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张京墨睁开眼,缓缓的道了声:“进来吧。”

  陆鬼臼嗯了一声,踮起脚尖开了门,飞快的跑到了张京墨的身边,他道:“师父,我还以为你走了呢。”陆鬼臼在醒来的那一刻便无比的沮丧,因为他知道这几日师父就要出远门去,但他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所以心中十分担心师父不告而别。

  张京墨道:“我今日晚些时候便要离开。”他本来是打算在陆鬼臼休憩的时候便直接离开,但脑海里又浮现出陆鬼臼在他怀中哭泣的模样,这一犹豫,天就亮了,于是叹了口气,索性待到陆鬼臼醒来。

  果不其然,陆鬼臼这孩子刚醒来,连衣服都没换,就跑来了,他抬头看着张京墨,眼神里是满满的难过,他说:“师父,你要去多久……”

  去多久?张京墨只能保证他在五年内回来,可他又该怎么告诉陆鬼臼呢,和他这种渡过了漫长岁月的修者不同,五年对于陆鬼臼来说,已经太长太长。

  于是张京墨只能含糊的说了句:“尽快。”

  陆鬼臼抿了抿唇,然后垂下了脑袋。

  张京墨摸着陆鬼臼那软软的头发,居然心中生出一丝不舍的情绪,他一生都情感淡薄,和其他人很少有亲近之时,即便是挚交好友,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陆鬼臼是他第一个,主动接近,并且仔细教养的孩子。

  那一丝不舍转瞬即逝,张京墨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他道:“鬼臼,你不小了。”

  陆鬼臼没说话,依旧死死的抱着张京墨的腿。

  张京墨道:“为师已经同你承诺了那么多,难道你都不肯信么?”

  陆鬼臼竟是抽噎了起来,他结结巴巴道:“师、师父,我害怕。”

  张京墨皱眉:“你怕什么?”

  陆鬼臼哽咽道:“我怕师父……一去不回。”

  张京墨一愣,随即道:“你为什么会怕我一去不回?”

  陆鬼臼哭的越发凄惨,待张京墨再三询问后,他才道:“我做梦,梦到师父满身鲜血……”

  又是梦,张京墨记得,陆鬼臼曾经告诉他,他梦到自家人被巨石异兽追杀……

  张京墨心中一动,便道:“你告诉为师,你之前用匕首捅了苏芷,是否也是梦到了什么?”

  陆鬼臼犹犹豫豫,却还是回答了张京墨的问题,他说他竟是在梦中见过苏芷,只不过梦中的苏芷却是一个长发白脸的女鬼,追的他满地逃窜,甚至险些跌下悬崖,因为这梦境太过逼真,导致他死死的记住了苏芷的脸,这也是为什么在现实中,被苏芷挑衅后,直接拔出匕首朝着她捅去的原因……

  长发白脸?张京墨隐约记得苏芷这女童后来也是练了魔功,似乎就是那副碍眼的模样,他想到陆鬼臼对他说的话,道:“鬼臼别怕,师父不会有事的。”

  陆鬼臼依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张京墨记得以前陆鬼臼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可现在却不知为什么特别的爱哭,不过张京墨倒也承认,每次陆鬼臼哭起来,他的心都要软上几分。

  张京墨又叫了声鬼臼。

  陆鬼臼终于放了手,可他放的不情不愿,直到被张京墨抱起来,都还闷闷不乐。

  张京墨道:“鬼臼不相信师父么?”

  陆鬼臼摇头,他的师父对他最好了,也从未骗过他,师父护着自己,疼着自己……最重要的是,自己似乎并不会给师父带来厄运。

  张京墨道:“师父会回来的。”若只是为了一颗火种,便丢掉了性命,那他张京墨倒还真是需要重新活一遍了。

  陆鬼臼不肯说话,只是将脸靠在张京墨肩头。

  张京墨道:“都是大孩子了,别撒娇。”

  陆鬼臼依旧不应。

  张京墨轻叹一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去你师伯那里……”

  陆鬼臼听了这句话,便知道他是留不下他的师父了,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死死的抓住了张京墨的衣襟,用力之大竟是隔着薄薄的衣物,都将自己的手心掐破了。

  张京墨闻到淡淡的血腥味,也未开口说话,直到到了百凌霄的住所,将陆鬼臼放到了地上,才对他师兄道:“这孩子性子太倔,你好好调教一下。”

  百凌霄扭头端详了陆鬼臼一番,对着张京墨似笑非笑道:“我教训他,你不会心疼?”他见陆鬼臼身着的衣物和佩戴的首饰,竟无一不是有助修行的法器,也知道张京墨在这个徒弟身上花了多少的心血。

  张京墨道:“我倒是不心疼,就怕你狠不下心。”

  百凌霄道:“这这就打算走了?”

