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于焚这才反应过来,他确实不是在做梦,原本被留在昆仑巅上,凶多吉少的张京墨——是真的回来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于焚面露狂喜之色,他道:“张京墨——张京墨!”他只顾着叫张京墨的名字,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张京墨表情倒是十分平淡,他说:“于焚,几百年不见,我看你闲了不少啊。”

  于焚扭头瞅了眼自己的还放着牌的桌子,干笑两声:“这不是没事做么……”

  张京墨似笑非笑:“于焚,百年不见,你的修为可有进展?”

  于焚又笑了两声,表情越发的虚了。

  张京墨叹气:“我已是结婴了。”虽然是假婴。

  于焚苦笑:“清远,你不要一回来,就打击我啊。”

  张京墨哼了声,他道:“打牌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只狐狸?”

  那狐狸本就不喜欢张京墨,听到张京墨的话又叽叽的叫了起来,爪子还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几下,显然是十分的不满。

  于焚无奈道:“这不是差人么……”

  张京墨理也不理狐狸,他道:“这三百年来,你的修为都没有一点长劲?”

  于焚沉默片刻,才道:“清远,我想通了。”

  张京墨皱眉。

  于焚道:“我本就不适合修道,在这条道上走的越远反而越发茫然。”

  张京墨已经隐隐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果然,于焚下一句话便是:“我此生已是无望结婴,寿元几乎已是定下,剩下的日子与其去追求那缥缈之事,倒不如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张京墨面色转冷,他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于焚点头:“你去昆仑巅之前,我还有些迷茫,但自从知道你可能回不来了后,我便彻彻底底的想明白了。”

  话已至此,张京墨再苛求什么却已无益,他道:“我知道了。”他说完转身便走,竟是没有给于焚再说话的机会。

  于焚看着张京墨的背影,几次动了动嘴,却没能把那句张京墨喊出来,他看出了张京墨眼神里的失望,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张京墨的心情。

  张京墨有些心烦意乱,于焚的选择,他并不能全然理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心中生出澎湃的怒气,简直就像是怒于焚不争。

  陆鬼臼看出张京墨在生气,他只是思索片刻,就想明白了张京墨在气什么,待二人回到府邸后,陆鬼臼才轻轻的说了句:“师父莫气。”

  张京墨忽的神色凝重的问了句:“陆鬼臼,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陆鬼臼直言道:“不死不灭,随心所欲。”——这一句,和他初入门时的回答一模一样。

  但他最后又补上了一句,他道:“然而徒儿最想的,却是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这,便是支撑陆鬼臼修行的所有动力了。

  ☆、第120章 入林

  张京墨并不能完全理解于焚的心情。

  但既然是踏上了修仙一途,那定然是心中有渴望之事。现在于焚既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就注定已是断绝仙途。

  张京墨回到门派后,思绪依旧是有些乱。

  陆鬼臼一直守在张京墨的身边,无论张京墨问他什么,都会回上一两句。

  张京墨想了几日,口中冒出一句:“你说是不是那狐狸蛊惑了于焚?让他沉迷于外物,不想修仙?”

  陆鬼臼和于焚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张京墨对狐狸充满了敌意,但他却知道,张京墨这般想法,定是在钻牛角尖。

  一只狐狸而已,还是不能化形的小妖,魅力再大也不过是只宠物,怎么肯能会影响到一个修士如此重要的抉择?在陆鬼臼看来,于焚不想修行的原因,大多都是在他自己身上。陆鬼臼一直陪在张京墨身边,自然也是知道张京墨对于焚这个朋友完全称得上尽心尽力了。

  然而人各有志,总不能强行改变他人所想。

  在于焚这件事上,张京墨是注定要失望了。

  陆鬼臼心里有了如此想法,却也不说,只是细声安慰张京墨。

  好在张京墨只是消沉了几日,便缓和过来,又去找掌门商讨灵柱事宜。

  在寻到灵柱后,退魔盟里的人想出了不少的法子,但都没什么用处。现在众人知晓张京墨从昆仑巅上下来,并且已经成功结婴,自是有些人将希望放到了张京墨身上。

  张京墨到掌门处时,掌门正在和几个门派的人商讨此事。

  他见张京墨到来,起身迎接道:“清远,你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张京墨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从这些人身上穿的道服看来,他们大多是一些大派之人,并且身份不低。

  其中还有顾念沧所在的大衍帮。

  有人开口问道:“掌门,这便是贵派中的张京墨张长老?”

