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叔叔……」心眼不坏但没脑子,一叶障目地把他小姑姑想得太美好,偏听偏信地不敢去挖掘事实真相。

当李亚男提起唐宝贵这个名字,孙子逸确实觉得有些不安,他温柔善良的小姑姑和他表舅走得太近,他常看见表舅折花送给小姑姑,握着她的手久久不放。

但他不敢去问,再仔细一想,他益发不自在,好像真有点不对劲,表兄妹再亲近也不能搂搂抱抱吧,何况其中一方早有婚约在身,要避嫌。

这件事他谁也没说,一个人闷在心里,闷着闷着他就觉得很生气,却不知这股火要往谁身上发。

「去吧,别留下遗憾,别像叔叔这样,连想说句抱歉都不晓得向谁说去。」佳人已逝,徒留一丝憾悔。

李亚男被亲叔叔推出门,嘟着小嘴,非常不情愿的跟着孙子逸来到不远处杨柳垂岸的堤防,一袭雪荷色绣芙蓉花的衣裙随风轻扬,似在彰显她的怒气冲冲。

「有什么话你快说!」

「我要去京城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怔住,不太开心的看着对方,许久后,才有人从鼻孔轻哼——

「去京城很了不起吗?值得你大张旗鼓的炫耀。」

京城是非多,随便一个招牌砸下来都能砸到三品官或是什么王公勋贵,他们是小老百姓,绝不往官家云集的地方挤,京里贵人多,他们一个也得罪不起,老实开铺子才是正理。

好在他们的地方官清正严明,对商贾也多有照顾,不会苛课重税,因此桐城县的商人都很安分,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不惹麻烦不生事,一心扑在赚钱上头。

数十年下来,李家这一脉已在桐城县落地生根,直到李亚男这一代,没人想过要离开,他们喜欢桐城的山水以及人文风俗,早已将此处定为家乡。

孙子逸忍着不推她,哑着嗓音道:「我不是在炫耀,我只是知会你一声,我们很久很久不会见到面。」

他会想她的……

李亚男一听,喜笑颜开。「那最好,快走、快走,等你走后我买两串鞭炮来放,欢送你一去不回。」

闻言,他俊秀的脸一垮,「你就不会想我吗?」

「想你干什么,让你再推我下水吗?」把衰神送走了她便能高枕无忧,人生一大乐事。

孙子逸满脸通红,握着拳头。「我不会再推你了,这一次是我在太医院当太医的三伯公举荐我入南山书院,书院在京城郊外十里处的南山山上,我以后就住在京城的宅子里。」

南山书院十天一休沐,学子大多以马车往返书院和家里,住得远的则留宿书院的学舍,逢年过节才能回家。

「那就祝你学业突飞猛进,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咦?他怎么又把玉佩塞给她,孙家还没穷到给不起束修。

「给你,当一两,我回来再赎。」说完,他快步走开。

一两?他疯了吗?!握着玉佩的李亚男只觉得手心发烫。

第三章 公子你哪位

六年后。

「快快快……要跑了,从左边拦……啊!不对,要用弓箭射,不是让你张开手臂拦……夏小笨,你到底还能有多笨?人家脖子以上顶的是脑子,你装的是空心壳子是不是……真是气死我了!」

由于桐城县距离京城较远,略微偏向民风开放的北边,水陆通畅无比,南北货在此交易热络,因此北方的豪迈气息也感染了县城的人民,女子出门不再有多方顾虎,什么帷帽、面纱的统统不用,大大方方的以真面目示人,她们也蹴鞠,成立诗社,在城外纵马,偶尔和三五好友相约,带着下人小厮到山林间打猎。

不过说真的,真敢拿起弓箭狩猎的也就那几个人,以武馆千金朱丹丹带头,一马当先伸臂拉弓,其他人是纯粹来看热闹的,以打猎之名行郊游之实。

李亚男的弓箭使得好,几乎是一箭命中,但她很少在人前发挥实力,老是佯装射歪了,要不偏个两、三寸,让人瞧得哈哈大笑,直说她要再练练,兔子没打着倒是中地鼠。

至于夏和若那真是十足十的柔弱女子,别人骑马她坐马车,车上放了一些调味料和炊具,身为来味楼的大小姐,她负责炊煮烧烤,把猎物全做成可食的美食。

但在这之前,她们得先捉到一只兔子或山鸡吧,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肉哪来热腾腾的佳肴。

