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到了庄子时已经过了正午,一早从京城出发走了半日光景,中途还耽搁了一会儿,可见庄子离京并不远,不到一天的路途,若无要事其实可以一天来回,方便得很。
成清宁忍不住想到,那处林子离京不远,地势也不算高,那些人怎会猎到狼、熊瞎子之类猎物?那应该在更远的深山猎的吧!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但她不想费心去猜测,很快的抛诸脑后。
她打算在庄子上待三天,把该处理的事交代清楚,任用好的管理人才,先把这三十亩地打理起来,以此为根本的大赚银子。
但是在这之前,堆成小山的猎物要先换钱,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外,其余全部卖掉,一只也不留。肉归肉,皮毛归皮毛,两种价钱。
很快地,成清宁赚进近百两银子,她拿出二十两修葺有些破旧的庄子,多盖了两排侧屋,一排留着做她日后来时的落脚处,一排给打零工的庄稼汉当短期居所。
两排屋子当然隔得远,分东西两边,不会有伤了闺誉的问题。
住了两天,这天夜里,她虽早早就寝,却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小姐,明天就要回去了,你还不睡吗?明儿一早又要爬不起来了。」不用起早请安,小姐天天睡到日正当中。
这次跟来的是性情软和的荷心,成清宁嫌荷叶做事太一板一眼,管得太多,她想好好放个假都不行。
「睡不着,我这心头闹得慌,老觉得有事要发生。」她不想回侯府,那里太压抑了,做人都不痛快。
「要不要奴婢为你点支安眠香?」小姐自制的,一点满室清香,让人不自觉的安眠,一觉到天明。」
她想了一下,摇头。「不了,我想看一会儿月色,你帮我准备一些茶点和炭火温着的热茶,我坐坐就去睡了。」
「是的,奴婢这就去厨房,看还能做些什么糕点。」她记得还有一坛腌梅,小姐很喜欢酸酸甜甜的糕饼。荷心刚离开不久,感觉屋子闷的成清宁便一个人走出屋外,她抬头看看明亮的北极星,找寻她记得住的星座,天上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星辰,好似在向她传递百年岁月的孤寂。
夜深人静,万物静谧,一股思乡的怅然蓦地涌上心头。
那场车祸,有几人逃过,谁又会为她伤心呢?若是她再活一次,可愿回到霓虹灯闪烁的最初?
酒真害人,她一片光明的生命悄然殒落,几年过去了,谁也不会记得她,如沧海之一粟,渺小而可笑。人活在世间是为了什么呢?她自问。
可她用了两世还是找不到答案。
为什么她会在前世历史上没有的大明朝出现,有什么在等着她?想多了,头痛,她不想了,一切顺其自然。
看着天上的星星,她不自觉地走到庄子的僻静角落,这里养了十几只下蛋的鸡,用竹子做的围篱围住。夜沉沉,母鸡们都睡了,只有一只公鸡不时的抬起头,露出警戒的神色,一会儿又缩回去,闭目休息。其实鸡有夜盲症,晚上是看不见东西的,公鸡的动作出自本能,为了保护它的母鸡们。
看到这情景,成清宁忍不住笑了,自然界的生物很单纯,除了吃和传宗接代,它们不用烦心相处关系,不怕明天有没有银子用,不用遵守人定的规矩,也没有礼教一物。
人就是自寻麻烦,制定一些规矩把自己困死,谁不照着做便是异类,人人都可以群起攻之。走着走着,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
是人吗?还是村子里的野狗。
看到有影子闪过的成清宁心中不踏实,她想去查看又担心有危险,不去看看又觉得不妥,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有些后悔走得太远了,没带上丫头或侍卫,现在折返不知来不来得及,她不想把小命赔进去。
心里如此想的她开始慢慢往后退,状似散步的哼着小曲,骨碌碌的眼珠子灵活的转着,细心的观察四周的动静,忽地,细微得几乎是无声的叶子碎裂声传来,成清宁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耳聪目明,那么轻微的声响她也听得见。
