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情势由不得她说要与不要,她就只能顺着父兄的意思进宫去蛰伏一阵子了。何妨?就去吧,总有应对的法子让自己免于嫁人的命运。随着年华一年一年逝去,她与自由的距离愈来愈近了……
皇帝的后宫虽是一只金丝樊笼,但如果只是去逛上一逛,日后还能出来的话,就当开眼界长见识吧。
古人有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进宫一事,不妨就这样看待。
关在书房里大半天,抚平了气怒的心绪,压下了种种不甘不愿,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心平气和的出口,心情总算好些了。
将茶杯里早已冷掉的茶水一口喝掉,她起身打开书房大门:亮晃晃的日光迎面照来,她对着门外焦急枯立的两名婢女道:“咱们回房休息吧。入宫之前,还有许多书要读哩!挽翠、落霞,到里头把我挑好的书搬到我房里。”
话完,她步履轻盈地走回自己的院落,留下面面相觑的俏丫鬟。
“小姐看来心情不错。”挽翠低语。
“一定是心中有了想法。”落霞也低声说着。
“但小姐仍是不愿嫁人。”
“所以她一定是想出了不嫁人的好法子。”
四目相对,同声一叹,进书房搬书去了。哪有人人宫在即不好好思考要带些什么进去,比如衣物饰品、脂粉头面等物,不够的当然得快去采买,不然进宫之后什么都缺,要怎么过日子啊!可她们家小姐偏偏一心往书堆里钻,其它万事不管,可见她把入宫当成不值得重视的小事。
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小姐会这样轻待进宫选秀这样的大事了。
唉!
第2章(1)
更新时间:2017-03-14 17:00:05 字数:9933
两仪殿,皇帝与亲信大臣议事之地,同时也是皇帝最常用来批阅奏章的地方。
早朝过后,昶昭皇帝召来几名掌实权的王爷以及大臣到两仪殿垂问科举之事,同时还能一心二用地批完已堆积了好些天的奏折。待重要的大事都办完之后,才有空闲与他的太傅兼尚书令康华颐谈论选秀这样的小事,权当闲话了。
昶昭皇帝对于康华颐的情分自是有别于他人,两人有着师徒之谊,加上毕竟年轻,从皇太子步向帝王之路皆顺遂得像是理所当然,不曾经历过什么重大波折,所以面对自己人时,说起一般闲话也就更加直白些,并不那么弯弯绕绕一一
“太傅,昨夜朕略略看过呈上来的一百二十名秀女图像,其中容姿出色者为多,实为朕的后宫增添不少丽色风光。尤其赵侍中家的千金更是众色中的上品,才貌兼具,朕可不能委屈她了。朕打算先封她为昭仪,直接收人后宫。至于其他的,朕亦钦点出三十四名秀女,可入储秀宫进学。宗室里不少男儿正长成,朕挑的这些顶尖好女,大多是为他们备着的,朕没打算都收用,更多是留给宗室以及勋贵子弟。”昶昭皇帝虽然喜欢颜色好的女子,却并非见了出色美人,都会想着收归自己后宫:自认为重质不重数量的他,选秀时收个一两名最顶级的即可,剩下的就给其他才俊留着吧。
两人走到两仪殿的偏厅,那儿正是置放佳丽图像的地方。他给康华颐看的,正是他欲钦点的草诏,都是依才貌以及背景的考量所做出的安排:除了有三、四名秀女以朱砂勾点出来,表示或可能在闺学完成之后进人后宫,其他都只略略点出大致的去处。
“皇上此次不亲阅吗?”
“不了,没那闲工夫。”皇帝摆摆手,半点没放在心上,道:“这些闺秀的画像皆出自当代人物画师傅元芳之手,不怕有误差。朕尚须为南巡做准备,实无必要为选秀一事费心神。何况让一百多名闺秀人宫,未免太劳师动众,就这三十来名即可,其他秀女都通知不用进宫了。既是无缘于后宫,就免了这些秀女的舟车劳顿白折腾一场吧。”身为天下至尊,龙天运自认还算是个体贴的帝王。
康华颐抚着花白胡须,斟酌着要如何启口说出柳老弟的要求。看着三十五名由皇上钦点的闺秀,皆是京师里才貌出色的佳丽,想必对那些才华胜于容貌的秀女,皇上是连看一眼也不曾吧!
发现了太傅的迟疑,昶昭皇帝笑问:“太傅,有话直说无妨。”
康华颐想了想,便直接说了:“皇上,微臣亦呈上柳侍郎的二千金画像,不知皇上过目了吗?”
龙天运浓眉微扬,想了一下,便恍然道:“这些秀女里,竟是有柳时春的二千金吗?你是知道那柳家千金已超龄了,何故又呈上她的画像?”
“皇上……”康华颐深深一揖,“那柳二千金至今二十高龄,却仍未有婚配——”
龙天运带着点讽意地笑,截口道:“可见是眼光甚高。”
康华颐苦笑了下,摇头。
“以柳二千金的姿容,又哪里敢对婚配一事有所挑剔?皇上随口的一句戏言,却让她落得无所适的下场……恕臣斗胆直言,这事儿,总得在您这儿有个交代。”
“朕何需给她交代?仅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戏言,谁又会当真?再说了,那相二千金确实姿容平凡,朕那时虽是戏言,却也是实言,何过之有?”
