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她知道男女之情就是那么一回事,搂搂抱抱、纠纠纒缠,最后滚一个被窝,接着崽子就一个一个地从娘胎里爬出来了——与兼做皮肉生意的水姑相识这几年,她看得可多了。
虽然没有亲身体验,可也不是无知。所以她真是不明白,他、他一再吃她的嘴,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水姑什么荤话都跟她说过了,偏偏其中就没有听说过男人女人之间的亲热,还包括吃嘴啊!
嘴对着嘴,干巴巴地印着、吮着,在她看来,一点意思也没有(极力忽视怦怦乱跳的胸口、喘不上气的呼吸)。而且别以为她不知道,吃嘴根本生不出娃儿,纯属无意义的行为!
她很想跑去揪着他问:「你干嘛又吃我的嘴?!」
却始终蓄积不起足够的勇气找他问,反而躲他躲得远远地,像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是她似地,也不知道是在扭捏个什么,就是理直气壮不起来。真是软弱透了!
「福囡,你从昨儿起,就跑来马车上窝着,只差没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了。说说,你这是病了还是怎么了?」钱婆子当然猜得出孙女儿这样的异状八成是孙婿惹的。不过,女孩子脸皮薄,她也不好说些让她更羞赧的话,想着福囡这样爽朗大方的个性,很快便会把这股别扭劲儿给渡过,就让她自个儿好好去体会一下这种小女儿心事吧……可是,过了一夜之后,现在都大中午了,还窝在马车上不肯动弹,这可就过了。
马车让秦大叔驾着还成,一些杂事钱婆子也是可以打点,但是,若连吃个饭也要让人端进马车里来给她,那就太矫情了。这福囡没见识过什么叫大家闺秀,却无师自通地能够摆起千金小姐的谱,也实在是了不起。
不过钱婆子可惯不得她!做人要有分寸,要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所以虽然嘴上问着她身体是否有不适,一只大巴掌下一刻就毫不客气地朝她屁股给拍了下去!钱香福冷不防遭受一击,惊得叫出声,身子一跳,差点朝马车篷顶给撞去!
「啊!祖母!你为何打我?!」
这叫声最先引来的是早就守在马车外的秦勉,就见他一把撩开薄薄的布帘,上半身探入马车内,并问道:
「怎么了?」
钱香福双手交握身前,完全不敢朝被打的地方捣去。在双眼与他对上的一瞬,又赶忙闪躲错开。她完全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被祖母修理了下,可是,在他的逼视下,却又忍不住以一种自己也没想到的委屈声音道:
「额,袓母打我。」
「呦!还告上状了!」钱婆子冷哼一声,却发现两个年轻人一眼也没投给她,她这么大一个人占了小小马车一半的位置,但这两人就是有办法对她视而不见。
霎时她心中有点酸,不过更多的是喜。这个看起来很有威严的秦家小子,应是很中意她家福囡,不然不会一双眼睛那么大,却只看到福囡一个,把她这个长辈给忘到天边去。所以她也就懒得搅和进他们两人之间去打趣几句,于是作出不耐烦的态度,把钱香福往外推道:
「去去,你们有什么不愉快就自个儿去说开,扭扭捏捏演大戏啊!也不嫌肉麻。牛哥儿,你快把人带走!」
秦勉当然不是个有勇无脑的糙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很像,但并不是。
所以,接收到长辈允许他们独处的指令之后,他立马伸手将她手腕一握,钱香福便完全没有抵抗之力地被他一把拉下马车,带到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唉。」看着那对小夫妻走远之后,钱婆子本想笑着对马车外的秦大叔说些打趣小两口的话的;但最后,却是叹了一口气,一双饱经沧桑的老眼里有着一抹怎么也挥之不去的遗憾。
如果……囡囡还在,该有多好。多精神的一个小伙子啊,这么有担当又强壮,看起来就是能护得一家老小活得很好的人。有他这样的汉子护着,囡囡会活下来的吧?会喜欢有这样英勇的夫婿吧?
