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程翔颔首,转了话题,对他问,“上次你去临安,回来说临安是个十分难得的地方,风土人情,民生百态,都极特别,极好,在临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安平盛泰,是临安花家治理有方?”

程顾之点头,“孙儿是这样说过。”

“当初你父亲不以为然,我也觉得你夸大了临安的好,但近日来,我却觉得,你说得十分有道理。”程翔道,“如今你再详细地跟我说说在临安的见闻,以及花家和花家人。”

程顾之点头,两月前,他去临安那一趟回来,无论是程耀还是程翔,都没详细地了解他在临安的情况,他便没有细说。如今既然程翔问,他也不隐瞒,将在临安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

程翔听罢后,寻思片刻,对他询问,“你觉得临安花家怎么样?”

程顾之道,“很寻常。”

“寻常?”程翔看着程顾之,“你上次回来不是说临安花家不寻常吗?怎么如今又说临安花家寻常了?”

程顾之道,“临安花家过着寻常百姓人家的日子,不是高门大族,门楣也不高华,十分寻常。”

程翔颔首,感慨道,“临安花家可真是厉害啊,看起来寻常,实则不寻常啊。”

程顾之不再说话。

程翔又问,“临安花家如今何人主事?”

程顾之道,“据说是公子花灼,太子妃的哥哥。”

程翔看着他,“上次你去临安,没见到花灼?”

“未曾。”程顾之摇头,看着程翔,反问,“爷爷,您怎么突然关心起花家来了?”

程翔叹了口气,“我怀疑苏子斩有花家在北地的暗线相助。可是派出了风灵卫和花家暗卫,都没查到,便寻你问问,你觉得花家,有何厉害特殊之处?”

程顾之蹙眉,“花家一直安居临安,偏安一隅,虽年代久远,但未曾听说花家暗线埋在北地,否则以花家和太子殿下的关系,北地加重税收之事,应该早就传到太子殿下耳中了。爷爷是不是想错花家了?”

程翔闻言一愣,“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话落,不禁怀疑,“难道我真想错了?”

程顾之道,“爷爷不妨再仔细想想,您是因为什么才觉得花家相助苏子斩?”

程翔琢磨着道,“我想到太后悔婚懿旨,花家一夜之间贴满天下,连北地也有,当时只顾着看热闹,倒不曾彻查此事,如今想来,太子殿下埋在北地的暗桩已除,苏子斩与京中的信函奏折往来,不走驿站,走的定然是哪条隐秘之路,思来想去,想到了花家定然在北地埋了暗线。”

程顾之恍然,原来爷爷是因为这个想到了花家,未曾怀疑他,他心底松了一口气,平静地说,“孙儿觉得,爷爷想错了,花家虽不是表面那般普通寻常,但也没到埋得极深极厉害的地步,否则,您的风灵卫都派出去查了三日了,不可能蛛丝马迹也查不到。”

“是啊,风灵卫是我们程家最厉害的暗卫,按理说,不该查不出来。”程翔不禁也对自己有了怀疑,又思索片刻,道,“你父亲已去联合其他世家了,既然已经着手查了,那么就先查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今这般非常时期,查了安心。”

程顾之点头,从善如流地道,“万事小心为上策。”

“嗯,不错。”程翔颔首,“咱们程家立世不易,顾哥儿,你要好好干,以后万事多思量。”

程顾之答应,“爷爷放心,我会保护好我们程家人的。”

程翔欣慰地拍拍程顾之肩膀,“后生可畏,爷爷没白教导你一场。”

祖孙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程顾之出了程翔的正堂屋,去了程耀的书房。

程耀正写完密信派人送出去,见程顾之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面色还算温和,“如今总算看起来又有了模样了。”

程顾之见礼,“父亲,爷爷让我明日开始学着接手事务。”

“嗯。”程耀颔首,“我早两年就有这个意思,偏偏你爷爷宠惯你。如今你既也有心,那明日就开始吧,我近来事忙,让族叔带你。”

“好,听父亲的。”程顾之颔首。

商定此事后,程顾之出了程耀的书房,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房间后,他又立在窗前,看着窗外,深秋的风萧萧瑟瑟地吹着院中的桂树,落叶满天飞,不多时,地上就落了一层树叶。

有打扫院落的小厮扫着落叶,秋风吹起他单薄的衣襟,看起来瘦小瑟瑟发抖。

程顾之看了一会儿,出声喊,“宝清。”

“二公子。”宝清立即进了屋,小声问,“您有什么吩咐?”

