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丹药入口不久,丹田里便升起了一股热流,鹿书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你确定要继续?”

  陆鬼臼冷冷道:“不然呢?”

  鹿书叹道:“你若是要继续下去,恐怕对身体有伤……为了个头筹,值得么?”

  陆鬼臼道:“只要能让师父高兴,自然是值得。”他语气平淡的说完,便将那瓶丹药全都塞入了口中。

  那丹药是在大会之前张京墨交予陆鬼臼救命用的,并且嘱咐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使用,现在陆鬼臼却将一瓶丹药都吃了下去。

  鹿书其实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了,他是察觉了这头筹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他也有种感觉,他不能将这种不对劲告诉陆鬼臼。

  若是说了,就前功尽弃了。

  陆鬼臼飞着,飞着,如同在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旅行。他好似一个走在沙漠里的旅人,前方就是那隐约可见的绿洲,可那绿洲任他怎么走,都没有靠近一分一毫。于是便让人开始怀疑,那绿洲到底是不是海市蜃楼。

  又是一天日落日出,陆鬼臼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那丹药可以快速的为他提供灵气,可也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因此并不能多吃。

  可陆鬼臼一吃就是一瓶,吃完之后也没有休憩,反而继续不眠不休的飞行。

  但就算是这样,那头筹,依旧没有靠近他一点。

  不对,不对,陆鬼臼觉的不对,随便怎样,那颗头顶的头筹也都该离他近了些才对。可头筹却还是星星,在百日的天空中如此的刺目,刺的陆鬼的眼睛都变红了。

  想要逃避疲惫的感觉,陆鬼臼的脑海中便开始刻意的回忆起他和张京墨的过往,他看到了张京墨黑发的模样,那时候他不过四五岁,他的师父微笑着看着他,教他读书习字,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张京墨必会亲自教导。

  他又看到了张京墨外出游离刚回到门派时的模样,虽然身上风尘仆仆,可却掩盖不住那卓越的风姿,他的师父,是个真正的仙人……

  最后出现在陆鬼臼脑海里的,却是张京墨冷漠的表情。

  张京墨站在水中,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那双漂亮的薄唇微微轻启,对他吐出两个字:“滚开。”

  “不!!!”一想到若是夺筹失败,回去面对的是张京墨那冷漠的表情,陆鬼臼便忽的又有了力气,他原本有些凝滞的身形,再次流畅了起来,他伸出舌头,将牙齿咬出的血液一点点的舔舐干净……

  血腥和疼痛让陆鬼臼的脑袋咬牙坚持了下来,他瞪着因为疲惫而变得通红的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头顶上那颗似乎依旧遥远的星辰:“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随着一声声的嘶吼,陆鬼臼开始大口大口的咳出鲜血,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身形也依旧没有停顿,即便是消耗生命也要不断朝前。

  陆鬼臼的浑身冒出的火焰从红色开始逐渐化为深紫,那火焰将他的外套燃尽,只剩下张京墨给他当做内衣穿的法宝,还留在身上。

  陆鬼臼并未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遥不可及的头筹之上。既然前人能夺得这头筹,他陆鬼臼为什么不行?既然这头筹是给弟子拿的,那他陆鬼臼就要拿到!

  这些想法支撑着陆鬼臼最后的力气,他已经不再吐出鲜血,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开始发乌,竟是显露出灯枯油尽之兆。

  鹿书看的焦急,却又不敢提醒,他若是打断了陆鬼臼的状态,恐怕陆鬼臼会直接昏迷从这高处跌落,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然而不提醒,陆鬼臼却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他每往上飞去一米,便会减掉数月的寿元。

  不过经过此事,鹿书却也明白了陆鬼臼的渴望到底有多么的浓烈,仅仅是不想让他那个师父失望,陆鬼臼便可以献出生命……

  身形一寸寸的拔高,陆鬼臼像只断了翅膀的鸟,每一次展翼就是折磨,可他却不肯停下,拼了性命也要朝到达目标。

  紫色的火焰,颜色越发的浓郁,最后竟像是加了墨水一般,变成了乌黑,那火焰包裹着陆鬼臼,让此时的他看起来,根本不似凡人。

  陆鬼臼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那痛苦从丹田蔓延到了他的周身,仿佛将他的身体从内部撕扯开来。

  然而在痛苦来临的时候,陆鬼臼却感到了一种力量,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磅礴的如同浩瀚海洋的力量。

  陆鬼臼又有了力气,他觉的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冲了出来,围绕着他的周围,将他沉重的身体不断的托起,托起……

  因为这痛苦过于剧烈,陆鬼臼的神志已经有些不清醒,他甚至没能看到,那托起他的东西,是一条红色的巨龙。那巨龙由火焰构成,用头顶住了陆鬼臼的身体,不断的朝头筹所在的位置飞去,它身姿摇曳,天空变成了他遨游的海洋。

  陆鬼臼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的头脑在嗡嗡作响,口鼻之中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液,然而此时的他脑海里却还在想着两个字:头筹。

