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太可爱了,我们忍不住想靠近他……」
冷冽的眸光一扫,求情的声浪为之一停,没人敢再开口说一句话,人人噤若寒蝉。
「我明明是柏哥儿呀!你们为什么叫我小柿子,柿子才小小一颗,我不喜欢,我要当大老鹰,会飞的大老鹰。」娘说人是可以在天上飞的,用那个什么滑翔翼,但娘不会做,她没学过。
没关系,等他长大了做给娘看,娘一定会很高兴的摸摸他的头,笑得好美好美,像园子里的花。经过几年的培育再培育,原本到处只见石头的秦王府焕然一新,花草处处,杨柳低垂,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处处是花香,姹紫嫣红,石头缝里都能长出琉璃菊,煞是美丽。
宛若江南的庭园,丈高的假山上白瀑垂流,底下有座小潭,潭里有鱼,鱼儿不惧人的游来游去,抢食观鱼人丢下的饵食,忽地鱼尾一甩,水波溅起。
世事变化甚大,白云苍狗,转眼即逝。
太子被废了,圈养在离宫,皇后因此病倒了,无法理事,由宁妃……不,是宁贵妃代为掌理六宫,大皇子生母由嫔升为妃,掌秀宜宫,太后日渐体弱,早已不接见外命妇。
西北秦王府已改为西北王府,秦王妃为西北王妃,此举令皇甫褚大为不悦,下旨命皇甫桓返京受罚。
但年年来圣旨,年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西北王根本不甩朝廷旨意,他自设内相、六军等官员,封官授将,俨如小朝廷。
唯一不同的是不用天天早朝,皇甫桓最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了,连奏折也懒得批阅,他直接让人口头表述,再由文官抄写入档,当下批示如何运作,当日事不延至隔日。
拿他没辙的皇甫褚也不敢真派兵来攻,如今的西北兵强马壮,粮草丰足,完全不用朝廷供给,反倒是大明朝境内不时有风灾、水患传出,国库不时得赈灾大失血,捉襟见肘。
「不是小柿子,是小世子。」一名照顾皇甫胜天的奶嬷嬷在一旁小声的说着,怕小主子搞混了。
「柿子跟世子有什么不一样?」太奇怪了。
「白米饭和稀粥有什么不同呢?柏哥儿。」秀婉甜软的轻柔嗓音悠然响起,两父子神色一致的回头。
「娘。」
「宁儿。」
皇甫胜天腿短跑得慢,且身高也不够,只能抱住他娘的大腿,皇甫桓仗着人高腿长,大步一跨便搂住爱妃,眼神得意的一睨儿子,就见他气呼呼的起嘴,非常不高兴他爹的「阴险狡诈」。
欺负小孩子,不是大人的行径。
「柏哥儿,你还没回答。」
皇甫胜天很怕他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娘明明脾气最和善,从不与人为恶,善良又温柔,笑起来很好看,也很爱笑,身上总是香香的、软软的,他最喜欢了。
可是每当她的声音一软、眼儿一瞅,他就会不自觉的听话,好像不听话就不是好孩子,娘就不疼他了。
「娘,白饭是干干的,稀饭是水水的,柏哥儿聪不聪明?」他一脸等着他娘称赞的模样,笑眼眯眯。
「蠢。」一道男声回他。
「臭爹,我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太坏了,坏到没底,他拒绝有个坏人爹。
「正好,我也嫌弃有个老是教不乖的臭儿子,我有可爱的小蕊儿就好。」这个儿子就弃养了吧!和他老跟仇人似的。
「无齿之徒」皇甫蕊笑得露出粉色牙床,像是听懂父兄的气话,咯咯咯地在母亲怀中拍着小手。
「不行,妹妹是我的,坏爹不能抢。」他家好可爱、好可爱的妹妹不能被坏爹带坏。
皇甫桓争宠地从妻子手中抱过软软的女儿,父爱满溢的蹭蹭她的小鼻子。「蕊蕊是我生的,和你无关。」
「蕊蕊喊我哥哥,怎么没有关系?」皇甫胜天很着急,小短腿跳呀跳的想抢坏爹手上的妹妹。
「蕊蕊还不会说话,她只会呀呀呀。」谁听见她喊哥哥了,小豆丁真可怜,自个儿乐呵。
皇甫桓笑了,皇甫胜天哭了。
「幼不幼稚呀!这样逗儿子,他上辈子和你有杀父之仇吗?怎么你们一见面老杠上。」真搞不懂这对父子俩。
「宁儿,不能偏心,你该去看看这小魔星对我的书房做了什么,白墙上满满的画了猪头,还在猪头旁边写上臭爹。」这大概是他写得最工整的两个字,字迹清晰,笔划正确。
三岁的柏哥儿已经开始描红识字了,但讨厌写字的他总是乱涂乱画,字不像字的乌黑一团。
倒是他的画很不错,颇有些天分,虽然笔法还有些生涩,可画得有模有样,不输十岁的孩童。
闻言,成清宁噗哧一笑,「很有创意。」
「创意?」他眉一扬,这是变相的鼓舞吗?
