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可惜商翠微与罗以律都不是容易看穿的人,尤其当他们不打算被看穿情绪时,旁人绝对一点机会也没有。至少自认久经商场阵仗的柯顺芬是怎么也看不透这两人在温和有礼的笑容下,对龙培允的出现,心中有著怎样的情绪?

相形之下,龙培允真的是纯粹许多。他对商翠微的渴慕是那么坦白的写在他的眼眸中,带著一大束红玫瑰前来的他,是那么清楚明白的表现出对她的追求之意,没有丝毫矜持遮掩。

是木头石心的人都该为他这样的表现而动容了。可惜柯顺芬看不出来商翠微是否有动容。也没有机会让她探知那么多别人的私己事了,因为她已经说了告辞,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道理,何况这样复杂的事,也没有她这个外人旁观的空间——虽然与商翠微交好,亦然。

于是,她还是在与龙培允寒暄一番之后道别。这三个人……这两个优秀的男人,与一个怎么也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最后会怎样呢?

在车子缓缓驶离罗家大宅时,柯顺芬忍不住想起今日与商翠微的单独对话,想著听到的种种。

离婚……是因为爱罗以律,而且希望他更幸福?

这种逻辑,到底是怎么成立的?

不通不通啊……

翠微,究竟是聪明太过得变成自以为是?还是胸中自有剧本在导演著?

如果一切都是她在主控著的话,那她不仅太独裁,而且对罗以律也不公平吧?她怎么会知道罗以律愿意经由这样的方式取得幸福?而罗以律感受到的幸福,又岂是她认定的那种?

要知道,罗以律可不是个能让人任意摆布的人啊。

如果罗以律知道了她的“用心良苦”,两人恐怕就绝无复合的机会了吧?

是个男人,都不会容忍自己被算计,不管她有怎样良善的初衷。

当车子驶离罗家好远好远之后,柯顺芬始终都认为商翠微的前景不乐观——如果商翠微以为在闹出这么一出离婚的风波之后,还能船过水无痕的、若无其事的与罗以律再度结合的话,恐怕是难的。

先且不提他们的社会地位、他们被媒体关注的情况,光是纯粹讲夫妻之间好了,在有过九年的相处之后,爱情转成亲情,却没有血缘的羁绊,这种脆弱的“亲情”一旦断了,就是断了,绝难再有回收的道理。毕竟两人已经共同生活过,关于再也无法引起兴奋的性生活、关于相处的种种磨合、关于彼此的缺点的看透、自己曾有的忍耐与妥协,都会累积成为覆水无法再收的理由。

“翠微,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你追求他的那样了啊……”她忍不住愈想愈替商翠微绝望,叹了出来。

九年前,青春正盛,两人正年轻,没有经历共同生活,对未来还有著期待;九年后,两人已经熟到不能再熟,几乎熟烂到生腻,对人生已经得过且过,再无惊喜,又怎么会对复合有什么期待呢?何况已经是社会菁英的罗以律,他身边的选择如此之多,各色佳丽俯拾即是,又岂是当初刚服完兵役、还没正式进入社会那时可以相比的?

翠微,如果这些是你现在才想到的,那么,你是下是已经感到后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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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年来,还好吗?”

“还不错。”

龙培允的来访,由罗以律与商翠微一同接待——毕竟这里是罗家,罗以律才是正主儿,有客到,再怎么说他都是该出面的,即使客人与他绝对的八字不合。

照理说,这样礼貌性拜访,在闲聊完一些不著边际的天南地北、寒暄问候之后,也该闪人了,但龙培允既然有备而来,就不打算这样被轻易打发走。

在半小时之后,开口请求商翠微到外面单独聊一下。商翠微没有拒绝,于是领著他走出去了。

“翠微,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吧?”开门见山,他便这样说了。

他已经等得太久,静待得太久,将感情虚度,徒然自苦。如今,对她的执著然未变,他便再也不要以含蓄温吞来与她迷藏,直接将一切说开。

“抱歉,我不知道。”商翠微很老实的回应。从去年起,才对这个人有所印象,也才知道他打算追求她,却怎么也记不得在年少时,曾经被他爱慕过。

“嗯,那现在我说了,你就知道了。”微微自嘲的一笑。龙培允温柔而眷恋的看著她,一年没见,她更美了,虽然还是待人淡淡的,但少了一种锐利,更添了三分柔婉,非常的迷人。“翠微,你从小就是这样的,对于你在乎的事物敏锐得让人惊叹,而,对于你毫不在意的东西,就算让你天天见著,也不会记住。就像你很会读书、很会考试,有一次我请求你帮我抓国文课的考前重点,你随便翻翻我的课本,勾出来的那些地方虽不多,却居然全考出来了,百分之百的命中率,让我们钢琴教室的同学们都惊奇不已,从此之后,每个人在考试之前,都会缠著你考前抓题,你记得吗?”

