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少爷气愤过、反抗过,无时不想改变现况,但都被打压得动弹不得。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某个岗位上方做出一点成绩,就被无情地调派到更糟糕的环境接手那乱成一团的事务。没有人想看到他做得好,希望他就此一蹶不振地烂在某个地方,可大少爷总是能创造奇蹟,浑身的傲骨让他吃再多苦也不愿意屈服!

如今被派到西郊这个小货栈当主事,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事可以做,简单来说,就是看守仓库的。而这个仓库堆置的,都是一些快要坏掉的陈谷旧杂粮,还没败坏得太彻底的,就便宜卖给穷人;实在烂到不能吃的,就大量批售给饲养家禽家畜的商人当饲料。

在大少爷过来接手时,这里正发生了一件买卖纠纷——前任管事将已经不能食用的腐败杂粮卖给穷人当吃食,结果造成上百人食物中毒,虽没有死人,但那些病号都得要赵家负责,事情闹得很大,连宫府也主动追究。大少爷临时被调派过来,第一件要处理的,就是与这些人谈和解与理赔的问题。

每天都要随时接待上门索赔讨公道的家属,其它时间就待在帐房里研究解决方案,晚上还要赶回位于天都城中心的趟家大宅,向总管报告进度!

赵不逾很忙,忙得一天没有几个时辰能好好休息,忙的都是没有什么成就感的琐碎破事,堂堂一个赵家大少爷,却得天天挨这些平民老百姓的骂,还不能回嘴。赵平常常忍耐得双拳紧握,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才勉强忍住冲上前将那些不明事理的人给踹飞出去!但少爷不允许他动手,所以他只能忍了再忍!

大少爷真的是太苦了!但,只要还待在永盛王朝,就躲不开赵家的控制,赵平常常恨不得大少爷哪天终于想开,远远离开这个国家,到别国去发展,凭大少爷的本事,成为天下第一巨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偏偏……唉,少爷不想离乡背井,总是默默承受赵家对他的不公。

年少时还会因为血气方刚而反抗,希望获得公平对待,但如今二十五岁的少爷,已然沉稳得像个老人,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真正的情绪与想法了。

时间又过了两刻钟,赵不逾才将手上的文件放下,习惯性地抬手捏捏鼻梁,让有些酸涩的双眼获得一点缓解。

“可以让人摆饭了吗?少爷?”

“嗯。”淡淡地点头,将一旁已经凉了的茶水拿起,一口喝下。然后起身道:“走吧。”

赵平跟随在少爷身后,趁这点走路的时间,说道:

“大少爷,上回李公子提的事儿,您考虑得如何了?”

“哪件事?”赵不逾随口漫问。他每次与李伦相见,谈的事可多于,哪里会知道赵平讲的是哪一件。

“当然是您的终身大事啊!李公子不是说他有一个表妹是极好极会持家的,正适合您,虽然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但比起出身,性情贤慧更重要啊,少爷!”要说赵平对赵老爷、夫人最大的不满就是这个,这些长辈居然从来没有为少爷的终身大事打算过!还说得好听,说什么让大少爷自己去找喜欢的,回来对家里说,家里一定会前去说亲!

瞧瞧,这是一般正经长辈会说的话吗?!真是太过分了!夫人怕是打算让大少爷独身一辈子,最好没有子息后代,这样她就不用担心少爷太过厉害,连后代也厉害,显得那些身分高贵的嫡亲弟弟们相对的蠢!哼哼,一定是这样!

赵不逾脚步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走,没什么情绪地回道:

“我看你是太闲了……也是我这个主子的不是,你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想过给你配个妻子管管你。这样吧,夫人姨娘房里的大小丫鬟我是不能作主的,但那些管事的女儿,只要不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的,若你有看中意的,我给你说亲去。”

赵平小声抗议道:

“我才不想娶府里的丫头,一个个眼睛长在头顶上,不过是下人,出门在外却摆足了派头,全拿鼻孔看人,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哼!不就仗着赵家的权势吗?那嘴脸真难看!还有,少爷,重要的是您的终身大事,不是小人的。您没有成亲,小的也不会成亲的。”

“这种事你随我做什么?”

