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天不绝哼了一声,“活到我这把年纪,活一日就该开心一日,想那么多,死的快。”

花颜没了话,“所以,这样说,在二十年前,神医谷就不干净了?”

天不绝站起身,似累极,再懒得说,“你若是怀疑,就派人去查,将神医谷翻个底朝天,也许能有你要的。我老头子就知道这么多,有点儿压箱底藏着的东西,都掏给你了。别再问我了。”

花颜住了嘴。

天不绝转身去休息了。

外面的大雪如天上有人在搓棉花,大片大片地落,很快就打了天不绝一身。

花颜看着他的背影,似又苍老了几岁,他想着,他孤身一人今生不娶,想必也是再找不到那个灵动活泼喜欢黏着他让他娶的女孩子了吧?

她不由地去想,当年她是心甘情愿接了赐婚旨意嫁入武威候府的,还是抗争过最终作罢?武威候可否知道这一桩事儿?

传言帝后情深,武威候与夫人亦和美……

花颜笑了笑,帝后若真情深,皇上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就算为皇室传宗接代,一个女人又一个女人的宠幸,难道他把每个女人压在身底下时都当做皇后?

武威候与夫人若和美,怎么会在她死后没多久便娶了柳芙香?

有些事情,真经不起推敲。

四百年,怀玉空置后宫,如今云迟,空置东宫,将来,也必定空置后宫。

她虽不怎么懂情深义重,但觉得这才是。

花颜静坐了一会儿,琢磨片刻,提笔给苏子斩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彻查神医谷。信中,未提今日天不绝与她说的事儿。

写完这封信后,她吩咐花家暗线,以最快的速度传给苏子斩。

然后,她又想了片刻,提笔给云迟写了一封信,信中,三言两语十分简洁地将天不绝提的事儿提了,她相信云迟聪明,定会去查当年之事。

第二十章(二更)

这一日,安十七来到了北安城,与安十六一起,以苏子斩的名义,将北安城的人一批批地送去了花颜制定的几处地方。

诚如程顾之所言,有的人世代居住北安城,不乐意走,有的人年老体弱,走不动。但在安十六和安十七带着人游说下,百姓们都知道了北安城发生了瘟疫,不走就是死,人人惊惧恐慌下,动摇者众。

这些日子以来,苏子斩惩治北地各大世家,肃清北地官场乱局,十分得民心。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听从了暂且离开北安城的安排。

只有少部分人说什么死活也不走,安十六也不强求,留在了北安城。

还有少数人,闹将质疑起来,安十六带着人将之押了起来。

早在青浦县发现瘟疫的第一时间,苏子斩下令封锁北地所有城池,所以,如今北安城大举向外送人,在安十六带着花家暗卫的严密掌控下,稍有异动者,便被拿下,自然传不出去消息。

从天明到午夜子时,整整一日又半夜,北安城五万五千人被送出了北安城。

因是大雪天寒,花家动用了大批的财力物力车马,以保证保暖御寒在路途中尽量没有伤亡。

诚如花颜所料,这一日半夜,北安城染瘟疫的人又增加至两千五百人,而没染瘟疫死活不离开的百姓有三千三百人。

这个数目,对比六万人,已是少数。

当夜子时,花颜拉了天不绝,与程子笑、程顾之、五皇子、夏泽等人带着人分三批大肆翻动北安城。

北安城,这一座空了十分之九的城池,在这一夜,大雪天寒下,灯火通明。

一座座府邸翻过去,一户户人家查过去。

第二日晌午,未发现花颜所料的瘟疫之源。

这一作城池,在半夜半日间,三批人手已将之翻了十之六七。

天不绝跟着花颜,难得一副好身子也冻得染了风寒,他掏出一瓶药,倒出一丸,囫囵地吞了下去,将之递给身边的花颜,同时,抖了抖身上的雪,对她说,“小丫头,你确定你没料错?如今查了这么久了,快把这座城翻过来了,一丢都没有。”

采青为花颜撑着伞,挡了天上下的雪花,闻言也看向花颜。

花颜摇头,“我的怀疑不会出错,也许是我们查的方向不对。”

天不绝看着她,“除了这样查,还能怎样查?”