  张京墨点了点头。

  百凌霄见状沉吟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个袋子,抛给了张京墨,他道:“师兄也没什么可以帮你的,这些东西权当是辛苦费了。”

  张京墨扫了一眼须弥袋,只见袋中装了数千上等灵石,想来即便是百凌霄这样的人,也算是下了血本。

  他道:“那师弟便不客气,暂且收下了。”灵石在对战之际,可补充身体中的灵力,也是修真界统一的货币,这数千枚上等的灵石,足够买下张京墨那洞府还有余了。

  又和百凌霄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陆鬼臼身上的伤害没好,记得每日给他吃药,又比如陆鬼臼平日里吃的都是灵植灵兽,让百凌霄别亏待了他……

  百凌霄听着听着便挥了挥手,不耐道:“你这是养徒弟,还是养祖宗呢。”

  张京墨好脾气的笑了笑,心道陆鬼臼可不就是他的小祖宗么,要是被百凌霄给养废了,他岂不是又要重新来一次。

  站在一旁的陆鬼臼再也听不下去,气哼哼的哼了好几声,见张京墨和百凌霄都像是没听见似得,一张脸鼓得跟个球一样。

  张京墨说的差不多了,便唤陆鬼臼先退下,自己还有些私事想和百凌霄交代。

  陆鬼臼沉着脸,鼓着面颊,气呼呼的迈着小短腿跑走了。

  张京墨见他走远了,才对百凌霄道:“师兄,我这一去生死未知,若是五年内都还未回来……你就将陆鬼臼交予掌门门下吧。”掌门绝不会亏待天赋如此之高的陆鬼臼。

  百凌霄道:“我知你有自己的秘密,也不劝你,只是那朱焱之种,若是太过危险,便不要也罢。”他本来是想同张京墨一起前去,但却被张京墨拒绝嗯了。

  修道之人,难免有几个秘密,百凌霄也不去询问张京墨缘由,便应了下来。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此去的确不便被人知道,即便是他的师兄百凌霄,也不例外。人性这种脆弱的东西,从来都经不起考验,张京墨也不想用巨大的诱惑来来挑战他和百凌霄的关系。

  百凌霄道:“百年不见,没想到才见几面,就又是分别之时。”

  张京墨笑道:“既然自己选了路,总该要走下去。”

  百凌霄道:“也是。”

  张京墨朝着百凌霄行了个礼,又朝陆鬼臼离去的地方看了眼,便转身御风而去。

  百凌霄看着张京墨离开的身影,也神色严肃的回了一礼。

  张京墨此去之行,前途未知,生死未卜,然道心已定,将行之路,必将躬亲竭力。为达通途大道,呕心沥血,手段用尽,也不会朝后退却一步。

  ☆、第19章 采火莲

  张京墨所在的大陆分别分为三块,每一块之间都有浩瀚的海洋相隔。只有到了元婴修为,才有能力飞渡那广袤的海洋。

  当年大能修为的张京墨就曾经游离三块大陆,览遍了整个修真大陆的风格。

  凌虚派位于中部大陆,是中部大陆上排的上前三的门派,门派之中天才辈出,然而张京墨既然能坐到长老的位置上,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张京墨在重生之后,便弃了炼丹,一心求道。现在他冷静之后细细想来,才发现自己未免陷入了魔障之中。

  现如今这次重生的张京墨,便已下定决心,走一条自己从未走过的道路。

  平瑞州正值胜春,万花齐开,显露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而此时正值日落,田间小路之间,走着几个与这乡土气息格格不入的路人。

  其中有一男子,身穿一袭白色梅花刺绣长袍,头发松松的束在脑后,腰间挂着一条醒目的凤凰图案的腰带,他清秀的眉目间带着一派忧愁的味道,虽说不上非常英俊,但那气质却十分的独特。

  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身着身着绿色长裙的女子,这女子长相秀美,身姿窈窕,跟在男子身后,时不时和他说些什么。男子听了好几句,才会应上一句。

  走在最后的,是个佝腰驼背的老者,老者面容苍老,但脚步稳健,沉默的跟在女子身后,无论前方两人说了什么,都不曾参与一句。

  那男子看似行动缓慢,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脚根本没有踏上田间的泥梗,只是虚虚的浮在半空中。

  女子和老人虽然踏在田埂之上,可穿的鞋上,却没有沾上半分泥土。

  男子走着走着,忽的停了脚步,轻轻的说了声:“竹熏,到了。”

  被称作竹熏的女子微微颔首,低头道:“好的,大人。”

  男子还是一副忧愁的模样,他道:“既然地方找到了,那东西准备好了么?”

