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丑了点,不过也不是不能入口……这样吧!那半亩菜田的菜也送进秦王府,府里人多,还不够一顿呢!」多吃点菜有利消化。
不过府内有这么多府兵,这点菜量也完全不够就是。
尽管王爷让手底下的兵有空就去种田,但王府的五谷杂粮还是不足,需要向外购买,先不论后山那十万驻兵,光是自家的蝗虫就食量惊人,一顿饭能吃七、八颗大馒头,这还不算饱,一到饭点,一个个饿死鬼投胎似的争先恐后,手里捉着、嘴里叼着,眼睛还盯着筐里的馒头。
她是没亲眼目睹抢食的凶悍,但光听丫头、婆子的形容,也想像得到那情景,士兵们操得狠了自是饿得快,尤其还是粗糙的汉子,吃起饭来跟猪没两样,秋风扫落叶般转眼全吃个精光。
秋风起,冬天的脚步也不远了,食物的来源是一大问题,除了温暖潮湿的南方小岛,包括大明朝境内,一入冬粮食的取得便十分困难,想吃点蔬菜瓜果更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穷则变,变则通,脑筋灵活的人想得长远,山不就我我就山,山不通就打通它。
妇人一怔,随即欣喜若狂的感谢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这样我也能裁些尺头给小儿做冬衣了。」
冬衣?
冬日的棉袄要棉花,十几万件的冬衣就要几十万斤的棉花,若是她在下雪前进一批棉花,是不是还来得及做完发到兵士们手中?
成清宁想做军方的生意,她夫婿便是这些兵的头儿,监军九皇子皇甫寻又是「自己人」,通融一下应该不难接到单,肥水不落外人田,至少她在做工上不会偷工减料。
她可以先招当地妇女剪布制衣,等棉花送到再塞入袄子里缝实,有了棉袄,再大的风雪也不发愁了。
城里的人有活干,经济就会活络起来,有钱便添衣加食,买些平日不敢买的物事,生意人有收入了还不赶紧进货,做手工活的工匠也有事做了,不再整日望天,想着米缸空了。
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能牵动一座城池的复苏,百姓们不是不想做,而是无权也无势,阮囊羞涩,城里的大户人家也不肯当领头羊,因此贫者越贫,几无果腹之食。
「不用谢,举手之劳,我们王府的人也要吃饭嘛!你那些菜也就几个大锅的事,一人一筷子就没有了。」那群兵的吃相,这些菜真的只能塞塞牙缝,滋味还没嚐出来就囫囵下肚。
「姑娘,那我家的葫芦瓜收不收?」
「还有我们家的芸豆、豇豆、小葱成不成?量不多,但收一收也有几十斤……」
「那鸡鸭要不要?咱家院子里养了十来只……」
「羊呢?收不,俺家有头下崽的母羊,瘦了点,没什么肉,一百文卖给姑娘,炖个羊肉汤补身……」
「我有鸡蛋……」
蛋?
豇豆、芸豆……
还有现成的羊奶。
这……简直是意外的收获。
「不要急、不要急,我家王妃心善,刚好手边有点银子,你们手边若有多余的蔬果米粮都可以往王府送,照巿价收购,但前提是自个儿家中要有吃的,不能搬空了,不然反倒害了各位。」不能与民夺食,要给他们留口吃的。
「真的会收吗?」
「王府会给我银子?」
「我们只是小老百姓,可别骗人……」
「真的、真的,我代我家王妃跟大伙儿保证,只要不是烂叶子、臭果子,能入口的食物王府都收,而且秤重多少就给多少钱,当日领取绝不拖延。」利之所趋,人心所在。
「哎呀!我那头大肥猪能宰肉了。」
「田里的收成得赶快了,我种了三亩粮呢!」
「还有我家的包谷……」
集巿内的小贩围成一堆,你一语、我一句的交头接耳,红光满面的漾着兴奋,彼此讨论家里有什么可卖的。
但也有些在一旁冷眼旁观,表情冷漠,别人有钱赚与他们何干,他们还不是得苦哈哈的勒紧肚皮过日子。
「大家不要心急,我还没说完呢,若有药材、香料、皮毛等也能送来,我们王爷数年未归,园子都荒废了,乡亲们若上山砍柴、拾栗子多留心点,要有不错的小树种、奇花异草也行,照样以银子收购。」王府里是该植些花木,不然一堆石头太单调了,看久了也会腻味。
「药材、香料?」
「皮毛我家很多,我是猎户……」
此话一出,有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波波活水似的声浪卷了起来,迅速地淹没整个集市,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惊喜。
「不过为了避免大家一窝蜂的涌向王府,反而耽误了大家,我看每月逢一、二便是蔬果米粮的粮食日,三、六、九是赶集日跳过,四、五收药材和香料,七、八是皮毛和活物,而除了分泌乳汁的母羊等得牵活的来,其余请你们先宰杀好,鸡鸭等禽类贴补一文,羊猪等是三文钱,你们看可好?」
这一番话听下来,银子像流水般哗啦啦的流出,心头一急的荷心连连扯扯王妃的袖子,让她别瞎折腾了,往后使银子的地方还多得是,她们当初是带了不少银子出京,可禁不起主子漫天撒钱似的花用啊。
成清宁回荷心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自有打算。
荷心还想劝说两句,身侧的荷叶拉住她,朝她一摇头。
主子有主子的想法,当奴婢的看着就好,不得干涉。
「好——」百姓自是齐声应好。
看着那一张张纯朴憨实的脸孔,成清宁嫩如花瓣儿的小嘴往上一扬,露出令人为之迷醉的笑靥。