花颜皱眉寻思许久,也不得其法,她对采青说,“去将他们几人都喊过来,我们商议一番。”

采青应了一声,将伞递给花颜,派人去传话了。

花颜撑着伞对天不绝说,“走,去城楼上。”

天不绝点头,跟上她。

花颜一步步走上城楼,因无人打扫,台阶上厚厚的落雪,地面十分滑。她却捻着雪,一步一步,走的却极稳当。

二人上了城楼,花颜看着东西南北四城,居高临下地观览整个北安城,看了好一会儿,她问天不绝,“刚刚有人来报,说已死了多少人了?”

天不绝道,“昨日染了瘟疫的一千两百多人都死了。”

花颜沉默,不再说话。

不多时,有人上了城楼,立在花颜身后,拱手禀道,“少主,十六公子刚刚传信,从昨日至今,被送出的人已有两百人染了瘟疫,都举家控制起来了。”

“人数,举家一共控制起多少人?”花颜问。

那人回道,“三千余人。”

花颜抿唇,“也就是这个数了。”

那人又道,“出了北安城三十里后,有五人异动,师徒逃跑,已被十六公子命人押起来严加审问了。”

“嗯。”花颜点头,吩咐道,“告诉十六,染了瘟疫的人,送回北安城,其余不得松懈。”

那人应是,立即去了。

天不绝这时开口,“你的法子是对的。昨夜到今日,只两百人而已,若是搁在北安城中,怕是会上千人。”

“但这两百人便已祸害了三千人,也许这三千人已都染上瘟疫了,一家人不可能不近距离接触。”花颜道。

天不绝叹气,“是啊。”

花颜不再说话,看着城下。

天不绝也跟着花颜看了一会儿,问,“站在这里,能看出什么?”

花颜道,“能看出东南西北四城方向极正,一眼望去,四城门远远都对着山头,东山、西山、南山、北山,四目辽阔。”

天不绝四下瞅了瞅,“自古建城,讲求风水,这般方正的城池多的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花颜眯了一下眼睛,“这般大雪,冻死个人,瘟疫的尸虫也该冻僵才是。偏偏,络绎不绝地发作。”

天不绝心下一动。

这时,下面有几人的脚步声传来,分外凌乱。

花颜回头看了一眼,见程顾之等人来了,因半夜又半日,不停地搜查,每个人都很累。尤其是夏泽,本就身子不好,小脸比白雪还白。

几人上来,看起来都分外疲惫,齐齐给花颜见礼。

花颜摆摆手,将手中的暖炉递给夏泽,“受不住就回院子里歇着吧。”

夏泽不接手炉,“颜姐姐,我不冷,也受得住。”

花颜将手炉硬塞给他,“拿着。”话落,对天不绝说,“将你的药给他一瓶。”

天不绝伸手入怀,掏出一瓶药来,递给夏泽,口中硬气地说,“臭小子,这副病秧子的身子,逞什么能?你年纪小,身体又不好,受不住回去歇着谁也不会笑话你。”

夏泽无奈接了花颜的暖炉,怀中顿时一暖,又接了天不绝的药瓶,口中道谢,同时说,“我年纪不小了,没逞能,是还受得住。”

花颜摸摸他的头,不再多说什么,对几人道,“查了半夜又半日了,至今没查出什么,我总觉得查的方向不对,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几人对看一眼,一时纷纷思索起来。

片刻后,程子笑开口,“会不会根本就料错了?北安城没有瘟疫之源?”

“不可能,一定有。”花颜道,“白疱瘟疫染病后发作虽快,但不至于在我们第一时间控制下成倍的增长。那三人,定是幌子。北安城绝对藏着瘟疫之源。”

“可是如今都快将北安城翻遍了,没发现蛛丝马迹。”程子笑捶捶肩膀,跺着脚说,“赶上这么大的雪,冻死个人,老天也不向着咱们。”

程顾之这时开口,“据说昨日发作瘟疫的那些人都死了。”

“是啊,都死了,一千多人。”花颜道。

程顾之道,“按理说,瘟疫既是冲着子斩公子与太子妃来的,那么,子斩公子和太子妃身边根本就不会靠近寻常人,背后之人应该也知道。背后之人即便将瘟疫覆盖整个北安城,怎么能够就如此笃定以瘟疫杀了你们二人呢?”

