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路?”她又怪笑几声,被缚住的双手左右挥动,“你毁掉的是我的一生,一生呀!你怎么还能像无事人一般的嘲笑我,用最肤浅的金钱来羞辱我的——”
“我毁了你的一生?”她以前根本没见过她,如何毁?
长发披肩的佐藤一朗抬头,露出似男又似女的面孔。“还记得那一年的东京铁塔吗?你窜起的第二年,穿着女忍者的衣服从天而降,随手甩出一排的流星镖……”她像陷在回忆中,表情时而怀念,时而狰狞。
“我的流星镖射到你?”不可能啊,事后工作人员有回收,特制的三角流星镖并未丢失。
“闭嘴!我还没说完你打什么岔,没教养。”佐藤一朗突然上身往前一冲,做出威吓神情。
“好,你请说。”安姬从善如流的摆手,她知道佐藤一朗伤不了她,因为她们之间多了一道铁栏。
没错,佐藤一朗在拘留室,不是市立警察局,而是在西雅图郊区的一间小小分局,全部的警察加起来不到五人,其中一名是满脸络腮胡,看起来像忘了刮胡子的狼人。
佐藤一朗又退回角落坐下,“那年是烟火节,在表演末了,你说要带给观众一份礼物,然后将几万名观众集体催眠,用着柔美的声音,让我们回想此生经历过最美好的一件事……”想了一下,安姬点头。“我记得有这件事,当时所有人都在笑,眼中的喜悦骗不了人,他们喜欢我的礼物。”
“是的,我也喜欢,等你说‘醒来,烟火结束了’之后,我晕陶陶的清醒,旁边的人兴奋地说他梦到了什么,接着问我刚才作了什么好梦,我因为太过放松,竟不小心透露出我以前是个男人的事实……”
那一刻,她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刚巧那人认得她,当下虽然没说什么,事后却把这段话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从那天起,每个人都把她当最奇特的景象看,还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心怀偏见的口出恶言,骂她是人妖,很恶心。
更甚者,她走在路上还有人会一脸蔑视地朝她吐口水,用脚踹她,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让她的自尊心遍体鳞伤。
不论她走到哪里,都觉得有人在看她,在她背后眼神轻蔑的窃窃私语,街头出现羞辱她的涂鸦,她的家门口时常被摆放不明秽物,还有死猫、死狗、死老鼠。
她不敢再出门,整天锁在屋里,经纪人来也不开,她彻底把自己孤立起来。
几年后,她收到友人寄来的童玉姬现场表演的光盘,那时已消瘦得不成人样的她看着影片中依旧光采四射的童玉姬,心中的恨意油然而生,她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全是童玉姬害的,她要报复——“啊,那真糟糕。”安姬点点头,换成是她肯定也会躲起来。
“是很糟糕,我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他们避开我、厌恶我,把我当细菌一样的嫌弃,你说我的一生是不是被你毁了??”佐藤一朗此时的语气很正常,像在和友人聊天。
安姬托着腮,眼露沉思,“虽然变性人遭遇歧视的事情还需要很多努力才能消除,但各国都有表现杰出的变性艺人,他们坦然接受外界异样的眼光,从无数的打击中找到自己的定位,肯定自己。
“所以你的话我并不认同,你的一生不是毁在我手中,而是你自己毁了自己,因为你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完美,便把无法弥补的缺憾投射在别人身上,怪别人比坦诚面对容易,你在找一个替死鬼,把对自己的怨恨全丢给他,这样你才能得到救赎。”自个儿承受不住从云端跌落的境遇,才要找到出口倾倒愤怒,她不过是倒霉被挑上。
“胡说!胡说!你怎么不去死?因为有你的存在,我的人生全毁了,全毁了……你是魔鬼——”突然发狂的佐藤一朗一次又一次用身体撞向铁栏杆。
安姬走上前,与她距离不到十公分,语气平静地说:“不,我不是魔鬼,是妖精,专门捉弄人的妖精,你看我的耳朵,是尖的,还会前后扇呀扇。”
说着,她那对人类的耳朵忽地拉长,左拓右拓的玩耍了一会,又缩回原来的样子。
“你……你不是人……”佐藤一朗惊恐的瞪大眼,慌忙的往后退,整个人蜷缩成虾子状窝在角落。
“对,我不是人,但那又如何?我依然是万千欢呼中的焦点人物,一个你永远也跟不上的顶级魔术师。”安姬冷笑。她从来不是善荏,谁想伤害她,她便全力反击,绝不畏战。
“你……你敢挑衅我?我要杀了你,挖出你的眼睛,抽干你的血做成人形标本,你把我失去的一切还给我!还给我……不许夺走……”她又哭又笑地以头捶墙,两眼红得快滴出血。看佐藤一朗已届疯癫,安姬摇摇头走出阴暗的拘留室,迎面而来的光线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说完了?”刑清霆问。他们在里面待得挺久的。
