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君满身鲜血,脸色煞白,哪里还有了之前风流倜傥的模样,他咬牙道:“你到底是谁?”
张京墨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道:“你想知道我是谁?”
廉君愤愤道:“我知道今日我逃不掉,既然我是必死之人,总该让我死个明白。”
“必死之人。”张京墨听到这话,玩味了笑了起来——他当年,还真是被廉君这手段坑过。
那一世张京墨也是成功的坑了廉君一把,在追杀廉君的过程里,廉君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他说:“既然我都要死了,那你总该让我死个明白。”
而太过天真的张京墨,信了廉君的话,他直接坦白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刺死了廉君。
那时的张京墨,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个栩栩如生的廉君,只不过是一具傀儡罢了。而他的真身,还远在魔界。
廉君为了解开阵法,不得不借用分神,但他的力量过去强大,又无法从缝隙之中挤过来,于是便只好派来了这么一个神形具备的傀儡。
之后的事情自然是猜都不用猜,自报了身份的张京墨,在魔族入侵后,被廉君四处追杀,简直过的比老鼠还惨。
而现在,听着廉君的问话,张京墨眯起眼睛笑了,然后他说:“就你这种蝼蚁还想知道我的名字?不过既然你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便是枯禅谷的少谷主,天麓。”
廉君听到这个名字,便眼神一暗,似乎是记下来了。看到张京墨朝他走过来,他也不躲,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
张京墨生出剑,挑起了廉君的下巴,他的语气冷漠:“好好的魔界不待,跑来人类的地盘做什么?既然是老鼠,就该有老鼠的觉悟。”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变成了天麓的模样。
廉君眼神阴冷的盯着张京墨,似乎是要将张京墨的模样死死的记在心头,他道:“你是如何知道我想做什么的?”
“我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张京墨的声音也同意的幽冷,听上去没有一丝的温度,他道:“我告诉你……我还知道其他的阵眼在哪里,不过可惜,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听到阵眼链子,廉君的表情一变,他的颈项被张京墨用剑划出了血痕,此时正缓缓的溢出鲜血。
张京墨说:“怎么,看你面色不甘,还有什么想问的?”
廉君听到这话,却忽的笑了,他的桃花眼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张京墨始料未及的动作——将自己的胸膛刺入了张京墨的剑刃。
张京墨只不过愣了刹那的神,便感到嘴唇上一震刺痛,他这才反应过来廉君做了什么,咬着牙一把将廉君推开了。
这一下张京墨推的极重,廉君本就受了伤,又被张京墨连刺两剑,更是显得奄奄一息,被张京墨推开后,他趴在地上没能再起来,呼吸也逐渐的微弱了下去。
张京墨重重的擦了擦嘴,朝着他吐出了两个字:“恶心。”
濒死状态的廉君听到这两个字,竟是低低的笑了起来,他口中轻轻念叨:“枯禅谷……天……麓,很好……我……记住你了。”
说完这话,廉君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张京墨:“……”记吧记吧,就怕你记不住呢。
就在天麓咽气不久后,吃的肚子滚圆的朱焱也回来了,它又恢复成了原本小雀的模样,停在张京墨的肩头,小小的打了个嗝。
张京墨摸了摸它的脑袋,问了句:“好吃么?”