花颜心思一动。

“不错,这一点十分奇怪。”程子笑道,“除非是背后之人低估了子斩公子与太子妃之能,认为他们发现瘟疫时已晚,已经悄无声息染上了瘟疫,但诚如二哥说,子斩公子和太子妃身边根本就不会靠近寻常人,轻易染不上瘟疫。而瘟疫覆盖北安城的话,除非无药可救时,子斩公子与太子妃说什么也不撤离北安城。”

花颜抿唇,“若没有我在这里,苏子斩有必须离开不可的理由的话,断然不会离开北安城。而我,难道在背后之人心里是个心怀大义之人?宁可自己死,也不背负天下骂名撤离北安城?”

说完,她嗤笑了一声,“我对自己的命珍惜得很。”

程顾之立即说,“因为你太子妃的身份,你既来了北安城,露面在程家,有些人还是知道你在北地的,一旦北安城被瘟疫覆盖,而你却暗中撤离走了,将来一旦消息传出去,怎能不受天下唾骂?骂你,也同时牵连了太子殿下。”

花颜又嗤笑了一声,“原来背后之人是打着能借瘟疫杀了苏子斩与我最好,杀不了,显然还有后招等着我们。只要北安城覆灭了,成为一座死城,跟着百姓们死在这里,便是大义忠良,撤离,便是不顾百姓死活的奸恶之人。总之,是毁了。”

五皇子这时开口,怒道,“背后之人真是其心可诛。”

花颜望着京城方向,轻飘飘地说,“是啊,其心可诛。但关键是怎么将他找出来。”

第二十一章(一更)

花颜很难想象,背后之人扎根的比花家还深,唯一钻的漏洞,便是花家一代又一代从不沾染朝政皇权。所以,如今与皇权牵扯起来的祸乱之事,在社稷暗潮翻涌下,才如此难查。

几十年前的黑龙河决堤,五年前的穿河谷大水,半年前的西南境地大乱,如今黑龙河再度决堤与北安城瘟疫,这串联起来,就是一重重的网。

夏泽忽然说,“颜姐姐,北安城也许有密道。”

“嗯?”花颜猛地转过头,看向夏泽。

夏泽突然被她盯住,声音顿时小了些,“我是乱猜的,只是觉得,我们这般查法,什么也查不出来,也许是因为根本就被藏的太深,自古便有机关之术……”

花颜心神一醒,立即道,“你说的不错,也许真有这个可能。”

程顾之这时也看向夏泽,点点头,“夏泽说得有理,有些东西,凭空造不出来。”

花颜想了片刻,若是查北安城隐藏在暗处的机关密道,眼前这些人便不能用了,他们不擅长。安十六、安十七得用且擅长,但是护着出城的百姓安置盯着异动者是当前最重要的事儿。

她当即做了决定,对采青说,“传信给云暗,让他先不必查了,立即带着人撤回来,我有要事需要他做。”

对于机关之术,天下最擅长的除了花家暗线,江湖隐门,还有太祖暗卫。

采青应了一声,立即命人去传信了。

花颜转身对天不绝说,“若是极深的暗道,是不是就相当于苦寒荒漠之地的窑洞,冬暖夏凉,易于住人,也易于储存些东西?”

天不绝点头,“确实,这样大雪的天气,至少不会如我们这般觉得冻死个人。”

花颜终于明白早先他们谈话时说到这样大雪天气冻死个人让她哪里觉得不对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她拍拍夏泽肩膀,微笑着说,“若真查出东西,我奏秉太子殿下,给你记一大功。”

夏泽眼睛发亮,点了点头。

这时,五皇子终于明白花颜为何看重夏泽了,小小年纪,如此聪明,鲜少有人能及。无论是四哥,还是四嫂,看人总是极准的。

花颜吩咐人暂且撤了彻查,带着一行人回了住处。

两个时辰后,天色将黑时,云暗带着所有暗卫回到了北安城,见到花颜,躬身见礼。

花颜看他一身紧身黑衣落了一层冰霜,可见在这样大雪天寒的日子里纵马奔波回来何等迅疾。她温声说,“辛苦了。”

云暗一愣。

花颜亲自倒了一盏热茶递给他,“喝一盏热茶暖暖。”

云暗伸手接过,声音慢慢,“多谢主子。”

花颜对他说,“这两日,可有收获?”