“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问她行凶的动机和原因,她一时的心理不平衡害了那么多人,她怎么还能觉得理所当然?”她偶尔也想使坏,但绝不会伤害人命。
“她是日本人,肯定要引渡回日本受刑,不过你也知道,每个国家每天都有人离奇失踪,多她一人也不意外,以她这种状况回到日本也是轻判,法律对精神病患很是宽容。”
“不然埋尸沙漠?”绝不能让她这么快活。
“好地点。”地广人稀,他底下有不少办这类事的好手。
“我挑的当然是好地点,像她这种一出了事就逃避,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渣就该用沙子灌入她嘴里,让她的肚子装满泥沙,然后丢进湖里,沉到湖底。”不到变成一堆白骨浮不起来。
脸色还有点苍白的刑清霆吃力的拄着手杖,避免扯痛背上的伤口。“安姬,你是妖精,不是杀人魔。”
她嗤哼一笑。“我也是这么跟里面那个人说,她一听表情全变了,好像我突然化身成吃人的妖兽。”
“你太胡来了。万一她把你的身分说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等他说完,安姬哈的一声,“你想有人会信她吗?瞧她疯癫的样子,听的人准当她说的是疯话,我的形象太正面了,谁会相信那样一个躲在阴暗角落的老鼠。”
他低声一沉。“别得意忘形。”
“哇!除了我们,谁会信世上真有妖精这种生物?我们活在传说中、故事书里,就算我把耳朵露出来,人类也会笑着说好可爱,跟真的一样。”真耳成了假耳,盲目的群众说不定还会争相仿效。
“安姬,总有一、两个例外,不要掉以轻心。”她总是漫不经心,得过且过,忽略了周遭的警讯。
刑清霆觉得任重而道远,要教化凡事都少根筋的小妖精,实在是备感艰辛,她永远在状况外。
安姬不耐烦的一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一直反复在我耳边念,我听得都会背了,在白羽族你是王子,没人敢不听你的,可在人界我是前辈,我比你早来了好些年,人类是什么德性我比你清楚。”
“早来不代表一定比较厉害,我问你,你有真正走入过人群吗?”她被那个叫海丽的女人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对外面的世界一劳不通。
安姬一怔,表情出现短暂的空白。“我……我不是来交朋友的,对于寿命短促的族群无须付出太多的关注。”
“那你来干什么?”他问。
“我……”她回答不出来。
妖精喜欢玩乐,不重思考,他的问题超过她能想到的范围,一开始是为了轰轰烈烈的爱情,她以为那是她所追求的幸福,所以义无反顾的追爱而来。
可是时隔多年再问她同样的话,她脑子里却出现无数的问号,她也在自问为什么,这里的人很坏,空气很脏,花草树木都快死光了,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
蓦地,一张张熟悉的脸浮现。
夏春秋、吉卜赛、钟璧、弓藏一级生、海丽,连巷口那摊卖臭豆腐的老王她都觉得异常亲切,他们让她看见人可以很简单,做自已喜欢的事,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的不认同有什么关系,生活是自己在过的,开心就好。
“安姬,你果然是个笨的。”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晓得。
被人说笨,任谁都不高兴,安姬气呼呼的嘟嘴,“你不要做人身攻击,要不是你受伤了,我一定用冰冻术将你结冻,用宅急便配送回去。”
“知道我受伤了还不来扶我,你脑子是怎么长的,挂上铃铛装糜鹿吗?”手杖一收,刑清霆等人来扶,他姿态高贵的冷着脸,眼底却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她此时的心情很憋屈,想找人吵架却只能硬生生忍住。“我忍……”
“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准没好话。
她一哼,幼稚的用食指把鼻头往上推,做了个猪鼻子的鬼脸。“又没人请你来,本来是杨桃要陪我,你偏要和她抢事做。”
刑清霆眸一眯。“拿钱办事,我本就是你的保镖,保护你是我职责所在,你的安全是雷霆保全的责任。”
自从安姬用这一句挖苦过他后,他便转而挂在嘴边,用来把她的话顶回去,现在都成口头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