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这……乌龟走路都比他们快,庆林县距西北还有一千多里,赶一赶起码得半个月才会到,若是再延迟……」恐怕年前都到不了,几千万将士只有等着挨饿的分。

  皇上这粮给得不甘不愿,难怪要斗气了,使出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也不怕寒了军心吗?真不怕他们宰了战马?他是真不想要西北了。

  皇甫桓璧冷然一厉,「所以我让小九亲率一万亲兵去迎粮,送粮队伍若走得慢他们就慢慢走,我们的人自己送粮。」

  不想走就让人赶着走,难道他们敢丢下粮车不管?

  「嘻嘻!桓哥哥,皇上肯定是气炸了,才会气急败坏的乱出招,我们稳坐泰山地看他乱,再乱也乱不过他儿子们的处心积虑。」个个都想皇上死好取而代之,真是好皇子。

  听着妻子的轻快笑声,皇甫桓的心头和她手上的暖炉一样暖,「最是无情帝王家。」天家无亲情。

  「王爷、王妃,到了。」缨红华盖大马车外传来呼喝的声响,升为小管事的张庆丰喊得中气十足。

  「到了?」怕冷的成清宁根本不想动,缩成一团丸子。

  「你不下车瞧瞧?」皇甫桓好笑的瞅着妻子。

  「不太想,我拉起车帘子瞅一眼就好。」惫懒的成清宁才叫丫头掀开车窗帘子一角,一阵冷风便灌入,她忽地如受惊的小猫缩入夫婿怀抱,身子贴得死紧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西北的天气真的如几个明所言,越近年关越冷,下雪了,冷,不下雪,更冷,冷得成清宁连屋子都不想出。

  可是外头的事多,不处理不行,所以她一身的皮帽、皮衣、皮靴、皮斗篷,里外两层都让针线房缝了厚厚的兔毛,绝对保暖又不透风,怕冷的人也能挡上大半寒风。

  而且她还真让人把羊给宰了,不过宰的是牧民的羊群,用银子买的,羊肉片成羊肉炉,羊大腿炖汤,府兵一万加上后山十万驻兵,人人都可以喝上一碗祛寒的热汤,暖暖身子。

  想做什么就非做不可的成清宁将羊毛佑成毛线,她试勾了一件毛线衣,虽然有漏针,针脚也不够密合,但还算做得有模有样,除了下摆有点过长、袖子略宽了些,大体上还不错。

  那件羊毛衣正穿在皇甫桓身上,大小宽度居然十分合身,他大为惊喜的以为是王妃照着他的身量做的,穿了就不脱下了,还有意无意地向他的部属炫耀王妃的贤慧。

  看到他高兴成那个样子,成清宁心塞的不好说那是失败品,将错就错的大为吹捧一番,把他乐得整天笑不可遏,吓坏了他一干部属,以为他被驴子踢着了脑袋。

  如今她也有毛线袜和毛线衣,以及羊毛毯、羊毛被,只是那都不是出自她的手,全由针线房完成。

  「宁儿……」皇甫桓想忍住不笑,但瞧见她逗趣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出声。

  「不许笑,人无完人,我就一点点畏寒而已,谁叫你们西北的天气欺负人。」为了不被取笑,她使了点小性子。

  「是,全是西北的天气不好,倒叫你难为了,为夫的只好勤奋点,当王妃你的人轿。」

  皇甫桓一说完便将裹得紧紧的人儿抱下车,用他的大氅将两人包住,密不透风。

  明春、明桃没跟出门,不然又要叹息王妃娇气了。

  跟了出来的明叶、明心一听完王爷的话后,捂着嘴轻轻偷笑,羡慕王爷真疼王妃,连一步路也舍不得她走。

  成清宁小脸微红,「桓哥哥笑人家。」

  「是疼你,谁家的娘子能像本王这般宠着你,你说要五百亩空地,我让人在城里找了找,就这块将近六百软的荒地,原本要盖知府衙门的,但嫌弃不远处有个臭池塘而作罢,一直闲置着无人整顿。」