云暗捧着热茶没立即喝,热茶杯盏的热度透过手心传进了心里,他摇头,“青浦县在死了一百多人后,瘟疫被控制住了,但来源,似无痕迹。”

花颜点点头,她已料到了,青浦县是个幌子,果然没错。她问,“若是给你们两个时辰休息可够?我有一桩极重要的事儿,非你莫属。”

云暗立即说,“不用休息。”

花颜看着他,正色道,“此事危险,你带着人休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彻查北安城所有暗道,我怀疑北安城藏着瘟疫之源。彻查时,一定做好周身防护。”

云暗垂手应是,“主子放心。”

花颜点点头,自从收了云暗与太祖暗卫,她省力不少,的确是放心好用。

云暗将手中的热茶喝了,退了下去。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彻底黑透,云暗带着太祖暗卫彻查北安城机关密道。整个北安城一如昨日夜,灯火通明,街道院落房舍屋脊,都亮如白昼。

花颜无睡意,叫来程顾之与他对弈。

程顾之自然不是花颜的对手,下了三局,都被花颜不客气地不给面子地杀了个片甲不留。杀气十分大。

三局棋后,程顾之无奈地说,“我的棋艺不足让太子妃消火,惭愧。”

花颜心中确实有一股郁气,闻言倒是笑了,一推棋盘,对外面问,“已死多少人了?”

采青小声说,“自午时后,到如今,瘟疫发作又死了两百多人了。白日里被十六公子送回来的那三千人也有一半人染上了瘟疫。如今整个北安城,加起来,有两千多人正染着瘟疫。”

花颜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色晦暗。

程顾之看着花颜,自古以来,一旦发生瘟疫,便是一场死神临世。能够这般与瘟疫抗争的,据记载,古来没有。不止是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花颜已经做到最好了。至少到现在,都没慌乱,且已经送出了五万多人出了北安城。

而目前瘟疫的死亡人数,一千五百多人,自瘟疫发现之日算起,到如今已经四日,可以说,不算多了。若没有这般有效的控制,怕如今已上万人染上瘟疫罹难。

“已经极好了,太子妃别太难受。”他不由出声宽慰,他不太会宽慰人,尤其是面前的女子身为太子妃,且内心比这世上十之八九的人都强大,他在她面前,自诩也达不到五成。

花颜睁开眼睛,叹了口气,问,“天不绝呢?又跑去研究了?”

“嗯。去了。”程顾之道,“他说要再试试。”

花颜点点头,试试就试试吧,如今城内四千多人,能救也是好的。

她正想着,外面有士兵来禀告,“太子妃,城门有人要见您,说是秋月。”

“秋月?”花颜腾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问,“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是,卑职没听错。”来人立即说。

“快,请进来。”花颜立即吩咐,吩咐完,又改口,“算了,我自己去接她。”话落,她快步向外走。

采青连忙拿了披风,在花颜身后追了出去,“外面大雪虽停了,但依旧冷得很,寒风刺骨,您总要披上披风再出去。”

花颜停住脚步,在门口接过了采青手里的披风,快速地披上身,然后嫌走的太慢,足尖轻点,如一抹青烟,转眼便消失在了院落里。

采青连忙随后用轻功追了去,但她轻功自然不及花颜,跟在后面,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暗想着太子妃鲜少用轻功,这般快的身法,她就是个累赘,以后一定要勤加练习。

程顾之不由地想着谁的身份这么贵重,竟然让太子妃亲自这般急不可耐地出去迎接了。他站起身,也走了出去。

这时,夏泽忽然从隔壁房里走出来,似含着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出声问,“顾二哥,是不是一个叫秋月的人来了?”

程顾之立在门口,闻言一愣,点了点头,问,“你识得?”

夏泽得到确认,呆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颔首,低声说,“不识得,但她是我的姐姐。”

程顾之疑惑。

夏泽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姐姐是夏缘,一直在颜姐姐身边,有个化名,似乎就叫秋月。”

程顾之恍然,原来是怀王府丢失了好多年的小郡主。没想到一直在花家。

花颜不多时就来到了城门口,从城墙上往下看,除了秋月,还有安一与一众花家暗卫,没看到花灼,她立即跳下城墙,对士兵们吩咐,“打开城门。”

士兵们立即打开了城门。

花颜立在门口,随着城门缓缓打开,秋月也看到了花颜,先是一愣,随后红了眼眶,当即下马,冲着她跑了过来,转眼便扑了个满怀,将她抱住。

花颜被她的冲劲儿撞得后退了一步,但还是稳稳地抱住她,笑着说,“别告诉我刚见面你又要哭一通。”

