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李亚男把几棵茶树当成珍宝「占为己有」,老和尚才有好油可用,有好茶可喝,包括悟了大师本人,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能拿茶树的一枝一叶。

「伯母,我陪你们去吧,反正我也没事。」勤快点总没错,表面功夫要做足。

面对孙子逸的厚脸皮,母女俩相对无语,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人家都摆明了不跟他同道,他还眼巴巴的缠过来。

「我们两个女人不方便吧,再说了,化个金有什么好陪的。」李夫人觉得很不安,这小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方便、方便,你们拿着这篮子很重吧,我来拿,别累着你们了。」他一手一只篮子,一边是供品,一边是香烛,他对自个儿的爹娘都没这般殷勤。

个夫人若有深意的看向女儿,压低声音警告道:「你给我离这小子远一点,他看起来不安好心。」

走在前头的孙子逸差点左脚绊右脚,跌个五体投地,习武的他耳力特别灵敏,李夫人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到他耳里,他偷偷为自己喊冤,他哪里不安好心了,只不过心有所属,看中她女儿罢了。

他打小就喜欢小小,想着长大了好拐她回孙家,要不是他一时犯了糊涂做错事,原本把他视为小女婿的李家人哪会对他如此冷渎,不知道现在他要花多少功夫才能重得他们的信任?

「娘,你放心,女儿机伶得很,不会给他机会的,倒是你小心点别着了他的道,他这人贼亮贼亮的。」李亚男一点也不想跟故人打交道,她觉得太过危险了,他身上有太多秘密。

他被追杀一事,她不问不表示她没往心里搁,活了两世人第一次杀人,还一口气杀了四人,其实她不是不惊不惧,只是故作镇定而已,唯恐被杀之人的同伴找上门,所以她有一段时间不出门,都是让两个丫鬟去打探外面的动静,等确定风平浪静了才敢外出。

「嗯,贼头贼脑,一双贼目……」

孙子逸偷偷听着李家母女有志一同的唾弃他,他都要泪奔了,他的人品真有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吗?

第八章 确实心乱了

「小友,你心乱了。」

一壶茶、一盘茶饼,头顶点着戒疤的老和尚气定神闲地闻着茶香,淡而清澈的香气钻入鼻翼,他神情愉悦的闭目轻啜,以舌尖感受茶的甘冽和回韵,微苦后甘。

入秋的茶树叶脉粗大,不若早春的嫩芽,炒制成茶有种荒野大漠的粗犷,有点涩口,有点苦,但在口中含转一下,一股醇香冲了出来,使茶汤多了一丝古朴味。

春茶清香甘甜,夏茶雅致回甘,秋茶沉厚味浓,不论哪一个时节制出的茶叶,都有它独特的风味,教人爱不释手,即使是佛也下凡来,不肯日曰阿弥陀佛。

啊!起风了。

风吹起丝丝发丝,如瀑似云,黑亮得足以监人,李亚男面色凝重的低下头,手中拿着一块小方块,用雕刀细细的刻出纹路,她的手很稳,刻划出脑海中形形色色的图样。

「老和尚,你别吵了,刻坏了要你负责。」乱什么乱,她好得很,和尚、道士才是危言耸听的乱源。

「呵呵,听你的语气心浮气躁,肯定心里有事,你静不下心,所以来找老和尚沉淀心情。」小姑娘长大了,也有她不得不面对的烦恼,人生在世岂能无忧。

李亚男停下动作,抬头看了悟了大师一眼。「老和尚,你有一百多岁了吧,其实你是妖精变的。」

「老衲今年七十七。」离百岁大限还远得很,人生七十才开始,他也才过了七年。

「你什么时候圆寂?」都一大把年纪了,恐怕活不长。

他不恼不怒,无惊无喜的品着茶汤。「该死的时候总会死,老衲还能活到看小友的儿子娶媳妇。」

李亚男一听,眉毛、眼睛、鼻子全皱在一块。「你活这么久不累吗?徒子徒孙一个个比你早登西天极乐,被留下来的人会很寂寞,每天看着那些走来走去的光头小和尚都觉得面目可憎。」

