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现呀。”她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笑出声来,要是她不描补一下,程跃然一定以为她是偷窥见了师父和云瞬师叔才这么兴高采烈。
“这算什么大发现。”他嗤之以鼻。
“原来——”其实她也想表现得深沉一点儿,可真的为新发现很振奋,“亲相公是要亲嘴巴的!”
他的头突然低下,半天也没说话。
她拿起一盏点燃的河灯,看着微微跳动的火苗,她要许什么愿好呢?她慢慢走到河边,嗯……她又想起师父和云瞬师叔亲吻的那一幕,努力甩头,却不知道怎么把佑迦师叔甩出来了。她突然有些害羞,胡乱地把河灯放到水里,干脆就什么都不许了……但又觉得亏。一抬眼,发现程跃然也低垂着双目把他的灯放入水里,默默祝祷的样子。
其实程跃然会相信河灯许愿就很好笑了,又一副很认真的样子,真是要笑死人!她恨不得高声大喊,把师父师叔他们都叫来,瞧瞧他这副纯情少男的德行!
他会许什么愿?她突然想到刚才少女灯队里那个厚嘴唇的村姑,忍无可忍地笑出声来。
他被她惊扰,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缓缓站起身,高了她一头的身高顿时很有压迫感,再加上几乎暴虐的表情,让她识相地死死克制自己的笑意,嘴角一会儿向上一会向下,脸上的肉都酸痛起来。
“你许了什么愿?”他突然问。
“呃……”她慌张回头,她的河灯已经随着河水蜿蜒漂走,“等一等啊!”她愁眉苦脸,她还没来得及许愿。“就让卞爷爷赶紧下山去啊!”她生怕河灯听不见,还挽留地徒劳招手。她的呼声太发自肺腑,四野都起了回音。
一脸杀人凶相的他扑哧一下笑了,“笨蛋!”
第15章 萧家姐姐
鸟儿的鸣叫似乎让秋天早晨的阳光更加清澈明晰,悠悠躺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舒服得长长叹了口气。昨天晚上玩得累了,还是程跃然背她回来的,感觉赚了。那小子的轻功是越来越好了,趴在他背上平稳安适,比马强太多。她一觉醒来朦胧听见他和佑迦师叔说话,她无比明确地听到一句,“明日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裹紧温暖的被子,她嘿嘿发笑,原来占到便宜的感受是这么好的。
门外响起轻声说话的声音,是佑迦师叔!她赶紧闭眼,不是说好了今天早上不用起来练功的嘛?佑迦师叔怎么会来抓她?平时她起床晚了,他也只是耐心的等她,连说她一声都没有过。
佑迦师叔的脚步声很轻,特有的徐缓。
他走进房间却并没叫醒她,坐在椅子里半天没说话。
悠悠不好再装睡,有些歉然地翻过身面对他,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他含笑了然的俊美容颜,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撒在他身上的光晕都是柔和的。
“佑迦师叔……”她瓮声瓮气地叫他,他早猜到她是装睡吧?这就是佑迦师叔和程跃然的区别,程跃然肯定一进来就一冷脸站在床边狠毒地让她少装,佑迦师叔是微笑着用软刀子杀人的。
“我不是来叫你去练武的。”他挑起嘴角,儒雅的笑容里掺了一丝顽皮,那属于少年特有的神情虽然只是出现在他的眼中,却成就了他独特的魅力。悠悠每次看见他这样的笑容,就只能束手哀叹,如果佑迦师叔这么笑着要她去终日练武,她也无法拒绝。她喜欢佑迦师叔的笑容,佑迦师叔和师父的确很像,只有笑容不一样。
“昨天,蓝师叔的女儿和她娘来了。”
悠悠皱眉,佑迦师叔怎么啰嗦起来了,就说蓝师祖的妻女来了不就好了吗。
“萧妹妹也才十三岁,刚好和你作伴。”他抿嘴一笑。
“是吗?”悠悠从床上挑下来,欣喜若狂。
“快梳洗,她在后厅里等你。”他站起身,摸了摸她的长发,宠爱地把她散落在颊边的碎发背到耳后。
“嗯嗯。”悠悠一叠声的叫丫鬟进来帮忙梳洗,她和佑迦师叔一起去抓过鱼,衣服湿掉了,两个人就脱掉外衣放在大石头上晒。她似乎已经习惯他出现在她生活的各个角落,一点儿也不局促避嫌。
李佑迦也微笑地看着丫鬟为她梳头净脸,在他眼中她还是个孩子。云瞬小的时候人小鬼大,只缠着裴师兄,他……非常能体谅悠悠的孤单。正因为有了悠悠,他才从她幼稚的游戏中寻回了他童年未曾体会的简单快乐。
萧月初的个子和悠悠差不多,但非常瘦,大大的眼睛几乎要占掉小脸的三分之一,若非皮肤白皙,真的很像一只猴子。悠悠只是在心里这么想想,同在厅里的程跃然已经恶毒地喊出口了。
见了悠悠,她也不陌生,主动过来拉住她的手,张口就说:“你好,我是你的姨婆,叫萧月初。”
悠悠目瞪口呆地拉着手,呐呐半天说不出话,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她瞪着比她只大半岁的小丫头,“你……你怎么就成我姨婆了?!”
