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迟一夜未眠,第二日天明,冷静平静下来,才给花颜写了回信。
因这一夜又受了凉,所以,第二日风寒似严重了些。
小忠子已不敢再对太子殿下不顾忌自己身体不满,连忙派人请了太医来东宫。这一次,他不客气地对太医说,“太子殿下本是小小风寒,被你治来治去,反而加重了,杂家问你,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想谋害太子殿下。”
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当即险些给小忠子跪了,脸色发白地说,“小忠子公公,天地可鉴,给下官一万个胆子,也万万不敢谋害太子殿下啊。”
小忠子绷着脸说,“口说无凭,有本事你就把太子殿下的伤寒赶紧治好了,否则,就等着掉脑袋吧。”话落,他威胁地说,“被推出去午门外斩首的户部尚书,事情刚过去没多久,你还记着吧?”
太医两股打颤,连忙说,“记得,下官记得。”
满京城甚至满天下,没有谁会不记着这件事儿,户部尚书被斩首那日,震惊了朝堂和天下,是第一个未经过三司会审而被推出去五门斩首的朝中重臣。哪怕事情过去了,满朝文武提起那日,依旧胆战心惊。
小忠子板着脸说,“记得就好,赶紧的治好殿下。”
太医连连应是,见到云迟时,发现果然他风寒不但没有痊愈,反而似更严重了,他后背冷汗森森,给云迟见礼时,牙齿还忍不住打颤。
云迟一夜未睡,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疲惫且气色差,本来偶尔的咳嗽,也连续连贯起来,见太医对着他连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他瞥了小忠子一眼,没说话。
小忠子腰板挺得笔直,死死地盯着太医,小小身板,气势到硬,是跟随云迟长年累月养成的,压的太医大气都不敢喘。
太医给云迟把完脉,咬着牙说,“殿下,下官再重新给您开一个方子。”
云迟“嗯”了一声,没说别的。
太医出了内殿,在画堂给云迟开方子,小忠子跟了出去,对他不放心地说,“殿下的病情可严重?你如今这方子,几日能好?”
太医小声说,“殿下是染了风寒,又着了凉,才加重了病情,不是十分打紧,小忠子公公放心,这个方子下官用药重些,三日就好。”
“嗯?三日?”小忠子不满意。
太医汗湿夹背,连忙改口,“保守地说三日,也许两日就能好。”
小忠子点头,“行,你说两三日就两三日,杂家给你记着,若是不好,杂家绕不了你。”
太医点头,给云迟开药方,再不敢谨慎保守,以他的医术,开了个十成十的药方,递给小忠子,嘱咐,“一定要殿下好生休息,不可再着凉了。”
小忠子接过药方,暗暗地想着殿下要自己折腾自己,他昨日催了好几次,最后都被殿下赶了回去,谁能管得了殿下?若是太子妃在就好了,一定能管的了。
可又想到殿下昨日之所以折腾自己,也是因为太子妃,他又深深地叹气。
太医出了东宫,冷风一吹,浑身发冷,抖了三抖,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想着太子殿下风寒好了,他估计也病倒了。
小忠子一边吩咐人煎药,一边对云迟劝说,“殿下,今日别早朝了吧?”
云迟闲闲地看了小忠子一眼,凉凉地说,“昨日本宫才说你胆子大了,今日便不思悔改,胆子更大了,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敢威胁了。谁给你的狗胆?”
小忠子一见云迟发怒,“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委委屈屈地说,“殿下息怒,奴才这不是着急吗?”
云迟不理他的委屈,“罚奉半年。”
小忠子不敢再顶嘴,“是。”
云迟梳洗换衣,径自穿戴妥当,出了房门。
小忠子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了出去,再不敢吱声劝说。
花颜尚不知云迟这边折腾自己,她想云迟想到累,躺去了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囫囵地便睡着了。
采青悄悄地给花颜盖了被子,想着太子妃待太子殿下总归与旁人是不同的。
第二日,花颜醒来,一夜浅眠未睡好,有些头疼。
众人聚在饭厅用早膳,都看出了花颜今日明显气色不好,苏子斩蹙眉,“昨夜没睡好?”
花颜揉揉脖子,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四嫂可是身体不适?”五皇子担忧地问。
花颜摇头,随口说,“没有,就是昨日想你四哥了,想的心疼,今日落了后遗症。”
五皇子愕然,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苏子斩嗤了一声,“你想他,他想你吗?”