  清脆的金鸣声,将陆鬼臼的意识唤了回来,待他眼前模糊的变得清晰起来,陆鬼臼隐约看到一抹金色。

  那金色缓缓的在他眼前跳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陆鬼臼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想要抓住那抹金色——他很轻易地抓住了,随即,便感到了一股从手心传来的冰凉。

  那冰凉的感觉顺着手心蔓延到了陆鬼臼的整个身体,缓解了灼热带来的痛苦,使得陆鬼臼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呻吟。

  随着陆鬼臼的呻吟,他身下的巨龙也发出一声龙啸。

  陆鬼臼的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甚至连嘴唇上的破损都修复了,他缓缓的睁开眼,看到了一片繁星。

  此时是白天,可天空中,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星辰,那些星辰全都在微微闪烁,仿佛在同陆鬼臼打招呼一般。

  陆鬼臼觉的自己手掌之中多了些什么,他一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掌心多了一颗星星似得石头。那石头生小巧,乌黑一片,摸起来却十分的舒服,而在它的表面上,有着三个白色的醒目小子:九十九。

  这颗星星,便是陆鬼臼追寻了许久的头筹。

  陆鬼臼紧紧握住手中之物,大声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有些癫狂,竟犹如痴了一般。

  因为陆鬼臼这反应,他脚下的巨龙也再次低啸了起来。

  陆鬼臼听到啸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站在什么身上。

  “你是从哪里来的。”陆鬼臼弯腰,轻轻抚摸自己脚下的巨龙。

  巨龙轻鸣一声,微微昂了昂头,像是在回答陆鬼臼的问题。

  鹿书的声音,在此时响了起来,他道:“至阳灵气,可化龙。”

  陆鬼臼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鹿书道:“然而自我生出灵智以来,却没见过至阳灵气化过龙。”于是他便以为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陆鬼臼笑容有些温柔,他将手心中的星星,郑重的放进了须弥戒,然后又从戒指里掏出木牌,笑道:“走啦。”

  那灵气化作的火龙,便缓缓的消逝了。

  陆鬼臼从空中跌落,他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那张木牌。

  咔嚓一声,眼前的画面瞬间变化,片刻之后,陆鬼臼出现在了一个大殿之上。这大殿之中,已经站了不少的凌虚派弟子,那些人见突然出现的陆鬼臼,均都露出各种奇怪的神色。

  有嫉妒的,有仰慕的,然而大多数,都是满目惊讶。

  大殿之上,身着华服的掌门冲着陆鬼臼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他道:“总算是,出来了。”

  此时,距离玄武大会,离一月之期还有两日。

  陆鬼臼笑了起来,朝着掌门行了个礼,他道:“弟子陆鬼臼,见过掌门。”

  掌门道:“拿出来吧。”

  陆鬼臼知道掌门所言何物,便从怀中掏出一颗那颗星星似得头筹,他正欲上前交给掌门,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了一声“慢!”

  陆鬼臼急忙扭头,看见一袭白衣的张京墨从他身后走了过来,他笑道:“掌门,你可不要欺负我弟子年轻啊。”

  掌门无奈道:“清远,何处此言?”

  张京墨道:“当年我师兄百凌霄也是入玄武大会夺了那头筹,若是我没记错,当年那头筹,是予了我师兄吧?”

  掌门无言片刻,又是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不和你争。”

  张京墨冲着陆鬼臼使了个眼色,陆鬼臼便道:“谢掌门赐宝!”说完就将那头筹顺手放进了须弥戒。

  掌门道:“今日玄武大会既已结束,各位弟子……”

  掌门后面说了些什么,陆鬼臼已经听不见了,他此时像个傻子似得,死死的看着张京墨,眼神里那说不明白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

  陆鬼臼涩声道:“师父。”

  张京墨见陆鬼臼只穿了个内衣,形容也有些狼狈,也知道他肯定是受了不少苦,他道:“鬼臼,辛苦了。”

  他说着,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陆鬼臼的肩。

  陆鬼臼道:“师父,鬼臼不辛苦,鬼臼只是有些想师父了。”他说出这话,便有些觉的不好意思,自己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

  看着陆鬼臼这少有的傻气动作,张京墨又笑了,其实他对陆鬼臼是否能夺得头筹一事尚有犹疑,所以才会在陆鬼臼入了玄武大会之后,去找他的好友于焚喝酒。

  这一月之中,张京墨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连修炼之时,都会想着陆鬼臼到底如何了,会不会受伤,会不会被人暗算,会不会在夺筹之时生出什么意外……

  不过张京墨并未想到,他担心陆鬼臼的那些事,都在别人身上发生了。

  陆鬼臼和张京墨正在师父情深,却听到大殿之中响起一声凄厉至极的咆哮,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朝着咆哮之人望了过去。

  却是见得那咆哮之人,竟是一直挑衅张京墨的岑道人。

  掌门此时站在岑道人身边,语气和蔼的安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岑长老,你就看开些吧。”他说这话虽然看起来是在安慰,却没带多少多少感情。