「钱姨,您这是怎么了?」正在啃馒头的秦大叔回身看着马车内的钱婆子,惊讶地发现钱婆子一脸悲伤,像是要哭了似,不禁着急地就要爬进马车里来,想看看她是哪儿不好了。
钱婆子朝他摆摆手,道:「没事儿,我就是……就是感慨。你们牛哥儿是个好的,咱这两个老不死的,看起来真能好好享几年吃饱穿暖的晚福,这孩子给得起。这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呢。」
秦大叔见钱婆子脸色已恢复正常,也就相信她没事,顺着她的话题笑道:「可不是!说起来,咱们的福气真是大了。没有饿死也没有被人打死,如今牛哥儿建了功业回来,在世上有了立身之处,咱的未来,都活得有盼头了。这种天大的好事,我活了快四十年,一天都没敢想过!」秦家有后,振兴门庭有望,足够他每天都笑醒,人生再无它求。
「是啊……我这个活了快六十年的婆子,也是不敢想的。」这个乱世,太久了,久到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年老时能过几年丰衣足食、呼奴唤婢的好日子。那样的好日子,对如今绝大多数的世人来说,就是神仙日子了吧?在连悲伤都流不出眼泪的现在,活着,就是福气;不挨饿,就是天堂般的好日子。
她的囡囡捱不到可以享福的现在,早早解脱凡世间的苦难,实在说,并不算坏事;只是,多少还是会感到遗憾的。但遗憾的心情过去后,钱婆子还是高兴牛哥儿中意福囡。
福囡也是个好的,钱婆子当然高兴看到她与牛哥儿过得好。如果福囡过得好,钱婆子就会安慰地觉得这也算是囡囡的福分得到了实现。
两人一边吃着干粮,一边闲谈着。话题当然都放在两个小辈身上,秦大叔心中是真的高兴,说道:
「嘿,钱姨,你瞧牛哥儿对阿福那副热呼劲儿,我看哪,咱们很快就能抱上小娃娃了吧?」
「哎,希望吧。这两人也不小了,正该养一窝孩儿给你老秦家添人口……想当年,秦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族人多到可以塞满两三个村落,每年祭祖时,那场景之壮观的,我幼年时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秦大叔倒是没见过那场面,谁教他命不好,出生时,就是乱世了;他对族人的印象,就是无尽的死亡,与人口的雕零,只剩那写得厚厚的族谱足以证明秦家曾经的兴旺。
「阿福一看就是个有福的,看起来瘦归瘦,身子骨可壮实了,肯定能生,也肯定好生。我老秦家就靠她重新壮大了!」秦大叔对钱香福可有信心了!忍不住幻想起一堆数不清的小萝卜头围着他叫叔爷爷的美好场景,那可真是美极了啊。
「她是挺壮实,可也真是太瘦了。没办法,幼年时饿得狠了,后来又被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拖累,有粮食也不敢多吃,总是省着,就怕下一顿没着落。」
秦大叔叹气:「可不是。再怎么强悍,毕竟也只是个女子,家里没个汉子撑着天,她连睡觉都只敢闭着一只眼。这几年,她全副心力都耗在那些占了我们地的林姓族人上,生生死撑着,要不是牛哥儿回来了,我真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收场。」
钱婆子想了想道:「应该是鱼死网破吧。咱们得不了好,那些姓林的也不可能得什么好。福囡就是不吃亏的性子,自家的土地被侵占,除非打死她,不然她肯定要闹翻天的。那些林姓人就是知道福囡不好惹,才不敢真的直冲冲硬来,硬的总是怕不要命的。当年我一个老婆子没死在逃荒的路上,可不就是靠着福囡这股不要命的气性吗!」说到这里,不免对着钱香福的个性有些忧心:「福囡这性子,对外当然不怕吃亏,可是,如果她也是以强硬的态度对待牛哥,这可不好。我得找机会好好说她。」
秦大叔摇头,并不同意。
「钱姨,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我瞧牛哥儿很是中意阿福这脾性呢!他一个军汉,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仗要打,可能常年不着家地,如果福囡不强悍一点,他怎么能安心在战场上争前程?」
钱婆子像是被说服,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低头喝了一口清水,吃着粮,静静地听秦大叔又说些别的闲话。心中却是想着:男人当然想要能帮着顶半边天、给他省心省力的妻子,可是男人会想扯进房里睡一被窝生娃子的,却不见得是这样的女人;这时,当然就是千娇百媚,温柔若水的最好了。
男人都是这样的。钱婆子觉得她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跟福囡说道说道,别让她傻傻地去当人家的半边天,最后不过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裳,把自己累成了个老妈子,成全别人的幸福美满。
这种事,男人不懂。可是,福囡必须懂!