程顾之道,“咱们府中人还没做秋棉衣吗?”

宝清一愣,摇头,“似乎还没有,今年府中忙乱,夫人们也还没顾及到。”

程顾之立即说,“吩咐下去,府中人尽快做秋棉衣,深秋这般冷的天气,府中下人们穿的这般单薄干活,怎么受得住?”

“是。属下这就去。”宝清向窗外看了一眼,立即应声。

程顾之转回身,拿了一卷书,坐回了桌前。

宝清下去后不久,程兰儿来了程顾之的院子,人到声道,“二哥!你在吗?”

程顾之向外看了一眼,应了一声,“在,进来吧。”

程兰儿推门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程顾之,松了一口气,“我听闻二哥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院子里,谁也不见。娘说二哥心情不好,不让我来烦你。今日我实在忍不住了,二哥,你还好吧?”

“嗯,还好。”程顾之点头,看着程兰儿,自从临安回来后,她知事了不少,似乎一下子长大了,他放下书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程兰儿走到他面前坐下。

程顾之动手给她倒了一盏茶。

程兰儿看着程顾之问,“二哥,我听闻凤城灾情十分严重,百姓们死伤无数,无人管,真是这样吗?”

程顾之抿唇,“受灾后半个月时是这样,不过如今武威候府的子斩公子来了北地赈灾,凤城已安稳了下来。”

程兰儿点头,由衷地说,“子斩公子真厉害。”

程顾之笑了笑,看着她,几个妹妹里,程兰儿最亲近他,他开口询问,“八妹,我且问你,你觉得我们程家对北地的百姓如何?”

程兰儿闻言撇撇嘴,“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不好了。我们程家有米粮,却不拿出去赈灾。不知道爷爷和父亲是怎么想的。”

程顾之扯了扯嘴角,看来不是他自己的错觉,是程家真的对百姓不管不顾。至于为了什么,他身为程家人,隐约地明白些,但也明白得不彻底。

程兰儿见程顾之不说话,面色平静,对他压低声音问,“二哥,我问你一个事儿。”

“嗯,问吧。”程顾之点头。

程兰儿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二哥,你说我们程家会获罪吗?”

程顾之一愣,看着程兰儿,暗暗心惊,不动声色地问,“为何这么问?”

程兰儿挠挠脑袋,小声说,“我近来总是做噩梦,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听闻太子殿下在朝中因北地两成赋税砍了户部尚书,我思来想去,咱们程家也与此事有关吧?这不是犯罪的事儿吗?”

程顾之暗叹,伸手拍拍她肩膀,“你放心,我会保护好程家人的。”

第八十一章(一更)

程兰儿自小便听程顾之的话,十分相信他,听他这样一说,心下顿时安稳了。

她看着程顾之,又小声说,“二哥,你说今年天下这般多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会不会延期大婚?”

程顾之想了想,如今花颜就在北地,距离她与太子殿下大婚之期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了。三个月里,她能否肃清北地官场很难定论。他摇头,“我也不知。”

程兰儿双手托腮,“我倒希望他们能顺利大婚。”

“嗯?”程顾之看着她。

程兰儿道,“据说太子殿下大婚后,皇上就会退位让太子殿下登基了。做了皇帝,总比做太子的权利大,他应该就没这么辛苦了。”

程顾之一愣,看着程兰儿,“八妹,你不会还喜欢太子殿下吧?”

程兰儿立即摇头,“太子殿下对我来说,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够不到的。上次在临安见到花颜,我就深深体会了。花颜那样的女人,让我讨厌不起来,也难怪太子殿下喜欢她,话本子上都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也愿他们顺利大婚的。”

程顾之摸摸程兰儿的头,“八妹真是长大了,二哥会为你选个好夫婿的。”

程兰儿脸一红,“二哥取笑我。”话落,小声说,“我只愿我们家好好的。”

程顾之暗暗地叹了口气,昔日骄傲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小丫头都感觉到了程家的危机,可见程家的处境已在眉睫,他在袖中的手攥了攥拳,低声说,“会好的。”

他唯今能做的,就是保下花家无辜的人。

苏子斩收到北地十大世家联手彻查花家暗线的消息时,冷冷地笑了一声,“程家的号召力真是不小。”

