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申屠锐都给气笑了,“萧秉文!”

苏易明不屑一顾,“下狱了,你还指望我当王爷一样把他供在我将军府里啊?”

见他恢复正常,申屠锐也缓过来了,笑容仍有些僵硬,“干得不错,记你一功。”

孙世祥伶俐地为苏易明也端了一大碗菜加饭,苏易明到底是少年心性,大口大口吃起来,连斓丹看了都觉得他的饭似乎比别人的香。

申屠锐又坐回火堆边,阴阳怪气地一哼,也撇着嘴看苏易明吃饭,不一会儿他就吃完了,申屠锐看着他露出一个慈眉善目地笑:“吃饱没?”

苏易明擦着嘴,斜眼看他笑,呆呆地说:“饱了……你有话说话,别冲我这么笑,吓人,你知道我胆小。”

申屠锐嗤了一声,“我倒是觉得你胆量见涨。”

苏易明干笑了两声,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明白申屠锐话里的意思。

“你吃饱了就先滚回去,把萧秉文——”申屠锐冷笑着故意拉长调子,“给我打折一条腿!”

斓丹大吃一惊,眼睛陡然瞪得滚圆。

苏易明倒痛快,站起身拍拍屁股,干脆地应承:“好嘞,这就去。”

第24章 第24章 知难而退

斓丹情急之下,跳起来一把拉住苏易明,“等一等!”

苏易明原本已经抬腿准备走,她一拉,他只迈了小半步,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斓丹,又探询地看了看申屠锐,最后还是孙世祥一个劲儿给他打眼色。

斓丹松开手,落回到腿边无意识握成拳,她轻轻吸了口气,坚定地直视申屠锐,“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了么?”她直截了当地问。

申屠锐一脸爷正不高兴的耍横表情,被她这么一问,冷冷一笑,“你觉得呢?”

这倒把斓丹问住了,她低了一小会儿头,“如果是,我向你道歉。”

“不是。”这回轮到申屠锐斩钉截铁,他接得这么快,果断得让斓丹难堪。

斓丹脸色苍白,嘴唇动了好几下都没发出声音,她干脆抿住嘴,顿了顿,才又看向申屠锐,“你非要这么对待五……萧秉文?”

“对!”申屠锐还变本加厉地提高了声音。

阴阴的天空这时候慢悠悠地飘落了雪花,已经开了春,雪也变得温润绵软,雪片又大又潮,落在头顶双肩,倏忽就化为小小一个水珠。

斓丹隔着疏落的雪花,淡淡看着申屠锐,突然头一侧,眼神也随即落了下去,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回火堆边。

申屠锐一愣,立刻故作平静地撩起下摆,刷地一甩,架势十足地也坐回火堆,看也不看斓丹。

只有苏易明傻愣愣地站着,薄薄的落雪中有苍凉的顶天立地之感。

他突然叫了一声,吓了斓丹一跳,本能看他,只见他双手捂着左肋,眉头拧在一起,嚷嚷道:“不好了!刚才吃太快岔气了!好疼——”说着还不怕戏假地跌坐在地,扑腾起一阵灰土。

申屠锐用鼻子冷笑,不屑地扇开面前的尘土。

斓丹当然知道这是苏易明抖的小机灵,免得夹在她和申屠锐中间枉做小人。

“准备上路。”申屠锐侧头对孙世祥道,“不用急了,傍晚能到肇陵就行。”

斓丹毫无反应,她不知道要路过什么地方,具体行程如何,反倒是苏易明和孙世祥一脸诧异,同声问道:“肇陵?”

苏易明拍了下大腿,“你不直接去潼野吗?”

申屠锐眯着眼看他,让苏易明有被居高临下藐视的感觉,“萧秉文不是被你抓了么?我还急什么?你那个土里土气的破县城有什么值得赶去的?自然要去肇陵疏散两天。”

苏易明瞠目结舌了一会儿,又叹服地嗐了一声,点头道:“有理!”

侍卫们纷纷上马,斓丹也起身往自己的马匹那儿走,申屠锐稳若泰山地坐在火堆边没动,苏易明原本坐在地上,这时候向前蹭了两步,也不怕衣服沾土,像小孩子耍无赖似的抱住申屠锐的腿,下巴撑在他的膝盖上,眼巴巴地看他。

“你干什么?”申屠锐都被恶心得起鸡皮疙瘩了,使劲抖腿,也没把他抖掉。

“哥。”他谄媚地笑,“我表现得好不好?”