萧月初十分得意地松开她的手,胸有成竹地伸出食指转啊转,“我是你云瞬师叔的阿姨,当然是你的姨婆。”
悠悠觉得耳边一阵风刮过,白色的人影一闪,萧月初已经杀猪般地嚷嚷起来:“疼,疼!”
“你是谁的阿姨啊?师妹——”李云瞬的微笑还是那么圣洁慈悲,手却已经毫不留情地揪住萧月初的耳朵。
悠悠怜悯地看着已经被云瞬师叔制住,却还不死心地在挣扎的萧月初,她是还没领教云瞬师叔的厉害才敢口出这样的“狂言”。
萧月初果然是狠角色,自己的几个拿手脱逃本事用完没有见效,立刻转了下眼珠,她的声音属于那种清脆甜美的,格外适合见风转舵,“师姐,你听错了,以后我们就按师门称呼吧。”
“嗯,乖。”李云瞬这才放了手,颇有师姐气度地拍了拍萧月初的头。
“你也给我争气一点儿。”还没等悠悠幸灾乐祸,李云瞬修长细嫩的手指就精准地戳在她的额头,“笨笨的就知道给人家欺负。”
凶残的仙女姐姐离开后,两个女孩同时松了口气。
“嗯……”萧月初摸着下巴,转着眼珠,“佑迦哥哥,我知道竺师伯让你教导我入门功夫,今天是二十二,我又新来乍到,一路风尘,十分疲惫,就从下月初一再开始学习练功吧。”
李佑迦笑了笑,点头。
这个一路风尘十分疲惫的人立刻喜笑颜开,过来拉住悠悠的手,“竹海周围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悠悠很佩服地被她拉着向外走。
“喂!猴子!”一直冷眼旁观的程跃然突然喊住她们,“你娘亲一会儿要走。”
“哦,对。”萧月初点了点头,好像才想起来这个事情。
悠悠疑惑地跟在萧家母女身后向竹海外面走,没见过送别送得这么开心的……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好像一起去赶集。
一出竹海的大门,萧阿姨就笑着让她们回去,萧月初真的就停了脚步,一脸笑容地向娘亲挥手,还笑嘻嘻地说:“娘啊,玩够了记得回家。”
萧阿姨也哈哈笑,“小皮猴,好好学功夫,不要再闯祸啦!要是你竺师伯也疯掉了,娘就不知道该把你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悠悠瞠目结舌,她强忍眼泪送爹爹走,故意不在意分别,好歹是装出来的没心没肺,这对儿母女……是真的没心没肺。
萧阿姨的轻功也不错,离开的时候竟然没回头看自己的女儿一眼,几下就消失在蜿蜒的小路上。秋天的确不是个适合离别的季节,疏淡慵懒的阳光撒在微黄的道旁树上,无端就让人感到凄凉难过。
一直笑的很开心的萧月初还是继续笑着,站在原地看着母亲离去的方向,久久没动。
“萧姐姐。”悠悠突然很心疼,原来她也是装的,不过演技比自己好。
萧月初的眼泪淌了满脸,最可怕的是连鼻涕都跟着流出来了,偏偏还是固执地一脸笑。
“大人就是这么分别的,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她胡乱用袖子抹了下脸,十分老成地说,故意扬起了下巴,眼睛里闪烁的局促分明是怕悠悠笑话她。
悠悠撇着嘴瞟了她一眼,嗤了一声,却疼惜地拉起她的手。
回去的路上,萧月初难得安静片刻,认真走路。
突然她说:“悠悠,你的手好暖和,冬天借我握。”
悠悠得意地点点头,说:“好吧。”
第16章 狗头军师
黄色的树叶飘摇从树顶纷纷落下,靠着树干的萧月初颇为优雅地接住其中一片,拿在手上轻摩自己的脸。“啧啧啧”她连连摇头,对前面正在与悠悠对拆拳法的李佑迦说:“佑迦哥哥,你这是在害悠悠。”
悠悠原本就打得有些吃力,立刻借故停手,眨了眨眼,询问地看着她。
萧月初站直身子,坚定地走过来,略含指责地看着高她很多的李佑迦,身高不耽误气势,她伸手一指,“你现在处处让着悠悠,不是对她好!江湖险恶,其他人谁能让着她?!这么练习下去,将来闯荡江湖都不够她吃亏的!”