秋月是忍不住想要落泪,当听到花颜的话,生生地将眼泪又憋了回去,哽着声说,“我才不哭,你怎么瘦成这样?抱着都硌人。”说完,她嫌弃地放开了花颜。

花颜愣了一下,又气又笑,伸手要去捏秋月的脸。

秋月偏头一躲,跺脚,“才不让你捏我的脸了。”

花颜见她躲的快,啧啧了一声,刮目相看地瞧着秋月,“怎么?跟在我哥哥身边,道行高了啊。”

秋月脸一红。

安一这时与花家暗卫上前对花颜见礼,然后笑着插话说,“公子交代了,再无秋月姑娘,只有少夫人。”

花颜闻言了然,揶揄地看向秋月,大乐,“噢,我懂了,我该改口叫嫂子了。”

秋月脸更红了,想反驳,但看着花颜大乐,却反驳不出口。

第二十二章(二更)

秋月在离开花家的那一刻,便再不叫秋月,恢复了她原有的名字,叫夏缘。

虽然怀王府没了,夏缘再不是怀王府的小郡主,但这对她来说,更是好事儿。花家男儿不娶高门女,花家女儿不嫁高门子,除了花颜这个例外,如今夏缘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花灼娶她的话,便不需再费周折。

如今,花灼发了话,下了命令,夏缘也就是他的未婚妻了,自然该改口了。

花颜乐够了,这才看到夏缘一脸疲惫,脸色虚白,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累得很了,她问,“路上没歇着?”

“没敢歇。”夏缘摇头,“我急着来,怕来晚了。如今北安城是何情形?”

花颜挽了她的手臂,拉着她回下榻的院落,同时对她将北安城的情形简略地说了,然后又叹气,“没有盘龙参,天不绝把所有的草药都试过了,也没找到能替换盘龙参的药,”。

夏缘听说花颜五万多人都送出了北安城,如今这城中只有数千人了,她松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小姐有办法。”

花颜转头瞪了她一眼,“还喊什么小姐?你该喊我小妹。”

夏缘红着脸憋了憋,跺脚,“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花颜失笑,到底没忍住又伸出爪子,捏了捏她的脸,得逞后,怀念地说,“就是这个手感,我烦闷的时候,捏一下,就觉得舒坦了。”

夏缘瞪眼,想起花灼也爱捏她的脸,有一次,她对花灼生了恼,说小姐与公子都什么臭毛病,她的脸又不是捏着玩的,花灼难得一本正经地对她说,下次妹妹若是捏你脸,你就捏回来,她这样想着,也伸出手去,趁着花颜没防备,捏了捏。

花颜难得地呆了呆,随即大笑,“果然跟着哥哥几个月,不一样了,也敢欺负我了。”

夏缘哼了一声。

花颜瞧着她,说到底,还是她哥哥比她会养人,夏缘跟着她时,她惯会胡闹,天南海北地乱跑,虽大把的银子花费不委屈她们俩,但风吹日晒都没在乎过脸皮子,总体来说,活的很糙,她不像个精致的女儿家,连带夏缘也减了三分样貌。

如今的夏缘,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贵气与气派,如今因为奔波劳累,脸色不好,但面皮子被冷风吹了几日,仍然可以看出被精养的细嫩,不知花灼是怎么将人养的,分外的灵透水灵,美貌了三分。

“走吧,你若是有力气,回到屋子里,我任你捏个够。”花颜笑着说。

夏缘白了她一眼,到底板着不称呼小姐了,“我又不是你,不爱捏人。”

花颜更乐,因为她的到来,到底心情好了几分,与她又说笑几句,对她问,“哥哥呢?竟然放了你来北地?他在做什么?”

夏缘小声说,“是我坚持要来的,毕竟你在北地呢,他也没阻止。他带着人查找盘龙参,同时彻查到底是什么人背后丧尽天良。”

花颜点头,忽然想起院子里的夏泽,便将夏家的事儿与夏泽简略地说了。

夏缘听到,点点头,小时候,她是有些恨怀王的,但是后来长大些后,跟在花颜身边,在上一次回北地来,蹲在怀王府门外时,她便发现自己不恨了,她所求的无非是想他别忘了她娘,但是如今,她父亲后悔自责愧疚了多年,也够了。