“当然陛下是无过的:但是,总是因为这样一句戏言,致使柳二千金再也无人问津。两年前,甚至还是满京热议的闲话,一番风言风语下来,原本仅是平凡长相的柳二千金,竟被传成彷如夜叉一般的丑女。这对一名闉秀而言,实在太过伤害,但凡心志软弱些的,恐怕要被逼得羞怒寻死了。”
“她寻死了?”龙天运浓眉微扬,像是颇为兴味。
“自是没有。从柳侍郎口中的只字片语听来,柳二千金彷佛早已看淡世人的目光,活得颇为自在。”
“那不是挺好?她那模样,嫁人也不见得会更好,若是她觉得自在,别人又何需为她的终身担心?”
“如何能不担心?放眼整个金璧皇朝,有哪个姑娘会硬生生拖到二十岁仍未有婆家的?就是一般家生子丫鬟,主人家也没有这般将人耽误的。”
“太傅,倘若她有傲人美貌,即使朕有什么戏言,也阻碍不了她觅婆家不是吗?一个没有美貌的女子,婚姻原本就艰难些,世情如此,实怪不得朕。”龙天运没有动气,以一种讲理的态度平和地说着。
接过贴身太监江喜递来的桂花莲子汤啜了几口,又交回他手上,年轻俊颜上充满闲谈的兴味:在不理朝政时,他的闲适自在别有一种风流洒脱的不羁气息,私底下的君王架子并不大,尤其在教授他十五年的顾命大臣面前,更保持着对年长者的敬意。
康华颐直起身躯,看圣上情绪颇佳,也就直言了一一“就是因为柳二千金没有傲人美貌,才担不起皇上的戏言呀!六年前皇上选太子妃时,就是笑了柳二千金貌丑,致使如今年己二十的柳二千金无人闻问。无论怎么说,皇上您的那句戏言,毕竟还是让柳二千金的婚姻难上加难……日前,柳大人上门来乞求老臣一件事——”
他顿了一顿,察言观色,没立即把话都说出来。
龙天运想了想,起身走到画轴前,江喜早已探知圣意,抽出写有“柳侍郎次女柳寄悠画像”之字体的卷轴,摊开呈现在君王面前。
“接着说。”他不甚在意地打量画中看不出丝毫特色的平凡女子,催促身后的康华颐继续说下去。
康华颐揖身,以更恭敬的姿态道:“他恳求老臣代为求皇上让他家小女儿进宫。当然并不是奢求会受到皇上的垂幸,只希望有合适的人才时,能经由皇上代为许配出去,给她安排一桩良缘。”
“想必柳大人打的主意,是今年赴京赶考的那批举人吧?倘若今年中举的学子皆是青年才俊,朕岂会钦赐他们平凡女子为妻?那对士子们不公平吧?”龙天运微一抬手,让江喜收起画轴。
“皇上,除去容貌确实不足了些,但这柳二千金之文采不下赵侍中之女呀!配给家世平凡一些的士子,也不算是为难他们。也许正有人重才不重貌,就想要这样满腹才学的妻子呢。”
“哦?为何京师之内不曾听闻这消息?”
这会儿龙天运有丝兴趣了。想起上个月洛阳之行,遇到两名柳府婢女皆有些许文采,那么柳家千金应也是有些墨水的;只是未曾见过柳家千金有文章诗词流传出来,每年春花秋月等节日宴饮亦不曾听闻这柳家千金半点消息(或者有出席,却因为无美貌,于是黯然地隐没于茫茫人海中?);反倒是赵侍中的千金赵吟榕有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文童传出,[梦远书城]成就了才貌双绝的美名。“一来是因为柳大人行事较为低调守分,从不曾刻意去宣扬自身,对名利淡泊视之,所以极少、甚至可以说不曾拿家眷文章出来任人品评;再者,柳二千金并不受士子注目,自是不会如赵家千金一般,天天有人上门求墨宝,大肆锦上添花了。”
容貌优劣对哄抬文采有大大的加乘效果,其实是大家都觉得很理所当然的事:正如人们会去关怀爱护美丽的花,为它吟诗作画,却不会对脚下的杂草有任何怜惜,甚至还嫌弃不己的道理是一样的。
看来,这柳家千金的确需要他的帮助才嫁得出去了。但龙天运不愿花太多时间讨论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就算她很有才华。略微思索了下,便道:“好吧!在秀女进宫那一天,也把柳家千金送进来吧,就当来宫里上学的女学子即可,不给任何封号,连什么女官也不封了。让她到储秀宫上几日宫学,随她想待几日、想随时出宫都可以。但朕并不承诺会替她安排婚配,只能说倘若有合适者,会征询其意见,然后你们私下运作协商,只要你们看上眼的士子不排斥即可:最多半年后送她出宫,朕也算仁至义尽了。太傅,这样安排,你可满意?”
“谢陛下。老臣代柳大人谢过。”
接下来的话题自然又转向皇上钦点的那些美人儿上头:辛苦了三年多,他是该好好犒赏自己一下了。话题不再放在丑女身上,昶昭皇帝顿时觉得连放得半凉的茶水喝起来依然清甜,将心中微微的烦躁都给化解开了。
春天是赏花出游的季节,也是帝京仕女们争奇斗艳、扬名的时节。
“赏春宴”便是专为名媛们所开设的名宴,帝京仕女以能接到花会帖为荣,举办地点通常位于京郊桃山的“慈普寺”,一望无际的漫山春花,正是佳人才子、甚至是普通人家每年必定一游之地。整个花季,向来是从春天到夏天,直到看完慈普寺那片彷佛接天的莲叶之后,整个漫长的花季才算结束。
从赏春宴始到赏荷宴结束,是整个帝京最热闹愉快的时节,更是未婚少男少女们装扮一新、出门结交新朋友以及偷偷评选出色男女的时候。当然,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有攀比、有斗才斗艳,像是孔雀开屏,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呈现出来,就为了在这一整个社交季里,博得更好的名声,为自己的前程挣出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