  “我的徒儿,我的徒儿啊!!!”岑道人几欲发狂,若不是凌虚派所有长老除了闭关和外出的,此时都在殿内,恐怕他早就向张京墨发难了。

  张京墨见状,却是眼神带上了几分嘲讽,他倒也没上前继续落井下石,只是走了两步,将陆鬼臼同岑道人隔开了。

  陆鬼臼察觉了张京墨的维护之意,内心的喜悦越发的浓郁。

  掌门看了张京墨一眼,便对岑道人道:“岑长老,你也辛苦了,今日便先下去休息吧。”

  岑长老神色癫狂,浑身都散发着疯狂的味道,他声音嘶哑的喝喝了两声,竟是直接甩袖而去。

  张京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却是对陆鬼臼道了声:“做的好。”

  陆鬼臼笑了。

  掌门在不远处看着张京墨和陆鬼臼的互动,想了想,还是上前说了声:“此事我就不做计较,你自己小心。”

  张京墨点了点头,当日在入玄武大会之前,岑道人到处放话说他那徒弟要取了陆鬼臼的性命,掌门也因此上门劝说过。

  那岑道人却是狂傲的没有给掌门面子,他大言不谗道:“掌门啊,这玄武大会,本就生死自负,我也不能保证那张京墨之徒不出意外啊,若是你怕他受了伤,不如去叫他一入大会便捏碎那木牌……”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倒也和今日怒而甩袖遁走的模样,相映成趣。

  掌门当日被甩了面子,今日也只是做做样子的安抚一下岑道人,说实话,与其说是他担心岑道人被气到了,倒不如说他更担心巨怒之下的岑道人,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报复陆鬼臼和张京墨。

  张京墨倒是不像掌门那般担心,因为他知道,这岑道人不过就是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而他和陆鬼臼,却有着光明的未来。

  ☆、第40章 筑基事宜

  在宫喻瑾和月儿看来,陆鬼臼夺那头筹,不过花了几个时辰。

  然而这几个时辰,在陆鬼臼那里,却变成了度日如年的几天。

  时隔千年之久,陆鬼臼再次夺得了凌虚派许久未曾有人夺过的头筹,凌虚派一时间热闹非凡,全都在庆贺此事——至少表面上是以这样。

  那些曾经暗地里嘲讽张京墨的人,都像是被硬生生的扇了几个巴掌,脸疼的只是假笑着说自己有眼无珠,竟是没能识得陆鬼臼是那块金镶玉。

  而原本高高在上的岑长老,这下却是陷入了十足的尴尬境地。他的修为本就凝滞许久,指望着向明子这个徒弟为他带来一线生机,和这生机却被陆鬼臼无情的斩断了。

  据说岑道人去寒渊里收尸的时候,见到他徒弟四分五裂狼狈不堪的尸体,竟是当场嚎啕大哭,那哭声让周围站着的人都有些心中发麻。

  张京墨从来都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他见到岑道人这副惨状,却是丝毫没有生出恻隐之心。毕竟当初挑起事端的人是岑道人自己,若是死的不是向明子,恐怕捧着徒弟尸体痛哭的人,便是他张京墨了。

  陆鬼臼夺得头筹之事,在凌虚派算得上大事,再加上炼出了火融丹的张京墨,这对师父的风头一时无两。

  陆鬼臼离开玄武会场之后,便回家好好休憩了一个月。

  他在夺筹过程中吃的丹药伤了身体,但在夺得头筹之后,那些伤几乎全都愈合了,但是即便如此,陆鬼臼却还是有一种莫名的脱力感。再加上那突然出现的火龙,让陆鬼臼须得花些时间好好消化消化。

  张京墨没去打扰陆鬼臼,只是叫他收好那看似不太起眼的头筹。张京墨告诉陆鬼臼,百凌霄现在所用的剑,便是当日他所得的头筹炼成的。

  陆鬼臼闻言,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颗小小的星星道:“师父,我将这个送你可好?”

  张京墨只是笑:“你送我作甚。”他此时的剑术也算不上弱,毕竟已经炼了那么多世,然而天赋所达到的成就和他这种靠千百次努力达到的成就却还是不大一样,比如陆鬼臼,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走张京墨走过的老路。

  张京墨温声道:“你留着这头筹,待过些时候,为师便找人替你铸剑,保证比你那师伯的剑还要好。”

  陆鬼臼听着张京墨的话,耳朵莫名的就红了,他抿了抿唇,又嗯了一声。

  张京墨满目笑意,他道:“你好好休息。”

  陆鬼臼点了点头,这才告辞了。

  张京墨心情好,就又找于焚去喝酒了。他这一世没了前几世那种迫切的压力,喝酒的时间竟是多了起来,陆鬼臼入玄武的那段时间,他天天喝的人迷迷糊糊,陆鬼臼夺了头筹,他又要去喝两杯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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