“少爷您一天没安定下来,小的也就不想有家累,这样随便跟您去哪儿,都没有牵挂。”

“……是我拖累了你。”轻轻叹气。

“大少爷,您别又说这种话了!小的——”

赵不逾突然停住脚步,脸上带着点疑惑的表情,让一旁的赵平也不禁停止说话。每当赵不逾在思考时,赵平一定立刻保持安静,绝不打扰到他的思绪。

他们主仆二人走出仓库之后,穿过一个小庭院,正往饭厅走去。所谓的饭厅,其实就是大门进来后的第一间屋子,跟厨房相邻,平常就是工人吃饭休息的地方,摆设得十分凌乱。近来因为大少爷被驻派在此,才将那屋子又隔出一个相对乾净的房间,放了一张桌子四张椅子,靠窗的地方放了张罗汉床,也就是大少爷的私人休息室兼会客室了。

赵不逾站在饭厅门口,专注地闻着空气中那抹奇特的味道。

是有人在燃香吗?可一般的薰香不可能有这种味道,赵不逾很确定。

那么,莫非是厨房做了什么新菜色的味道?似乎也不可能,这里的厨师只会最粗浅的料理,东西能煮熟就很万幸了,没有人期待他会研发新菜色。

那么,这究竟是燃烧什么产生的味道?

赵不逾是个天生的商人,对任何未知的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因为这样旺盛的好奇心,所以总能挖掘出每样商品的最大价值。这次,他也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开始寻找这抹味道的来源。

这个味道很奇特,从来没有闻过,香香的,带点辛辣,有点呛,但却并不令人感到讨厌,甚至,忍不住闻了还想再闻;很勾人,但并非是女人香那种勾人法,却又难以具体形容出来……这到底是点燃了什么东西产生的味道?

自幼生长于豪门巨富之家,不敢说天下各种薰香味他都闻过了,但最好的与最特别的香味,他都是知道的,所以当鼻子一闻到这种前所未有的香味时,自然好奇心大起,连带着,敏锐地往商业方向思索着制新香的可能性……这种味道,不胜在名贵而在新奇,应该很有市场!猎奇是有钱人的共同嗜好,独一无二的产品最容易在他们身上赚到大把金铢。

“少爷?怎么往门口走了,要出门吗?”赵平看着大少爷突然转身朝大门走去,连忙问着。

“你有没有闻到一种特别的味道?”

“味道?”动了动鼻子,深深嗅了几口,赵平讶然叫道:“咦,这是什么香味?没闻过的。”

“正是没有闻过的。”赵不逾走到敞开的大门前,正在辨识味道的方向。

“大少爷,您要出去吗?”守大门的门房连忙从一旁的轮值房里钻出来,满嘴的油都来不及擦,看得出来正在吃饭。

“没事。”赵不逾挥了挥手,让门房回去继续吃饭。抬脚跨出门槛,正要张望四方,不料却一眼撞进一双含笑的眼底,不由得为之一怔!

“嗨!”来人身于懒洋洋地半靠着门墙,一副悠闲模样,开口打招呼的同时,几朵烟圈从来人嘴里被卖弄了出来。

是这个香味!但,怎么会是这个人?!

还有,为什么烟竟会从她嘴里吐出来?难道世上有什么薰香是可以点在嘴里的吗?是怎么点的?作用是什么?净化口气吗?

赵不逾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然而一颗活络的大脑瞬间已经转出无数个问号,并迫切渴望得到解答。即使上次分别时,他在心底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见她!再也不可能跟她有任何合作!

毕竟这个女人实在难缠,对付她比对付嫡母还累。不是说这个女人是那种胡搅蛮缠之辈,但跟她谈生意,却是非常累心的一件事,总觉得跟不上她的思绪,无法掌握她的性情。失去主控权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上回折扇的谈判,他一直觉得自己吃了亏,却无力回天。那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戚觉,让他无比厌恶,于是很明白地拒绝了她在其它方面合作的提议——因为不认为这个奇怪的宫女身上还会有什么值得他关注的商品可以谈合作。再者,一个不能掌握的合作者,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在今天之前,他都深信两人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也很快将她忘在脑后。

显然,他错了;而她对了……

他们还会再见面,还会合作……

正如她所预言的那样。

“你……”糟,忘了她的名字了!还是,他根本没问过她的名字?

“请我吃饭吧,守恒。”

“你……我没允许你叫我的名字!”这女人真是太失礼了,一个人的字是可以随便叫的吗?!

“你会允许的,守恒。”她将他的字叫得轻轻的,有点笑意,笑意里又带着点怀念意味。啊,这个名字,因为他这个人的存在,便永远不会被她遗忘掉了,这样真好,真好。

“不可能!我不会允许!”赵不逾绝望地发现自己破功了,他的修炼不到家,什么喜怒不形于色都化为天边的浮云,光是看着她那一张笑得懒洋洋的脸,就忍不住一股火气直冒上来。

“守恒,我想叫就能叫,你不允许,又怎样呢?”

“你——”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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