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段家婶儿吗?你也来上香呀!」李夫人这心里乐得,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人家闺女瞧,哎哟!是个标致的姑娘,她家的傻小子有福了。
「是李家大嫂吧,看这天气不错,我就带女儿来上个香,求佛祖保佑她嫁个好人家。」段大娘拉着女儿的手,同时也趁机打量大家口中的李家悍妇,明明看起来是个很乖巧的姑娘呀,唇红齿白,明眸善睐,肤色白嫩得好似可以掐出水来,瞧瞧那笑起来的模样多迷人,想必她的兄长也差不到哪里去。
「一定会,我看了都喜欢,哪有不成的道理,你可得给我留着,别急着许人。」李夫人开始想着,她得打个三金三银做聘礼,金钗、金链子、金手镯、银簪、银珥、银指环。
段大娘一听,李家这是定下自个儿的闺女了,笑得嘴都阖不拢。「你看什么时候好?」
「我家那个要考县试,为了不让他分心,你看三月初七可好?」正好考完的隔日,十日后放榜。
「行,我们在家里等着。」段大娘可了了一桩心事,李家是大户人家,女儿是长媳,也算是门好亲事。
「好、好,闺女叫啥名呀?」李夫人是越看这个准大媳妇越顺眼。
「琴瑟。」姑娘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宛如刚蒸好的甜糕。
「喔,琴瑟……」等等,她姓段,段琴瑟,断琴瑟,琴瑟一断如何和鸣,这是不是不好?
看出母亲的脸色有异,想必是准嫂子的名字让母亲心里起了疙瘩,李亚男笑着接话,「多好的寓意,段琴瑟,断琴瑟,琴瑟是弦,弦断而留琴,情在,人还跑得了吗?」
原本以为此事要告吹了,段琴瑟头一回埋怨起自己的名字,可是那一句弦断而琴在,让她低落的心情瞬间飞扬,对这个一言化开僵局的小姑生出好感,也感激她的妙语如珠。
「情在,人还跑得了吗?这名字好,我听得顺耳,千万别改了。」李夫人满意的笑道。女儿就是聪明,谁规定琴一定要有弦,弦断,就把琴留下,小俩口和和美美就圆满了。
「好。」段琴瑟羞涩的轻声应道。
「段姊姊,嘉到我家来玩,我给你下帖子。」最好再让大哥偷看一眼,他满意了才能长长久久。
「嗯!」段琴瑟轻轻一点头。
这次的相看很成功,段大娘满脸笑意地带着女儿走了,她走时双脚是轻飘飘的,连供品都忘了收走。
李夫人的情形也相去不远,只不过她想得更多,聘金多少、彩礼几样、新房要布置、坐床童子要找几个,最重要是媒人,得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不能有一丝马虎。
娶媳妇不像市集买菜可以将就,李家是地方上的富户,没有大操大办怎么成?光是宴客名单就教人操足了心,商户的坐商户那一边,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席位,八竿子打不上的远亲近戚也得安排,她要忙的事还很多。
乐在其中的李夫人一心惦记在儿子要成亲这件事上头,浑然不觉自己被某人盯上了。
「咦!这位不是李家伯母和小小妹子吗?两位也来听悟了大师讲经吗?」
迎面走来一名俊俏小辈,李夫人觉得对方有点面熟,却又认不出是谁,她怔了一下,问道:「你是……」
「伯母,我是子逸,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我常到府上去玩,你还夸我聪明伶俐,将来能考状元。」她夸他的地方可多了,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涉及她女儿,那千分的好就成了万分的嫌弃。
「子逸?谁家的……等等,你是孙家那孩子?」李夫人想了许久没想起来,看到他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这才有点印象,原本满脸的笑意在瞬间凝固,多了防备。
「是的,我刚从京里回来,想来寺里上炷香,求个平安,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好几年不见了,伯母近年来身子可好?」孙子逸表现得体,始终面带微笑,对于李夫人骤然一变的疏离视而不见。
李夫人攥紧女儿的手,像是怕女儿又会被欺负一般将人护在身后。「托福,还活着,没你在我们李家这几年过得很平顺。」她一点面子也不给,明白地告诉他别再想害她女儿,赶紧滚回京城,多读些书长点智慧。
「小侄这次回来就没打算要走了,爹娘年纪大了,还让他们操劳太不孝,身为长子责无旁贷,该为他们分忧解劳。」南山书院已经教不了他,该学的他都记在脑子里。
孝顺的孩子坏不到哪里去,李夫人是这么认为的,因此语气和缓了许多,「你爹娘的确是老了,为你们这些孩子操太多心,早日让他们享享清福也好。」
想当年两家的交情多好呀!十天半个月的约在一块儿聚聚,你来赏花,我去饮茶,空闲了就到庄子散散心,采采果子踩踩泥,女人家摘些野菜做野菜饼子,男人们就去钓鱼,一下午就过去了,到了傍晚煮鱼汤,大人小孩人手一碗。
可是再好的感情也会破裂,就因为小叔子在婚事上的不顺遂,两家人是彻底的撕破脸,从此家门不为对方而开。
这一闹就好些年不往来,李家当铺越开越大,分铺一间接着一间,仁恩堂则逐渐消寂,名声不显,一直到孙家老二开放义诊,这一、两年才有复起的迹象,渐成气候。
想来不免欷吁,怎会闹得这般僵呢?她家老爷和孙家老爷还是打小玩到大,可以说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虽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亲,头两年还不能适应彼此不是最好的朋友,每每在街上错身而过,脸上的落寞和欲言又止教人看了心里难受。
不过不好受归不好受,这孩子的不听话才令人头痛,明明两小玩得感情最好,可牛脾气一上来,那真是大人看了都心惊,这孩子怎能心狠至此?