申屠锐冷冷说:“松开。”

“你原本想拿乔,结果人家姑娘不理你,把你晾得脸都大了,都没地方放了,要不是兄弟我,你怎么收场啊?”苏易明笑得很开心。

“你想怎么样?”申屠锐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我这么聪明,这么机灵,还这么能干,你将来是不是应该封我当上柱国?”苏易明挑眉毛。

“呵呵。”申屠锐面无表情,“只要你松手,大司马都给你。”

“真的啊?”苏易明惊喜万分,腾地坐直身子,松开手,就差摇尾巴了,“哥,你对我真好。”

申屠锐不怀好意地冲他笑,点头说:“嗯。”

苏易明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讨好的表情都变僵硬了,“我怎么……觉得……”他心里没底。

“不用觉得。”申屠锐一扬眉毛,“以后你自然知道。”

苏易明看着他笑眯眯地起身上马,坐在地上叹了好一会儿气,抱怨道:“北漠人就是狡诈!”

孙世祥上马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叫他,“小将军,走啊!”

苏易明立刻又笑了,爬起来飞身上马,追赶队伍,哈哈哈笑着说:“来了,来了!”

马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树林里开出来的道路弯弯曲曲,树枝虽然还干巴巴的没有发芽,但重重叠叠,还是把视线遮挡得逼仄,让人只能看见前方不远的路。

斓丹走在队伍中间,心情如天空般阴霾郁闷,只沉默地跟随其他人,麻木前行。

小半个时辰出了树林,视野骤然开阔,眼前竟是一片苍茫无际的草原。斓丹被这样的场面震慑,只有在这样的广袤中,才能体会天似穹庐的高旷。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边放声高喊边策马扬鞭,无拘无束地奔腾起来,天地太高远了,怎么撒欢都那么渺小无谓。

斓丹也振奋起来,疯狂地跑得帽子都被风吹掉,她玩命地加速,无所顾忌,所有的烦恼,甚至思绪,都在放肆的奔跑中,随风而去。

远远走来一大片羊群,大家都缓缓拉住马,一阵疯跑后也都有些累,申屠锐便命令下马休息,侍卫们拢起火堆取暖烧水。

斓丹下马后还有些喘,耳边隐隐约约听见铃声,她笑着看如落入地面的云朵般的羊群,铃声是赶羊的老爷爷羊鞭上挂的,他的马走得很慢,所以铃声也悠悠的。

侍卫们招呼放羊老头来烤火,老头也不推辞,下马凑过来,请大家喝他带的烈酒。

雪还在纷纷扬扬的飘,阴暗低矮的天空,苍凉无际的初春草原,悠闲四散的羊群,几匹低头吃草的矫健的骏马……斓丹终于觉得自己来到了边疆。

放羊老头喝得高兴,拿出羌笛吹奏,落雪的荒原被这高亢孤独的曲调渲染得格外哀伤又壮阔。

所有人都静静地倾听,斓丹被那独特的曲调和声音迷住,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第一次听人吹奏羌笛,这声音特别适合微雪荒原,像历经沧桑的人,仍旧不肯屈服,从胸膛里发出一缕缕哀叹吟诵,直达天际。她从来没想过有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曲调,这样适合如此心境的自己,她的灵魂好像附在那缕尖亢的曲子上,穿过昔日的繁华,穿过断头台那天的风雪,穿过二姐祭拜自己的香火,从申屠锐身边掠过,茫茫不知所往地落寞向前,天那么高,地那么广,她……要去哪里?曲子又什么时候停?

老头终于吹完,大家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曲调里清醒过来,侍卫们故意吵闹着请老头吃带来的肉干糕饼。

“喜欢?”申屠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斓丹惊觉已经太迟,来不及拭去满脸的泪水。

申屠锐坐下来,紧贴着她,看着阴云霭霭的天空,轻轻一笑,叹息般说:“心冷过的人,都会喜欢羌笛的。”

他又说得这么对,她又无话可答,她被羌笛的曲子弄得太忧伤了,心累得毫无防御,觉得能靠着他这样坐着,也很好,至少她不是孤身一人,飘啊飘,去那未知的前路。

申屠锐突然拉住她,站起身,斓丹被动地被他拉起来,走向那个放羊老头。

“老爷子,你教教她吹笛子。”申屠锐大大咧咧地对老头说,这会儿也不摆架子了,拉着斓丹坐到老头身边。

斓丹很害羞,直皱眉,她什么时候要学吹羌笛了?

老头笑着看了看申屠锐,又看了看斓丹,从自己的皮囊里掏出一个新笛子,“这是我婆娘前两天给我新做的,送给你们吧。”

斓丹红着脸,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被申屠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才怯怯地笑着接过笛子。

老头教起要领,斓丹在音律方面不灵,学得认真,却还是吹得荒腔走板。

“真笨!”申屠锐数落,看不下眼地抢过笛子,他知道自己班门弄斧,向老头笑着解释了一下,“老爷子别笑,我只会这一首。”

