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整年下来,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周康生劝女儿息事宁人,当官的若不贪,哪来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文大人不是善类,蚊子腿上都能刮下一层油。

  平调到柳县的前任知县并未升官发财死老婆,那是个没有油水的小地方,地广人稀,人人穷得很,他若是想象以前大摆筵席敛财的话,只怕要失望了。

  「不少,够用。」周康生回道。

  「如果不抽五十文人头税就更好了,我并非登记在册的衙门中人,赚的也是辛苦钱,这里扣一点,那里摸一点,真正落在我手心的银子已经被剥了好几次皮了。」周静秋话语不重,却打得人脸上发热,连个小仵作的银子也贪,还有什么不拿不贪。

  她知晓娘去世前最惦记的是她那些嫁妆田地,走得不放心,就算不是原来的地,她还是想把数儿给买齐了,让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而终,不再挂心,只是目前的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以后莱阳县由我接手,你尽管无所顾忌大展身手,人头税一事到我为止,日后你办事办得好,我另外有赏。」解冰云保证道,他赏罚分明,绝不亏待为他做事的底下人。

  文大人是一颗老鼠尿,坏了官场这锅粥。

  周静秋的柳眉染上几分笑意,变得弯弯的。「知县三年一任,你在莱阳县最多待三年,等你走了之后,我们还是一样的过活。」她这意思就是不要变动太多比较好,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当官的大同小异,清正廉明有几人?

  「你不信本官?」解冰云脸色郁沉。

  「大人若能做些调整,我自是感怀在心,但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心知肚明的事实。」

  「秋儿,不可以对大人无礼。」周康生担心的沉声道,怎能当着上官的面要他少收点贿,多为下属着想,她这是虎口拔牙,要是被是太爷怪罪,该如何是好?在还没了解新任县太爷的为人之前,最好别说太多。

  「爹,我是就事论事,绝无影射,解大人是地方官,更要体恤民情,忠言不进耳,哪有好功绩。」周静秋这话说得有点刻意了,她不喜欢变动,有变就表示掌控不住,十来年的平静日子就要天翻地覆了,所以她要极力阻止。

  「是呀,周仵作,别放在心上,我们大人心胸宽大得很,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你们大可畅所欲言,一切有大人为你们做主。」吃人嘴软,夜华玉不正经的一使眼神,要解冰云做好官。

  解冰云对上夜华玉带着暗示的目光,开口了,「我不缺银子。」这是什么开场白呀?夜华玉真想翻白眼,哭笑不得。

  「因此你的辛苦钱还是你的辛苦钱,本官会约束下属,容不下阳奉阴违。」这点钱他还没放在眼里。

  这才像句人话,会做人,摸摸光滑下颚的夜华玉心想着自己该不该蓄胡,好有谋士之威。

  内心不以为然的周静秋还是装出感恩戴德的神情。「大人,时候不早了,你该回衙了。」第一次被赶的解冰云大为不快。「吃太饱,走不动。」她吃了熊心豹子胆,虽然他未有留宿的意愿,但被当面扫面子,心中的不痛快可想而知。

  「我让夕奴用驴车载你回去。」大人别耍赖,我们不兼做客栈。

  「驴车太小,我坐不惯。」吃了两碗酒,他酒气上来。

  周静秋皮笑肉不笑的收碗。「还说不是娇生惯养,大人这娇气呀,不下深闺十六年的小娘子。」

  「我娇气?」解冰云眼一眯。

  「不娇吗?」她反问。

  看着眼前完全不惧怕他的小姑娘,向来站在高处的解冰云不怒技笑。「是挺娇气的,以后要麻烦你了。」周静秋一听,心微惊,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我能拒绝吧?」

  「不能。」

  「不能?」她有点想磨牙了。

  「多备些米粮,以后我会常常过来叨扰。」看着她为难又忿忿的神情,解冰云的心情为之飞扬。

  「不欢迎。」她就知道不是个事儿,脸大的人皮厚肉粗。

  「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小丫头。」他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她越是反对,他越不让她顺心。

  终于,解冰云愿意起身走人了,他临走前扔下一锭十两银子,充作伙食费,性格狂猖的他,可不接受她的拒绝。

  他走时也把夜华玉带走了。

  看着纯色的大银锭,周静秋心想这算什么,用银子砸人吗?小老百姓就活该被欺压吗?走了个不办事、只搂银子的文大人,又来个土财主似的大老爷,莱阳县上空这片青天何时能清澈?