“想啊。”花颜懒洋洋地拿起筷子,“我感受到了,他昨日也在想我。”
苏子斩冷哼一声,不再看她,似连话都懒得说了。
程子笑乐呵地说,“我以为太子妃多洒脱,无论是情啊还是爱啊,都过眼如烟云,原来是我想错了。”
花颜对他翻了个白眼,“看透的是和尚尼姑佛祖,我是个凡人,谢谢。”
程子笑大乐。
苏轻眠、苏轻枫、夏泽以及一众被请到这院落中暂住的公子们,都默默地吃着饭,听着几人不顾忌地言笑,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感慨。他们从来想不到会有一日与太子妃坐在一起用早膳,如一大家子,不分尊卑,不计较身份,不要求食不言寝不语,寻寻常常。
花颜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就要撂筷子。
苏子斩似看出了她的意图,盛了一碗小米粥放在了她面前,“吃掉。”
花颜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她把要反驳的话噎了回去,慢慢地端起碗,将一碗小米粥喝了。
苏子斩见她喝完,又将一碟枣糕递给她,枣糕不多,只一小碟,放了四小块。
花颜刚要说不吃了,但见苏子斩盯着她,一双眸子冷冷清清,似乎只要她开口,他就有一大堆的话等着骂她,她无奈,收回视线,默默地低下头,将一小碟枣糕吃了。
这一次,她吃的更慢,生怕这一小碟枣糕吃完,他还有什么东西要硬塞给她。
真是惹不起他!
她想快些回京,快些看到云迟,不想看见苏子斩了。
一桌的人都注意到二人的动静,见惯了苏子斩冷着脸管着花颜的五皇子、程子笑、安十六等人都暗暗地心里发笑,默不作声,其余人都摸不透这中间的门道,只觉得太子妃似乎也很怕惹子斩公子,可见这活阎王是谁都怕的。
众人都吃完了,但没有人离席,都默默地看着花颜。
花颜磨磨蹭蹭,拖拖拉拉地吃完了一小碟枣糕,本来萎靡颓废和无精打采已消失不见,一肚子的东西吃下去,似让她空空荡荡的心被压了一层底,暖和了。她筷子一放,也硬气起来,对苏子斩说,“撑死了,不能再吃了,再吃你就该给我收尸了。”
苏子斩嗤笑一声,“如今粮食紧缺,你想撑死,也不会再给你吃了。”
花颜一噎,又气又笑,“你说你这人什么时候开始非要气我才能让你自己心里舒畅?”话落,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精神劲儿十足地说,“都准备妥了吗?若是准备妥了,咱们去程家。”
苏子斩不再与她计较,点头,“准备妥了,可以了。”
“行,那走吧!”花颜站起身。
采青立即拿来厚实的披风给花颜披上,又给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再不敢不仔细照顾,免得被苏子斩骂。
五皇子、程子笑也立即起身,他们是要跟着一起去程家的。
今日,对于北安城来说,是个可以预见的大日子,苏子斩和花颜早已经准备好,将敬国公府的五万兵马早在这几日内悄悄地暗中一批批地进了城。
如今北安城十大世家被除尽了精锐暗卫,也等同于少了双眼眼睛。花家暗线有的是手段能遮蔽隐秘地暗中将五万兵马设伏好。
花颜和苏子斩踏出院落后,设伏在北安城的五万兵马在调令下已有了动作,快速迅速地在花家暗线的配合下拿下了北安城三万守城士兵,同时,包围了十大世家。
花颜坐着马车顺畅地来到了程家,下了车后,抱着手炉看着程家挂在门檐上的烫金牌匾,想着她与苏子斩今日站在这里,就算是拉开了云迟肃清世家门阀的序幕。
第一百章(二更)
五万兵马动作迅速,悄无声息,占领了北安城东南西北守城,又将十大世家的府邸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十大世家这几日都不约而同地失踪了府中的公子,本就因精锐暗卫被除尽而而心慌的人心愈发地惊惶。
当被士兵困住府邸时,府中人一下子更惊惧了。
府中年老的长者家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出门口询问,士兵们一个个颜色肃穆冷然,一言不发,无可奉告。
程家、苏家、怀王府中一众人较其他世家更惊惧,他们也不明白为何府外突然被士兵围住,且这般肃杀之气,似乎让他们感受到了灭顶之灾。
按理说,北安城一直就在他们的掌控中,三万兵马守城,近来又加强了防卫,可是这些士兵是哪里来的?
程耀得知消息后,匆匆地赶到门口,果然见外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怕是有五千之多。他吩咐人对外询问,无人应答他,那些士兵们就跟哑巴一般,笔直地肃杀而立。
程家的一位幕僚跟在程耀身边,胆战心惊地说,“似乎是敬国公府在北安城的兵马。”
程耀顿时竖起眉头,压低声音说,“北地的兵马不都听话得紧吗?怎么会来围困程家?更何况安阳军出事后,我已经让人盯紧敬国军和武威军那十万兵马了。”
那位幕僚立即说,“卑职不会看错,大人再仔细瞧瞧,就是敬国军。”
程耀顺着梯子爬上墙,探出头向外看了又看,脸色发白,“这不可能……难道我们安插在敬国军中的人叛变了?或者出事儿了?”
