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听娘的。」惊魂未定的乔弘书民懂事的一点头,躲到母亲身后,探出一颗小头颇偷看被他娘打得落花流水的家丁。他觉得娘很厉害,什么也难不倒她,她高大得像一座山。
以后他要成为像娘一样的人。
此时的乔弘书十分崇拜他威风凛凛、立如松桕的娘,若干年后仍以此为榜样,成了东北军的新将领,名扬北疆。
「乔立春你这女人搞什么鬼,爷来带儿子你发什么疯,把我的人全打伤了,你明明弱不禁风得连桶水都提不动,怎么如今力大如牛的把几个大男人都撂倒。」简直见鬼了。
一名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大榣大摆地带了几分张狂,脸上有被指甲捉破的伤痕,但仍一副自个儿高高在上、不屑与身分不对等的下等人打交道的模样,毕竟他可是有官身的人。
「谁是你儿子!想儿子想疯了,我劝你哪里来哪里回去,省得皮肉挨痛。」她受够了,不想有人再来打扰她的平静生活不知是谁取走了乔立春手上的门闩,替她换上高过头的长棍,手拿棍棒的她看起来咸挺昂然,有如一柄红缨枪。
「怎么,嫁人了,胆子也养肥了,敢跟爷叫嚣,知不知道爷现今的身分,你一个无知妇人还不给爷跑地求饶,让爷放过你。」唷!才没多久她就变美了,皮肤嫩得像豆腐一样滑细嫩白。
还是大夫会养人,自个儿开药配药为她调理身子,把原本的小家碧玉都养娇了,叫人看了心痒难耐。
本性毕露的钱平南起了色心,在把段锦如身边的漂亮丫头都沾过一遍后,他在女色方面更加荤素不拘,见到好看的女人都想沾一沾,当作给自己的犒赏。
「嘴里喷大粪不觉得臭吗?靠着女人上位有什么好骄傲,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还是夹着尾巴滚回去,少出来丢人现眼。」不过鼻屎大的小官也值得夸耀,他这辈子的出息也就这么点大了……一被点出他极力掩盖的秘密事,脸上青红交织的钱平南恼羞成怒。「少说废话,快杷我儿子交出来!那是我钱家的种,由不得你把他带坏了,我们钱家家大业大,以后全是他的。」
他高声一喊,以为他一说出家中的钱财日后全交给儿子继承,乔立春会动心的把儿子交给他,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人不爱银子,他话一抛出去,她必定会上勾。
殊不知乔立春不为所动,而他越看越眼热的儿子也反而越往后缩,最后被一名容貌俊雅、抱着贝姐儿的男子给牵住,带到一旁。
那是他的儿子、女儿呀!竟然亲亲热热的和另一个男人腻在一块,看也不看他一眼,实在可恶。
「这点小家业我还不看在眼里,以后我会给他更多,还有,你别忘了我们和离书上的协议,孩子归我,你一个也不要,他们与你钱家再无瓜葛,你想出尔反尔?」幸好她当初就防他小人心态,未雨绸缪地做了防备。
钱平南气弱的狡辩,「那、那不算,我一时昏了头脑子不清楚,被你三言两语给糊弄了,我不认,宝哥儿、贝姐儿仍是我钱家的子孙,无论如何我今日定要带走他们。」
原本只想要儿子,但如今瞧见女儿粉嫩可爱的小脸,他决定两人都带回去,他钱平南的种怎能流落别人家。
其实他的擅作主张并未得到段锦如的允许,自从她生下一个妖孽似的女儿后,他对她越来越不喜,也不再近她的身,整天与丫头厮混,想让她们生下正常的孩子。
可是段锦如怎么能容许喊她娘的孩子不是出自她肚皮,妒火中烧的她给每一个丫头都灌下绝子汤药,扬言她宁可让丈夫绝后也不让他拥有非她所生的孩子,他这辈子想要儿子,沐想!