  「秋儿。」周康生轻唤一声,女儿长大了,亭亭玉立了。

  「爹。」看到父亲走来,周静秋马上再搬来一张圆凳。

  收拾好餐桌后,她来到了院子,苹果树开花了,粉白粉白的小花隐在树叶间,清甜的花香味随风飘送,带着淡淡的甜香。

  而三、四月成熟的樱桃已经挂果了,高约一丈的果树垂挂着累累果实,她伸手摘了几颗吃着,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咱们父女俩聊聊。」她眉眼像他,明亮有神,而秀气的下巴神似妻子,柔美白嫩。

  她塞了颗樱桃到父亲口中。「爹,太严肃的话题就别提了,我这脑子不想太复杂的事。」闻言,周康生轻笑,这女儿被他惯得没大没小。「再过几个月你就及笄了,你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不急,等过了十八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她对当某人的妻子不感兴趣,男人是一种束缚。

  「十八岁都成老姑娘了,谁还相看你?我看松展那孩子就不错,他对你挺用心的。」两人打小青梅竹马,对彼此都相当熟悉,没闹过口角,也很聊得来,不陌生。

  「我养得起自己。」杜松展?爹也想得太多了,那根木头就跟她哥哥一样,激不起火花。

  「这不是养不养得起的问题,而是你得有个人作伴,爹不可能一辈子陷在你身边,晓冬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妻儿,爹放不下你。」女儿太有主见,怕是不好说亲。

  「爸呀,你续弦吧!」省得老是操烦她的终身大事。

  周康生没好气地一瞪眼,「不孝女。」叫她成亲是为她好,女大当婚,她不领情还反过来将他一军。

第四章

  验尸得胆大心细「杜松展?!」县衙的厅堂上,一身官服的解冰云眉头一蹙。

  「他是本地的捕头,大人来县城的前三天他正追着一桩人口买卖的案子,带了几名衙役往山形县去。」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是孙典史,他个头不高,体型微胖,生了一双老鼠眼。

  「人口买卖?」

  「是的,女人,这一、两年本是一直有年纪十一到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陆续失踪,其中也有本地的富户之女,前任文大人派人去查未有结果,因此杜捕头一有线索便马不停蹄的前往搜查,听说这案子破了。」要是再查不到,老百姓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把人淹死。

  「破了?」倒是个能干的公差。

  「是,这些姑娘被卖入烟花柳巷,有些救出来了,有些无颜见人,不愿回来,有些……香消玉殒了。」一进了那种地方,有几百张口也说不清了,白玉有瑕,难再无垢。

  「杜捕头要将人带回来?」要有个地方安置,她们的父母不见得乐意接回,未婚被破身的女子只有一种下场,沉塘。

  「是,他托人带口信回来,看看大人能否做个安排,因为这些人之中有人病了,所以会停留个两、三天才返回莱阳。」治好了病才好启程,要不然救了人等于白救了。

  「有多少人?」解冰云又问,他得盘算盘算。

  「约有二十七名,其中有十一人已联络上她们的爹娘,愿重新归家,另外十六人还在联系当中……」不是每个父母都能接爱女儿遭人玷污的事实,即使是被迫的,那也是一生也抹不掉的污点,是家族中的耻辱。

  一般百姓家还好,姑娘清不清白倒没有那么重要,只要能持家,会生孩子,还是嫁得出去,只是没得挑人,只能草草远嫁或嫁给携儿带女的鳏夫,嫁得好坏得自己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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