青魂立即说,“只程家一家,花家的暗线还能隐藏得极好,如今北地十大世家联手,似有掘地三尺的架势,怕是用不了几日,总能查到花家暗线的痕迹。”

苏子斩凉声道,“花颜很快就到了,待她到了之后,我们就着手反击,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不会等他们查出来的。”

青魂颔首,小声说,“太子妃这走的也太慢了,从凤城到北安城,她都走了十日了。”

苏子斩笑了笑,“她沿着黑龙河走,沿途查探地势地貌,制定治水方案,自然不会太快。”话落,他收了笑,冷哼,“云迟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够让她如此劳心劳力帮他,得了她,他等于得了南楚太平的大半江山。”

青魂不敢接这话,若非公子自小带有寒症,花颜不会为了救他前往南疆蛊王宫,那么,也就不会在毁了婚之后又与太子殿下纠缠在一起做他的太子妃,没有这个变数,她嫁的人便是公子了。

“我写一封信,催催她,让她快点儿。”苏子斩说着,提笔写信。

青魂站在一旁等着。

不多说,苏子斩写完信笺,用蜡封好,递给青魂,“速速传给她。”

青魂应是,立即去了。

花颜收到苏子斩的信函时,还有一日的路程到北安城,她捏着信笺读罢,不由得笑了,对安十六说,“对比我来说,子斩如今更像是花家的人了。程家联络北地十大世家对付花家暗线之事,他看起来比我着急,已经写信来催我了。”

安十六拿过信函看了看,也乐了,“公子一直算计着将子斩公子拉进花家,如今也算是成功了。”

花颜好笑,“是啊。”话落,对他道,“本来还想休息半日,既然他这么着急,咱们今日不休息了,立即起程吧!”

安十六颔首,“此事不是小事儿,是该早些与子斩公子会面,筹备一番。”

花颜点头。

一行人加速了行程,前往北安城。

这一日子夜,来到了北安城郊外二十里处的一处农庄。

这一处农庄坐落在山脚下,四周山林树木遮掩,十分安静。

深夜,深秋的风呼啸着吹过山林,树叶哗哗地飘落到了地上,地面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淹没了山林的小道。

花颜一行人车马进了山林,车轱辘压着地面上的落叶碾碎,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不多时,来到了农庄门口,农庄大门紧闭,院内的狼犬听到动静,犬叫起来。

安十六跳下马车,叩响门环,他刚叩了两下,里面有人立即将门打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小声问,“可是太子妃来了?”

安十六点头,“不错,是我家少主。”

“快请,公子等了太子妃几日了。”小厮立即打开大门,放一行车马入院。

马车停在二门外,花颜下了马车。她刚跳下马车,便感觉深秋的夜风呼啸着如刀子一半割在脸上,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苏子斩站在二门口,见到花颜,顿时蹙眉,“怎么不多穿些?”话落,不等花颜答话,对采青怒道,“怎么侍候太子妃的?太子殿下便是这般选个不尽心的人跟在身边侍候吗?”

采青顿时吓得一哆嗦,手里抱着披风连忙白着脸请罪,“子斩公子恕罪,车中有暖炉,太子妃下车太快,奴婢没来得及将披风给她披上……”

“没来得及也是失职。”苏子斩冷冷地看着采青。

采青顿时垂下头,不敢言声了。

花颜伸手拿过采青手里的披风,“不怪采青,确实是我下车太快,她已经够尽心的了,你吓她做什么?”一边说着,一遍将披风径自披在身上,看着他穿得也单薄,蹙眉,“你还说我,你呢?穿这么少,也好意思训我的人侍候不周。”

苏子斩看着她道,“我不冷。”

花颜立即说,“我也不冷。”

苏子斩哼了一声,转身带路,“你是先歇息,还是我们立即商议?”

花颜跟着他往里面走,“我不累,但是有些饿了,让人准备些夜宵,一边吃夜宵,一边商议。”

苏子斩颔首,对身边人吩咐,“让厨房准备夜宵,熬一碗姜汤,再做一锅燕窝粥。”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苏子斩对花颜道,“你先去沐浴,驱驱寒气,然后我们再商议。”

花颜点头,“听你的。”

五皇子、程子笑、安十六等人对看一眼,他们在苏子斩的眼里,就是被忽视的人。跟在花颜身后,一行人进了二门。

苏子斩早已经将几人的院落房间收拾好,花颜住进了院子后,立即有人抬了一通热气腾腾的水进了屏风后。花颜的确是周身凉寒得很,立马钻进了浴桶里。

热水包裹,她才觉得驱散了周身的寒气。

采青早先被苏子斩吓了个够呛,小声对花颜说,“我早先还以为子斩公子脾气变好了,原来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冷脸起来,还是能让人冰冻三尺。”