  「臭池塘……在哪里?你抱我过去瞧瞧……呃,桓哥哥,我自己走着去,你别抱我了。」怪难为情的。

  「你也会害臊?」他取笑道。

  成清宁羞红双颊地推推他的胸。「我的面皮薄,你再逗我就哭给你看了,快放我下来。」

  虽说她不会真的哭,但宠妻的秦王还是轻柔地放怀中妻子小心落地,她一双小羔羊皮靴子踩在雪水里不必担心会冻脚。「咦,没有想象中的冷。」

  「本来就不冷,是你老喊着冷死人。」若是没夹杂着寒冽的北风,其实西北的气候并未到难以忍受的程度。

  皇甫桓也是挑着好天气才出门,就怕冻着了他的爱妃,一早出了大太阳,照得人暖呼呼的,的确是还有点冷,但和前几日比起来已经好上太多了。

  原本就好动的成清宁也是在屋里闷得久了,看到外头日头高照,也想出来走动走动,真的整天关在屋子里,她很快就长膘了,一层一层的肥肉长得衣服都穿不下。

  「谁说不冷,还是很冷,你瞧我小脸都冻红了。」感觉呼出的气会结成霜,变成冰凌子。

  他低头一看,剑眉倏地一皱,「抹了香膏了吗?」他指的是护肤防冻的乳霜,加了绵羊油的。

  「抹了。」

  「还是红了。」薄嫩的面皮如水豆腐,得细心呵护。

  「是呀!还是红了。」真无奈。

  她这一身雪嫩的肌肤好看是好看,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可是不敌西北的恶劣气候呀!

  想到她的不舒适,又希望自己干脆也像那些西北妇人算了,肤黑皮糙,丑是丑了点,至少少受点罪。

  「要不然回府吧!」他看了都心疼。

  捧着手炉,成清宁性格顽固的那一面展现出来。「不了,既然来了就去看一看,我好心里有个底,在开春前把集市弄起来,百姓们才有个走春的好去处。」

  「逛集市?」皇甫桓不以为然。

  她小嘴微噘地嗔句不知世情。「谁说不能逛集市,拜年也就那几天,之后就闲在家里,没事做的人会想出门走走看看。我们把集市弄得热闹点,鼓励摊贩来设摊,趁着大家手中都有点闲钱,拿出来花花好促进商业发展。」

  摊贩几日没摆摊就少赚几日的钱,他们也巴望着快点开市,好赚钱养家活口。

  「好,夫人说得对,你想往哪开始看?」经过这段时间的药浴和熏香,以及成清宁的按摩,皇甫桓的双腿可说已好得差不多了,站久了也不会觉得酸疼不已。

  「池塘。」池塘到底有多臭?

  「请。」他让妻子先行,自个儿在身后护着,省得她不慎脚滑,往后一摔,站在后面的他正好接住。

  池塘有多臭是闻不出来,因为表面结冻且被雪覆盖着,等到春天雪融了,臭味才会透出来,告诉路经的百姓究竟有多臭。

  不过不用等它发臭,急性子的成清宁已想到解决办法。

  「桓哥哥,这块和那块地一起买会不会很贵?」她撒出去的银子还没完全回收,买地要钱,盖集市也要钱,还要雇工让人种香药、打井取水……她怕手头的银钱不够用。

  这块那块指的是池塘和这六百亩空地,她原先预算是五百亩地,多了一百亩,要盖的房舍也更多了。

  皇甫桓面色沉重的望着一片雪白的池塘。「西北的土地不值钱,便宜得没人想买,一亩地一两银子。」

  「什么,你没说错吧?我在京城的庄子离城甚远,一亩水田也要十两,旱地要七、八两,更别提是城里的价了,少说要五、六十两。」她以为要备上一、两万两才买得起。

  京城的天香楼才占地五亩左右,要价三十五万两银子才肯卖,买家仍趋之若鹜,一路喊价上去。

  「地贱伤民。」地里种不出粮食,也无人买地盖屋。

  成清宁哀伤的叹了口气。「果然贫地多贱民,富不起来,小张管事。」

  「欸!就过来了,王妃有何吩咐?」一脸狗腿样的张庆丰卑微再卑微,腰变得很低。

  「拿一千两……不,五千两,把城里看得见、乏人问津的空地全给本王妃买下来,不许欺压良民,问清楚了才能买,不能用王府的名头逼人家卖地。」得敲打敲打他,丑话说在先。

  「王妃,小的不敢了,小的改过了,王妃让小的做的事小的哪敢有一丝马虎,小的只有一条命,还想多活几年。」他畏缩地看了戴着面具的王爷一眼,王爷眼角一扫,他马上吓得缩手脚,一副孬种样。