「我有佛祖。」佛在心中坐,心存常乐。

她鼻头一拧,轻哼一声,「泥塑的塑像能陪你多久?而且它不会普降甘霖,不会走下神坛跟你说我佛慈悲。」佛祖悟道去了,不管人间红尘事。

「所以说小友你着相了,佛祖无所不在,就看你肯不肯相信。」她想得太多,要得太多,却从不停下来想一想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人老了难免回想过去,和尚也一样,他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时,她大约七、八岁,寺外下着大雨,她浑身湿答答地走进寺里,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问道:「佛祖在哪里?世上可有神?人死了该往何处去?」

他指着她胸口说:「佛祖在这里。」

小姑娘冷嗤一声,「和尚骗人,不老实,真有佛祖把袖叫出来见个面,袖能让外面的雨即刻停了我就信。」

那一天,下了一夜的雨,小姑娘的家人找来了,带她回家,雨还是继续下着,让他也怀疑世间是否真有佛祖。

从那天起,她就成了他的小友,时时考验他的佛心,她就像上天派来磨练他心志的使者,让他更坚定向佛。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我还想着你登天的那一日,千万千万要留下遗言,交代你的徒子徒孙要把那几棵茶树留给我。」无利不赶早,她垂涎那几棵茶树己有多年。

世事无常,谁何时会死没个定数,前儿个还在她眼前走动的乳娘,过了一夜就不动了,她在睡梦中去得平静,人还不到四十三岁呢,比老和尚还年轻,这让她有点无法接受,人怎么能说去就去了呢?好歹留下话来,把后事交代清楚了再走。

因此她想到了老和尚,那一脸的褶子肯定很老了,若有人该寿终正寝也该是他走在前头,她不赶紧把百年茶树定下来就来不及了,顶多每年揉茶时在他坟头奉上一杯清茶。

李亚男不喜欢生离死别,她觉得太悲伤,老和尚是她除了家人以外唯一放在心上的「亲人」,她想提早告别,免得那一天到来她会承受不住。

「小友,它们已经是你的了。」寺里的僧人有谁不知她是茶树的主人,她每年捐赠的香油钱有数千两。

她还是不满意。「没有一纸契书或遗书为证,谁晓得你百年后的和尚徒儿会不会出尔反尔。」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连和尚也信不过?」小友的防心不是一般的重。

「你也说出家人,有个‘人’在就当不了神,人性是自私的,无可捉摸,当你以为你了解了这个人,可他转眼间又变成另一种面貌,让人很是苦恼。」镜中花,水中月,竭尽一生心力也碰不着。

「小友为感情事烦恼?」小姑娘的心事啊,无疑是自找的。

李亚男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差点弓着背跳起来,她龇牙咧嘴的道:「老和尚别像得道高僧般神神叨叨的,你不适合当神棍,我就是脑子里转的事多,一时想不明白而已。」

悟了大师笑着继续泡茶,眼神充满柔和的睿光。「听说老衲便是得道高僧,皇上老儿来请也能云游去,神神叨叨的神棍老柄做不了,倒能一解你心中的迷惑。」

「我不听,别说教。」她任性地摇着头,手里锋利的雕刀再次刻起方形的木块。

「其实你逃避的是你自己。」人过不了自己的坎,她就是想得太多才犹豫不决,要得太多反而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么。

「我很好。」她能吃、能睡,能让大哥认真的读书,弟弟不再顽皮,而且她娘现在忙着兄长的婚事,暂时忘了招赘一事,她更是乐得清松。

「你若是真的很好,就不会面露愁色,想着该如何逃避。」她很聪明,但太过聪明的人往往会陷入自设的迷雾中,走不出来。

「嗟!老和尚还会看相。」不如出去摆个算命摊子。

「你的心不相信自己,因为自恃眼力过人的你看不清你最熟悉的人。」太过熟稔反而失去距离,无法以平常心看李亚男心口一跳,显得烦躁,一片片木屑飞落在地,如同她纷乱的心。「老和尚,我看不懂他。」

「那是小友害怕了。」人不可能全无恐惧,只看隐藏得好不好,世人皆无惧了,世上无菩萨。

「害怕?」她不解的眨眨眼。

「你怕信任错了人,对方用你的信任伤害了你。」她的结结得很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老和尚确实一语中的,她的确不想将信任交付给曾经背弃她的人。「做人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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