成清宁轻笑的伸指逗弄小女儿。「桓哥哥,做人不要太计较,再过几年柏哥儿就不能这么随兴了,偶尔纵容纵容他又无妨,咱们做父母的能给他的并不多,将来的路还是得他自己走。」
父母所谓的爱不见得是他要的,以父母自己的想法加诸在孩子身上,那对他而言不是帮助而是束缚。
皇甫桓目露厌恶地嗤道:「他的路还能往哪走,除了西北,他什么地方也别想去,这是他的责任。」
「桓哥哥……」男人总是太看重传承。
「宁儿,我什么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是我的坚持,难道你想让我们的小蕊儿担起这个重责大任?」
她当娘的狠得下心,他当爹的可心疼了,女儿要娇养,养得娇气点也无所谓,西北王的女儿做什么都是对的,谁敢吭一声气?
有何不可,西北女王,在她穿越过来的那年代可有不少女性当权者,但这话成清宁不好说出口,只能在心里想想。
她弯身抱起儿子,「柏哥儿,你知道柿子和世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忽被母亲抱高,皇甫胜天开心的摇头,又道:「我知道柿子好吃。」
「柿子有甜柿和水柿,是一种水果,能入口。世子指的是有爵位的王爷、国公爷等的正式继承人,一般是传给嫡长子,也就是说,等你爹老了,西北王的头衔就是你的,你就是西北王,这爵位世世代代相传,等你长大了娶妻生子,再传给你儿子。」
成清宁解释了一堆,但皇甫胜天听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直到说到西北王,他才两眼发亮地问「娘,我是西北王?!」
「将来。」她看了一眼现在的西北王,好笑在心。
「那我可不可以命令坏爹把妹妹还给我?在西北西北王最大。」他眼睛眨呀眨,可爱的样子萌翻了人。
皇甫胜天常听旁人说西北王有多厉害,多么英明神武,是西北第一战神,听着传说的他十分崇拜杀
敌无数的西北王,却不知西北王就是老和他抢娘、抢妹妹的亲爹。
因为没有人敢说出西北王的名字,众所皆知的事何必多说,仅以西北王尊称,敬畏有加。
「不行。」他这霸道脾性和他爹真像。
「为什么不行?」他不懂。
成清宁贴在儿子面颊,小声的说「因为你臭爹就是西北王。」
「宁儿……」居然说他臭。
皇甫桓佯怒的一睁目,不满妻子和儿子连成一气。
「什么,臭爹是西北王……!」骗人!
不信、伤心,还有被欺瞒的不快,皇甫胜天两颊气鼓鼓的,活像一只正在求偶的青蛙,啯!啯!啯!