  「嗯!过几天叫人把池塘填了,不要怕花钱,该用就要用,用土填实点。另外这里我要盖商客会馆,让四面八方的商旅都有个舒适的落脚处……」

  吃了腊八粥后,一转眼又是十数日过去了,离过年没几日。

  急性子的成清宁遇上办事利索的张庆丰,真是高效率,她前头才刚说完,后头的张庆丰就快动作的进行,在短短十天间,占地一百亩的池塘清淤去泥,又回填从山里挖来的土,一人一文钱地请人来踩土,踩得地都硬实了。

  成清宁来看过,觉得很满意,当下打赏他五十两。

  这下可把张庆丰乐歪了嘴,捧着银锭子傻笑,从他跟着王妃以后,前前后后得了不下一百两银子的赏银,够他在城里置产,买间二进院子,他在当城管的时候者没搜过这么多银子,他真是跟对人了。

 因此他在心中暗下决定,从今而后他甘为王妃做牛做马,王妃指东,他不敢往西,王妃让他蹲着就绝不站,一切以王妃的话为先,王爷都得向后靠,王府里王妃最大。

  「嗝!饱,好饱,吃得快把肚皮撑到破了,太好吃,真是太好吃了,我好久没喝到一口热汤,吃喷香的米饭,居然还有鲜绿的炒青菜……」简直美味得叫人舌头都要吞了。

  「坐有坐相,吃有吃相,别忘了你的身分。」若非那张脸熟得化成灰都认得,他会以为这是哪来的流民。

  虽然长了点胡碴,面容稍嫌憔悴,但还看得出是长相俊朗的青年,他一身的戎衣沾满尘土,上面还有少许的血迹,靴子是脏的,一身风尘仆仆,可却笑得像离家已久的

  游子,见到亲人发出真诚且感动的笑容。

  「十七皇叔,你别在我耳边念叨了,什么身分不身分的,在你老面前我就是一滩泥!你踩我吧!绝无二话。」

  「本王很老吗?」他也才二十一,过了年二十二岁。

  皇甫寻狡猾地一笑,「那要问十七皇婶喽!和你同床共枕的又不是我,我怎么晓得你老宝刀老不老。」

  他一语双关,和老兵痞混久了,他也满嘴油里油气,说起荤段子脸不红气不喘,还沾沾自喜。

  皇甫桓闻言,当场脸一沉的挥刀削去他一撮头发。「下次再让本王听到一句浑话,本王送你到天觉寺当和尚!」

  看到缓缓飘落的发丝,背脊一僵的皇甫寻冒出一头冷汗,「十七皇叔,你下手别太狠嘛!我是你亲侄子呐!你还真对我动刀呀!吓得我魂儿都飞了。」

  他冷笑,「你还有魂在,不用招魂,是不是该庆幸本王还顾及叔侄之清,没一刀划破你咽喉。」

  「好了、好了,我下次一定改,这次当我吃太饱噎住了,我没开口,你没听见,扯平。」秦王府的饭菜真是太好吃了,饭是软嫩的,没有沙子,烤羊腿撒上孜然,味道好得连羊骨头都想啃下肚。

  「下次?你用这一句敷衍过几次了?」他总是不长记性,犯了又犯,把别人当傻子耍。

  皇甫寻哭丧着脸求饶,「十七皇叔,我错了,你原谅我的有口无心,其实你一点都不显老,看起来像我兄弟,没人会说你是我叔,咱们是哥儿们,叫声大哥也不吃亏。」

  「我只比你大两岁。」他黑着脸道。

  皇子还年长于秦王,可还不是一样要叫他一声皇叔。

  地位高在辈分,而非岁数。

  皇甫寻呵呵地讪笑。「十七皇叔,我口笨舌拙,你别和我计较嘛!见到自家亲人一时太高兴,难免口无遮拦,我从南走到北,从没见过比你和十七皇婶更相配的夫妻,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富贵福禄绵长……」