那位幕僚抖着身子说,“北地三府军队与咱们牵扯的深,若是倒戈的话,不太可能,毕竟犯的都是杀头的大罪,大约是出事儿了,就跟府中的风灵卫一样。”
程耀闻言身子晃了晃,腿打颤得有些站不住,“是啊,我早该想到,风灵卫都一夜之间被除尽了,更何况敬国军和武威军中安插的人,定然也被除了。”
程耀说完这话,只觉得头顶一片黑,脑中蹦出一句话,程家怕是要完了。
他踉跄地向程翔的院子跑去,一直以来,程家的老家主程翔,他的父亲,就是他的主心骨。
程翔也听闻了士兵围困程家,他也惊惧不已,他没想到有人会动作这么快,在十大世家精锐暗卫被铲除的没几日,便有兵马围困了程家。这几日,陆陆续续地听闻各大世家有子嗣失踪,但是程家并没有出现此事,在人心惶惶中,他正在想着接下来的对策,同时等着上面的人指示该如何做。
可是,他没想出对策,上面也没有来任何指示,却等来了士兵围困程家。
程翔也同时觉得程家怕是要完了。
他一把年纪了,这一生,该尝的都尝过了,但是其余程家的子孙并没有尝过一辈的各种滋味,他最疼爱的孙子程顾之,正当好年华,文武双全,程家完了,他也跑不了。
他不由得有些后悔,这几日不该犹豫舍不得找对策等待上面人施救,他最应该做的,是将程顾之逐出家门,至少,能保下他。
他这样想着,哆嗦着,对人大喊,“来人,去把顾哥儿叫来。”
听闻外面有士兵围困府邸,府中人全都慌了,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从,都吓破了胆。程家有史以来,立世以来,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没经历过,更恐惧。
有忠心的奴仆虽也心慌,但还是听从程老家主去喊程顾之。
程顾之也听闻了外面之事,但他并不惊惶,他只是难受,难受即将要面对的爷爷、父亲、以及凡是参与黑暗阴暗之事的叔伯们犯了大罪要被处置,这些人,他不能求情,也求不来这个情,花颜答应不诛程家九族,能免了程家无辜子孙的罪,已是法外开恩,格外宽厚了。
这对程家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程顾之站在窗前,这些日子,天色一直阴着,鲜少看到阳光,今日这天也不例外,阳光被云层遮住,隐隐约约,落不到地面。外面深秋的风颇有些凛冽,可以听到丝丝的风声,刮起落叶满天飞。
打扫院子的小厮已在他的吩咐下换上了秋棉衣,但脸依旧被风刮的起皴皮,听闻府中被士兵包围,吓的扔了扫帚,在深秋的风中瑟瑟发抖,似秋棉衣也不管用了。
程翔派人来喊后,程顾之收回视线,对来人平淡镇定地说,“告诉爷爷,我一会儿就过去。”
那人见程顾之没有立即去的打算,立即急着说,“老家主喊的急。”
程顾之点头,“我晓得了。”
那人没想到二公子这般镇定,如今程家各房各院早已经乱了套,没有一个人是镇定的,上到老家主,下到仆从,他一路走来,乱糟糟慌张张惊惧惧,可是唯独见到了不一样的二公子。
他想着,怪不得二公子会得老家主喜欢,就凭这份定力,谁也不及。
他转身回去向程翔禀告,脚步比来时轻了不少,也许是二公子的这份镇定也感染了他,让他也不那么慌了。
程顾之并没有立即去找程翔,也不打算现在就去,他能想到他爷爷找他做什么,无非是趁着现在,想一切办法,让他逃。
直到现在,他爷爷也不会想到他已背叛了程家,不顾忌亲情,做了大义灭亲的那个不孝子孙。
但是到现在,他也不后悔。
人这一生,总会要做一个或者几个重大的决定,他的决定就是使得程家不被诛九族,保住程家无辜的人不受牵连,为程家留根留后。
他知道如今被士兵围困只是第一步,他猜到花颜和苏子斩很快就会来程家。所以,他等着他们来了之后再过去。
花颜和苏子斩来的并不慢,士兵围困了十大世家后,没用两三盏茶,他们便来到了程家。
苏子斩见花颜下了马车后,站在程家的大门口,看着程府的烫金牌匾,好一会儿没动静,他缓步踱到她身边,也瞅了一眼程府的烫金牌匾,扬眉,“怎么了?这块牌匾能被你看出花样来?”
花颜回头对他一笑,“我看的不是程府的这块牌匾,看的是天下世家。”
苏子斩点头,伴着深秋的风冷寒地说,“天下被世家把控已久,北地开了肃清的这个先河后,以后天下这一大块乱麻,有的砍了,没那么轻易。”
花颜点头,“是啊,没那么轻易,这不过是一个小口子,砍一刀,只是天的一角,这天大得很。不过总要有人来做,否则,这般遮天蔽日下去,南楚就完了。”
苏子斩不置可否。
花颜对安十六吩咐,“撞开门。”
安十六应是,早就摩拳擦掌了,抬手一声令下,有士兵们纷纷避开围困的大门口,用巨轮的圆木,合力地顶撞大门。只听得轰隆一声又一声,响声震天。
程府内宅里,在士兵围困后,各方各院试了各种方法,发现都逃不出去,于是慌慌张张地都聚到了程翔的院落里。
程翔在等着程顾之,等了许久,不见他来,又对人询问,“怎么还不来?他真的在自己院子里?”
