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洞距凌虚派有些远,但每年凌虚派都会派出一部分弟子于幽洞之中寻觅草药。
只因幽洞之中灵兽等级不高,还会生出一种特殊的草药,那草药性寒量多,是炼制一般寒性丹药的最佳选择。
当年张京墨可没有现在这般疼爱陆鬼臼。陆鬼臼不得不每年都接下门派的任务,以换取灵石。
而在他某一次进入幽洞之后,他却鬼使神差的掉入了另一条隧道……然后,得到了《血狱天书》。
这种气运,张京墨十辈子都不曾遇到过一次。
此时寒冬未尽,幽洞之中刮着凛冽的阴风。这个季节,一般很少有门派弟子前来采药,因为太过寒冷也太过危险,而张京墨正是掐准了这个时间,准备趁没人的时候,找到那本《血狱天书》。
师徒二人行了十几日,总算是到达了幽洞门口。
在洞穴前,张京墨递给了陆鬼臼一枚丹药,叫他入洞之后含在口中。
陆鬼臼也没问这是什么丹,便乖乖的捏在了手里。
张京墨又道:“这幽洞之中有些阴鬼,会化作你逝去亲人的模样,你到时切不可惊慌,为师就在你身边。”
陆鬼臼点了点头。
张京墨朝洞中望了一眼,便牵起了陆鬼臼的手,一步步的踏入了幽洞之中。
其实张京墨此次幽洞之行,不带陆鬼臼也可寻得《血狱天书》,但一来他想锻炼陆鬼臼以为几年后的玄武之会做准备,二来这幽洞是修炼《血狱天书》的绝佳环境,所以他便将陆鬼臼带在了身边。
一入幽洞,即便有灵气护身,但还是感到了一阵浸人心脾的凉意,张京墨牵着陆鬼臼的手,一步步的往里走。
洞外是呼啸的风雪,洞内虽无一片雪花,却让人从心底里觉的发冷。
张京墨怕陆鬼臼冻着,便让朱焱化作的小雀停在了陆鬼臼肩头,陆鬼臼瞅了一眼那叽叽喳喳的雀鸟,就又收回了目光。
幽洞幽深曲折,道路蜿蜒犹如一个复杂的迷宫,张京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口中却是在数着什么,若此时陆鬼臼能看到张京墨的脸,就会发现他的师父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走路。
陆鬼臼的小手牢牢的抓着张京墨的大手,他在入洞之后,便时不时好奇的朝四周张望,对这未知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然而走了数百步之后,陆鬼臼握着张京墨的手忽的紧了紧,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张京墨察觉了陆鬼臼的异样,但并未放在心上。他并不知道陆鬼臼从小就有关于母亲的记忆,所以以为一个十几岁从未见过死亡的孩子,大概不会被阴鬼影响到。
然而此时此刻,陆鬼臼却见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跟在了他的身边,口中幽幽的唤着:“鬼臼,鬼臼,我的儿,我的儿啊……”
陆鬼臼呼吸一窒,握着张京墨的手更紧了,他看着自己母亲的脸开始腐烂,掉下一块又一块的血肉,蛆虫从眼眶鼻孔中冒出,她的脸越飘越近,竟是快要贴到了陆鬼臼的脸上。
陆鬼臼脸色惨白,却不吭一声,他的手里冒出的冷汗让张静发现了不对劲,张京墨顿住脚步,低头柔声询问:“怎么了?”