更何况从花颜的口中,她听闻夏桓与崔兰芝这些年感情疏淡,近来才缓和,而她那同父异母的嫡亲弟弟,是个聪明的讨喜的,她觉得挺好。

花颜听闻她给花颜写过一封信笺,但那时花灼不让她写信告诉她,她又气又笑,毫不怀疑她那个好哥哥是想方设法跟她争宠呢,幼稚。

二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了院子。

夏泽立在门口,程顾之作陪,见二人回来,夏泽目光落在夏缘的身上,心情忽然很奇妙,从小到大被父亲心心念念的女儿,他的姐姐,她这么多年没生活在怀王府,可是这个名字从没人忘过,即便府中人想忘,他父亲也不准许人忘。

如今,她看着夏缘,原来这就是他的姐姐,与太子妃挽着手臂,虽不及太子妃容貌倾城绝艳雅致端华,但也容色秀美,气质神态也不过稍逊些许。

虽说是一直做婢女,但似乎真没有半丝婢女的影子,可见,真如太子妃所言,她与她哥哥,都是拿她当做自己人的。

夏泽看夏缘时,夏缘也在看夏泽,少年不过十岁,清清瘦瘦,但眉目看起来颇显沉稳,稚气未脱,却显得老成持重,据说是个性子冷淡的,在她看来,还真有几分。

她到底身为姐姐,不等夏泽先开口,她松开挽着花颜的手臂,快步上前两步,看着夏泽,喊,“弟弟。”

夏泽心中五味陈杂,对夏缘的感情实在有些复杂,但到底血脉亲情,无论什么时候,都难以抹杀,他眼圈一红,扯了扯嘴角,也想对她扯出一抹笑来,嗓音沙哑,“姐姐。”

夏缘歪了一下头,很是开心地笑了,伸手摸摸他的头,“乖。”

夏泽愣了愣,脸微微一红,不由得看了夏缘笑着的脸一眼,又看了一旁笑吟吟的花颜一眼。似乎花颜高兴时,也这样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乖。他毫不怀疑这二人真是从小一起长大了。

夏缘转过身,对程顾之见礼,“程二公子。”

“夏姑娘。”程顾之连忙还礼,怀王府没了,再称呼小郡主就不行了。

花颜摇头,纠正程顾之,“称呼不对,她是我哥哥的未婚妻,是我嫂子,我们花家上下都称呼少夫人,你也可以称呼她少夫人。”

夏缘脸顿时红透了。

程顾之意会,心中讶然了一瞬,连忙笑着改了称呼,“少夫人。”

夏缘整个人快要被火烧起来了,羞恼地瞪着花颜。

花颜对她打趣,“我还没嫁给太子殿下呢,不是被人扣着太子妃的帽子已一年半了吗?你当初还劝我习惯就好了。”

夏缘想了想,自从太子选妃,太后懿旨赐婚,到如今,还真一年半了。她咳嗽一声,没了话。

几人进了屋,采青连忙倒了热茶。

夏缘喝了两口,对花颜道,“师傅呢?还在试药?在哪里?我去看看。”

花颜对她道,“你累成了这副样子,先歇着吧。”

夏缘摇头,“最近半年多,我一直苦心研习师傅给我的医书古籍,如今我的医术虽不及师傅,但也精进了极多,也足够有资格与师傅论医了,也许,能帮得上忙也说不定。毕竟如今情势紧急,刻不容缓。”

“你受得住吗?”花颜看着她,她一直就知道她善良。

夏缘点头,“受得住的。”

“好。”花颜点头,既然她受得住,她也就不说什么了,对采青吩咐,“你带着她去。”

采青应是,也跟着改口,“少夫人请随奴婢来。”

夏缘还是有些不适应少夫人的身份,但诚如花颜所说,早晚要适应,点了点头,跟着采青去了。

花颜与夏缘没说上几句话,夏泽更与她没说上几句话,见夏缘离开,夏泽看着她的背影,也觉得她这个姐姐有一颗医者仁心的心肠。

花颜笑着对她说,“来日方长,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夏泽点点头,小声说,“姐姐很好。”

花颜笑容深了深,“自然很好,我没骗你吧?否则我哥哥怎么从小就定下了她呢。”

夏泽看着花颜,听着这句从小就定下的话,有些无语。若她不是落在花家,落在天下任何一家,哪怕是皇家,以他父亲派出遍天下寻找的人,估计也找到了。

程顾之见花颜心情比早先好了,想着如今若是再对弈的话,她估计不会不给他面子棋风有那么大的肃杀之气了。不过他也算是见识了,太子妃的棋艺,当世少有。

他又想着,她似乎鲜少有不会的东西,不出手则已,但凡出手,必精通。

安一这时开口,“少主,我也不累,能否帮上什么忙?”