花颜好笑,玩着水桶里的花瓣说,“他这样子,我才放心,这才是苏子斩,曾经我还真怕他一辈子活在我给他的阴影里,活得不自在。如今他能发脾气,心中敞亮,才是最好。”

采青小声说,“奴婢不太懂,反正只觉得他翻脸时,十分吓人,刚刚奴婢差点儿就挺不住趴在地上。”

花颜失笑,“嗯,是挺吓人的。”

采青又小声说,“奴婢确实笨手笨脚,子斩公子训斥得对,以后奴婢一定仔细些。”

花颜笑着摇头,“你比秋月聪明多了,别听他的,如今就很好。本来是我自己不在意,与你侍候的没什么干系。”

采青摇头,不再接话,但心里却默默地记下了,以后一定更仔细更细心。否则今日是子斩公子训斥她,明日就是太子殿下不满意她侍候太子妃了,她不想回去继续做暗卫,还是跟在太子妃身边最好。

花颜在热水中泡了好一会儿,觉得周身彻底暖和了,才从里面出来。

采青拿了好几件衣服递给她。

花颜悉数接过,将自己厚厚地裹了几层,才出了里屋,到了花厅。

花厅生了火炉,暖融融的,五皇子、程子笑、安十六、天不绝等人在喝茶。

自从苏子斩知道她让天不绝给云迟制药后,便找了天不绝一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似十分严厉,反正是不准天不绝给她研究让人失忆的药了。

以前天不绝还觉得苏子斩如小绵羊一般好欺负,如今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厉害得很,他若是不听他的话,他敢砸了他的药炉,比花颜犯起浑来还阎王,正好他也不是太想研究那个害人的药,正好借坡下驴,听了他的话。

第八十二章(二更)

花颜沐浴完,刚到花厅坐下,侍候的人正好也端来了夜宵,几个小菜,几壶温酒,她的面前独独又多放了一碗姜汤和燕窝。

花颜其实不爱喝姜汤的,入口辛辣,多加糖也不管用。但姜汤确实驱寒,她也只能一边辣着一边喝着,捧着碗,一口一口艰难地将一碗姜汤喝下了肚。

她喝完,舌尖都是辣的。

苏子斩将一碟蜜饯推给她,“先吃点儿这个。”

花颜捏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嚼了嚼,方才觉得辣味散了些。

苏子斩好笑地看着她,“能喝酒的人,反而不能吃辣?”

花颜摇头,“此辣非彼辣,我只是不太爱喝这姜汤。”

苏子斩点头,但依旧说,“姜汤驱寒,从现在起,已近冬天了,每日你都要喝一碗,喝习惯就好了。”

花颜断然道,“不要,我身体好着呢,不用每日喝姜汤。”

苏子斩不理会她,依旧对人吩咐,“每日熬一碗姜汤给太子妃。”

“是。”有人应声。

花颜气噎,瞪着苏子斩。

苏子斩转过头,对众人说,“几位喝些温酒,暖暖胃。”

众人点头。

花颜有些恼地说,“苏子斩,你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哦?你要如何奈何我?让太子殿下也砍了我的脑袋?”苏子斩挑眉,眉目张扬不可一世。

花颜又是一噎。

苏子斩看着她似被气得够呛,露出笑意,一改不可一世的张扬,温声说,“你不是想提前要个孩子吗?你因修习功法的原因,体质偏寒,姜汤是驱寒暖宫的,你喝上一冬天,再琢磨出个法子,也许就能帮助你事半功倍了。”

花颜一愣,恼意顿时散了,扁着嘴说,“你明明是好心,偏偏不好好说话。”

苏子斩气笑,“我还害你不成?”

“你自然不会害我。”花颜说着也乐了,拿起筷子,“好了,我们边吃边聊。你觉得花家暗线倾巢出动的话,有几成把握绞了十大世家暗卫的联手?”

苏子斩收了笑意,“七成。”

“嗯?”花颜挑眉。

苏子斩道,“如今留在北安城没派出前往凤城的,皆是各大世家的精卫,手里压在最底层的那张牌。我们有七成把握,已是极限,若是没在凤城杀了那些派去凤城的暗卫,我们大约只有五成把握。”

花颜蹙眉,“所以说,如今北安城的各大世家们还是各自保留了很大的实力?”