因为钱平南如今的地位是岳父给的,岳父疼女儿,他不敢直接和段锦如撕破脸以免毁了前程,所以他想起了被他撵走的一子一女,即使现任妻子生不出来,可他还是有儿子的。
「那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乔立春将手中的木棍拿起又重重放下,一触地,木棍底下的地面竟如蛛网般裂开。
听到外面动静的东北女兵从隔壁的朱门内走出,正巧看见这一幕,众人如大敌来袭似的敛了神色,想着若有必要便出手帮帮这名女子,她们将军说过,女人不帮女人,猪狗不如。
「好呀!真给爷硬气了,来人,把她推开!那两个孩子是爷的,全给爷抱过来。」真当他是昔日的文弱书生吗?
钱平南一扬声,二十多名衙役打扮的男人冲了过来,腰上是衙门配刀,目光凶恶的靠上前。
见状的韩重华想放下女儿,走到妻子面前保护她,但是他才一动,身侧的慕容春秋一把擒住他,低声的说句「她能应付」,把他气得又急又恼,心口紧,暗暗绷着一口气。
妻子有难,他不能挺身而出还让她孤身面对,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你敢——」乔立春冷哼。
「你看我敢不敢。」他大笑着吩咐下人大干一番,不要怕伤到人,有事他担着,如今他可是万安县典史。
伹钱平南忘了,他所踩的地是万福县,由不得他作威作福。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脸色越来越铁青,两颗眼珠子也越睁越大,口里喃喃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
那不是乔立春,不是她,不是他同床共枕的妻子,她几时会武了?还能把一根棍子当长枪使,动作、身形快得目不暇给,还没看她如何出手便哀嚎声一起,又一人倒下。
「将、将军?!」怔住的李英口中一喊,泪水莫名的流下。
「她……她为什么会战家枪法,还使得和将军一模一样……」情绪激动的张岚紧捉身旁人的手臂不放。
不只是她们,所有观看的东北女兵都不自觉的泣不成声,眼睛舍不得眨的看向一人独自对抗二十多名衙役的女子,她英姿勃发,神态凛冽,宛如万夫莫敌的战将,横扫迎面而来的千军方马。
她的身形、她的气势全都好像她们的将军……「你……你居然敢打衙役……」看着朝他走来的乔立春,钱平南惊惶的跌坐在地。
再一看,他带来的万安县衙役全趴在地下呻吟,没一个人能站得起来,个个都伤得不轻。
「还想要孩子吗?」她居高临下,以木棍一端顶住他下颚。
「当然要……啊!我的手……」他还想逞能的装出不可一世的样子,谁知放在地上的手蓦地一痛,发出喀的骨碎声。
「要是觉得一只手不够,我还可以把另一只手也给踩断,好事要成双,你说是吧?」她目露出狼般的狠厉。
「我、我……」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
「不、不要了,再也不要了,他们是你的,我钱家就算绝子绝孙也不会认回他们。」一见她又要往另一只完好的手踩下,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钱平南赶紧开口。
「好,你走吧!自个儿躲好些,有生之年不要再被我看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是、是,我马上走!」他连滚带爬的跑了,竟把他带来的衙役留下,回去怕是难以交代了。
倒是一旁的胡大夫笑了,二十多名伤患呢!他可要赚一笔了。
打完了,人也放松了,当乔立春回过身打算把木棍还给交给她的人,神色却忽地一愕,身后竟是一票红着眼眶的东北女兵,其中有几人低声的一唤,「将军她像回到昔日的军营,忍不住一喊「编列。」
「是——」
一群身着劲装的女子动作敏捷的排成军中队形,整齐划一地站得直挺,目不斜视。
伹是一站定,她们全都愕然自己为何会听命行事,那张脸明明不是将军,可她们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动了。
「整队回府。」
「是!」
声音宏亮,中气十足,在李英、张岚的带领下,一群女子军从容不迫的走入慕容春秋买的宅子。
「娘子。」
「娘——」
韩重华、乔弘书父子一同朝妻子(娘)奔去。
「我没事,你们别……」她眼前一黑,人忽然厥了过去。
「你呀你,我要说你什么才好,都生了两个孩子还没察觉身体发生的异状,居然还和一群男人拼死拼话,你也要为我多想想,我老了,经不起你吓我呀!你看我头发都吓白了,你要用什么来赔我……」
明明是惊喜,却变成惊吓,一向身子骨养得很好的乔立春突然没预兆的倒下,把为她吊着心的韩重华吓得不轻,差点把女儿甩出去,赶紧去抱住两眼一闭的妻子。
他心急如焚地忘了自己是大夫,一手女儿一手妻子的急如星火,眼中泛着泪,脑中一片湿乱。
心想着老婆殁了他也一起去,他们不能被分开,生死也相随。
倒是胡大夫上前把了脉,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声恭喜,韩重华如坠五里雾中,一脸茫然,几乎要跳起来和胡大去拼命,他妻子不醒人事还跟他恭喜,是恭喜他死了老婆好娶新妇吗?这昏聩的老匹夫!