他吹起来,那曲子虽不及老头刚才吹的那首激昂大气,却婉转动人,像首妇人吹给心上人的缠绵思念之曲。

他吹得很好,高低悠扬,悱恻叹息,像一位女子轻轻地倾诉,有些怨,更多的是盼,申屠锐吹着吹着,眼神悲戚茫然起来,似乎也沉迷在曲调之中,哀怨伤感。

最后一个音吹得有些走调,他缓缓放下笛子,“这是我妈妈教我的。”

老头也听得伤心,拍了拍申屠锐的肩膀,“小伙子,你吹的好。”他还豪爽地竖大拇指。

申屠锐被他一拍,像猛然警醒,神色一滞,随即淡淡笑了笑,起身招呼周围,“走吧,时候差不多了。”

他没有再拉她,斓丹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伤感颓唐,也许只是因为阴暗的天空和漫漫落雪。

孙世祥趁人不注意蹩到她身边,着急又恳切地小声对斓丹说:“姑娘,千万别再惹王爷生气了,尤其是今天。”

斓丹虽然不知道申屠锐怎么了,但是,那抹哀伤的背影就足够她乱了心神,软了心肠。

她点了点头,想起他病中喊妈妈的神情,或许不只她才有……想要身边有个人的时刻。

第25章 第25章 矫枉过正

到肇陵的时候,因为天阴微雪,天早早地黑了,远远就看见城楼上悬着两排黄橙橙灯串,城楼简朴敦实,在微弱灯光的映衬下,很有边塞的悲壮感。

斓丹又冷又累,腿又被磨得火辣辣疼,埋头跟着队伍,只想着快到落脚的地方。肇陵地处偏远,百姓也安分淳朴,这会儿已经吹灯睡觉,整座城只有几处府衙还点着灯笼,其余街市都沉浸在暗夜里,一片寂静。

知县得知消息,早早在县衙所在的街口提灯等待,苏易明似乎与他很熟,互相开了几句玩笑。肇陵知县三十多岁,沉稳精干,与申屠锐说话不卑不亢有条有理,申屠锐对他也另眼相看,甚至下马来与他交谈。

斓丹对他们谈话内容毫无兴趣,只在马上缩着肩膀冷得发抖,就听见她关注的一句话:驿站和县衙都太小,住不下这么多人,收拾出和县衙在一条街上的相邻两所民居,让燕王和随员们落脚。

肇陵知县安排得极为妥当,两所民居都是中规中矩的四合院,打扫得干净整洁,房间里都烧了炕,一直点着灯。斓丹看着每间房里透出的灯光,真觉得暖透心了,只盼着简单洗漱一下就钻进暖和的被窝好好休息,人累得昏昏沉沉,孙世祥为她挑选了个房间,她都不顾上和其他人告下别,就拖着身子进了房。

申屠锐一路都没说话,勉强与知县说了两句,也进了斓丹隔壁的房间。

苏易明眼睛一亮,一把拉住也准备去休息的孙世祥,小声问他:“你们王爷不和那个姑娘睡一起?”

孙世祥也累得发懵,愣头愣脑地老实回答:“从来没睡一起过。”

“哦——”苏易长长地拉了个调子,所有所思地走回自己房间。

一夜无话,天冷炕暖,又没紧急事务,大家都睡到日上三竿。

斓丹洗完澡,头发都晾干了,也没见申屠锐开门出来。她有些疑惑是不是他又一声不吭地出门去了,但见孙世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就知道他还在房里,她又忍不住担心他病了,他吹羌笛的表情太忧伤了,情绪自那时就很低落,一路冰寒刺骨,难免他又旧病复发。

她本站在房门前发呆,苏易明从院外进来,看见她朗然一笑,叫她浮朱,她都没反应过来。苏易明以为她在想心事,也不觉得奇怪,走到她身边,笑眯眯地又叫了她一声:“浮朱姑娘。”

斓丹这才回过神来,抬起眼神看他,他不知道跑去哪里,脸颊冻得红红的,好像又小下去几岁,简直像个十三四的少年。应该是他的表情太明朗了,眼睛也太纯净,好像没经历过人生的阴暗,也没见过人世的丑陋,这样的人很容易显小。他看着她笑的样子,真像春天的阳光,明亮温暖,这样的笑容,斓丹很少见到,从心底喜欢,也无意识地微笑回应。

“我就叫你浮朱,可以吗?”苏易明小心翼翼,笑容越发讨人喜欢。

斓丹点头,微微沉醉在他的笑里,却止不住在心底冷静地想,这样的少年出生于怎样的家庭,又有怎样的背景,能让他小小年纪就位居将军,意气风发?

这个想法冒出来得很突然,斓丹也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她也开始像申屠兄弟和斓凰那样看一个人。

“你和锐哥是什么关系?”苏易明因为斓丹的微笑而获得巨大的鼓励,直白大胆地问。

斓丹一愣,她和申屠锐的关系……她已经为这个问题纠结苦恼了很久,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又怎么回答他呢?

“应该……”她皱眉,斟酌了一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非常明确,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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