「丹姊儿,省省你的气力吧!你看小若连走都走不动了,你还指望她帮你拦山羌,这是痴心妄想。」没被撞倒就算万幸了。

比狗大一点的山羌朝夏和若的方向跑去,她双臂一张打算拦下「食材」,可是等那头野兽跑近,她才惊觉好大一只,心一慌,一个箭步往树后面躲,眼睁睁看着食物从身侧跑过,留下一排深浅不一的蹄印。

她懊恼地想以头撞树,又听见两位好友的奚落嘲笑,她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除了付艺,她一无是处。

「岌小笨,你再笨一点没关系,一会儿我把你当山猪给猎了,虽然痩了点,但至少这么一来我们就有肉吃了。」

聊胜于无,能打打牙祭就好,「少瘦肉多省得长膘,她爹和兄长老是嫌她长得太壮硕。

其实朱丹丹并不胖,是结实,由于长期练武,全身上下该软的地方不软,不该硬的地方硬如石块,站在娇美柔弱的夏和若和明艳大方的李亚男中间,显得英气十足,偏男孩子气,眼神布满杀气。

但若仔细妆点一番,也是个明媚佳人,可惜她这人不好妆扮,老是素面朝天,才少了一丝女子的柔媚。

「朱丹丹,你怎么这样,我只是一时害怕才闪了一下,你看那兽目多凶猛,我不避它,难道要被它顶出去?」她是懦弱无能,但也知道小命要紧,少吃一口肉不会饿死,可被山羌迎面撞上,她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夏和若有三怕,怕鬼、怕死、怕肚子饿。

「叫你吃胖点你偏不听,亏你家还是开酒楼的,居然养不胖你,你真该惭愧用料不实。」少放油了,才吃出她这副痩骨伶仃的模样。

「你嫉妒我。」她本来就吃不胖,打小就手脚纤细。

朱丹丹朗笑着从马上跃下。「是呀,非常嫉妒,柳腰纤纤,要是我也有柳条似的身段,武馆内的师兄弟哪敢取笑我是姑娘中的母夜叉,一餐能干掉一桶白米饭。」

她爹老说养不起她,她食量太大了。

「别灰心,我哥也说我是母大虫,脚跟一站定就能咆哮山林,他和我家明楠没有一个不怕我。」她眼波一扫,这对兄弟就噤若寒蝉,老鼠胆似的脖子一缩,敢怒不敢言。

李茂生也真放心将李家当铺交到李亚男手中,自己读书去了,考上了举人,再加上贵人提携,到花阳县当个九品主簿,打算三年后再考考进士,看能不能一举为家门争光。

一年前,他娶了典史的女儿为妻,虽还未传来添丁的好消息,但夫妻和乐,举案齐眉,平添佳话一段。

如今李家当铺是由李亚男全权负责,她是掌家的大姑娘,在她的打理下,李家又在城北、城东开了两间分铺,见生意兴隆,她想再开第四间当铺,垄断城里的典当行。

她这人向来居安思危,又陆陆续续买进七、八百亩良田,和原先的百亩土地合起来将近千亩,她一半佃出去,一半雇人耕种,每年的收成多到她要开间米铺才能把满仓满库的粮食销出去,获利甚丰。

如今李家虽说不算桐城县首富,但也相差无几了,隐隐把仁恩堂压下去,孙家的名头不如李家响亮,城里百姓早已忘却两家的退婚风波,只知孙、李两户人家不对头。

「你是掌家大姑娘,他们怕你是应该,要是谁惹你不痛快了,一个子儿也不让他们花用,看他们还不掩面哭去。」若是她掌着家里的钱袋子,看谁敢取笑她又粗又糙。

朱丹丹羡慕李亚男掌着家业,她一站出去就有东家的气派,把底下的人管得有条不紊,她说一是一,一句话就能定人去留?,反观她自己,每个月最多拿五两月银,有时她娘会偷塞一些私房给她,让她买些胭脂水粉,但是她都拿去买匕首什么的,常把她娘气得直嚷着养的闺女是儿子,过个几年就得替她娶个媳妇儿回来。

「丹丹,你想多了,我管的是外面的当铺、田租,地租是我爹在收,每年收到的银子一半给我叔叔送去,另一半留做公中使用,家里的银子是我娘在管,他们缺钱花用就找我娘伸手。」

她才不管那些小钱,让家里人衣食无缺便是她的本意,要不是怕他们被骗光家产,她也不会吃力不讨好的接下烦人的事。

谁不想无所事事的整日扑蝶、绣花,当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闺阁千金,学人无病呻吟的写两首酸诗,捞个才女做做,女人的一生是从嫁人开始,她好歹觅个好夫婿,终身得靠,不愁吃穿的当个无事一身轻的米虫。

上一章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