直到胡大夫一眨眼,咧开嘴一笑,说乔娘子已有两个月身孕,韩重华还有种在梦中的感觉,飘飘然。
此事过后,乔立春被当猪养,不准下床、不准动作太大、严禁提任何重物,在丈夫大夫的严格把关下,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养胎,直到满了三个月才允许在院子走动。
由于家里又添人了,现在的院子真的不够住,韩重华又在县城里找了一座五进院的宅子,虽对方价钱开得有点高,但是里面有座风景秀丽的小湖,他一咬牙就买下了,大不了向某个姓慕容的借钱。
在乔立春快生的前一个月,他们搬进大宅子,而将近百亩地的药厂也盖好了,加紧赶工研制军方所需的药物> 一批一批的订单堆成山,必须增加更多的人手才赶得出来。
此时东北又派了两百名女兵过来,和原先的一百名女兵一起进驻药厂,她们原本就是军队出身,纪律好、效率高、反应敏捷,一个口令一个动作,把分内的活迅速完成。
只是……「将军,药材不够了,要不要再补上?」
「将军,你看这药磨得够不够细,需要再使得劲吗?」
「将军,装散剂的瓶子缺了,要再订几万瓶……」
「将军,你看这帐填得仔不仔细,要再加什么吗?」
「将军……」
「将军……」
不知为何,一来万福镇的女兵一和乔立春接触过都会不由自主的产生敬畏之心,一个接一个不约而同的喊她将军,怎么改也改不了口,彷佛她就是死而复生的战铁兰。
越来越多的人从东北过来,慕容春秋买的宅子住不下了,且这些已成平民身分的女兵也真奇怪,两人一间的屋子居然睡不习惯,一致要求换个地方,最好是一整排的平房。
曾经带过兵的乔立春立即了解她们的意思,她便在药厂附近买下一块地,盖了类似军营的屋子,有院子、有活动手脚的场地,成亲的可携家住进独栋独院的屋子,不肯嫁的另住在对面一排屋子,四人一间,睡木板床,井水自打。
没想到这样她们反而乐意,每日都很欢的喊着将军,即使乔古春极力否认她就是战铁兰——但是她能叫出每一位女兵的名字,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在这么混乱又忙碌的情况下,乔立春生下她和韩重华的第一个孩子,她自个儿的第三个孩子,母子平安。
转眼间,过了两年。
「娘,弟弟又不乖了,你快管管他,你看他皮得像猴子,都快爬上树了……」太顽皮了,淘气。
「嘻!嘻!捉不到,姊姊笨。」
一个穿着红肚兜、光着屁股的小童噔噔噔的穿过中堂,小短腿虽短却跑得很快,一溜烟爬过他腿肚高的门榄,朝正在喝蜜水的女子冲过来,小身子的气势锐不可挡。
「小心,别撞到你娘的肚子。」
乔立春又怀孕了,是第四胎,五个月,丈夫诊出是女婴。
夫妻俩欢喜地等着迎接女儿,「啊!放下放下,坏侈,我要找香香娘,不要爹,你臭……」小短腿踢呀踢,吵着要下地。
韩重华一手揽住儿子的肚子,朝他光溜溜的屁股拍下一掌。「为什么不穿衣服,姊姊喊你也不听。」
「因为我是野人,野人不穿衣服,也听不懂人话。」小豆丁装腔作势的吼了几声,捶胸拍肚。