“嗯。”苏子斩点头,“若是派出你手里那支太祖暗卫的话,又能加两成。”

“九成。”花颜顿时笑了,“那就容易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晚,就将他们派出去,一夜之间,就将北地各大世家手里的这些剑斩断,片甲不留。”

“好。”苏子斩从袖中拿出一卷卷宗,递给花颜,“这是我来这几日让青魂摸清的各大世家暗卫的特点。”

花颜接过卷宗,看了看,说,“程家的风灵卫与苏家的烈焰卫显然最厉害,怀王府的踪轻卫也不容小视。”话落,她下了决定,“程家的风灵卫让云暗带着人出手,苏家的烈焰卫就由十六带着人去,怀王府的踪轻卫就派出你身边的青魂带着十三星魂出手。其余的各大世家,就交给北地花家的暗线来处理。”

苏子斩没意见,“好,依你所说。”

花颜放下卷宗,想了想,又道,“你今夜坐镇调派,我打算去访个朋友。”

“谁?”苏子斩问。

“苏轻枫和苏轻眠,苏家的三公子和四公子。”花颜道,“他们去临安时,我见过两面,很不错。就如程顾之一样,若是被家族牵连,未免可惜了才华。能在家族的污秽中立身极正清流的人,我还是希望帮助他们抽身出来。”

“苏轻眠和苏轻枫?”苏子斩点头,“似是北地难得的才子。”

“嗯。”花颜颔首,“我们要肃清北地,也不是一味地一刀切,北地各大世家肮脏污秽是没错,但也不是没有好人。若以他们的罪,都诛九族,这样的话,怕是我们肃清了北地之后,也无人可用了。”

苏子斩点头,看了一眼外面,“你确定今夜去闯男人的卧房?”

花颜眨了一下眼睛,“你这话说的怎么这么……”好像她有多不正派一样。

苏子斩道,“明日吧,派人私下送一封信给他们,将他们引到一处,今夜外面天寒,你就不要出去了。”

一直没说话的五皇子附和,“四嫂,我也觉得你今夜还是别去了,子斩哥哥说的有道理。”

程子笑也附和,“夜闯男子卧房,是不太好,你要顾忌你的身份。”

花颜无言,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想着今非昔比了,她成了太子妃,可真是不能纵横逍遥,处处受限制。无奈地点头,“听你们的。”

当日深夜,云暗、青魂、安十六分别带着人离开了这一处农庄,花家的所有暗线也收到命令,不再隐藏倾巢出动。

苏子斩坐镇,花颜在用完夜宵后,便被他赶去休息了。

花颜躺在床上时对采青嘟囔,“他身体明明也还没好利落,每日喝着汤药,比我如今不如多了,反而处处照顾我,好像我多像个易碎的娃娃。”

采青抿着嘴笑,“若是太子殿下在这里,怕是比子斩公子对您照顾更甚呢。”

花颜“扑哧”一下子乐了,伸手捏采青的脸蛋,“不愧是太子殿下的人,真是处处给他说好话。”话落,她惆怅地说,“哎呀,我想云迟了。”

采青乐呵呵地说,“太子殿下也定然早就想您了,大约是日日盼着北地的事情了结。没有谁比殿下更急迫的了。”

花颜笑着说,“不知他的受伤是否已好了。”

采青立即说,“您放心,太医院的太医虽不及天不绝神医,但是也不是无能之辈。殿下的手伤若是轻的话,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花颜“嗯”了一声,“待他再来信,能用右手时,就看出来了。”

采青小声问,“太子妃,您与殿下还有三个多月就大婚了。可是如今北地的事儿刚开了个头,赶得及大婚前处理完吗?”