李佑迦淡笑着俯视她,“哦,是么,萧姨婆?”
由于对萧月初自我介绍太过震撼,稍微相熟以后,每每她自信满满表述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就会揶揄地喊她“萧姨婆”,久而久之,大家都习惯了这个称呼,开她玩笑的时候都这么喊她,她自己也处之泰然,居高不寒。
“以后由我来和悠悠拆招。唉唉,小伙子……”萧姨婆诡异地笑了笑,姨婆气十足地瞥着对面大她五岁的儒雅帅哥说,“怜香惜玉也要适可而止,好心也是会办坏事的!”
李佑迦失笑,“受教了。”
萧月初有看向悠悠,“来吧,你先发招。”
悠悠抿嘴巴,愁眉苦脸,“月初,我们明天再开始好不,我累了。”
“悠悠,梅花香自苦寒来,早起的人儿有虫吃,你不练习,经验就会不足,将来怎么闯荡江湖?江湖是很险恶的知道不知道?!”萧姨婆的江湖险恶论是每天都要说上八百遍的,最可怕的是她的萧氏对仗,连卞大儒都在痛心疾首之余叹为观止。
“嗯……”悠悠垂头踢脚下的落叶,苦无推脱之计。
李佑迦极力忍笑,皱起了眉头,萧姨婆就连最基本的饮食习惯都敢于颠覆,果然是蓝师伯的女儿。
“那我先发招。”萧月初向来就把先下手为强当成人生真谛,话还没说完,双拳已经推出来了。
“呀!”悠悠吓了一大跳,连忙也施展招数抵挡。
萧月初虽然武功根基浅薄,平时练习也很散漫,但不似悠悠旁骛太多,相比之下还算专心习武的,又总是找程跃然拆招,对手狡猾狠毒,临对应变自然比悠悠强了很多。十几招过去,一拳打在悠悠的脸颊上,悠悠当场疼哭,捂着脸蹲下身,胜负立现。
“悠悠。”李佑迦沉下脸,赶忙也蹲下检视悠悠的脸颊,粉嫩的小脸红了一块,一会儿肯定会肿起。他心疼地轻轻摸了摸,是他不好,明知道萧月初下手没轻重,他刚才不该任由她胡闹。
“对……对不起……”萧月初也白了脸,“我没想到你竟然没挡。”她怯怯地走近一步,觑了眼李佑迦难得的不悦表情,咬着嘴唇,不好意思再靠近。
剧痛也就一阵难忍,悠悠吸着鼻子,眼泪都被佑迦师叔用袖口轻柔擦去,她看见萧月初一脸犯了错的后悔表情,也不忍再责怪她,反而极力向她笑了笑,“没关系,月初,我没想到。”没想到她真打呀……
见悠悠不怪她,萧月初立刻跑来也蹲身细看悠悠的脸,已经开始肿了,她自责地向她的脸吹气,“对不起,对不起。”原本以为竹海唯一能打败的人就是悠悠,没想到胜利的滋味也不是太好受。
李佑迦见了,也只好苦笑摇头,一手拉了她,一手拉了悠悠往住处走,“快回去上药,消肿就没事了。”
吃晚饭的时候程跃然最后一个到,他照例坐悠悠旁边的位置。
“脸怎么了?”他几乎是立刻发现了悠悠脸上的红肿。
萧月初立刻低头,整张小脸都要埋进自己的饭碗,同桌的其他人都含笑不语。
“嗯……嗯……拆招时候不小心伤着了。”悠悠支支吾吾,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虚气短,只要程跃然那对利眼向她一瞪,她都习惯性地想认错。
程跃然看着已经有些青紫的肿块,眉头紧紧皱起,突然就锐利一眼擒住埋首吃饭的萧月初,“猴子,是不是你?!”