她不知道自己故作平淡的装扮却艳惊四方,西北没有这般水嫩得如同花骨朵般的姑娘,她眼睛大、皮肤白、笑容可掬,水汪汪的大眼似会说话般,勾得人晕头转向,不自觉的看傻了眼,目不转睛。
已经有人在打听她许人了没,若是缘分到了,娶个美娇娘暖炕头,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不只是她,荷叶、荷心也受到不少关注,她们一看就是京里来的大户人家婢女,肤白、脸嫩、脾气好,一张脸儿白白净净的,看了真叫人喜欢,若能讨回家去也是福气。
至于明叶、明心因为跟了王妃一段时日,原本肤色深的她们在用了主子做的香脂、香膏后,原本和汉子没两样的肤质大跃进,虽不到吹弹可破也白净光滑细嫩。
不少人窃窃私语,评头论足。
倒是明春、明桃因为长得太黑,站在她们几个身边很容易被忽视,即便黑里俏长得不错,但是珠玉在前,也只能黯然失色了。
「把子,这妞儿生得真不赖。」
人群中,有几名山里人打扮的男子站得远,他们身上披着兽皮上衣,前襟是敞开的,露出里面藏青色内衫。
外表像下山的汉子,但眼神凌厉得有如豺犬,锐利的闪着光,看得人心里发寒,不自觉避开。
「想让她当你嫂子?」那双招子真漂亮,透着水光。
长相猥琐的男子涎笑道:「有何不可,女人不嫌多,把子你也该换换口味了,京里来的小娘子细皮嫩肉。」
「喂,倒是很顺眼,水眸明媚、腰肢纤细,那双腿儿……」眉目尚称英俊的男子十分高大,嘴着衔着不正经的邪笑。
「看中了就带回去,可没人拦得住把子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时机可不等人。
把子吃肉他喝汤,小姑娘身旁那几个他就接收了。
「贼六,你可真不负你的名字,贼精贼精。」正好说到他心坎上了,前几个抢来的女人已经腻了,这个应该能让他玩久一点,那一双眼尾往上勾的狐狸眼真是美呀!
「多谢把子的称赞,我就这么一点本事了。」逢迎拍马,谄媚献计,贡献出一肚子坏水。
「把子,办正经事要紧,别徒生事端,秦王府的人不是好惹的,即使是一名小小的丫鬟,只怕也是我们目前动不得的。」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透着几分文人的儒雅,声音压得很低。
「秦王府又如何,我会怕一个瘸子?!」秦王都废了,他还能护得住谁,就连自个儿都自身难保。
「把子,你太久没到城里走动,听说秦王的腿能走了,他还到军营操练他的兵。」秦王此人不可轻忽,战神之名并非空穴来风。
「他好了?」怎么可能?
男子两眉一拢,他不是畏惧秦王的实力,但也不想硬碰硬地撞上。
「看过的人都说好得差不多了,行走自如,上下马一如以往爽利,英姿勃发,十名小将同时近身袭击,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在西北,秦王是标竿,无人能超越。
「文先生,你倒是看好他。」若是两人一较高下,谁优谁劣,他真的很期待。
「我是看中他军事上的能耐,没有秦王,西北不保,我们也无法横行沙地。」蛮夷的兵马长驱直下,所经之处寸草不生,百姓、商人流离失所,无所安居。
他便是战乱下的遗孤,读了几年书却生计无以为继,只好另寻出路。
「哼!你倒是推崇他,我就不信西北少了他便会守不住,好歹大明是泱泱大国,怎么可能连个能打仗的将领也没有?」
秦王是号人物,可惜他没机会会一会他,他燕北秀崛起时,秦王正因伤隐退。
「文先生,你别扫兴,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丢了就丢了,难道秦王府还会大费周章的寻人不成?」贼六眯着老鼠眼,桀桀桀的低笑,贼头鼠目的盯着荷心等人。
「没错,就干这一回,抢了就立即出城,黄沙几万里,看他们往哪里找人去!」燕北秀正要往前一跨,面色一肃的文先生忽地拉住他。
「城管来了。」
他一啐,「真是晦气。」
众人随即闪身出集市,往东巿去购粮。
城管,说好听点是代替衙门看管城里的大小事,帮百姓解决一些不需要上衙门的私人纠纷的巡城官,虽无品阶但领官府俸禄,每日行走城中各角落,见有人行恶事可立即拘提。
但事实上那是一群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仗着和当官的扯上一点关系便鱼肉乡里,自以为是城中一霸,常常向商家、摆摊的小贩索要银钱,简直是以官家身分光明正大的行勒索之事。
他们横行霸道、嚣张跋扈,看到女人就调戏,见着了貌美的小姑娘、小娘子还会动手动脚,甚至强抢民女,掀摊子、吃东西不给钱、欺负老人小孩都不算什么,要是缴不出他们要的数目,还会把人家的闺女玩弄一番再卖入青楼换银子花用,可说是无恶不做,罪大恶极,城里的百姓怨声载道,每个人见到他们都绕路走,避得远远的,免得被找麻烦。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这么多人围成堆是想闹事吗?散开、散开!都给本大爷滚远点,不许挡路……」
带头吆喝的是一名身着绸服的阔嘴男子,他腰缠玉扣腰带,胸前挂了个狗牌似的银制长生锁,有女子的巴掌大,重达一斤,年约三十,略胖,眼袋浮肿,满身酒气。
「哎呀!我的枣子……」全给踢翻了,磕伤的枣子肯定卖不出去,这个杀千刀的,比土匪还可恶!