花颜抿唇,“抓紧些,应该差不多。只要今夜事成,北地最大的这十大世家被斩断了手中的剑,就等于成了待宰的羔羊。至于其它的小鱼小虾,收拾起来容易。”

采青点点头。

花颜笑了笑,“这还要多谢程家要查花家暗线,联络各大世家倾巢出动彻查,否则,他们不亮底牌,不暴露势力,咱们即便待在这北安城,一时半刻还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

采青笑着说,“您说服了程二公子这步棋真是做得对极了,若没有程二公子,怕是也不会让程家想到花家暗线。幸好程二公子送信及时。”

花颜点头,“程顾之幸好不是个蠢的,是个聪明人,但愿苏轻眠和苏轻枫也不会让我失望。”

采青帮花颜掖好被角,“您休息吧!子斩公子若是有事情请您一起定夺的话,奴婢喊您。”

“嗯。”花颜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睡了。

采青熄了灯,关上房门,悄悄退了下去。

天不绝跟着花颜一样去休息了,程子笑、五皇子并没有去休息,二人对于今夜的动作心里都有些兴奋,陪着苏子斩一起等着暗卫送回消息。

对比程子笑和五皇子颇有些兴奋的心情,苏子斩神色平静寻常,喝了两盏茶后,对二人问,“谁跟我对弈一局?”

五皇子立即摆手,“我下不过你,不来。”

程子笑接过话,“我来。”

苏子斩颔首,拿出棋盘,与程子笑对弈。

苏子斩的棋风如他的人一样,初看冷冽锋利,但细看之下,颇有大开大合的温和气度,程子笑有些讶异,没想到苏子斩的人与他的棋局矛盾得很。他知道苏子斩厉害,不敢大意,每落一步子,都仔细思量片刻,但尽管如此,一盏茶后,他还是在苏子斩织的密不透风的网败了个彻底。

他诚心诚意地拱手敬佩地道,“在下棋艺不精,子斩公子见笑了。”

苏子斩随意地淡笑,“五皇子半盏茶都坚持不到,你已经不错了。”

五皇子脸一红,咳嗽了一声,诚然地说,“我的确坚持不到半盏茶,所以不敢下,你确实已经不错了。”

第八十三章(一更)

南楚四大公子自然不是浪得虚名,程子笑在棋艺上输给苏子斩,心服口服。

他看着苏子斩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开口问,“你竟一点儿也不担心?万一今夜出现什么变数呢?”

苏子斩云淡风轻,“出现变数又怕什么?”

程子笑一噎,想想也是,出现变数又怕什么?无论是太祖暗卫,还是苏子斩的十三星魂,亦或者花家在北地埋藏的暗线,即便今夜不能完满收手,但也不会吃了亏。

他对苏子斩问,“我今夜是不是该悄悄回一趟程家?将那些东西取来?今夜若是成功,那些东西想必很快就能用得上。”

苏子斩摇头,“不急,不如等着过两日,你正大光明地回程家取。”

程子笑想着正大光明地回去啊,不由得乐了。

两个时辰后,云暗传回消息,程家的风灵卫悉数被绞杀。

苏子斩微笑,“果然太祖暗卫十分厉害。”

他话音刚落,安十六传回消息,苏家的烈焰卫已被覆灭。

苏子斩又笑,“与太祖暗卫几乎同步,怪不得安十六最得她器重。”

他话音落,青魂传回消息,怀王府的踪轻卫已被除尽。

苏子斩淡笑,“还好,青魂与十三星魂没丢我的人。”

程子笑与五皇子对看一眼,三大世家最厉害的暗卫精兵已被除,其余的便容易了。

接着,陆陆续续有花家暗线的暗报传来,皆是好消息。

这一夜,谁也不曾想到,就在北安城外二十里的一处山林农庄里,苏子斩坐镇,程子笑、五皇子作陪,花颜呼呼睡了一宿好眠的大觉,北安城的天却被他们这样轻而易举地给搅翻了。

当日深夜,程家老家主程翔收到风灵卫被人绞杀的消息,惊得腾地从床上跳起来,哆嗦地不敢置信地问,“你说什么?风灵卫被谁绞杀?”

报信的人浑身是血,身中数刀,撑着一口气回来报信,“不知道是什么人,十分厉害,十分熟悉风灵卫,风灵卫不是对手,尽数被绞杀。”

他困难地说完这一句话,断了最后一口气,气绝当地。

程翔脸色一下子刷白,看着倒地的这名风灵卫,颤着音喊,“来人,快来人!”

有人听到动静,立即冲进了内室。

程翔指着地上的人,“快,去找大夫来!”