花颜想了想说,“你来的正好,我正派人查北安城的机关密道,也许藏着瘟疫之源,你若也不累,带着人,做好防护,配合云暗,联手彻查,能快些得到结果。”

安一颔首,“好,我这便带着人去查。”

第二十三章(一更)

有了安一带着花家暗卫的配合,云暗带着太祖暗卫彻查的速度快了一倍。

在第二日天明时分,找到了机关密道。

这机关密道十分隐秘精妙,设在北三胡同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里,云暗与安一破解机关费了一番功夫,听从了花颜的吩咐,做好了万全的防护,进了密道里。

密道的入口十分狭窄,不成想进去之后,别有洞天,机关更为复杂,幸而云暗与安一精通此道,一边探索着,一边破解密道内机关,用了两个多时辰,渐渐地破解了大半。

二人发现,从地下竟然能够畅通北安城的东南西北四城,且接连着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座山。

那四座山从外看是四座山头,可是谁也不知内里竟然早已被人掏空了,是四座空心山。

第一座山里,找到了花颜所料准的瘟疫之源,也就是被大水冲泡过的死尸,用特殊的冰棺收着,里面衍生爬着的尸虫,这样的棺木足足有十副。

这十副棺木里的尸虫若是被放出去,别说一个北安城,就是十个北安城,也会毁于一旦。

看护着这座冰棺的有一批人,各个穿着特殊制造的防护衣,戴着特殊制造的防护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

云暗和安一暂时没惊扰这一批人,又继续探查其余三座山。

第二座山里,存放着十个大粮仓,也有一批人看护。

第三座山里,是一座兵器库。

第四座山里,似住着兵马,数目不小。

二人觉得事关重大,皆未曾惊扰,带着人悄悄地退了出去,禀告花颜做决定。

花颜一直在等着云暗与安一的消息,听闻二人找到了机关密道,心下松了一口气,趁着二人破解机关密道的空隙,她补眠了两个时辰。再醒来时,二人果然带回了结果。

云暗与安一对花颜禀告了探查的情况,疲惫与劳累下,探查的结果又太惊人,脸色都不太好。

花颜听完,也是又惊又怒,腾地站起身,一拍桌案,上好的梨花木桌子生生被他拍碎了一角,“真没想到这北安城的地底下竟然藏了这么大的惊天秘密。”

程顾之、程子笑、五皇子、夏泽等人听闻后,也都惊骇至极。

谁能想到,东南西北四城相对着的山都是空心山?谁又能想到每一座空心山里都藏着吓死人的秘密?

什么人如此大胆?

花颜脸色阴沉,一字一句地问,“可查探了那座山里住着多少兵马?”

云暗与安一对看一眼,云暗当先开口,“我二人没敢惊动进一步探查,不过四面山峦相连着几座山峰,若都打通的话,藏兵怕是不在少数。”

安一接过话,“保守来说,最少二十万。”

花颜脸色顿时森寒,“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有人用北地私养兵马了,怪不得北地的赋税加重两成,北地各州郡县所有粮仓都在半年前调用了,致使赈灾无粮。”

“四嫂,如今怎么办?”五皇子立即问。

花颜恨不得此时就毁了地下这帮恶鬼,但是她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她必须冷静处理。她道,“让我想想。”

五皇子住了口。

其余人也都不再说话。

花颜慢慢地坐下身,冷静地默想了片刻,开口吩咐,“云暗,你带着人先控制东山的瘟疫之源,将十副棺木毁了,将看护棺木的那群人控制起来。”

云暗道,“主子,四座山的密道相连,其中看护各山的头目应该会互通消息,一旦先动了东山,其余三座山内怕是会立即得到消息。要动怕是只能一起动,否则,万一惊动,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花颜也料到了,平静地说,“你们探查到东山那些人都穿着防护衣,戴着防护面具,只露两双眼睛。那么,这便是我们能下手之处。你带着人先将那批人掌控起来,再以我们的人扮做那批人,与其余三山且先做周旋。”