有人回话,“回老家主,二公子真的在自己的院子,说一会儿就来。”
程翔又等了一会儿,程家的所有人都来了,一个个面色发白慌慌张张战战兢兢,唯独不见程顾之,他坐不住了,出了门,就要去程顾之的院子。
可是他刚走出院门,便听到前院正门口传来撞门声,他脚步猛地一顿。
有守门人踉跄地跑来,见到程翔,大呼,“有人在撞门,用的是攻城木。”
程翔身子晃了晃,勉强问,“什么人?”
守门人摇头,“没看清……”
程耀上前,一脚踹翻了守门人,怒道,“没用的东西,是什么人撞门都看不清?要你何用?”
守门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程耀刚要再抬脚,程翔恼怒地拦住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一个下人发脾气?走,我们去看看。”
此时此刻,程翔也顾不得去找程顾之了。
程耀收回脚,压下心中的惊惧骇然,跟着程翔一起,带着众人,去了前院。
第一百零一章(一更)
攻城木十分有威力,尽管程家的大门是铁铸的,但没用半盏茶,便在一阵阵轰隆的声响中将程府的大门撞开了。
大门撞开后,程府的守门人四散躲了开去,无人敢迎上前。
程翔与程耀带着程家一众人等匆匆而来,看到程府的大门被撞开了,那倒下的大铁门“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似砸在了他们的心砍上。
铁门塌了,程家的烫金牌匾倒地而碎,重击敲在每个人头上,都不约而同地觉得程家的天也跟着塌了。
有胆小的人当即跌在了地上,腿软的再也起不来,有胆子大的人也几乎站不稳。
程翔到底一把年纪,最受不住的便是这个,当即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
程耀一把扶住程翔,“爹啊,您现在可不能倒下,儿子顶不住这架势。”
程耀也一把年纪了,奈何从来就没有主心骨,小事儿能做得了主,大事儿从来就求教于程翔,照程翔的话说,他就是训孩子们有能耐,若是让他自己挑大梁,他就是那块烂泥,勉强能糊到墙上。
程翔被程耀扶住后,好一会儿才缓过这一股冲击将他险些击垮的劲儿,他睁开眼睛,对程耀大骂,“瞧你的出息!”
程耀不敢顶嘴,想着您的出息也比我的出息强不了多少。
程翔与程耀到底不同,多活了二十年,他其实也算是见惯了风雨,若不是花颜先让人用攻城木撞破了程家的大门,使得程家那块牌匾倒地而碎,他也不至于还没与人打照面,便这般没出息地受不住了。
一把年纪的人,最怕的是对不起列祖列宗,程翔此时满脑子都是程家要完了,在他的手里完了,他对不住程家的列祖列宗,九泉之下,都无颜面去见祖宗。
程翔站稳了身子,整个人如箩筛,跟筛细面一般,从外到内,不停地抖动,他一双眼睛瞪大,一大再大,想看清来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北地所有人都想杀,却都没能将之杀了的苏子斩。
他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苏子斩,因苏子斩心狠手辣脾气怪戾扬名,他来程家,才会以如此暴力不温和的态度。
程耀也睁大眼睛,也想看看是谁,但又怕看到,他从来没想过程家会有这一日。这样倒台的一日。这么多年,程家有太后在京城,无论是先皇还是皇上,待程家都极其和善,即便四年前太子云迟监国,也未曾理会程家冷待程家。
他以为,程家在北地,就是那扎了根的参天大树,深到了北地的每一处缝隙,这天下虽是南楚的,但这北地的天,虽在皇权下,但却不由皇权掌控,程家做得了北地二分之一的主。
可是,短短时间,十大世家精锐暗卫被除尽,士兵围困程府,自家的大铁门便这样在他的眼前轰然倒塌。
程家大门被撞开后,士兵们拖着攻城木退后,花颜踩着大铁门踏进了程家。
她手里捧着手炉,披着素青色的锦绸绣花披风,浅碧色衣裙,裙摆绣着与披风同样的缠枝海棠,在秋风里,秋风吹起衣袂,发丝轻扬,没有满头珠翠,衣着简单素雅,没有多余的配饰,却丝毫不折损她的清雅华贵。
她步履轻缓随意,似闲庭信步,面上挂着淡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在深秋的风中,容色高而远,淡而凉。
就是这一抹凉意,让看到她的人似都被冻住了。
程翔看着从大门口踏着倒地的大铁门缓步走进来的花颜时,脸色变了几变,嘴角抖了几抖,好半晌,才似不敢置信地开口,“太子妃?”