有人看到地上浑身是血的人骇了一跳,连忙转身奔去找大夫。

程家的家用大夫很快就被带来,颤抖着手去探这名风灵卫的鼻息,然后又给他号脉,对白着脸的程耀抖着声说,“老家主,这人已气绝了。”

气绝了,也就是人已经死了,大罗金仙来了救不回来了。

程翔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浑身震动,惊骇不已,他的风灵卫是程家最精锐的一支暗卫,已传承了两三百年,他实在不能想象是什么更厉害的人在今夜将风灵卫悉数绞杀了。

他抖着嘴角面皮抽动半晌,嘶哑地声音开口,“来人,快去将程耀喊来。”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程耀匆匆而来,因来得急,身上的衣袍随意地披着,他迈进门后,一眼便看到了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暗卫,惊骇道,“父亲,发生了什么事儿?”

程翔脸色十分苍白,“风灵卫尽数被绞杀了。”

“什么?”程耀脸色顿时大变,浑身发抖,“是什么人干的?什么人能尽数绞杀了风灵卫?”

程翔摇头,“不知道是什么人,十分厉害,这名风灵卫撑着一口气回来给我报信,刚说了这一句话,便气绝了。”

程耀不敢置信,“风灵卫何其厉害,这怎么能……尽数被铲除?”

程翔闭了闭眼睛,一下子似苍老了十年,“真没想到啊,风灵卫一夜之间就这么被人除了,而我竟然还不知是何人出的手。”话落,他想到了什么,立即说,“是花家!”

程耀脸色青白交加,“父亲,花家在北地不是没有暗线吗?我们的人查了三日,都没查到什么。”

程翔颓然道,“正因为没查到什么,所以才说花家隐藏的深,一定是花家,近来我只派了风灵卫做这一件事情。”

程耀脸色发寒,“我们家失去了风灵卫,不知别家如何,北地十大世家联合出手,花家即便有暗线在北地,难得真能一下子都动了十大世家的精锐暗卫?”

程翔闻言立即说,“你赶紧去打听打听,看看别家如何?”

程耀点头,立即去了。

程耀离开后,程翔咳嗽起来,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没办法冷静,半晌后,他对人吩咐,“去将顾哥儿喊来。”

有人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程顾之匆匆来了程翔的院落,进了堂屋,便看到了地上躺着的浑身是血的暗卫,面色一变,“爷爷,这……”他刚想问什么,看到程翔苍老颓废的神色,猛地又住了口。

程翔拍拍椅子扶手,对程顾之道,“顾哥儿,今夜爷爷手中的风灵卫被人悉数绞杀了。”

程顾之大惊。

程翔看着他道,“不知是什么人,我怀疑是花家动的手。这几日,我动用风灵卫唯一做的事情是查花家暗线。”

程顾之也十分惊骇,他知道风灵卫的厉害,若是花颜动的手,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绞杀了风灵卫,这是何等的厉害。怪不得她说北地肃清治罪程家是早晚的事儿,无论他帮不帮忙。

他看着程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程翔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惊骇之色,深深地叹了口气,“顾哥儿,程家怕是要败了。”

程顾之抿唇,暗哑地喊了一声“爷爷。”

程翔闭了闭眼睛,苍老地说,“我没想到风灵卫会败在我手里,且一夜之间,就没了。没了风灵卫的程家,就等于没了防护墙,任人宰割。咱们程家,也算是败在我手里,爷爷无言去九泉下见程家的列祖列宗。”

程顾之心痛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爷爷,没了风灵卫而已,我们程家……”

程翔接过他的话,“你是程家的子孙,这么多年,虽没参与程家诸事,但也该明白,我们程家背地里所作所为,早已经犯了南楚律法,一旦被清算,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有风灵卫,我们还能遮一遮这天,抗衡一番,本来想着,鹿死谁手,尤未可知,但如今风灵卫一夜之间就被人除了,可想而知,我们斗不过,程家这天也遮不住了。”

程顾之看着程翔,终于吐出他一直想问的心里话,“孙儿不明白,爷爷明知道程家一直以来所作所为是诛九族的大罪,为何偏偏知法犯法呢?”

程翔惨淡地道,“以前,程家也的确一直安守本分,做着北地的一股清流,否则当今太后,也就是你姑祖母也不会被选中入了宫,成为南楚的皇后。但就在她入宫不久后,几十年前,黑龙河决堤了,若是不瞒下,我们程家一大半的子弟都会被获罪,而你姑祖母也会受牵连。所以,程家的长辈们合计之下,一力瞒下此事。否则程家在几十年前就倒了,也不会有这几十年的风光。所以,几十年前,程家就污秽了。知法犯法,也是迫不得已。”

程顾之闻言道,“几十年前黑龙河决堤,程家一家瞒不下此事,难道那时候就联络了北地的诸多世家一起帮程家隐瞒?还有朝中定然也有人相助?”