陆鬼臼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慢慢的摇了摇头。
张京墨道:“是不是冷?”他见陆鬼臼脸色煞白,紧紧抿唇,还以为是太冷,于是便叫朱焱将灵火烧旺了些。
陆鬼臼这才感到了一丝暖意,他看着自己师父温柔的面容,又看了看自己逝去的母亲的脸,然后眼神便沉了下来,一步步跟着张京墨继续往里走。
女人的面容还在变化,时而哀戚,时而愤怒,可陆鬼臼的脸色却好了起来,他的眼神已经透过了阴鬼化作的幻象,投向了未知的远方。
张京墨领着陆鬼臼走到了一座石墙面前,前方明明是死路,张京墨却是牵着陆鬼臼的手一步便踏了进去。
陆鬼臼还睁着眼,他见状心中虽是微微一惊,将叫声压在了口中。
穿过墙壁,便豁然开朗,陆鬼臼瞪着眼看到一条狭窄的小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那小径只有一只手掌的宽度,小径之下,竟是看不到头的黝黑深渊。
陆鬼臼心神摇动,不由的顿了顿脚步,他正踟蹰,却闻张京墨一声道:“闭眼。”
陆鬼臼听话的闭上眼,拉着张京墨的手却是越发的紧了。
张京墨心道陆鬼臼果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见到这些画面有些害怕也是正常的,他便弯腰将陆鬼臼抱起,然后面色平静的踏上了那小径。
小径之下的深渊内,发出一声声似女人哭号的哀叫,叫的陆鬼臼心神摇曳,浑身都发起抖来。
张京墨早已料到这种情况,便道:“吃下我给你的丹药。”
陆鬼臼听到张京墨的声音,抿着唇从袖中掏出丹药,塞进了口中。
丹药一入口,陆鬼臼便感到了体内涌起一股热流,那热流顺着他的喉咙一直到了丹田,原本被因哭号而变得寒冷的身体,再次热了起来。
张京墨道:“鬼臼,之后的道路比这还要艰险百倍,这次有为师陪着你,护着你,之后的路,却只能你一个人来走。”
陆鬼臼不知张京墨这话什么意思,他只是死死的抓着张京墨的衣襟,小声道:“师父,我不想离开你。”
张京墨不语,只是伸手轻轻的摸了摸陆鬼臼的头。
陆鬼臼把脸埋贴在张京墨的胸口,感受着他师父心脏沉稳的跳动,寒冷的风和凄厉的叫声,似乎都无法再影响他。
小径之后,便是一块平地,张京墨将陆鬼臼了下来。
陆鬼臼感到脚踩到了平地之上,才睁开了眼,他一睁眼便看到了张京墨的脸,不知为何,陆鬼臼很想凑上去,亲一亲他师父好看的嘴角。
张京墨道:“鬼臼,可是怕了?”
陆鬼臼朝身后的小径望了望,却是摇了摇头。
张京墨道:“你不怕?”
陆鬼臼严重的惧意退了下去,他说:“若师父不在不身边,我便不怕。”
张京墨听到这话,却是觉的有些好笑,他道:“为何我在你身边,你反而怕?”
陆鬼臼道:“因为我知道,若是我怕了,师父便会护着我。”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闪着光芒,看向张京墨的眼睛里全是满满孺慕。
然而听到这句话张京墨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去,他想起了第一世的陆鬼臼。
那时的陆鬼臼也不过二十多岁,刚到炼气期四层。他和张京墨的关系算不上太好,又因为他那怪异命格,在凌虚派的日子,过的并不舒畅。
没有张京墨在身边,他却还是一个人走过了这条深渊小径,并且朝着更艰难的道路,一往无前。
张京墨看着自己身侧这小小的陆鬼臼,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那个世界陆鬼臼沉默的面容。一时间他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张京墨觉的这次重生以来,他的状态似乎就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想不出来,便不想了,张京墨又牵起了陆鬼臼的手,他道:“鬼臼,之后的路会更难,你要不要,师父抱着?”
陆鬼臼摇头,他说:“不要了。”
张京墨笑了笑,道:“师父再陪你走一段路,之后的路,你自己来好不好?”
陆鬼臼不明白为什么张京墨把他带到了这里,却又要他走最后的一段路,但他依旧乖乖的点了点头,像个想博得大人好感的乖孩子。
张京墨也如陆鬼臼那般,温柔的说了声:“乖。”
他牵着陆鬼臼的手一步步走着,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空地,那空地乍看平凡无奇,若是朝着头顶上看去,便会看到有无数颗人的头骨镶嵌在上面,张京墨站着没动而是朝着空地之中扔了一块碎石。
那碎石刚一落地,顶上的头骨便也跟着落下,硬生生的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张京墨道:“鬼臼,此是五行八卦之阵,你可想学?”
陆鬼臼毫不迟疑的点头。
张京墨又道:“即便是离开我几十年,也要学?”
陆鬼臼正想说不,却看见了张京墨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有种直觉,如果他说不,他的师父一定会很不高兴。
于是,陆鬼臼迟疑的、缓慢的点了点头。
张京墨见状,又是笑了,他就知道,陆鬼臼……不会让他失望。
☆、第29章 幽洞之行(二)
这人骨阵阵融合了五行八卦,若是换其他人来,怕是用上半年也破不了十分之一。
然张京墨只用了四天时间,便带着陆鬼臼走过了这人骨阵。
阵中阴风怒号,时不时响起各种嬉笑怒骂的声音,在这空旷的洞穴中,更显得诡谲。
张京墨已经过了这阵很多次了,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效率能如此之快的缘故。这阵法被他研究透彻,于是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离开这阵法的捷径。
陆鬼臼被张京墨抱在怀里,用灵气护着,没被这阵法伤着一分一毫。
和刚才走那小径不同,陆鬼臼过这人骨阵时却是非常的淡定,还时不时抬头看看穹顶之上那悬挂着的无数头骨。
陆鬼臼道:“师父,这里有多少人啊?”