程耀也惊异不已,睁大眼睛看着花颜,在程翔开口后,他跟着说,“不可能。”
临安花颜的名字早已经因为云迟选妃和悔婚又提亲而名扬天下,见过她的人极少,但也不是没有,又因为云迟的干系,人人都好奇太子妃是什么样,所以,也曾有见过她的人绘出了她的画像,虽然极少,但也有流传。
程家便收着一幅花颜的画像,是昔日程老家主好奇询问,太后派人送来程家给程老家主看的。
所以,程翔一眼便认出了花颜,脑中想的是画师虽然画出了花颜的形,却没有画出她的神。同时又想着,花颜来了北地,那么是不是太子殿下也来了北地?复又想着太子殿下在朝中稳定朝局是走不开的,应该没来。北地十大世家精锐暗卫一夜之间被除尽,原来是花颜动的手。
“就是太子妃。”程翔说,“你再仔细看看,与那副画一样。”
程耀不是没看到与那幅画像,而是他不敢置信,临安花家不是应该在花家待嫁吗?怎么来了北地?什么时候来的?这些日子出的事情,难得是与她有关?
难道太子殿下派来北地来的人,不止苏子斩一个?还有一个太子妃花颜?
他宁可相信铲除十大世家精锐暗卫是花家的那个公子花灼,宁可相信是花家帮助了苏子斩,怎么也不太相信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还是这样纤细柔弱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
程家是高门大族,踏进大门口,入眼处便是华庭高廊,只是可惜,院内是人人惊惶,如今的门楣与里面的人,丝毫不相得益彰。
花颜来到程翔、程耀等人面前,看着须发花白的面容苍老的老者与年约五旬已生华发的长者,以及一众脸色发白六神无主地看着她的大批老老少少。人群中,没有程顾之的影子。
她停住脚步,淡淡一笑,“程老家主,程家主,打扰了!”
她不请自来,的确是打扰了!但这一句,也的确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客气了。
程翔勉强镇定下来,扯了扯嘴角,到底没露出一个笑来,拂开程耀扶着他的手,站稳身子,苍老的声音开口,“突闻惊堂木,原来是太子妃驾临,失敬了。”
花颜淡笑,“贵府的门厅太高,牌匾太闪耀,没有惊堂木,实难踏进来,希望老家主没被我冒昧前来给惊住。”
程翔盯着她,“太子妃说的哪里话?太子妃能驾临程家,使程家门庭蓬荜生辉,是程家的福气。”话落,不客气地询问,“只是不知,太子妃这是设的哪方道场?摆的又是什么道行?”
花颜失笑,“老家主说笑了,我不过是来做做客认认门而已,真正摆设道场的人可不是我。”
“哦?”程翔看着花颜,“太子妃这是何意?”
花颜笑而不语。
这时,苏子斩从外面踏进门槛,他同样是踏着倒地的大铁门,却不如花颜一般脚步轻浅,反而是每走一步,铁门发出重重的声响,这一声一声,无异于攻城木撞击铁门发出的声响,直踏在人的心坎上。
程翔看到苏子斩,脸色是真真正正地变了,一下子惨白惨白。
程耀几乎站不稳,睁大眼睛,使劲地盯着苏子斩。
自从太子殿下派苏子斩来北地查办赈灾之事传到北地后,北地的所有人便都暗暗地联合起来,打着让苏子斩有来无回的主意。他们以为,苏子斩有天大的本事,也捅不开他们在北地包裹的一层层细密的丝网,可是,没想到事与愿违,短短一个月,苏子斩已将北地这块铁板凿了一个窟窿。
派去凤城、鱼丘刺杀苏子斩的人再无音讯,可想而知折在了那里,安阳军被收复,那一带赈灾事宜顺利不说,如今他们自诩为铜墙铁壁的北安城在失了赖以生存依仗的精锐暗卫后,也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如今,更是被敬国公围困府邸,府内的府兵虽不在少数,但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反抗杀出去,谁知道这重重包围府邸的背后,还有什么杀招在等着他们。
苏子斩来到程翔和程耀的面前,容色冷然地扬唇,似笑非笑,声音如清冷的泉水,但在这样的深秋寒风里落地成冰,“自我来北地,程老家主对我多加照拂,今日特来道谢。”
程老家主身子晃了晃,看着苏子斩,听着他的话,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程家对苏子斩的照顾,就是派了大批人杀他,如今苏子斩既然这般上门,说明程家真是要完了。
第一百零二章(二更)
