着细雨,心中惆怅不已,想着他才从临安回来,与她分开十多日,便受不住了,恨不得立马飞奔到临安去找她,这样每日相思入骨,半年怎么受得住?
小忠子眼看着天黑了,小声提醒,“殿下,回宫吧!稍后天晚了,天黑路滑。”
云迟伸手揉揉眉心,“回宫去也是冷清难熬得很。”
小忠子瞧着云迟,听着这话,看着他神色,莫名地听出了殿下透着可怜之意。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连忙打住不该有的想法,小声说,“总要回去啊,殿下您总不能歇在这议事殿。”
云迟叹息,“走吧!”
小忠子连忙命人备车。
马车回到东宫,云迟下了车,撑着伞,往里走。
福管家上前,想对云迟说什么,看到殿下抿着唇端凝的神色一怔。
小忠子一把拽过他,悄声说,“殿下心情不好,有什么事儿,不是太急的话,等等再说。”
福管家面皮动了动,再看云迟,没有去书房,也没有去东苑,而是径直向西苑走去,他住了嘴,点点头。
小忠子没立即跟上去,而是对福管家小声说,“殿下太辛苦了!”
福管家以为小忠子说的是太子殿下回京后一直繁忙,点了点头,附和说,“是啊,太辛苦了!”
小忠子叹了口气,“可惜,临安距离京城太远了!若是近,就好了。”
福管家又跟着点头,“可不是太远了吗?千余里地,老奴这一辈子也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小忠子闻言顿时得意起来,“我跟着殿下去了西南境地,也去了临安,出去京城,方才知道天下之大。”
福管家拍拍自己的腿,“你小子年轻,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殿下带上我,我也走不动了。”
小忠子嘿嘿一笑,“哪天殿下得闲了,我也得闲了,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福管家点头。
小忠子见云迟独自走远了,不再多说,连忙跟了去。
福管家想了想,也赶紧地跟了上去。
云迟进了凤凰西苑,西苑十分安静,雨细细密密地下着,正屋掌着灯,昏黄的灯光透出浣纱格子窗,透着几分暖意。因这几日他都歇在这里,也没注意,便如往常一般,往里面走。
方嬷嬷带着人迎出来,满脸欢喜,“殿下,您总算回来了!”
云迟“嗯”了一声,将伞递给方嬷嬷,迈进门槛。
方嬷嬷接过伞,还想说什么,云迟已经穿过画堂,进了里屋,于是她笑着吞回了想说的话,对人吩咐,“快去厨房,吩咐摆晚膳,殿下回来了。”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云迟来到屋门口,迈进门槛,脚步猛地一顿,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窗前喝茶的人,整个人都怔住了。
花颜坐在窗前,手里端了一杯茶,从窗子看着云迟进了凤凰西苑,一步步进了屋,他心情似乎不好,周身弥漫着谁也别跟我说话的气息,她想着难道是朝中出了什么难办的事儿,还是哥哥给他的那些要求和议程着实让他难办?才致使他心情不好?
她虽心中满腹疑问,但在云迟迈进门槛的那一刻,全部都压下,端着茶盏,对他盈盈浅笑,“回来了?”
云迟惊怔瞬间转为惊喜,三两步就到了花颜面前,满脸喜色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何不早告诉我?”
花颜歪着头瞅着他笑,“给你一个惊喜嘛!”
云迟看着她,她如初见的模样,俏皮灵动,浅笑嫣然,一身浅碧色织锦罗裙,只手腕一枚翠绿的手镯,再没有多余的首饰,清淡雅致,素净清华。
短短十多日不见她,他仿佛过了很久一般,每夜辗转相思,思之入骨。
今日,他从议事殿回宫这一路还在想着,要不然再去临安一趟好了,他实在是不放心,也着实思念她。却不成想,回来后,便看到她坐在这里等着他。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拽起身,一把抱进了怀里。
花颜在他伸手时,立即将茶盏放下,顺着他的手被他抱进了怀里,脑袋埋在他心口,笑着说,“怎么,吓着了?”
云迟摇头,将人抱在怀里,实实在在在他的怀里,他才回过神,哑然失笑地说,“的确是一个好大的惊喜。”
花颜在云迟的怀里低笑,“我是故意的。”
云迟笑着说,“原来你信中说几日不能与我回信,便是在来京的路上,我竟不知,你竟偷偷来了京。你实在是……”
花颜仰起脸看着他,“若是我提前告诉你,哪里还有什么惊喜?”
云迟看着她的笑脸,明媚阳光,一双眸子如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他不再说话,慢慢地低下头。
花颜看着他,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微微将头偏开,笑着说,“等了你许久,我饿了呢!”
云迟目光凝视着她,伸手捧正她的脸,哑着声音说,“方嬷嬷去准备了。”说完,低头咬住她唇瓣,低声暗哑地说,“我想你了!方才回宫的路上,我便在想着,要不然连夜启程出京再去临安一趟好了。”
花颜讶然,方才看他绷着一张脸回来,就是在想这个吗?
她想说什么,云迟已经不容她多说,将十多日的相思都悉数地倾倒给她。
他的身上带着外面清雨的气息,清新清冽,又微微的清冷清凉,唇齿也带着微微的凉意。
熟悉的气息,让花颜一连飘荡了数日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一更)
云迟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做相思入骨,这十多日,他终于体会了。
哪怕整日里忙的脚不沾地,他脑中依旧不停地想她。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个人,会让他日思夜想,相思入骨,食不知味,寝食难安。
以前,花颜未应允他时,他还不觉得什么,自从她应允他后,他发现他的自控力愈发地弱了,甚至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古语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以前不以为然,如今深以为然。
他抱着花颜,深深浅浅地吻,不想停止,不想松手。
花颜几欲窒息,终于受不住,软倒在他怀里,伸手推他,“云迟……”
她的声音娇媚入骨,就如催化剂,催得云迟体内的火就如又新添了一堆干柴,“嗡”地一下子又燃烧起来。
他狠命地压了又压,才勉强压制住,慢慢地停止,将她的脑袋重新地按回他怀里,但依旧抱着她不想松手。
花颜身子早已经发软,支撑不住,整个人靠着云迟,在他怀里不停地喘息。
室内静静的,浣纱格子窗映出相拥的影子,伴随着外面的雨声,更添缠绵旖旎。
许久后,花颜恢复了些力气,伸手推云迟,小声说,“我真的饿了呢!你不喊,方嬷嬷也不敢端晚膳进来打扰。”
云迟低笑,“好!无论如何,也不能饿着本宫的太子妃。”
花颜扁嘴,“都饿了半天了!”
云迟低头又吻她,轻咬她唇瓣,无辜地说,“不会啊,我把我一肚子的相思豆都喂给你了,总也解些饿吧!”
花颜失笑,伸手推他,嗔道,“这东西不是越吃越饿吗?”
云迟也忍不住失笑,终于放开了花颜,对外面喊,“小忠子!”
“殿下!”小忠子此时也知道了,原来太子妃竟然进京了,竟没告诉殿下,悄悄地等在西苑,真是好大的惊喜,殿下回京后一直就在想太子妃,今日尤甚,如今人就在这里,殿下不必想得辛苦了,他也觉得阳光明媚了。
云迟吩咐,“让方嬷嬷端晚膳来吧!”
小忠子欢喜地应是,对方嬷嬷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