  掌门点了点头,其实在张京墨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担心张京墨实力不足被人欺辱。但后来见到他已结婴这份担心便放下了,只是他却不知,张京墨结的是假婴。

  掌门是金丹后期修为,看不出张京墨的虚实,在场的结婴却之人能看出来。

  于是便有一他门的元婴修士阴阳怪气的说了句:“三百年结婴,你们凌虚派还真是好运气啊,只是可惜……”

  张京墨依旧神色淡淡,好似没有听到,他对掌门直言道:“掌门,关于灵柱一事,你们可已想有了法子?”

  掌门摇头:“暂时没有。”

  张京墨道:“那我是否能先带我徒儿去那林中一探?”

  掌门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切记注意安全。”

  张京墨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一些细节。

  掌门没有私藏,均都在众人面前对张京墨一一说清楚了。

  这些门派里的人,有的是同掌门一齐上昆仑巅的修士,他们听到张京墨从昆仑巅上归来的消息都十分惊讶,现在见到张京墨真人,自然是想探听一二。

  待张京墨和掌门说完话,就有人又开了口,毫不意外询问的是昆仑巅上的情况。

  张京墨简略的说了几句,并未深讲。

  若此时张京墨还是金丹修为,恐怕会被在场的修士拿捏一番,但他已经结婴,虽然是假婴,但也不必再看他人脸色。

  其余人虽然不满,可碍于在凌虚派内,也不好发作。

  掌门肯定是站在张京墨这边,他听到张京墨说的差不多了,便道:“清远,你刚回来,先休息几天再入禁地吧。”

  张京墨知道掌门说这话是好意,他点了点头,带着陆鬼臼就走了出去。

  张京墨一出去,屋内就又起了嘈杂之声,显然是众人对掌门给出的答案并不满意。

  可掌门作为凌虚大派的掌门人,对这些事已是很有经验,他同众人打了一番太极,到底是暂时安抚住了这些人。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灵柱一日不破,他人的目光就必定会汇聚在张京墨身上,想从他这里寻到一线生机。

  张京墨和陆鬼臼出门后,张京墨随口说了几句话,陆鬼臼都没有接下,张京墨心中有些奇怪,扭头看向陆鬼臼,却见陆鬼臼目光沉沉,那表情让张京墨稍微愣了愣。

  陆鬼臼叫了声:“师父。”

  回派后,陆鬼臼的话一直不多,几乎都是在张京墨的身后乖乖跟着。

  此时见到陆鬼臼这副表情,张京墨道:“怎么了?”

  陆鬼臼道:“你……结婴……”

  张京墨这才想到陆鬼臼应是知道了,他道:“没错。”

  得到了答案,陆鬼臼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重重的捏了一下,之前他没有见过昆仑巅下结婴的修士,所以并未发现张京墨身上的异样,然而今日在掌门处看到了元婴修饰后,陆鬼臼一下子就看出了张京墨同他们的不同。

  结婴之后,众人身上便会环绕天道之力,结婴的品质越好,天道之力则会越浓。若说结成真婴的修士身上天道之力是呈现的雾状,那张京墨身上的天道之力就只有淡淡的几条。

  这种不同,让陆鬼臼一下子便想到了什么,也因此同张京墨求证……却没想到,张京墨居然如此坦然的承认了。

  陆鬼臼也知道假婴,但他从未想过,他的师父结的便是假婴。

  结假婴之人,就注定断绝了天道之路,此生飞升无望,陆鬼臼在意识到这件事后,脑子不由的嗡嗡作响起来。

  张京墨依旧眉目淡淡,他轻轻唤了声:“鬼臼。”

  陆鬼臼重重的咬牙,他说:“师父,是不是因为我。”

  张京墨摇头,他说:“我资质本就不好,短时间内结假婴已是勉强行事,能够结成还靠的是运气。”

  这倒也是实话。

  陆鬼臼却明显不信,他凝视着张京墨的眼睛,又问了一遍:“师父,是不是因为我?”他之前一直在想到底张京墨是付出了什么才救回了他,现如今这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的师父,他的师父,竟是因为他断绝了仙途!