程老家主程翔说不出话来,程耀也说不出话来,程家在北地所作所为,自从苏子斩来了北地之后,从没掩着藏着,十分肆虐嚣张了些,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他们一直以为能在北地杀了苏子斩,任何人来北地,想要踢动北地这块铁板都不可能,包括太子云迟。
可是没想到,如今是云迟来踢他们这块铁板,且踢的很快速轻易。
在他们看来是铜墙铁壁,但在苏子斩看来无异于包了一层铁皮的鸡蛋,易碎得很。
苏子斩见程翔和程耀都不说话,他也没心情再跟他们兜圈子多说废话,转头对程子笑说,“还不去拿东西?”话落,吩咐青魂,“你跟着他去。”
程子笑与五皇子是在苏子斩之后进了程家大门的,只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花颜和苏子斩的身上,没人注意他罢了。
他踏着倒地的铁门走进来时,看到程家的一众人等,分外地感慨,从小到大,他在程家,就是泥土地里长的那个孩子,给一口粗粮,能够饿不死,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逢年过节,他才能见到程老家主和程家主,见到的时候,他们也是那般高高在上,眼里只有程家的嫡系子孙,尊卑就如一个分水岭,分开了嫡出庶出,他娘活着的时候,尚还好,他娘没了之后,他这个没了娘的孩子就是别人脚下的尘埃,说句苟且偷生都是客气。
他记事起,在程家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直到他不甘于就这样被人踩在脚底下过一辈子,偷偷地从狗洞跑出去靠着她母亲留下的一点儿薄财做生意,他有经商天赋,暗中一点点地将生意做大,后来又搭上了赵宰辅的船,将生意做到遍布北地,似乎才活出了个人样。
无论他的产业做的大小,他从来没想过他的产业要和程家有关系,半两银子的关系都没有。他厌恶程家,不喜程家,恨不得改了姓不姓程。
程家的死活好坏一直以来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但是看着程家大铁门轰然倒地,牌匾落地而碎四分五裂,他以为无动于衷,但还是心生感慨。
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程家会是这般境地,三四百年的门楣,一朝败落。
听到苏子斩的话,程子笑点头,十分痛快,“好。”
他说着话,便大踏步越过苏子斩,向内院最后面的祠堂走去,青魂现身,跟着苏子斩,是为了保护他拿东西,以防生变。
程翔猛地看向程子笑,只看到他挺直的越过他走进内院的背影,他张了张嘴,恍然明白了什么,大喝一声,“程子笑,你姓程,是程家的子孙,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程子笑本来走远,闻言脚步顿住,他缓缓地回过头,扬眉溢出一个魅惑的笑容,“知道啊,程家派出一批批人杀我的时候,我就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程翔脸霎时灰败。
程子笑嗤笑一声,转身继续大踏步而去,毫不犹豫。
程耀大骂,“不孝子!程子笑你这个不孝子!”
程子笑这回当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了。他暗想着程家的不孝子可不止他一个,还有一个他们最疼爱的程顾之呢。固然程顾之比他受宠,比他在乎程家,为了保下程家的无辜人,忍痛来做大义灭亲的事儿,但在他们的眼里,也是不孝。
他们从来就是糊涂人,没做过明白人,估计到死,也明白不了。
花颜浅笑着问,“老家主,远来是客,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喝一盏茶?”
程翔看着花颜,心里不停地颤抖,好半晌,才勉强点头,“太子妃请!子斩公子请。”
他知道程家大势已去,如今,怕是只能求眼前的两人宽容了。可是他又想花颜和太后不和睦,估计不会给程家求情,而苏子斩,经历了大批刺杀的人能活命来到程家,也不会给程家求情。
程家,是真的完了!回天无力的完了!
他转身,颤颤巍巍地头前带路,向会客厅走去。
程耀喊了一声,“父亲。”
他在想着是要不然鱼死网破,府内还是有府兵的,是否可以拼一拼?