云暗顿时明白了,点头应是。

花颜又道,“东山必须先赶紧动,北安城的瘟疫显然都是这些人暗中通过密道操控让百姓染上瘟疫的,别的我们等得,这个等不得,城中如今人数虽少,但不能再有人死了,我将百姓们都送出的消息,显然这些人目前怕是还不知道,所以,动作要快。”

程顾之此时接话,“太子妃所言有理,那些兵马显然是在山里养着,不会轻易出来,等想个万全之策再动不迟,但唯独这瘟疫,等不得。”

程子笑也点头,“不错。”

花颜又嘱咐,“一定小心。”

云暗颔首,“主子放心。”话落,立即带着人去安排行动了。

他离开后,花颜对安一说,“安一,你带着人去查,我要知道西山具体到底藏了多少兵马?隐藏在西山里的兵马出口在哪里?”

“是,少主。”安一领命,也立即去了。

花颜在安排完二人后,对采青吩咐,“立即传信给我大哥,让他带五十万兵马,前来北安城,到达之后,屯兵西山。”

“是,太子妃。”采青立即去了。

程顾之、程子笑、五皇子、夏泽等人都在想着难道花家也有兵马?花颜的大哥花灼从临安来北地带兵五十万兵马,需要多久到。

花颜见几人神色便知道想差了,显然他们都没想到她还有一个祭拜大哥陆之凌,她与陆之凌结拜之事未曾刻意宣扬,所以,知道的人不太多。

她为几人解惑道,“是我是结拜大哥陆之凌,在两个月前,太子殿下以防北地兵乱,便暗中命他调派五十万兵马在北地边境驻扎,半个月前已经悄悄从西南境地到了北地边境。”

众人恍然。

南楚四大公子之一的陆之凌,敬国公府世子,因在西南立了大功,被太子殿下委以重任,担任西南兵马大将军,掌管西南境地百万兵马,数月前,消息传出,天下哗然。都说敬国公府实实在在地深得太子殿下信任,也有传闻,是因为太子妃与陆之凌八拜结交的关系。

不过,因敬国公府低调,此事,虽闹了好一阵风头,但风头过了之后,也就没人再提了,以至于连五皇子都没想起来。

几人齐齐地松了一口气,若有五十万兵马,那么,对付北安城地下私藏的兵马的话,还是有胜算的。

“距离北安城最近的北地边境,大雪天寒,行军脚程慢,最快也需要五日路程。”花颜沉声道,“就先忍五日。”

几人齐齐点头。

花颜转身,摸了摸夏泽的脑袋,语气一改,温声说,“幸好你想出北安城也许藏着机关密道,我这便给太子殿下写信,先嘉奖你一番。”

夏泽没想到他一个偶尔冒出来的想法,竟然当真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虽不是稀里糊涂地就立了大功,但也是有着天大的幸运在。他没躲开花园的手,小声建议,“颜姐姐,我不是小孩子,你……能不能别总摸我的头……”

花颜满腹的郁气,此时闻言倒是忍不住笑了,郁气散了一半,她又用力地摸了摸,笑道,“明明就还是个半大孩子,装什么少年老成的小大人样?”

夏泽脸一红,无奈地看着她,似乎分外拿她没办法。

程子笑这时开口说,“我倒是想当孩子让太子妃的金手也摸上一摸呢,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这什么运气,一句话就立了天大的功。”话落,他开玩笑地说,“难得你的运气是被太子妃摸头摸出来的?”

夏泽看着程子笑,他似乎真一副嫉妒死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花颜撤回手,一本正经地说,“你哪里有夏泽可爱?你就算是个孩子,我也不摸。”

程子笑翻了个白眼。

程顾之与五皇子也被逗得笑了。

几句玩笑话,让气氛顿时一松,让几人都松快了些。

花颜计算了一下日子,今日云迟没出现在北安城,也就是说苏子斩拦住了他,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提笔给云迟写了一封信。

北安城下藏着的惊天秘密,让她都惊骇了一跳,怒震胸口,可想而知这封信若是被云迟看到,他会怎样的震怒。

她依旧没忘了云迟在听闻北地半年前加重赋税两成时,震怒的伤了手,于是,她在先提了对北安城百姓们后做的安排后,又提了发现北安城的惊天秘密,之后,又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即便再怒,也不准弄伤自己。

写完后,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将北地所有事情都摆平,无需担心,无论是谁养的私兵,我都会帮你变成朝廷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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