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看到她若有所指的眼神,牛双玉这才迟钝的发现赵冬雷居然一手拎着装蜂巢的布袋,一手握紧她手心,难怪她这一回下山特别轻松,没使什么劲,一下子就到了。

“他……呃,是我表哥,我们今儿个去山里一趟,菊婶也晓得我的身子骨不好,绕了一圈累着了,表哥担心我没站稳跌下山,这才帮了帮我。”她用帮代替牵,表示她力有未逮需要一点助力,表哥是家里人,哪放心她独行。

牛双玉以指尖枢了赵冬雷一下,他一吃疼便松开手。

“唉!你也要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要量力而为,别老往山里跑。牛大、牛二能读能写,进城找了好差事,日后饿不着你和小丰。”她有意无意地看了赵冬雷一眼,似在说你这大个儿怎么不去找差事干,整天装闺女跟在表妹身后有什么出息。

“哥哥们赚的钱是要娶媳妇的,我想能多帮一点就多帮一点,趁着这地还没结冻前,多弄些可食的杂粮,牛头山里有不少好东西,我舍不得搁着发烂。”能吃的食物何必浪费。

刚来的第一年,家里缺的东西可多了,一次备齐是不可能,总要慢慢周详,能省则省别铺张,等过个一年半载安定了,日子也好转了,她自然会把眼光放远,改做其他事。

“那好,你打小就是乖巧懂事的孩子,菊婶不好多说,说多了惹人嫌……”接着她咕哝着,“男人长得太好不是好事,勾人似的……”边说边往村里走去,叨念声越来越小,在风中卷成无声的细语。

两日后。

“扁豆表妹,你确定你要赶集而非搬家?”

望着板车上满满的咸肉、燻鸡、腌菜干、风干的兔肉,以及草编的家常用具和一些绣帕,兔皮做的披肩、袖套、护耳……荷包?还是长了两只长耳朵的,傻眼的赵冬雷完全被震撼住了,睁着眼张口结舌。

这些东西卖得出去吗?他很怀疑。

“再叫我扁豆表妹,小心我给你下巴豆。”拉死他。

“前后不分的扁豆身形,不叫你扁豆表妹要叫什么。”一个小姑娘长成她那个样子,前途堪虑。

好在她有一张不算太糟糕的脸蛋,眉似轻柳,弯弯细细,眼眸干净,宛若清泉,瑶鼻小巧樱桃口,透白的芙颊浮着淡酡,不是美人却多了一股清致的雅色。

“谁像你长得像柱子一样高大,一顿吃的饭足够我吃三天。”她还会长开,不用太嚣张。

“小鸡肚肠,爱斤斤计较,看在我打了两只麕子、一头山猪、五只山鸡的分上,别再唠叨了。”年纪不大却像个老太婆爱叨念,将来谁娶到她肯定会被管得死死的。

看到占了半车的野物,她满意地点头。“我叫牛双玉,你可以喊我双玉表妹或是直接叫表妹,若让我听见“扁豆”两个字,我拧下你的猪耳朵当下酒菜,听到了没?”

“扁……双玉表妹,你要走了吗?再不走就赶不上市集了。”赵冬雷看似苦恼的摆手,但嘴角一直上扬着。

他很喜欢这种氛围,牛家的人很单纯,有点小心机但不害人,父亲是秀才出身,因此多少有一些文人骨气,能不求人就不求人,家人间没有争权夺利,互相憎恶,一家子相互扶持。

不知是不愿想起还是契机未到,赵冬雷始终没想起自己是谁,只有“赵冬雷”这个名字,但是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出身恐怕不寻常,一个平头百姓怎会被追杀,顺着溪流不晓得漂流了多远,而后爬上岸求援。

应该会有人寻他,只是他跟着牛家人又往北走了一百多里路,想寻他、想杀他的,只怕早已失去踪迹。

也许在认识他的人心中,他已不在人世了吧,受了那么重的伤哪有生还的余地。

“姊,这里这里,我给你留了位置。”早一步上板车的牛丰玉挑了好位置坐下,两条腿在板车外晃呀晃。

牛双玉讶然。“你几时跑上去的?”