朱焱啾啾两声,蹭了蹭张京墨的下巴,显然心情是非常的好。
张京墨道:“每天都吃这么多,我可是养不起你了。”
朱焱闻言状似有些不满,又用那小小的尖喙啄了张京墨两下。
张京墨见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接着他随手甩出一团火焰,将廉君的尸体直接烧成了灰烬。
那几头巨大的妖兽,一只都没能从朱焱处逃脱,全都做了口粮进了朱焱的肚子里,待张京墨走到那口又变得平静的枯井旁时,除了周围被毁坏的树木,看不到一点妖兽来过的迹象。
张京墨站在井边,朝井里面望了望。
朱焱站在张京墨肩头,也朝里面望去,它似乎有些好奇,扇了扇翅膀竟是想要飞进井里去。
张京墨没有拦,只是掏出几枚丹药,又喂给了朱焱。
朱焱啾啾几声,吃了丹药,便直接飞入枯井里了。
朱焱火光从开始的明亮,到后面的隐约不清,最后消失在了井里。
张京墨在看到朱焱消失后,便转身坐到了枯井旁,开始了耐心的等待。
朱焱不是第一次下井了,所以他也没有太过担心,口中数着时日,计算着朱焱归来的时间。
在这期间,张京墨又给陆鬼臼送了只纸鹤,确认他是否安全。
一直藏匿着的陆鬼臼,收到了张京墨的来信,他看到张京墨在信上叫他再耐心等待数月,事情办完后,便会回来找他,还问他天元教处理的如何,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陆鬼臼很认真的回了信,他说他没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让张京墨注意安全,自己会一直等他。
张京墨收到了陆鬼臼的回信后,心便安了下来。
而此时天元教整个教派被灭的事情,却是传遍了整个西南。天元教虽然是个小教派,但其发展速度却是毋庸置疑的。
显然竟是莫名其妙的被人灭了整个门派,一时间有些人心惶惶。
有人说是有人看上了天元派的圣女,才出此狠手,有人说他们是发现了什么宝物,才被人灭口……
各种说法层出不穷,有的倒也和真相沾上了些边。
陆鬼臼住在离天元派不算太远的一座小镇里,他这次化形的模样十分普通,自然也没有了之前那般让人艳羡的待遇。
没有了之前的急切,在这次等待中,陆鬼臼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平静的鹿书都啧啧称奇,说陆鬼臼是改性子了。
陆鬼臼也不反驳,依旧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显露一丝的焦躁。
两人分别了足足三个月。
九十二天后,陆鬼臼终于见到了回归的张京墨。
☆、第95章 石碑
就在张京墨击杀人界廉君傀儡的时候。
魔界本在同属下商讨事宜的廉君本尊,忽的脸色大变,口中连续吐出几口鲜血。
属下见状,露出惊色,道:“主子您这是——”
廉君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缓慢的擦干净了嘴唇上的鲜血,眼神阴冷无比的说了一句:“我记住你了。”
属下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但他也知道廉君这话并不是在针对他,所以只是跪在地上没有答话。
廉君似乎受伤颇重,他血吐完后,沉默的坐在椅子上许久都不曾说一句话。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凝滞。
跪在地上的下属,额头上溢出滴滴冷汗,顺着脸颊滑下,他可是清楚的记得,前两天就有一头金丹期的妖兽,因为惹怒了廉君,竟是被活生生的剥了皮,剥皮之后,廉君又将苦苦求饶的妖兽魂魄抽出直接毁掉了。
廉君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模样显然是在思考什么,他手撑着下巴,眼睛看向远方的一点,直到下属脸上溢出的冷汗,低落到地上发出的细微的声响,才将他的神志唤了回来。
他这才淡淡的开口,道了声:“下去吧。”
属下露出如释重负的眼神,赶紧连滚带爬的出了屋子。
廉君的手在木椅把手上轻轻敲了敲,然后说了一句:“去查。”
他说出这句话后,便见屋子里的屋梁上,飞出了一只黑色的影子,仔细看去,才发现是一只面目狰狞的黑色蝙蝠。
廉君又道:“天麓?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张京墨成功的阴了天麓一把,事实上这个误会,其实很容易就能解开,只要廉君和天麓两人见了面,以廉君的敏锐,很快就会发现天麓并不是他要找的目标。