当父亲的失笑,再轻拍一掌。「谁教的,真成小野人了。」
「父亲,是从西南刚搬来的那户人家,他们以前住在近沼泽地区,因此常听人说沼泽里面有野人,弟弟一听就记住了。」已长成小少年的乔弘书文质彬彬,眉宇间有股英气。
「这小子,好的不学尽学有的没的,罚跟哥哥一起蹲马步,每日半时辰。」
再不教都要登天了。
说是罚,其实小豆丁乐翻天了,他最喜欢男孩儿玩的东西,是哥哥的小尾巴,哥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很快乐,傻呵呵的乐着。
「娘,前头来了一个人,带着家人,他说他要见你,我让人给他上茶招呼了。」看着偎在母奈身边的妹妹,乔弘书很是羡慕,想靠过去,但他长大了,不可以再向娘撒娇。
「见我?」谁呀!
「慢点,别急着起身,双身子的人了还毛毛躁躁。」老母鸡似的韩重华亦步亦趋的跟着,唯恐妻子没个轻重。
自从药厂做大了以后,他已无暇到「一心堂」坐堂,便把「一心堂」送给胡大夫,更名为「仁心堂」,把胡大夫乐得胡子都翘了,至于原「一心堂」这招牌则从医馆变成了「一心堂药厂」。
他每逢初一、十五会在「仁心堂」义诊,回报乡亲们。
「我走得够慢了,你别在我耳边唠叨,当年我上山打猎时你就这么爱叨念,我都烦得想把你当獐子给打了。」没想到最后她嫁给了他,得忍受他一辈子的喋喋不休。
「娘子,你嫌弃我。」夫纲不振呀!
她充耳不闻,早就习惯他时不时的脑抽。「待会见了客人别再板着脸,人家不是你杀父仇人。」
「我尽量。」他的仇人只有一个。
慕容春秋已回京为储相做准备,慕容丞相安排他进兵部,先由侍郎做起,用五年时间走完六部。
目前单身,死也不成亲。
「你是……」到了厅堂,乔立春纳闷地看着来人。
背着人的男人一转身,乔立春忽地双眼一瞠,没来由的一阵鼻酸,她脑海中还有一丝乔夫子的残影,而他长得和乔夫子一模一样,只是年轻了几岁,身形更为魁梧。
「我叫乔立秋,听说你的名字只和我差一个字,我有个妹妹叫乔立春,住周家村……」男子无措的腆着脸。
蓦地,她眼泪双流。「大哥!」
「你……你真是我妹姝?」乔立秋惊喜的抹泪,笑得好像终于回到家的孩子,他有真正的亲人了。
乔立春笑由含泪的点头。「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为什么我到处托人找你都找不到你?」
「打仗打得偏了,被敌人追着跑,我被砍了一刀跌落山谷,伤了头,忘记自己是谁,在山里住了两年才走出来,后来又慢慢想起一些过往,伹不是很齐……」
乔立秋不知道回家的路,不晓得家在何方,隐约记得有爹、有娘,还有哭着叫他别走的姝妹,一家四口。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爹娘都过世了,等明年我孩子生了再一起回去祭祖,让爹娘知晓你活着回来了。」她也就安心了「嗯!都听妹妹的。」妹妹和他记忆中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