「臭小子,还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吗?」皇甫桓乐得欺负儿子,看他憋气憋得小脸发紫,逗趣极了。
皇甫胜天很生气,抿唇不语。
「傻儿子,快呼气,再憋会憋
死人的,你就看不到娘和妹妹了。」一根筋的傻小子,这孩子日后定是牛脾气。
一听到不能看到娘和妹妹,皇甫胜天就浅气了,反手抱住他娘亲的颈子,示威地朝他爹一哼。
小年纪够猖狂了。
「宁儿,我刚看柏哥儿甩鞭的架式,该是时候让他学武了,他是我的儿子,不能骄纵。」西北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必须比别人更努力,更用心学习,将来好打理好这片土地。
本来还想说孩子还小的成清宁一看到丈夫坚定的神色,便晓得此事再无转圜。「别太严厉了……」
一提到儿子的教养,她听他的,父母双方一定要达到共识,不能让孩子在学习过程中混淆不知要听谁的。
「慈母多败儿。」他难得说了一句重话。
她一听,不太服气,谁说慈母养不出有出息的儿子,偏见。「那女儿我来养,养得跟我一样娇气。」
「成。」他二话不说的点头。
「成?」她有没有听错?皇甫桓将女儿高高举起,让她呵呵笑的手舞足蹈。「她不需要做到最好,只要享用我给她的尊贵,我皇甫桓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娇贵的小姑娘,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让她一生无忧。」
出生才六个月的皇甫蕊还无法站立,但已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她娘富可敌国,她爹权势滔天,日后还有天下第一人的堂兄,她的一生没什么好怕的,这些人会倾力相护。
「宠女儿也别宠上天,小心哪天就爬到你头上。」太娇惯了以后就无法无天,谁也管不了。
「吃味了?」他笑道。
「是呀!丈夫移情别恋了,旧人不如新人。」不到双十年华就失宠了,女子的青春真不值钱。
笑声宏亮,混着心满意足。「两个我都宠,不会顾此失彼。」
成清宁弯唇一笑。
「我呢、我呢?我也要宠。」被冷落了,皇甫胜天连忙大声一嚷。
「宠谁?」成清宁笑着往他鼻子上一点。
他高声的说着,「宠娘、宠妹妹。」
一旁的皇甫桓一听眉一挑,眼含笑意。
她一讶,「那柏哥儿呢,不用宠?」
「不用、不用,我是小小男子汉,我要当西北王。」然后换他打臭爹的屁股,要他别当老是欺负小孩子的坏人。
「丹心,拿花蜜水给世子喝,看他流了一身汗。」补足水分,小孩子多喝水对身体好。
荷叶、荷心两个丫头前两年嫁人了,荷叶嫁的居然是她一向鄙夷的张庆丰,做他的继室,如今他是王府的大管事,管着五百多名下人,而荷心的丈夫是庄子上的管事,老实忠厚,上无爹娘不过有两个弟妹,是种田的一把好手。
四个明也被成清宁给嫁掉了,当然有新的女护卫递补,而叫人意外的是,第一个请王妃做主的人竟然是一心恋慕皇甫桓的明春,她嫁的男人更是出人意料,是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谁也没想到她会看上连她一根指头也敌不过的文弱男子,但两人婚后十分和睦,如今她也是两个孩子的娘。
西北的土地很辽阔,辽阔到成清宁都想买下也没有办法,但她名下的土地也多到惊人,有五万顷能种稻的水田,两万三千顷种药草的旱地、三座铁矿、两座银矿、五条玉石矿脉,以及可能是金矿的新矿山。
短短数年,她成功让西北成为大明三大粮仓之一,不但能供给西北的百姓,还有余粮卖给邻近小国。
同时,她推广教育、普设学堂,以集市所得的租金建校舍、聘良师,用西北王名义强制规定年满六岁以上的孩童都得入学堂读书识字,家境贫穷者有清寒补助,可免费就读,至少要读上三年,才能「毕业」不再来。
她还开设青壮年班和老年班,不收束修地教人识字和算数,只要是西北人都可以来上课。
然而学生一多难免有人想追求更高深的学问,所以她索性买下一座山,创办「落雁学院」,举凡通过童生试的人都能入学,由当代大儒和致仕官员为夫子,讲述儒学和为官之道。
成弘武如今也在落雁书院就读,他是书院中最年轻的秀才,年方十四。
「王爷,急报。」
闻言,皇甫桓连忙将女儿交给妻子,神色冷肃地看向一身风尘、满是惊悚的暗卫。
「说。」
「皇上驾崩了。」
「什么?!」他倏地手一紧,全身僵硬如石。
皇帝身子骨不太健朗他是知晓的,沾太多女色了,气血两亏,他是猜测过撑不了几年,想来被皇子们逼宫退位也就这几年的事了,皇帝不年轻了,也年过半百了。可是听到天子驾崩的消息,他心里还是抽痛了一下,在他幼时,年纪相差二十五岁的兄弟俩感情甚笃,一母同胞的他们发下豪语,一人护天下,一人守国门,为大明奋斗。
没料到皇兄还是先走一步了,而且去得叫人如此错愕,日前由太医院的脉案看来,撑上两年应该不成问题。
看来是有人迫不及待了,提早下手。
「王爷,九皇子问动是不动?」
皇甫桓思忖了一下,问道:「皇上可有遗诏?」
「未曾听闻。」
「太后呢?」若有遗诏应该在太后手中。
「这……」探子并无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