「我看不到,我听不见,我又聋又瞎,四方神明,八方魍魉,我是好人,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要捉人时千万别捉错,作恶多端的人才该死,快快打个急雷劈死他……」别来吓她呀!穿越大神已经吓过她一回。
一声很轻的笑声扬起,彷佛听见她令人喷饭的自言自语。
「笑什么,我放狗咬你……」一时没忍住她转头朝人一指,树木阴影处确实有个男子正倚靠着树身。
「庄子里没狗,我看过了。」只有一头小母老虎,人小个矮的张牙舞爪,脾气好像还不太好。
「你……你干什么,想偷鸡?」成清宁捂着跳动不已的胸口,十分懊恼自己的冲动,干么把小贼逼出来。
「我中毒了,你得帮我。」男子声音很低,却说理所当然,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成清宁暗翻了个白眼。「好看的大哥哥,我看起来像医术卓越的大夫吗?你想当死马我还不一定治得了。」
「你认出我了?」修竹一般的身影走出暗处,身上透着一股杀气,月光照出一张青中发白的玉颜。
「好看的大哥哥,你命都快要不保了,不要想着杀人灭口,我今年才十岁,好歹让我多活几年,我还没嫁过人呢!」两世人都没一桩好姻缘,想想都冤,太吃亏了。
听到她说想嫁人,皇甫桓冷冽的瞳眸中透出一丝笑纹。「过来扶我。」
「我扶不动你啦!你太高太重了……好、好、好,别瞪我,我忍辱负重总成吧!要是你把我压死了,我做鬼也要找你报仇……」
第三章 实质上的报答
忍辱负重是这么用吗?
她为何不干脆说任重而道远,起码还合乎意境,拖着重物要走很长的路,累得她气喘吁吁。
不知中途有没有厥过去的皇甫桓再睁开眼时,已经是黑夜变白天,他耳边彷佛还听见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嘟囔声,威胁他敢把全身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她就要趁他昏迷不醒之际将他大剁八块,帮他瘦身。
瘦身?这又是那来的鬼字眼,她满嘴老是神神叨叨的怪词,叫人想用肉包子塞住她的嘴巴,又想听她古里古怪的词汇,看她能说出多少前所未闻的怪句子,发人深思。
哪是他重了,分明是她太小了,才会扶不住他……呃,等等,他的毒呢?似乎……解了?
那个眼神清澈到能照人的小丫头……居然是她救了他?!
怎么可能,他中的是罕见的秘毒,宫中太医都不一定解得开,发作起来有如烈火烧着五脏六腑,全身抽搐地蜷成一团,十根手指头内弯得厉害,张不开的恍若鹰爪。
他强撑着不让毒素控制自己,牙关咬紧将一波波的灼热感压下去,疼痛几乎是他唯一的感觉,那痛楚如骨肉分离,硬生生拆开再组合一起,重复一次又一次,撕裂着筋骨和皮肉。
一度他以为撑不下去,那种焚身的痛是常人所承受不了,在昏迷前,他绝望地认为一生短暂如烟花,就这么结束。
他才十八岁,还有鸿图大业要施展抱负,北夷未灭,边疆不安,南蛮未驯化,隐藏的危机重重,西羌、东凉同样是大明的威胁,暗中潜伏着伺机而起。
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边关军士、平民百姓他们仰颈等待盼望他一扫贼寇,还一世太平。不能死,也不可以死,百万大军无他带领不可。
皇甫桓没想到救他的是一名十岁的小姑娘,她站直身量还不到他胸口高,瘦干干的没三两肉,梳了个双丫髻,发间只插了两朵珠花,连支簪子也不戴,穿着打扮不像富贵人家,简单得过于朴素,和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差不多。
唯有那张小脸很精致,粉粉嫩嫩地,白里透红,涩果子似的让人想掐上一把,看看是不是软嫩好捏。
「你终于想醒了呀!再睡下去我都要弃尸了。」她可没时间陪他耗,多拖延一天都不知道要找什么藉口搪塞。
天光大亮,日升东方,手中捧着一碗粥的成清宁推门而入,身后的晨曦打在她背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金光。这一刹那皇甫桓有种错觉,那不是人,而是瑶池金莲幻化而成仙子,为救世人历劫下凡,化身布裙荆钗的小姑娘。
但再一眨眼,金光消失了,只剩下一道桃红绣金的身影,屋子里多了淡淡的青草香以及杂菜粥的香气。
「弃尸?」皇甫桓眉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