  「够了,少耍嘴皮子,你比预定的日期早到了两日,粮草的运送还算顺利吧?」瞧他眼眶下方有青影浮肿,定是数日不眠不休,心力交库,说实在的,贵为皇子不该如此劳累。

  一说到粮草,适才还嘻皮笑脸的皇甫寻敛了笑容。「皇叔,你晓得此次押粮的人是谁吗?居然是景平侯那老猴儿,还有延平将军,两个名字有平的人一点也不太平。」

  花样百出,怪招频频,一下子借口身子不适,一下子又说风雪太大不利行走,一下子又言马车车轴断裂,得停下来修一修,一会儿又腰骨酸痛,说是老毛病犯了,要找大夫。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吃又喝又拿的和地方官套交情,游山玩水似的不急于赶路,看到好风景还会绕道去游览一番,饮几坛子酒,大谈儿女亲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好不惬意。

  他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两人喝得东倒西歪,红着脸互相搀扶,还引吭高歌,行着酒令,当在秦楼楚馆内,只差了歌女、伶人作伴,一个个满身酒气,丑态百出。

  「你做了什么?」以他气愤不已的神情肯定动了手脚,小九在京城也是横行的主儿,受不得气。

  皇甫寻一撇嘴,喝了一大口消食茶。「我一见就火了,直接把景平侯的腿给折了,他要是懒得走就抬着走,本皇子还怕了他不成?想当初在京里,他和他那个御前行走的儿子可给了我不少刁难,顺道报报昔日旧仇。」

  当爷儿是吃素的呀!堂堂一个龙孙帝子还要看你一个老臣脸色,他多大的脸面,官干得再大能大得过天子吗?

  要不是京里有父皇盯着,他早就动手了,忍气吞声不是他的脾性,早就想好好整顿整顿那对越看越不顺眼的父子。

  「景平侯是大皇子的人。」景平侯有一女是大皇子的侧妃,表面他听从皇令,实则是大皇子一派。

  皇甫寻一听,恍然大悟的一拍大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难怪要百般为难我了,扬言要让父皇治我的罪。」这下就讲得通了,老猴的儿子是父皇近臣,整天在父皇耳边议言,又有大皇子在一边敲边鼓,莫怪他有恃无恐,一副要回京告状的张狂样,丝毫不把他看在眼里。

  「然后呢?」皇甫桓神色平静的转着手上扳指。

  「哼!老小子断了腿还不安分,嚷着要让皇上做主,我一不做二不休的掐住他喉头,问他要不要我帮他断了第三条腿。」

  这样还能不听话吗?满脸惊惶的景平侯点头如捣蒜。

  第三条腿指的是男人的命根子,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少了它,看得比命还重。

  「做得好。」面具下的冷颜难得露出笑脸。

  一听赞许,原本心底忐忑的皇甫寻乐得找不着北,十七皇叔的赞扬比打了十场、八场的胜仗还叫人振奋。「总算有人了解我的苦闷了,咱们冒着北风飕飕的恶劣天气为朝廷打仗,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蛀虫还不让我们吃饱,这还让不让人活呀!」

  让人挨饿跟断人子孙根有何不同,稍有血性的男儿都不会容忍,自是豁出去先拚了再说。

  「这就是朝廷没人的难处。」

  文官和武将为了避免上位者的猜忌,向来少有往来,文官有谋智,将军有兵权,两无交情皇帝便安心,若是频繁走动,关系密切,皇帝还能坐得住吗?

  「十七皇叔,你的意思是……」要他结交朝中的官员吗?

  「你也要二十了,该大婚了。」藉由姻亲拉拢世家,成大事者要有所取舍,不能庸碌无为。

  一听到要让他成亲,皇甫寻惊恐万分的跳起身,但因吃得太饱又揉着肚皮愁眉苦脸地坐下。「十七皇叔,你不能害我,你自个儿都二十一岁才娶妻,小侄还有一、两年……」

  他一向看齐十七皇叔,事事向他学习。

  天家确实无亲情,皇甫寻对皇帝的孺慕之情还不如他对秦王的深,两人年龄虽相近,秦王却一直是他仿效的对象,对皇甫寻而言,这位皇叔恍若父兄一般的存在,高山仰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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