张京墨道:“成千上万,数不胜数。”
陆鬼臼道:“那他们怎么会变成法阵呢?”
张京墨道:“待你大能修成,便可天下人为蝼蚁,抓一窝蚂蚁还不简单么?”
陆鬼臼闻言露出沉思的表情,他又低头看了看张京墨的脚,却见他师父脚下泛着浅蓝色的光芒,每走一步,便可听到一声孩童的啼哭。
待张京墨离那重点越近,孩童的啼哭也越发的响亮。
人骨不断的碰撞坠落在张京墨的身侧,甚至有的擦着他的鼻尖落到地上,腐臭的气息环绕在鼻间。若此时换了个心智不坚之人,恐怕很快就会被影响心神,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人骨阵对张京墨来说,本就是小菜一碟。
他踏上对岸的那一刻,孩童的啼哭尖锐到了极点,仿佛啼血一般震耳欲聋。然而这哭声片刻后,便变成了欢快的笑声,笑声笑了几刻,就缓缓消失了……
张京墨到了人骨阵的对岸,然后开始准备最后的事情。
张京墨让陆鬼臼坐下,然后用自己的灵气将陆鬼臼调养到了最好状态。陆鬼臼还不知到底要发生什么事,只是乖乖的盘坐在地上,任由师父的灵气进入身体,带来一阵阵的舒适感。
张京墨花了几天,调养好了陆鬼臼的身体,又予他了一枚丹药叫他服下。
陆鬼臼把丹药咽下,很快就感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舒畅之意,仿佛体内的灵气又被精炼了一次。
张京墨道:“鬼臼,你可知我带你来这处,所为何事?”
陆鬼臼摇头,他本以为张京墨带他来幽洞,是为了让他斩杀阴鬼以锻炼体魄,可他很快却发现张京墨从进入幽洞之后,便一直护着他,根本没有让他亲自动手。
张京墨道:“这幽洞之中,有一本书。”
陆鬼臼楞道:“书?”
张京墨道:“名约《血狱天书》,是最适合十绝灵根修习的法决。”
陆鬼臼懵懵懂懂,却是抓住了一个要点,他道:“师父,我是十绝灵根?”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之前一直没有特意告诉过陆鬼臼这件事,因为他觉的完全没必要。
陆鬼臼早在书中见过这种奇特的体质,十绝灵根,十道十绝,将的便是拥有这种灵根的人,虽在初期进步神速,可却很难找到适合自己修习的法决。以至于大多数人都只能停留在炼气期,最后寿元耗尽,身死道消。
陆鬼臼完全没想到,他竟然也是这样一个体质。
张京墨看到了陆鬼臼眼神里所受到的打击,可是他却没有安慰陆鬼臼的打算,他微微抬手,指了指在黑暗中隐匿不清的前方,轻声道:“你看看。”
陆鬼臼抬目看去,只看到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他略微一想,便将灵气包裹在了眼睛上。再定睛一看,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被黑暗隐匿的山崖上,无数的血色藤蔓仿佛从天空中倾泻而下,这些藤蔓上全是红色的尖刺,一看便知不是好惹的。
陆鬼臼看了一会儿,便又发现那藤蔓居然在缓缓蠕动,显然不是普通的植物。
张京墨道:“我要带你找的那本《血狱天书》,便在这血藤的尽头。”他指了指看不清楚的上方,缓声道,“你自己去,把它取来。”
陆鬼臼抿了抿唇,抬头望向墙上那看不到头的血藤。
张京墨道:“如何?”
陆鬼臼握紧为了拳头,然后点了点头,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好。”
血藤虽名约藤,却并非是植物,而是一种喜欢生长在黑暗之中的阴邪动物。它喜食鲜血,喜群居,若是采下之后用特质的药水浸泡,可以制成一种韧性非常好的绳索。
十一岁的陆鬼臼,面对眼前这密密麻麻的血藤,握紧了拳头,却是没有后退一步。
张京墨席地坐下,就这么闭上眼开始调息,看模样竟是不再关心陆鬼臼到底如何。
陆鬼臼先是伸手,摸了摸那血藤。有活物靠近,血藤自是兴奋异常,陆鬼臼一个不察,便被血藤刺出一个小口,血液从伤口中流出,其中蕴含的灵气和散发出的腥味,让这些藤蔓骚动了起来。
陆鬼臼低头盯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却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细细的思考着,到底该用何法,到达血藤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