程翔点头,“不错,程家一家瞒不下此事,自然北地和朝中都有人相助。”

程顾之不想问北地,只想问朝中,他立即问,“爷爷,朝中的人是谁帮我们?”

程翔看了他一眼,摇头,“我也不知是谁,总之,十分有本事。”

程顾之蹙眉,“几十年了,爷爷当真不知?我们程家已到了危及的关头,那朝中人便不管吗?”

程翔摇头,“我确实不知,似不止一人,派来的信使每次都不同,且很少出现,并且来去无踪,从来以口信相传,从不落下把柄泄露身份。”

程顾之咬唇,“那爷爷就没查过?”

“查?”程翔摇头,“查不了,也不能查,几十年前黑龙河决堤这么大的把柄,程家被人攥着了,焉能轻举妄动?”

第八十四章(二更)

程顾之看着程翔,从他的身上,他看到了几十年来,程家维持至今的不易。他一直以来很怕程家毁在他的手里,但到底程家还是毁在了他的手里。

若是几十年前,黑龙河决堤之事不隐瞒,损失程家大半子孙的话,那么,程家也许几十年里缓不过劲儿来,不会再成为北地的十大世家之首,但绝对不会比今日累计犯的诛九族的罪更大。

这一刻,他心痛的同时,分外地感谢花颜,感谢她看中他的这点儿薄才,感谢她仁善心慈不牵连无辜的程家子孙,给他一个选择,也给程家无辜的人一个活路。

他轻声问,“如今风灵卫已尽数被除,爷爷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程翔道,“我已让你父亲去查了,看看其他各家是否与我们一样。若是都如风灵卫一般被除尽,那么,可想而知,花家何其厉害,不出手则已,出手便一击必杀,不给我们反抗的机会。北地的这片天,怕是真的要完了,我们程家也要完了。”

程顾之点头,坐下身,“我陪着爷爷等着父亲的消息。”

程翔点头,对外喊,“来人。”

有人应声出现。

程翔指指地上,疲惫地吩咐,“将他装棺厚葬。”

有人应是,立即抬了地上的死士下去。很快的,又有人进来清扫地面,不多时,地面干净,再看不见半点儿血迹,若非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没有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知道前一刻有个人死在这里。

程翔此时是真的需要有个人陪,而他选择了自己悉心教导的孙子。屋中安静下来,落针可闻,在寂静中,他心里一阵阵地感受到胸闷窒息,沉默片刻,他再度开口,“顾哥儿,若是将你逐出家门,你可愿意?”

程顾之一惊,看着程翔,脱口喊,“爷爷……”

程翔看着他,眼底是慈爱苍凉,“一旦程家所犯之罪昭告天下,太子殿下便会找程家清算,即便太后会为程家求情,但我们程家犯的罪太多,也躲不开诛九族的大罪,一旦被诛九族,我们程家就没有希望了。”

程顾之脸色发白,“所以爷爷想要将我逐出家门?”

程翔又闭了闭眼,“程家总要留后。”

程顾之摇头,坚决地说,“爷爷,我不愿意,我生是程家的子孙,死也要是程家的子孙。”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深刻地觉得程翔对他的喜爱,哪怕程家到了这等危及的关头,他还想要保住他的命,不惜将他逐出家门。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再此时告诉他,他处处为之着想的孙子早已经背叛了程家,他调风灵卫查花家暗线的消息,还是他放出去的。

他不想做程家的罪人,想要护着程家无辜的人不死,想为北地的百姓们做些什么,也不想看到爷爷这个样子,更不想看到爷爷出事儿,但自古忠孝难两全。

他心中寸寸刀割,此时再也掩饰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愧对程翔教导。

程翔看着程顾之,伸手拍拍他肩膀,“罢了,你既不愿意,那就罢了。虽然风灵卫没了,但如今程家还没到立刻就倒的地步。”

程顾之不说话,只觉得程翔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重若千钧。

一个时辰后,程耀白着脸踉跄地回来,外面深秋的风已然有些凛冽,他一身寒气地冲进了屋,走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看到程翔和程顾之对坐,他惶惶然地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可打探出来了?”程翔看到程耀这副模样,心中的猜测已证实了,声音压制着波涛翻滚的情绪问,“怎样?是否也如风灵卫一般被除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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