程翔转头看了程耀一眼,沉声说,“吩咐人上茶,上好的北地雪山茶。”
程耀明白了程翔的意思,任命地垂下了头,其实他心中也明白,到了这步田地,说什么都晚了,再挣扎也是无用。
花颜和苏子斩是联手有备而来。
花颜有花家暗线,苏子斩有太子令牌,花颜是来帮苏子斩的,也是帮太子殿下的,只不过女子不得涉政的规矩使得她只说来做客。但到底是真做客还是假做客,谁都明白,不用点透。
只是谁也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女子,却有这等本事来搅动北地风云。怪不得太子殿下非她不娶。
花颜抬步跟上程翔,刚走两步,远远地看到了程顾之的身影,她脚步顿了一下,对身后跟着的采青低语,“你去拦住程顾之,今日这场面,他还是不要亲眼见了。就说我答应他的,程家无辜的人绝不牵扯,一定做到。”
采青意会,立即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快步向程顾之走去。
程翔没看到远来的程顾之,程耀也没看到,程家的一众人等如今都在心惊胆战中,被苏子斩和花颜今日这么大的阵仗牵引了心神更没注意到别处。
采青很快就拦住了程顾之,见他脸色虽平静,但在深秋的风里十分苍白,她低声对他将花颜吩咐的话说了。
程顾之听罢,温声说,“多谢太子妃好意,但我还是想见见。”话落,他抿唇,“我送他们一程。”
他知道,一旦罪名被昭示,不说他的父亲有没有胆量死,但说他的爷爷,一定不会再活着的。即便他死,他也想让他安心,不枉他疼他一场,他想告诉他,有他在,程家就不会断了根,他也不是无颜去九泉下见程家的列祖列宗。
采青见程顾之主意已定,也不再劝说,只对他道,“程二公子想见也是可以的,只是奴婢有一句话要跟您提前说在前头,您可万不要受不住这样的场面毁了自己,那就辜负了太子妃对您的一番看重。”
程顾之抿唇,“你放心,不会的。”
采青点头,不再阻拦,任由程顾之前往会客厅而去,她也抬步跟了去。
进了程家的会客厅,程翔主动地让出了主位,“太子妃请!子斩公子请。”
花颜看了苏子斩一眼,今日他是主角,他是云迟钦定的查办北地赈灾事宜的监察史,她笑着没坐主位,坐在了下首。
苏子斩不客气地坐去了上首。
五皇子随着花颜坐在了下首,花颜并没有介绍五皇子,程翔与程耀隐约觉得他面善,但也没心思问。毕竟,可以预料今日的程家一定是腥风血雨,苏子斩和花颜不是真正来做客的。
程翔也坐在了下首,吩咐人上茶,程耀也跟着坐下,脑中不停地想着以程家所作所为,该是诛九族的大罪吧。他还不想死。
上好的北地雪山茶由侍候的人战战兢兢地沏上,端到了花颜、苏子斩等人面前。
花颜随意闲适地将茶端起来,笑着说了一声,“好茶。”
苏子斩接话,“的确是好茶,这茶难得,只有北地的雪山能生长,且长在易于雪崩的地方。但因他入口绵长如清雪般甘冽,所以,极受人推崇,一两便价值万金。所以,即便去北地的雪山兴许会遇到雪崩丢了命,但还是有大批的人每年都爬上雪山采茶。就连皇宫一年到头都难得有一两。”
花颜浅笑,“所以说,程老家主真是太客气了,拿这么好的茶来招待我们,真是让我们受宠若惊。”
“不错。”苏子斩似笑非笑,“受宠若惊。”
程翔想挤出一丝笑,却怎么也挤不出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耀满脑子都是怎么逃,可是又怀疑地觉得今日必死无疑了,怎么也是逃不过的。眼前的这位浅笑盈盈的太子妃,让人看到她春风满面的笑就心里慌的很,而苏子斩,他似笑非笑的脸,更让人觉得如寒冬的风刮过,寸草不生。
第一百零三章(一更)
程顾之来的时候,会客厅外聚集了无数程家人,人人面色惊惶,如临大难。
程兰儿夹在人群中,一张小脸苍白得很,她看到了与在临安花家不一样的花颜,也看到了传闻中心狠手辣的苏子斩,花颜似没看到她,但她却觉得她可怕得很。
她两个多月前去临安时,是以程家贵女的身份,十分的跋扈嚣张,后来遇到花颜,受了挫折,也长了教训,懂得事理不少,不再蒙着双眼,用心感受和看待周遭事物时,渐渐地发现了程家所作所为的不对劲。
黑龙河决堤,百姓受难,程家有粮,却不施救。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认识自己生活的程家,她曾私下问过自己母亲,她母亲却严厉地喝止她住嘴,让他一定不要再提此事,她在那之后便意识到了,程家这是在做不顾百姓死活的犯法的事儿。
她从那时就开始不安,随着每日的日子如水般的流逝,她的不安日渐扩大。但那一日见了从凤城回来将自己关在屋中三日闭门不出的程顾之后,她这不安被他言语温和地抚平了些,没那么怕了。
但今日,她发现那怕和惶恐又回来了,且面对这样的惊变,她十分惊惧骇然。
她没想到,是花颜来了北地,她不是该在临安待嫁吗?
程兰儿在惶恐中见到了缓缓踱步而来的程顾之,似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拨开人群,对他冲过去,死死地拽住他衣袖,颤声喊,“二哥。”
程顾之脚步停住,看着程兰儿,她穿的单薄,显然是在听闻出事儿后匆匆赶来的,在深秋的冷风中有些瑟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他抬眼去看其他人,无论是年长的还是年少的,都是这副样子,有的人已经默默地哭了起来,比她怕的更甚。
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程顾之的肩膀,温声平静地说,“记得二哥告诉过你的话吧?”