李夫人可没忘记女儿一身湿的被抱回来,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手脚冰冷,连灌了几碗姜汤都不能回暖,当天夜里就发起高烧,整夜梦呓的她要回去,拿拗云金牌。
那几天可把她吓坏了,千盼万盼才盼来一块心肝肉,女儿这是要回哪儿去?拗云金牌又是什么鬼东西?她还怀疑过女儿会不会是王母娘娘座前的莲花仙子,这是要收她回去当仙?她这个做娘的担心得几天几夜没睡,就怕一闭眼女儿就没了。
「好的,小侄会转述伯母对家父家母的关心,这些年他们也一直惦念着你们,就是不好上门探访。」孙子逸态度诚恳,句句都含着晚辈对长辈的真心关怀。
一想到几辈人的交情在他们这一辈的手中瓦解,李夫人的难过难以用言语形容。
「你有心了,我和老爷也常常想起过去……」抬头一瞧见他俊逸非凡的容貌,她又不禁回想起从前那个一脸倔强的白衣少年,「有空过来坐坐」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事隔多年,她还是对他不放心。
「伯母,以前是我做错了,把事情想岔了,我知道我让你和伯父伤透了心,但是这些年在外地求学,见识了让我彻底悔悟的人和事,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了。」他眼角一瞟掩嘴偷笑的小女子,眼中有着无奈和宠溺。
他这么努力的讨好丈母娘,她一点忙也不帮就算了,还挤眉弄眼的嘲笑他。
「嗯,知错能改是好事,以后别再犯傻了,你是好运遇到我们李家,若是哪户人家的小姐,只怕把你的命赔了也不够抚慰别人的伤痛。」哪个孩子不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谁舍得白给人糟蹋了。
孙子逸眸光一亮,咧开一口白牙。「这么说伯母是不怪罪我了,肯原谅我了?你的心胸真是宽大。」
「我哪有……」一见他明亮如玉的双眼,李夫人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瞒不下去,噎着自己。
李亚男适时插口道:「娘,我们还要去化金呢!」说完,她偷偷瞋了孙子逸一眼:你真狡猾,拦着我娘干什么?
你以前的所作所为太过了,我娘才不会原谅你,你死心吧!
不是狡猾,是诚心诚意的道歉,过去的事不能重来,至少我用行动证明,令堂不是铁石心肠,早晚会动容。
你慢慢等吧!等到地老天荒也许有可能。
原来你已经有和我耗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的打算,看来你我心意相通,迟早结成连理。
呸!你作梦,本姑娘的行情还没差到将就你。
小小,我的心受伤了……
孙子逸和李亚男两人以眼神较劲,你来我往无声的对阵,谁也不退让。
「说的也是,都忘了这件事了,化金炉在偏殿左侧。」早点化完金早点回家,省得被孙家小子缠上。
「娘,天顶寺我比你还要熟。」李亚男回道,等会儿她还要去找老和尚,秋茶该采了,再不采就老了。
寺里的几棵百年茶树约有人高,悟了大师十分重视,毎年人湫总会倐倐整伙,好让来年的茶树开花结籽。
悟了大师很喜欢茶籽油炒的素菜,但量太少,一年能榨出个三、五斤就不错了,他很珍惜着用。
原本他也不知道茶籽能榨油,榨出的油还有养生的好处,他多年的老毛病因此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