「嚷什么嚷,信不信我让你有吃不完的牢饭。」他伸手端走一碗刚煮好的馄饨,呼噜噜的吃得痛快。
「没事、没事,爷儿你请,要不要吃点卤肉?小老儿孝敬你。」识相的摊主主动送上吃食。
「呵!上道,今儿少收你两个铜板,十八文。」嗯!这肉卤得真入味,软嫩有嚼劲。
他一怔,「上次不是才十五文,怎么今儿是二十文?」
「涨了。」什么时候涨由他说了算。
「张爷,我们是做小本生意的,再这么涨下去就没赚头了,只好收摊回南边种田去。」摊主是有苦难言,有气难吐。
原本的摆摊费是一日五文,大家都穷,紧一紧腰带也能凑出个数,好歹把东西卖了便能赚几十文。
可是自从换上眼前这个城管,那真是来吸百姓血肉的,一开始还不敢大涨,一文、两文的往上涨,还随他高兴多收几文,或者把人家卖的东西拿走一大半,叫人欲哭无泪。
后来见没人反抗便胆儿肥了,狐假虎威的一再加钱,涨得有些人实在生意做不下去,只好改为走街串巷的兜售。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吗?也不瞧瞧我背后的人是谁,这兵荒马乱的,我怕你没命走回南边,还是乖乖的缴钱,免得你这摊子没人看管招贼了。」敢不给钱,他一把火烧了!
摊主无奈,肉疼的掏出十八枚铜板。
这还算是有肉的,割几下还挺得住,换成城外的小农,几把青菜全卖了也不到二十文,而集市里卖菜的人真的太多了,摆了大半天也卖不出三把,想买个肉包子吃钱都不够。
偏偏遇上个心狠的,一个卖箩筐的老人因为凑不出钱竟被踢倒在地,那城管手底下一群喽罗拳打脚踢的欺负孤苦老人,成捆的箩筐散落一地,其中一只小箩筐滚呀滚的滚到成清宁脚下。
「明春、明桃,我还没见识过你们的身手,展露一下吧!」笑咪咪的粉色小脸散发着动人光彩。
「小事一桩。」
明春一说完,飞身一纵,秋藕色的长裙一飞,一个猴儿似的小喽罗被踢飞,再一抬脚、下压,又一人趴下。
慢了一步的明桃也不遑多让,左一拳,右上一勾又一拳,两道人影飞过摊子,落在一桶泔水里,浑身狼狈。
「谁?谁敢管大爷的闲事,不知道大爷是谁的人吗?快出来受死!」真是向天借胆了,连他也敢不当一回事。
「我刚来平沙城不久,自是不晓得你是谁,不如你自个儿说说好让我明白。」原来这里是有地头蛇的。
两名长得秀妍的丫头朝左右退开,又有两名容貌娟秀的丫头足跟一旋,让出一条通道,如花般娇艳的俏人儿莲步款款,铃铛叮叮响的走过四名丫头身边,笑颜灿烂。
「美,好个小美人,让哥哥摸摸你白嫩的小手……」张庆丰一脸色相的滴着口水,见美心喜。
「放肆。」
不知被什么伤着了,只见银光一闪,色胆不小的张庆丰手背上出现一道见血的长痕,火辣辣的疼着。
「谁打我?」好大的胆子,不想要命了。
「你家姑奶奶我。」往前一站的明春抬高下颚,她扬手一甩,一条看似鞭子,其实是银索的腰链赫然握在虎口。
「我呸!居然敢在大爷面前自称姑奶奶,你活得不耐烦了?」他挥着拳头,作势要毁了她的脸。
「谁嫌自己命短还不知道,不过就凭你这副短命相,看是活不了多久。」王爷回来了,由不得他猖狂。
一听她咒他短命,张庆丰当下气得脸红脖子粗。「大胆!你敢公然抽打城管,我捉你进大牢,没让你吃点苦头是不知晓爷儿的厉害,平沙城是我在管的,没人敢替你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