程兰儿想起了程顾之那日所言,点了点头。
程顾之淡淡一笑,笑容稍纵即逝,“记得就好,别怕。”
程兰儿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绷着脸,以自己最大的能耐克制地说,“二哥,我……不怕。”
“乖。”程顾之点头,“我进去看看。”
程兰儿放开紧攥着他的衣袖,小声说,“是花……是太子妃和苏子斩,还有不识得的人。”
“嗯。”程顾之点头,他自是知道的,他刚刚在远处看到了,早先他在凤城时,只见到了花颜和五皇子,没见到苏子斩。想必那时候他就提前来北安城了。
程顾之迈进门槛,只见屋中众人在座,花颜、苏子斩、五皇子、安十六,而程家这边有程翔、程耀,以及几位程家的长辈叔伯们,只不过一个个都有着藏不住掩不住的惊惶。
随着他迈入门槛,屋中的说话声一停,都向他看来。
程翔早先想见程顾之,想跟他说的是让他想办法逃出去,可是却没有见到他,等到他,如今他不但没逃,反而出现在了这里,他顿时开口问,“顾哥儿,你怎么来了?”
程顾之看出了程翔眼底心里的意思,他低声说,“听闻太子妃和子斩公子来程家做客,我过来看看。”
程翔抖了抖嘴角,想说不是做客,但是他知道程顾之聪明,早就该知道,所以,住了口,心里深深地觉得程家所有人今日都折在家里的话,怕是程家再没希望了。
程耀以前常训斥程顾之,因为他这个儿子比老子有胆识总是得程翔夸奖,甚至时常拿他的儿子来教训他,他心里一直憋气,所以,每次见到程顾之,多数都训斥一番,从他身上找补一番被程翔训斥的没面子事儿,同时也拿拿做父亲的架子。
但是如今,他与程翔一样的想法,想着程顾之往日聪明,今日怎么就傻了,来这里做什么?竟然不想办法赶紧逃,这般情形下,竟然他还往花颜和苏子斩跟前凑,不是找死吗?
程顾之仿佛没看出程翔和程耀的心思,上前对苏子斩、花颜、五皇子见礼。
程翔和程耀这才知道原来那面善的年轻男子是五皇子,竟然不知他什么时候也跟着来了北地。
对于太子殿下的一众兄弟们,满朝文武甚至天下人,似乎都给忽略了。在他们的意识里,都被皇帝给养废了,皇帝为了这些子嗣不跟太子云迟争权,所以,有意地往窝囊里养,生他们只是为了壮大单薄的皇室子孙而已。
所以,突然知道这个人是五皇子,程翔和程耀那一瞬都觉得有些荒谬,五皇子来做什么?没本事的皇子跟着来北地看热闹玩吗?
花颜看到程顾之,浅笑,“坐吧!”
苏子斩看到程顾之,面色也难得露出温和之色,若没有程顾之的提前报信,花家暗线多多少少都会有所折损,肃清北地的事情一定也不会到今日这般顺利。
毕竟他们是在十大世家精锐暗卫全然没准备没收到半丝风声时快刀斩乱麻地铁血出手的。若是让十大世家精锐暗卫早就查到花家暗线,合力铲除的话,硬碰硬地对上,这一仗定然不会单方面的碾压式的论个输赢,如今血雨腥风估计弥漫整个北安城,死的人可就多的多了。
所以,他对程顾之还是十分敬佩的,能做到这一步,不易。毕竟他不同于程子笑,也不同于十大世家中别的公子,他这个嫡子在程家是受宠受看重的,对程家的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程顾之落座。
花颜拿起茶壶,亲手倒了一盏茶递给采青,“端给二公子。”
采青应是,立即端着茶递给了程顾之。
程顾之伸手接过,“多谢太子妃。”
花颜笑了笑,“二公子客气了,我这是借你家的茶来借花献佛而已。”
程顾之端着热茶,让他凉寒的心里似乎都热乎了,他诚挚地说,“无论如何都要多谢太子妃。”
花颜知道他这句谢背后的意思,笑了笑,不再客气,坦然地承了他的谢。
程翔和程耀心中惊异,没想到程顾之在花颜面前如此有面子,如此得礼遇,与面对他们时十分不同,他们惶惶的心在此时似找到了一个节点,一时间揣测着。
程顾之喝了两口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今程家到了这步田地,明明暗暗的事情都已经摆在了台面上,花颜早已经告诉了他结果,再多说无益。
花颜也不再说话,一时间,会客厅内落针可闻。
过了片刻,程翔刚要忍不住开口,程子笑捧了一个大铁匣子走了进来,看到那个黑漆漆的大铁匣子,程翔稍好些的脸色又灰白了。
程耀再坐不住,对着程子笑冲了过去,“你这个逆子!”
他还没靠近程子笑,青魂一把剑拦在了他面前,冷冷木木地看着他,宝剑寒峭,剑锋点点寒光,带着十分的肃杀之气。
程耀顿时后退了一步。
程子笑嘲讽地一笑,似懒得和程耀说话,捧着黑漆漆的大铁匣子,走到了苏子斩的面前,将大铁匣子递给了他。
苏子斩伸手接过,掂了掂,大铁匣子压手,若是普通的文弱书生都不见得拿得动,他对程子笑道,“辛苦了。”
程子笑弯了弯唇,“辛苦不算什么,子斩公子在太子殿下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就是了,让太子殿下明白我这颗报效朝廷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