  卢竹熏道:“我已找到了命格相符的人。”

  男人道:“那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把人寻来。”

  卢竹熏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大大,那人在离这里百里开外的小山村里……我这一去一来,一炷香怕是不够啊。”

  男人闻言,眉目间的忧愁更浓了,他道:“难道,你打算让我帮你想办法?”

  卢竹熏后背浮起一层冷汗,她道:“小奴不敢。”

  男子也不说话,只是眼神里透出一丝冷意。

  卢竹熏见状,只好咬了咬牙,御起法器朝着小镇的方向飞了过去,待她飞远之后,男人才道:“你看她能准时回来么?”

  那老人垂着脑袋,缓慢的摇了摇头。

  男人眼神微微眯了眯,嘴角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讽刺笑意。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待卢竹熏回到平瑞州的这方田地上时,已经过了男子要求的时间。卢竹熏从天空中落下时,额头上积了一层薄汗,她看了眼在自己手中哭泣挣扎的六岁小童,又看了看站在那里,依旧眉目忧愁的大人,最终没忍住,道:“大人,这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男子道:“竹熏,你迟到了。”

  卢竹熏面色愁苦的跪了下来,她想说什么,却又被男子的眼神盯回了嘴里,在她手中的小童似乎也在害怕对面的男子,哭声越发的微弱。

  男子道:“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卢竹熏浑身抖的厉害,她苦笑道:“天奉大人想怎么罚我?”

  天奉叹了一口气,他说:“竹熏,这次人祭,由你动手。”

  卢竹熏跪在地上,把额头也同样的抵在了地上,她纵使有千般言语,却还是不敢在这个人面前说出口。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心道她若是她知道人祭由她来进行,那这一瓣火莲不要也罢……

  天奉抬头看了看天,然后随后掐了掐时辰,道:“差不多了,走吧。”

  卢竹熏这才从地上爬起,将坐在泥地里,哭的快要背过气的小童抱进了怀中。

  片刻之后,这三人便消失在了田埂之上,唯一留下的痕迹,便是泥土之中那几个小小的童子脚印。

  天奉用了一张遁地符,便让三人直接进入了地心之中。

  在遁地的过程中,天奉不断的掐算方位和距离,很快便到达了发现火莲的地方。

  火莲生于岩浆之中,从发芽到生长便需千年时光,而若是要开出完整的花朵,则更是天时地利人和,万不可缺其一。

  在岩浆的侵蚀下,生长火莲的地方变成了洞穴,周围的岩石都被高温融化。

  卢竹熏的身边包裹着绿色的灵气,让她免受岩浆的侵蚀,她站在天奉身后,道:“大人,小奴算不准这火莲什么时候开。”

  天奉眯了眯眼,道:“一年之后。”

  卢竹熏没想到还要那么久,她道:“一年后?那我们是否要先上去……”

  天奉又叹了口气,他道:“竹熏,你师父授课的时候,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卢竹熏一愣,随即讪讪道:“这、这不是没记清楚吗……

  天奉也不在多说,随手将一片竹简丢到了卢竹熏的手中。

  卢竹熏接过竹简,一目十行的扫完内容后,便微微的红了脸,她道:“大人……”

  原来是那火莲虽然一年后才会完全成熟,但是若是待那时候才采下,反而会失掉大部分的药性,因为在绽放的过程中,火莲会耗尽大部分的能量。采摘火莲的最佳时机是离火莲绽放还有一百多天的时候,但若是有着奇珍异宝,也可以在此时摘下。

  既然他们来到这里,便是早已有了准备,天奉之所以带着卢竹熏,就是看中了她的本命法宝正好可以克制火莲,将火莲完整的从岩浆之中采摘下来。

  天奉摆了摆手,面容上的忧郁色更加浓厚。他若是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大概不认识的人会觉的他是个体弱多病的贵公子,但若是见过他行事风格的人,绝不会将他和柔弱两个字挂上钩。

  被卢竹熏护在怀中的小童似乎受不住刺激,已经昏迷过去了,天奉道:“祭出阴阳鼎。”

  卢竹熏低低的应了声是,她微微闭眼,片刻之后,便将自己的本命法宝阴阳鼎从丹田之中取了出来,她道:“天奉大人……”

  天奉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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