「你为什么要吃我的嘴?」她决定这次一定要问清楚。
「我想要靠你更近一些。」他这样回答。
「靠近了又怎样?」
「靠近过后,就远不了了。」
也真是如他所愿,将她的防备一一瓦解,终于是,习惯于靠近了。
其实,也不是真的不知道他的作为下的深意。她就喜欢他找她说话,每当两人在说话时,他的话里有她、他的眼中有她;而她喜欢这样。
一个男人想亲近女人,还会有什么别的?不过就是喜欢,想要靠近;就像,她也愿意被他靠近一般。
陌生的距离一旦消除过一次,就很难再拉远。牵手,搂抱……以及吃嘴,在他没脸没皮的纠缠下,她也能在私下将这些行为视若寻常了,早忘了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经对水姑说过的一些狠话,比如——要是哪个汉子敢胡乱拉我手,我立马把他的贱手给剁下来煮了塞进那人的肚子里——这样的话。
秦勉的双手还能好好地搁在他身上,得感谢钱香福对这些狠话的记忆力选择性遗忘。
这是她的汉子,她很在意很在意的男人,当他以肢体语言霸道地宣告着所有权时,钱香福同时也在他身上烙下了「钱香福专有」这五个字。
一个汉子对应着一个婆娘,对钱香福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了她,他就不该有别人。所以当秦勉眼中都是她时,她其实早已将那名即将与他们同行的千金小姐给抛到脑后了。
不管那名千金小姐怎么想,或大将军怎么想,都与她无关。她只牢牢记得秦勉是她的,秦勉眼中只有她,便成了。当他们一行十来人抵达了明州,来到「净檀庵」山脚下时,意外遭遇了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截道抢劫。他们方抢劫完一票,显然秦勉是他们打算抢劫的第二票,据被救下来的一名苦主道:他们是不远处小镇每个月来净檀庵送粮的粮店伙计,被这群外来的流民给抢了!
这些流民是外地来的,官府还没发令安顿,他们便散在各山区流窜,没想到竟然敢到净檀庵这边抢劫,真是跟老天借了胆了!
也只有完全不知道净檀庵底细的外来流民,才敢做出这种在太岁爷头上动土的事!说起来也是粮店的伙计托大,只记得大将军这显赫的家族没人敢惹,却忘了并不是人人都知道那净檀庵是大将军家族所有。
「所以,被抢真是活该。」钱香福真是这样觉得。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丨新朝是建立了,可天下还没太平呢!这得活得多滋润才能养得这样天真单纯?太不可思议了。
「是的,被抢活该。」秦勉也同意。没足够的武力值护卫就敢拖着几大车粮食跑到人烟稀少的郊外山区,真当现在是太平盛世啊!就算明祌离帝都很近,也不能对治安有这样大的信心不是?
呜呜呜……
还活着能发出声音的伤员们只能默默垂泪,无话可说。要是敢说他的粮店从新朝建国以来,就深信大将军的威名足以震慑天下,从此运粮到净檀庵都是不外聘武夫护卫的话,一定会被嘲弄得更无地自容吧?