他得意洋洋的努努下巴。“在你们表哥来表妹去的时候,你们真的很闲哪!一点小事也能吵半天。”

“小鬼,皮癀了,敢调侃你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哎哟哎哟,不准再拉我脸,都圆了。”小壮丁连忙用手护脸,不让爱掐人的姊姊再蹂躏他可爱小脸。

“圆了才好看。”牛双玉改揉他耳朵,把他揉得哇哇大叫才罢手,裙摆一拉,坐上板车的一角。

盖着驴皮的篷架拆掉了,当初弄得不太好,有些歪歪斜斜的,在经过多日的奔波后,篷架已经完全倾斜,因此经过几个人的同意后决定拆除,回复原本的板车模样。

功成身退了,不用再遮风蔽雨。

从牛头村到县城并不远,约一个时辰路程,牛双玉等人从卯时三刻出发,到了城门口正好是辰时正,由力气大的赵冬雷推车,两姊弟舒舒服服的进城,把上市集叫卖当游玩。

“就摆这儿吧!看起来人多。”前方一个空位,大小正好适合放一辆板车,牛双玉赶紧跳下车占位。

“嗯。”赵冬雷将板车推进她看好的位置,再照她的要求将板车向外的那端架上板子,别上价码牌,再依价码牌放上待售物件。

“赵冬雷,没人会买整头山猪,你把它连同两只麕子送到我大哥干活的酒楼,之前有听他说过他东家想买些野味给酒楼添点菜色,你顺便问问看他们要不要咸肉、腌菜。”能一起收购是最好,省得还要喊人来买。

“放你一个人在这里?”他挑眉,一脸的不放心。

“冬雷表哥,还有我,我会保护姊姊。”拍着小胸脯的牛丰玉跳了出来,九岁的他正好长到赵冬雷的胸口。

……牛双玉好像和弟弟一般身长。

好叫人心酸的对比,难怪被叫扁豆表妹。

“就你们两只小的?”他越看越不稳妥。

“什么叫两只小的,少小瞧人了,小人得志听过没,人家看我们小才心生占便宜的想法,心想趁大人不在好掏些好货。”她忙着赶人,胡说一通。

他失笑。“小人得志是这么用的吗?”

“你管山管海呀!管那么宽,大哥的酒楼就在两条街外的“闻香楼”,你脚程快,快去快回。”牛双玉小管家婆般地推推他,让他快点走,别妨碍她摆摊,人潮越来越多了。

看她一直挥手赶人,犹豫了一会儿的赵冬雷看看四周,心想摆摊的人这么多,平时有衙役来回巡看着,应该出不了大事,于是他把整头山猪往肩上一甩,手上捉着两只麕子后腿,健步如飞的走了。

板车旁边的左右摊贩见了都为之瞠目,暗道这小伙子比老虎还勇勐,几百斤的山猪扛得面不红气不喘。

“小姑娘,刚刚那位是谁?”一位卖栉瓜的老婆婆问道。

“债主。”

“债主?”她讶然。

牛双玉脸带苦色的回头,装出一副惊惧的神色。“家里欠了债还不了,只好把能卖的东西都搬出来卖。”

“唉!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就要负担家计,你爹娘呢?不管你吗?”小姑娘看来比她孙女还年幼。

她眼眶泛红,楚楚可怜。“爹娘死了,几个月前南鹅山地牛翻身,我们的村子都被埋了。”

“啊!是这样呀,我听过这件事,死了不少人呢。”多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连往生者的尸骨都找不齐。

“好心的婆婆,要不要买只草蚱蜢给孙子玩,算你两文钱就好。”牛双玉拿着编得栩栩如生的蚱蜢递给老婆婆。

“我……呃,好吧,就买一只。”原本想拒绝的老婆婆想到小姑娘悲惨的遭遇,摇头变点头,还送了她一颗卖相不错的栉瓜,把牛双玉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弯腰一收。

栉瓜一斤两文钱,这颗栉瓜足足有五斤重,她卖了草编蚱蜢得了两文钱,算是一共赚得了十二文。

开张大吉、开张大吉呀!真是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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