“不记得。”她不记得曾经帮他抓过考题,不过倒是记得国中时,天天被妈妈音乐教室的那些音乐天才们追著要重点,如果她不肯帮忙,他们就缠到她妥协为止。所以有一段时间,她耳边是满吵闹的没错——原来罪魁祸首是他哦。

就她印象中,对音乐有天分的人,通常学科成绩不怎么样,常常都处于低空飞过、失败扑地的惨况,他们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练琴,却没有办法坐在书桌前好好看课本一小时。

“我想你也是不记得的。”苦涩一笑。龙培允俊美的脸上带著点苦,这个让他心仪多年的女子,即使站在近旁两步的地方,他仍是伸手也抓不到。“你就是这样的人。可是,翠微,我还是想问你: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吗?即使我跟你说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也都无法让你愿意多看我一眼吗?如果是的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商翠微看著他,摇摇头道:

“不可能。因为我记不住你。”很残忍,但却是事实。

我记不住你……这几个字像利刃般刺入他心口,让他承受不住的踉跄退了两步才能稳住身形。

“怎么会……记不住呢?”是因为不在乎吧?可是,在乎与不在乎,又是怎么被她设定为准则的?他不明白……“是相处时间太少?还是没有留给你独特的印象?”难道,那些年里,他们天天一同练琴、参加比赛,他连连获得首奖,被报章杂志吹捧不休的种种,都是她眼中不值一记的微尘事件?

商翠微看得出来龙培允很伤心,她觉得有点抱歉,但却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她不喜欢用所谓善意的谎言去安抚别人的伤心,更何况,眼前这个打算追求她的男人,在她生命中的印象真的太淡太淡了,淡到即使她想编织一些善意的谎言来让他好过一点,也无从编起。

而且,她向来觉得有时候自以为是的“善意”,反而更伤人,毕竟是谎言,总会有揭穿的一天,到时被哄骗的人,岂不是又要经历一场伤心?何必呢?

“也许都有吧。我不太容易记住别人,抱歉。”

“不……不必说抱歉。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罗以律为什么能让你记住?”那个男人究竟做了什么,让商翠微这般不顾一切的追求,并且真的追求到手?

为什么能让她记住吗?商翠微想了想,道:

“这种事很难说。在那个时间点,对一个男人动心,并不在我的预期内,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会变成那样,我只知道,我会想记住他,想与他在一起,而那时,他却是一个服完兵役,正打算出国的人。我的时间不多,至少,不够多到足以常常遇见他,更别提让他对我印象深刻了。那时,我也是忐忑的。”所以,才会让朋友对她揶揄至今,还送给她“夺命狂追”这样的形容词。

“所以……他胜出的原因在于幸运。什么也不必做,就在你心底留痕,甚至让这么优秀的你不惜拉下身段去追求他,被别人指指点点也不在意,翠微,你何苦这样委屈自己?为了这段感情这段破碎的婚姻,你付出太多了,其实你值得更好……”她这么好的一个女子,根本无须委屈自己去倒追男人,就会有优秀的男人来爱慕追求她,将她捧在手心呵护一辈子的!

“谢谢。不过,如果我也跟其他人一样,对他有好感,只晓得不断的暗示,却不主动,像钓鱼一般只能被动等待的话,我是得不到这段婚姻的。先爱上的那一方主动表达追求,使之心动,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如果那时我不追求他,他是不会来追我的,而且,今生今世,我们将会就此错过,再不相见。这不是我要的。”

她向来是这样认为的,也许她的条件让她可以什么也不必做,就有许多好男人前来追求,但如果那些好男人不是她要的,她这样静待,将时光虚度,又有什么意义?

龙培允听了一震,他知道商翠微从来就不是个思想寻常的人,她的看法与行为,往往是自己适用就好,别人怎么看、或一般人怎么做,都不在她眼内。即使是爱情这种盛满女性最美丽梦想的东西,这种属于女孩子一生中最美丽的阶段,她也务实的去处理它——喜欢了,爱了,就勇敢去追。然后用她聪明的头脑、敏锐天生的观察力,去将那个男人的视线抓住,一切的一切,都出于最有效的计算,并获得最高的回报。

好,她是成功了,然而如今的失败,又是怎么一回事?是她不要了,还是那个男人不要了?再说,一份经过算计的爱情,还是爱情吗?有谁能在追爱的过程中依然表现得像个智者?真正的爱情只会使人发狂、发痴、发傻,就没听过会让人理智聪明的,不是吗?

他的这番心中所思,不知是脱口问出来了,还是写在脸上了,总之,商翠微竟然回答他了:

“爱情的开始,并不是爱情,先是好奇,再是心动,然后是喜欢,在喜欢的过程中了解那个人的所有优点,进而,才会变成爱。而当爱情来了,确实会让人疯狂,失去理智。我想我现在,就是失去理智了吧。”笑了笑,很自嘲的又有点翻供的模样道:“不过似乎也不该这样说啊,因为我还能在爱情里算计,应该是还有努力的空间吧,离失去理智还有点远。”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样的冷静只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是你真心所爱?”

“如果这样费尽心思不叫爱,那怎样才算数呢?”她笑了笑。自己的爱情还需要别人来认同吗?她又不是演戏给别人看,别人评价如何与她何干?

“但是太过理智——”不对!现在重点不在这里。“等等,你是说……即使是离婚了的现在,你仍然在……为爱而努力?”

终于了解了吗?商翠微心中吁了一口气,肯定的点头道:

“是的。”

“这——”

“应该说,我还在追求他吧。”她不太肯定的下了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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