这些人实在是想多了。秦勉与钱香福可没那闲工夫理会他们,王勇等人也早就拿出了家伙、摆出了阵形,就等头儿一声令下,速速把前面那三四十个流民抢匪给收拾了。
「你有多余的刀棍吗?」钱香福问道。
秦勉瞥了她一眼,回道:「你到马车边上待着去,我马上回来。」
「你瞧不起我?觉得我会拖你后腿吗?」她不自觉挺了挺胸膛,表情带着一抹强硬。
秦勉飞快扫过那特意挺直的部位,然后目光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看在我这几天对你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的份上,你能给我一个逞英雄的机会吗?」
她鼓了一身的气劲儿,就这样轻易被他的软话给戳消掉了!她瞪他,可瞪完之后,也就默默地退回马车边上,守着两位长辈,看着她的男人在她面前逞英雄。
她不喜欢被看轻的感觉,但心中那抹像吃了花蜜的滋味正在毫无节制地扩散开来,将她的脑袋都糖糊掉了!所以她告诉自己,他不是看轻她,他只是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知道,他有保护她的能力。
她悄悄计算了一下,那群抢匪总共有三十五人,而秦勉与他的部下加起来也就八人,他把一个亲兵留在秦家村安顿那些退役的伤残老兵了。人数对比可真是悬殊得很。可是,一群常年饥饿无力的流民,拿着竹刀木棍没有章法地冲上来乱打一通,其实并不难对付;更别说秦勉这些人可是战场上的精锐,能在战场上活下来升官发财的人,对付这些农夫出身的乱民,说是以一敌十都是对他们的看轻。
钱香福静静地看着那八名军汉默契十足地不用开口下令就自成冲阵,轻易将那群乱匪给打散,一打一个准,被棍子敲中了就没有还能站得起来的;而被刀砍中的,则生死不知地倒下了。
打斗中,有一根儿臂粗的木棍滚到她脚下,她捡了起来,还没仔细端详呢,就见有两个鬼祟身影从马车后方出现,像是企图挟持没有武力的人来威胁那群正在「舒筋活骨」中的军汉投降。
「砰」「砰」两下,那两名抢匪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就翻了白眼晕死过去了。其实在她下手敲人时,秦勉已经及时赶过来要把那两人给砍了,但最后还是把人留给了她。正如他想保护她的心情一样,她也希望自己有用。
没花费太久的时间,一群抢匪便被解决了,全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王勇将两个只受轻伤、意识还算清醒的粮店伙计给叫来,要他们立即回县城里去告官,让官府来处理这些抢匪。
「可可可是……我们的粮……」伙计们不敢有违,可实在是舍不得这些精贵的米粮,生怕这些不知是什么来路的大汉就这样把粮给昧下了,那可是一大笔财富呢,伙计心好痛!
王勇翻了下白眼,忍不住伸脚踹人——
「去去去!本军爷还贪你们这么点粮?先前差点没命,都没让你搞清楚什么是事情轻重吗?就算这些粮都归了我,也是应当的吧?被人救了命,难道不应该酬谢吗?真是没眼色的!」骂骂咧咧完终于将人给踹走。
这时其他军汉已经开始在打扫战场,也就是搜刮他们该得的战利品。在当兵之前,他们都是当过匪的,所以知道该怎么在抢匪身上获取自己应得的利益;直接到他们老巢抄家才是正确的洗劫抢匪方式,好久没干这种行当了,还真是有点想念呢。
秦勉也不理会下属们去给抢匪搜身或问话,他还想趁这难得的休整机会,跟自家媳妇儿去一边清静的地方说说话呢。不过他美其名为四下搜巡看看有无漏网之鱼。
可这个借口很快就成了真,当他们两人走到不远处的小树林,还没说上话呢,秦勉就发现树林里一处矮丛有异,直觉拿过钱香福手中的木棍,一棍打了过去,虽没有打实,却还是把声音给打出来了!
「啊——」
「不要!饶命!」
两声惊骇欲绝的冲天惊叫同时响起!
【第九章】
这是周宜琳这辈子最为狼狈的时刻——当她知道那个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何人之后,简直恨不得脚下有个洞把自己给埋了,然后永远都不要出来!