但他们两个能见面么?在魔族大批入境之前,廉君都会坐镇魔界,根本没有同天麓见面的机会,而就在这段时间里,以张京墨对廉君的了解,他绝对会想方设法的骚扰天麓——至于他为什么那么清楚,是因为他自己就被廉君这么永无止境的骚扰过。
时不时有小魔进行偷袭的这件事,虽然并不能伤到天麓一二,但绝对足够让他烦恼了。
以天麓的个性,被廉君这么骚扰,虽然骚扰的原因是张京墨,但也绝对会和廉君结下梁子。
就算最最坏的情况是,这些张京墨的设想都没有实现,那对他也无太多的影响,反正他和廉君早晚都要硬碰硬,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早些撕破脸皮,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落入枯井的朱焱,从枯井里带出了一块十分普通的陶瓷片,那瓷片乍看起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似乎是从什么瓷器碎掉后留下的碎片。
但那瓷片以入手,张京墨便感到了其不同寻常的地方。
浓郁的灵气由上面散发出来,只是握在手中,便能感到源源不断的灵气从手中进入经脉,并且这灵气十分温和,简直就像是一条移动的灵脉。
张京墨早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这瓷片,就是布阵法器碎落的一角。
只是一角便如此的不同凡响,由此也能看出当年的上古修士们,布下这阵法的手笔有多大。
这口枯井,除了作为阵眼之外,还有一个作用,便是在大阵崩坏之时,会将布阵的一些灵器吸入其中。当年的张京墨也是很久之后才悟到,那些魔族到底在这口井里得到了些什么。
张京墨取出瓷片后,便将瓷片贴身放着了。
这瓷片送给陆鬼臼是最好的,因为瓷片上的灵气十分温和,可以用来温养身体,愈合伤口。陆鬼臼练《血狱天书》受的那些伤,用这灵气滋养,可以减轻疼痛。
朱焱取了一块瓷片,便有些累了,它停在张京墨的肩头上,显得有些昏昏欲睡。
张京墨又喂食了朱焱几颗丹药,就让它去休息了。接着他便带着瓷片,回到了陆鬼臼所在之处。
张京墨回来的时候,陆鬼臼正在喝酒。
西南边的酒是用碗来装的,一倒便是足足一海碗,味道也格外的辛辣,一口灌下去,便觉的喉咙和胸腹都好似烧起来了一般。
陆鬼臼往嘴里扔了颗豆子,拿起碗对着嘴,咕咚咕咚的咽了大半。
酒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落到颈项上,他也不擦,直到一碗酒被他喝尽后,才将碗放到桌子上,抱起酒坛子,又满上了。
陆鬼臼在这里喝了一天,起初老板还要劝几句,但后来见他丝毫没有要醉的意思,便也懒得管他了——反正陆鬼臼给他的银子,买这些酒已是绰绰有余。
张京墨找到陆鬼臼后,也没有招呼他,他径直走到了陆鬼臼的面前,直接坐下,喝道:“老板,再拿个碗来。”
老板哎了一声,又问他们还要不要点其他的下酒菜。
张京墨想了想,开口道:“来斤牛肉吧。”
陆鬼臼看到张京墨,手上的动作停下了片刻,开口叫了声师父。
张京墨道:“如何?”
陆鬼臼道:“痛快。”
张京墨眼里浮出笑意,这时店家拿来的碗也送了上来,他抱起酒坛直接满上了面前的碗:“干。”
陆鬼臼定定的看着张京墨,也从口吐出一个字:“干。”
二人碰了碰酒碗,接着便是一饮而尽。
张京墨的心情似乎非常的好,嘴角掖着明显的笑容,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开口,只顾着喝酒吃肉。
待刚上来的一斤牛肉吃完后,陆鬼臼才道了声:“师父那边怎么样?”
张京墨道:“自然是十分的顺利。”他眉目温柔,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瓷片,递给了陆鬼臼。
瓷片一入手,陆鬼臼就知其不是凡物,他道:“好东西。”
张京墨道:“给你的。”
陆鬼臼听到这话,本该是高兴的,师父愿意给他东西,说明师父喜欢他,顾着他,可是陆鬼臼却无论如何,都扯不出一个笑容。
他的嘴角勉强动了动,露出一个不太像笑容的笑容:“谢谢师父。”
张京墨没有注意到陆鬼臼的异常,他正在思考着之后的事,大阵破损一事已是定局,唯一能改变的,便是延缓大阵破损的时间。
陆鬼臼又道:“同师父一起的那人呢?”
张京墨道:“廉君?”
陆鬼臼嗯了一声。
张京墨道:“自然是滚回他的魔界去了。”他说完这话,又笑了,“这会儿大概正在恼怒吧。”
陆鬼臼轻轻的叹了口气,将那瓷片死死的握在了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