  在意识到这件事后,陆鬼臼竟是生出一种自己灵魂被死死扼住的错觉…

  然而和陆鬼臼惊惶的表现比起来,张京墨却是格外的淡定,就好似这件事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陆鬼臼说:“师父,还有办法的对不对……师父……”

  张京墨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陆鬼臼。

  陆鬼臼一把抓紧了张京墨的臂膀,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哽咽,道:“师父,你为什么不同我说,师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面对失态的陆鬼臼,张京墨抬手拍了拍陆鬼臼的肩膀,他道:“鬼臼,冷静些。”

  陆鬼臼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他一想到几千年之后,师父寿元耗尽,独留自己于世,脑子便好似一锅沸水。

  张京墨见陆鬼臼情绪异常激动,只能道:“先回去再说吧。”

  陆鬼臼抓着张京墨的手这才缓缓放开,但从他粗重的呼吸重依旧可以看出他的情绪依旧无法平静。

  从掌门住处到张京墨的洞府,短短一段路陆鬼臼却走了格外的久。

  张京墨的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丝毫没有被陆鬼臼的情绪感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没用!!”虽然外表看起来还勉强能维持平静,但识海之中的陆鬼臼却已几近癫狂了,鹿书甚至都看到有紫气在陆鬼臼的眸子里点点充斥,眼见就要覆盖整个瞳孔。

  鹿书看的胆战心惊,急忙劝到:“陆鬼臼,你快冷静下来,这世间法子有千万种,你师父虽然结了假婴,但也并非没有补救之法。”

  陆鬼臼道:“什么法子?”

  鹿书支吾道:“我不知道……但、但总该是有的。”

  陆鬼臼心中极乱,并没有听出鹿书的掩饰之意,他跟在张京墨的身后,握着的拳头滴出点点鲜血。

  张京墨嗅到了淡淡的腥气,也知道陆鬼臼肯定是在竭力抑制情绪。他早就料到若让陆鬼臼知道他结了假婴一时,陆鬼臼定然会十分的激动,但并未料到陆鬼臼的反应居然如此的大。

  二人沉默着回了洞府,洞府里童子也看出了这师徒二人间的气氛十分奇怪,竟是十分敏锐的没有凑上前去。

  到了张京墨的住所,张京墨先是推门而入,跟在后面的陆鬼臼则是顺手关上了门。

  张京墨走到屋内,坐到桌旁,还神态淡然的倒了杯茶,轻轻抿了抿,他道:“问吧。”

  从前陆鬼臼有多喜欢张京墨这副淡然的表情,现在他就有多恨,陆鬼臼不明白为什么张京墨真的可以做到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他竟是真的为了自己结了假婴。

  若要因为自己让张京墨断了仙途,那陆鬼臼宁可不要自己这条命。

  陆鬼臼胸中郁结,想说的话有千言万语,但当他对上了张京墨的眸子,这些话却都硬生生的堵在了胸口。

  最终,他只说出一句:“师父,值得么。”

  张京墨平静的看着陆鬼臼,他说:“世上只要是想做的事,就没有不值得的。”

  陆鬼臼凝视着张京墨的眸子,竟真的没有在张京墨的眸子里发现其他的情绪,就好似他的师父真的不介意结下假婴一事——那怎么可能!作为一个修者,陆鬼臼即便是想想也觉的难以忍受……断绝仙途,对于如此努力的张京墨来说,该是件多么可怖的事!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的师父硬要做出不在意的模样?是为了让他不愧疚么?是为了让他不伤心么?陆鬼臼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几步上前,便死死的抱住了张京墨。

  张京墨被陆鬼臼抱的突然,他正欲说什么,却感到陆鬼臼弯下腰将脸贴在了自己的颈项上,随即张京墨就感到了一阵冰冷——陆鬼臼这小子,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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