她知道这个男人即将到来,大将军早已派人送信通知,算算时间,就是这两天的事了。她的心情既是意难平又是焦灼,怎么也定不下心安静等候,就算把佛经念了千百回,也没能得到一宿安眠。
她觉得一直将自己困在这样的情绪里早晚会出事,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自己平静下来。所以在连下了几日的春雨之后,趁着今日好不容易放晴,放眼望去整座山头青翠清新,看起来舒适迷人,又听到一个小尼姑道这种时节山林里必定长了很多蘑菇,拿来煮汤喝可是鲜极了。她听得心动,于是带了个小丫头,跟两个嬷嬷说了一声,便悄悄地从净檀庵后门出去了。
两人沿着山路往下走,确实找到了很多新冒出头的蘑菇还有木耳,更意外收获了一些野菜与野山葱。捡了满满两篮子之后,主仆俩想着也该回去了,才发现这一路边走边摘野菜,竟也快走到山下来了,回头可得走上老远的路呢。
还没来得及转身往山上走,就听到山脚下突然出现各种混乱的咆哮声,接着便听到让人害怕的刀棍交击声;在接连听到几声惨烈的哀嚎后,呆住的主仆俩连忙寻了一处矮树丛蹲进去,然后,除了牙齿打颤、浑身发抖之外,她们早已吓糊了的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从这一次的意外遭遇里,周宜琳发现了自己的无能。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冷静,也没有被人称赞的那样聪慧——能轻易将经文或者四书五经背诵起来,并储存在脑子里再不会忘,并不能叫聪慧,只能说她记忆力比较好,这与聪慧无关。
一个在遭遇意外时只会发抖而无所作为的人,是没有资格谈聪慧的。平时再怎么有急智、或总比别人想得更通透什么的,其实一点用也没有;这些小聪明,用在跟姐妹们斗意气占占上风还成,真要谋什么大事,则压根不可能。她恨这对男女让她清楚看到自己的狼狈与无能。
本来,她身为一个世家旁枝闺秀,就算再落魄,到底还是如今权倾天下天威大将军的家人,是定国公这样高门家的千金,在面对眼前这个被大将军看重的新锐将军时,是一点也不会畏怯的,就算他的仕途无量,她的身分还是远高于他。
就算大将军明白指出欲让她下嫁给秦勉,可是,那不代表她就得对他伏低作小,折了世家贵女的尊严。本来,她是打定主意要把高姿态端到底的,可是……在经历了那样糟糕的初次相见之后,她只想躲在房间里一辈子都不要出来见人了!
当然,她更知道,那个叫秦勉的军汉,在见识到了她这个「高门贵女」像只被吓破胆的鹌鹑那样蹲缩在草丛里时,想来对她印象也不会有多好。
这真是再糟糕不过的开场,即使她从来没打算要给他留下任何的好印象,可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这教她以后怎么在他面前抬起她贵女高傲的头颅?!真是太丢脸了!丢脸到,她这一辈子,不,连同下辈子都忘不掉!
「姑娘,你这是怎么啦?」林嬷嬷与李嬷嬷围在周宜琳身边团团转。
两个老嬷嬷并不知道自家姑娘在山下的遭遇,只以为是在摘野菜的途中巧遇了来接她们进京的秦勉等人;而自家姑娘在见过秦勉那个粗人之后,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也不肯说话,甚至现在都不肯吃晚餐呢!饭菜都放凉了。
「我的姑娘啊,不管你心底有怎样的不舒坦,总不能不吃饭啊!乖,起来用点汤饭好吗?这鲜菇汤还是你跟阿玉亲手摘回来的,可鲜着呢!」林嬷嬷斜坐在床沿,轻轻拍着周宜琳紧扯着棉被的手。
「是啊姑娘,你松松手,别把自己闷坏了,起身用餐吧。」李嬷嬷也婉言劝道。方才她将小玉给提溜到门外仔仔细细问了外面发生的事,想着姑娘八成是被那些穷览极恶的抢匪给吓坏啦,才会把自己埋在床被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周宜琳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埋在床被里一辈子,人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
她在努力压下心中那股羞恼之后,顺从地让林嬷嬷将被子拉开,然后坐起身。
实在说,今天的日子过得真是惊险极了,别说净檀庵向来只提供早晚两餐,平常捱到晚上早已饥肠辘辘,像今天这样走山路做劳动,又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景吓坏,她整个人从里到外、从精神到肉体都处于极度耗损匮乏的虚弱状态。也就是俗称的——饿坏了。
至于秦勉那个男人……算了,她没力气想了。也不要想!
两个嬷嬷将周宜琳给扶到桌边坐好,俐落地为她端汤布菜。
「今天的菜可好了,除了有姑娘摘回来的菜,还有新送来的大白米,咱这边分了一大碗呢。姑娘你看,这白得发亮的大米,既没有掺杂粗粮,也没有夹砂石,可见外头的日子是真正好过起来了,都能供得起这样好的粮了。」
「不只大白米呢,还有这个饺子里包的可是野鸭肉呢,听说是那些军汉在路上顺道猎来的……哼,那些粗汉子,也就这点可取了。」李嬷嬷既是欢喜又嫌弃得要命。
今天两个嬷嬷当然也趁机去前院看了一眼那位大将军给小姐挑的夫婿,那个叫秦勉的军汉……哎,也就凑和着吧,反正也没她们挑剔的余地,只能往好的一面去自我安慰:至少不是个老头子、至少看起来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