萧月初翻着眼睛抬起脸,不服气了,“你干吗不猜是佑迦哥哥?”
程跃然哼了一声并没回答,哪还用猜吗?李佑迦对招式把握精准,怎么会对悠悠下这样的重手!
这顿饭吃的比平时沉默,总是滔滔不绝的萧月初因为心虚,很淑女地低头吃饭。其他人本都是寡言之人,悠悠还努力地找了几个话题,结果老搭档萧姨婆不出声,她也尴尬失败。
程跃然夹了块排骨,狠狠地戳进她饭里,颇具威力地瞪了她一眼。委屈啊!受伤也是她的错吗?
平时饭后大家都不急着散去,喝喝茶,闲谈几句。
因为吃饭时的恶劣气氛,萧月初以肚子疼的理由率先逃遁,悠悠也觉得没趣,月初不在,只能听师祖他们说些正经事,无趣的很。
还没等她蹭到门边,程跃然已经大步流星地向她走过来,感觉是鹰隼扑向小鸡,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拖她离开后厅。
月色淡雅,远处的灯笼像排列整齐的萤火虫,却没什么威力,离得太远,还不如程跃然的眼睛亮。
“你是不是猪脑袋?伸着脸让她打吗?就算躲不及,你低一下头,不也打不到脸吗?”他低声责骂,她呆呆地看着他,他变身成武学奇才后难得说这么长一大串,而且口气慷慨激昂,虽然是骂她的,也十分少见,算是本色流露吧?
“我……我……”相处久了,在他的淫威下,她无奈地养成了怯懦的习惯,“时间不够,如果我低头,就打到我鼻梁了。”她解说一下当时的情况,证明自己以不变应万变的办法还是正确的。
程跃然显然气噎,死瞪了她一眼。
“看着!”他退开一步,刷刷地比划了三个非常简单的招式,萧月初学了什么拳法,他了如指掌。而且和任何一个初学者一样,她忠于套路。
“这是什么啊……”悠悠皱眉,前两招她看着眼熟,分明是佑迦师叔教过她的分花手里的两式,最后一招却难看而陌生。
“你别管,练熟就是。”他哼了一声,“这么简单的三招都学不会,直接把脑子掏出来炖汤!”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气氛依旧恶劣,这回是悠悠内疚地把脸埋进饭碗里,程跃然和李佑迦的脸色却明显比昨天好看,竺大师和裴大侠依旧但笑不语,李云瞬忍笑不叠。
萧月初红着鼻头,但情绪还是很高涨的,昨天她打伤了悠悠,今天悠悠也打伤了她,扯平了!虽然鼻子又酸又疼,总比看见悠悠脸上的淤青就内疚强,她又能抬头挺胸的做人了。
“悠悠,你这招也太阴毒了,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江湖险恶,我不如你!”
悠悠听见夸奖并不高兴,怨恨地剜了一眼身边的程跃然,他吃他的,对周遭好像漠不关心,但微抬的眉毛表示他的心情相当愉快。
那阴毒的一招就是这个阴毒的人想出来的!悠悠眯眼鄙视他,按他的方法,月初轻松挡了两招,最后一招不知道为什么她会低头注意下盘,她第三招正好打在她鼻子上,都打出血了。
后果产生了她才想明白,分花手的那两招是连在一起的,后面那招是踢腿,所以月初会低头防她出腿。
李云瞬苦忍失败,扑哧笑出声,揶揄地说:“你不要冤枉悠悠,我们的悠悠多可爱多善良啊,怎么会想出这么阴险缺德的招数?”
萧月初疑惑,“不是她……那是谁?”
“是谁呢?”李云瞬故作疑惑,呵呵笑,“这人可真是个不错的狗头军师。”
程跃然目不旁视地扒了一口饭,嘴角轻微抽动。
萧月初恍然大悟地哼了一声,点头,“最像狗头的就是他!”她拍案而起,用手指饭桌对面的程跃然。
程跃然冷然抬头凌厉回视。
悠悠同病相怜地看见萧月初也浑身一抖,黯然败势,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颓然垂肩坐了回去。和程跃然相处长了,又没办法在气势上战胜他的人,基本都会落下这样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